第10章

  　　林音正在後台做準備工作，表演時間越是接近她就越緊張。

  　　她對表演很有信心，她是怕林瑜會在直播裏看見她。

  　　要是被二哥發現了，大哥也得知道，那這支舞將成為她人生中的最後一場表演。

  　　舞編鄒雪陽看了看林音，見她的臉色不太正常，走過來問道：“怎麽了，是哪裏沒準備好還是不舒服？”

  　　林音輕輕搖了下頭：“沒有。”

  　　鄒雪陽今年四十多歲，穿著一件帶盤口的青色長裙，戴著一隻碧綠的翡翠鐲子，長發用一根玉蘭花造型的木簪子館著，整個人的氣質和儀態都很優雅。

  　　她是古典舞圈子裏的名家，不光編舞水平了得，為人也很嚴格嚴肅，把不少合作過的舞蹈演員都罵哭過。

  　　林音抿了抿嘴唇，抬眸問道：“鄒老師，我想問一下您，要是您的家人不讓您跳舞編舞，您打算怎麽辦？”

  　　鄒雪陽：“你在擔心直播的時候被家裏人發現？”

  　　林音點了下頭。

  　　鄒雪陽和林音的母親喬芊芊是舊友，不同於對別人的嚴肅，鄒雪陽看向林音時眼神總是很慈祥：“你哥哥是怎麽說的，關於你母親的去世。”

  　　林音垂了下眼睫：“車禍，當時我爸媽在同一輛車上。”

  　　鄒雪陽好一會沒說話，似乎在回憶什麽，片刻後低聲說道：“你哥哥對你很好。”

  　　林音輕輕點頭：“他們是我最親的人，我不想總是跟他們爭吵，讓他們不開心。他們總說跳舞太累了，不想讓我吃這個苦，提都不讓提，一提準得生氣。”

  　　鄒雪陽拍了下林音的肩膀：“別想太多，好好享受舞台。其他什麽有的沒的，哪怕天塌下都等跳完這支舞再說。”

  　　鄒雪陽去檢查樂器燈光，化妝師過來給林音補妝。

  　　“林音，”劉曉青在化妝間門口探了個頭，走過來，“鄒老師可走了，剛才她站在這邊我都不敢過來，怕她罵人。”

  　　劉曉青中午來過一趟，一下班又趕來了，特地來看林音表演：“對了，盼盼也來了。”

  　　周盼盼從劉曉青身後站出來，對林音笑了笑：“我看過你的排練，跳得很好。”

  　　林音以為周盼盼還在記恨自己，沒想到她會來：“謝謝你，盼盼。”

  　　周盼盼扯了扯唇角，沒說話。

  　　劉曉青拉了張椅子坐下來，打開手機直播：“到新品介紹環節樂，呦，付總剃光頭啦，不錯，比他那個地中海發型好看。”

  　　“盼盼，你用手機開夢飛的直播，咱倆手機放一塊，這樣兩邊都能看見。”

  　　劉曉青是個話癆，整個化妝間就她的聲音最大：“咱們這邊的觀看人數是四百萬，牛逼啊。”

  　　“我靠，夢飛居然已經七百萬了，楊沁羽這是弄的什麽玩意啊，太心機了吧！”

  　　林音看了看劉曉青的手機屏幕，楊沁羽臉上的妝容以蜜桃色、淡粉色為主，整體色彩偏柔和，嘴唇飽滿粉嘟。這種妝叫冰糖山楂妝，又叫純欲妝。

  　　她穿著一件白色連衣裙，裙子是一字領的，露出白嫩的肩膀。胸部線條過於放縱，攝像機一拉近，像懟在鏡頭上一樣，視覺衝擊力很強。

  　　帝和和夢飛的的兩個畫麵，一邊是中年光頭男子滔滔不絕地做著遊戲介紹，一邊是純欲係宅男女神試玩新遊戲，還不時對著鏡頭撒撒嬌。

  　　林音沒敢說，她要是男的她也會去夢飛那邊看。

  　　突然，夢飛直播間的人數掉了好幾十萬，這些人全跑帝和那邊去了。

  　　林音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忙看向帝和的直播間，隻見鏡頭在最前排掃了一下，僅僅了三秒鍾的時間。

  　　坐在最中間的那個男人分外惹眼，他靠著椅背，正偏頭整理手上的腕表，姿態慵懶又矜貴。

  　　彈幕還在唰唰唰地跳。

  　　“帝和的攝影怎麽回事，懂點事行嗎，竟然隻給了我謝總一個鏡頭。”

