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作者:魚沒刺骨      更新:2022-07-30 15:29      字數:4188
  第64章

    第二日的初陽起。

    眾人們看見了被五花大綁吊在大樹上, 滿臉鼻青臉腫的橋西員外公子。

    而布衣鋪的秋嬸子,則因為在外做官的兒子被查出貪贓受賄的事,被貶官回來。秋嬸子忙著給失意的兒子籌買宅府, 盤算著要賣掉鋪子, 這可讓蘇水鎮上其他的衣鋪