  　　“我是不是來晚了，我什麽都沒看見啊，聽說有大帥哥看，在哪呢，沒搞錯吧，這不是付總嗎。呦付總什麽時候剃光頭了，這是要出家嗎。”

  　　“我謝總就一下子，刷得一下就過去了。”

  　　“楊沁羽的粉絲就不要過來了，謝總還沒淪落到需要靠出賣色相跟一個小明星同台battle搶直播人頭的地步。”

  　　“可他就是出賣了啊，剛才那個鏡頭，要不是他默許，哪個攝影敢亂拍。”

  　　“謝氏總裁vs楊沁羽，論誰是今天直播的花魁，買定離手。”

  　　“你們娛樂圈能不能別蹭我們商圈的熱度，很煩很討厭。”

  　　“五百萬女神什麽時候出場，五百萬女神什麽時候出場，五百萬女神什麽時候出場。”

  　　林音看著閃過去的彈幕，又看了一眼手機上麵的時間，還有五分鍾她就要出場了。

  　　舞台表演需要各部門的配合，林音最後親自檢查了一遍服裝、音樂、燈光、道具，確定沒問題了，站在幕布後麵準備上場。

  　　“盼盼，快看看夢飛那邊在幹什麽，楊沁羽準備表演什麽。”劉曉青抱著手機，轉頭到處看了看，“盼盼？”

  　　劉曉青小聲嘟囔了一句：“人呢，剛才不是還在這嗎，跑哪去了。”

  　　周盼盼急急忙忙地走過來：“我剛才去洗手間了，兩邊人數怎麽樣了？”

  　　劉曉青：“通過謝總的努力，帝和追上來一百多萬人次，現在是六百萬在線觀眾，夢飛九百萬。”

  　　林音沒怎麽關注直播的事，她一心都放在舞蹈上，其他的她不關心，跳完就算成功。

  　　“不好了！”距離上台還有三分鍾的時候，舞美老師跑過來，急得額頭全是汗，“古箏手突然過敏，身上起了紅疹子，癢得沒法彈奏。不知道怎會然過敏，現在沒時間管這個了，你們有誰會彈古箏嗎，快去救個急。”

  　　劉曉青搖了下頭：“我不會啊，我學的是鋼琴，盼盼你呢，你會嗎。”

  　　周盼盼：“我也不會，我小時候學的尤克裏裏。”

  　　林音也不會彈古箏，就算她會也沒法去彈，她得上台演出。

  　　舞美老師到處找了找，看見女孩子就問，誰會彈古箏，會的倒是有，要求達不到。

  　　林音也很著急，她深知，舞蹈類裏的那段古箏很重要，要是沒了，整段舞蹈的韻味會大打折扣。

  　　最後舞美老師隻能說道：“實在不行隻能撤了演奏團隊，用錄音。”

  　　錄音所能達到的視聽效果遠沒有現場演奏的效果好，觀眾不是傻子，能聽出這中間的區別。

  　　王助理看這邊亂糟糟的，趕過來了解到情況，整棟大樓所有在場的女人都被問過了，沒有人能達到古箏八級以上的水準。

  　　表演馬上就開始了，去外麵找也已經來不及了。

  　　林音沒想到自己第一次上台演出就遇到這種事，感覺自己這段時間以來的努力全部浪費了，整個團隊的心血都白費了。

  　　可眼下沒有別的法子了，她隻能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努力讓自己跳得更好一點，彌補錄音帶來的缺憾。

  　　主持人已經開始在台上報幕了，林音輕輕撩開帷幕，往觀眾席裏看了看，希望能看到顧逾明的身影，希望能從他身上得到鼓勵。

  　　可是沒有，顧逾明沒來。

  　　他明明答應過她會來看她的現場。

  　　“下麵讓我們有請宛城歌舞團的林音給我們帶來的獨舞《莊薑》，大家鼓掌！”主持人的話音落下，掌聲響起，舞台暗了下去。

  　　林音輕輕閉了下眼，不斷在心裏給自己加油，天時地利人和，她哪一個都沒占上，她隻能靠自己了。

  　　舞台道具就位，燈光緩緩亮起，音樂聲響了起來。

  　　最先出現的就是一段古箏，帶著古韻的樂曲悠悠然飄落而下，林音一下子聽了出來，這是現場演奏，有人在彈奏。

  　　林音心裏那一絲慌亂被這段樂曲徹底抹除，整個人變得輕鬆起來，踩著舞步走向舞台中間。

  　　矯若遊龍，翩若驚鴻。

  　　台上已經不是林音在跳舞，而是千年前詩經裏的那位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千古美人在走過她的一生。

  　　十裏紅妝，風光大嫁。成為衛國皇後的莊薑受到夫君的冷落，她撐起一身的驕傲和自尊，從不輕易把自己鬱鬱寡歡的一麵示於人前。

  　　她歡歡喜喜地準備一場繁花宴。她盛裝打扮，請樂人彈奏最歡樂的曲子，被嘻鬧地人群簇擁，高高興興地與人說笑。

  　　說花好，天藍，說衣裳的布料舒適，連發髻上的步搖都在快樂地搖擺。

  　　她唇角帶笑，在樂曲最盛時轉身，久久凝視百花盡頭的一片虛空，美目流盼，抬眸望月。長久的定格之後，倏地，一滴眼淚砸落在異國冰冷的土地上。

  　　燈光漸漸熄滅，台下響起經久的掌聲。

  　　以一種大喜來表達一種無聲的大悲，帶給人一種深入靈魂的震撼。

  　　直播間的彈幕跟瘋了一樣不斷閃過。

  　　“最後那一眼看得我心都碎了好嗎！”

  　　“共情能力太強了吧，渾然天成，一點表演痕跡都沒有。”

  　　“仙女下凡辛苦了，太美了太美了，我詞窮了！”

  　　“從此，小說裏的絕色舞姬有了臉。”

  　　“這是我不花錢就能看的嗎。”

  　　“滴~~帝王體驗卡，終於明白為什麽古代的皇帝喜歡看美人跳舞了。”

  　　“我泱泱中華上下五千年的曆史底蘊，這就是文化自信。”

  　　“我直接文化盲目自信！”

  　　“我文化膨脹！！！”

  　　“我以前從來不看古典舞，沒想到能美成這樣。”

  　　“她是當之無愧的五百萬女神，古典舞女神。帝和真牛逼，一捧就捧了個絕世珍寶。”

  　　“有人看楊沁羽那邊了嗎，聽說是唱跳的一首流行歌曲。就這麽說吧，這邊是殿堂級的藝術享受，那邊就是幼兒園畢業文藝匯演，兩人根本不在一個檔次。”

  　　，，

  　　林音走到舞台後麵，接過劉曉青遞來的紙巾擦了下眼角殘留的眼淚：“舞美老師在哪找的古箏伴奏？”

  　　劉曉青搖了搖頭。

  　　她手上拿著兩部手機，正盯著兩個直播間，一邊高興地說道：“林音，你太厲害了！不光帝和直播間的人數超過了夢飛的，就連遊戲下載量都大步領先，足足是帝和的兩倍！”

  　　宣傳片舞蹈的精美，讓網友們相信，帝和的遊戲肯定也一樣有誠意。古風仙俠遊戲講究的就是那種古色古香的韻味。

  　　帝和遊戲下載量已經超了夢飛足足兩倍，帝和開局得勝。

  　　帝和的直播間人數在林音跳完舞後達到了頂峰，三千萬人次，足足是夢飛的三倍。

  　　劉曉青嗷得一聲叫出聲：“靠，人怎麽突然一下子都湧到夢飛那邊去了，，楊沁羽裙底走光？”

  　　“牛批，不愧是混娛樂圈的，玩不過玩不過。”

  　　旁邊的化妝師劉曉青一塊討論起來：“之前夢飛承諾過楊沁羽，要是她能贏了這場較量，夢飛就把遊戲代言給她，千萬級別的哦。”

  　　“楊沁羽這是輸了較量，拿不到代言，遊戲女神也成了一場笑話，開始破罐子破摔給自己博流量了。”

  　　劉曉青看了看周盼盼：“盼盼，你怎麽了，臉色這麽差，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周盼盼扯了扯唇角：“沒有，，我還有事，先走了。”

  　　林音：“再見，挺晚了，路上注意安全。”

  　　林音提著裙擺，從舞台後麵繞過去，去了演奏區，她想看看那位突然皮膚過敏的古箏手怎麽樣了，還得好好謝謝給她救場的人。

  　　林音走過去，看著迎麵走過來的謝呈，滿眼疑惑：“你怎麽在這邊？”

  　　，，，，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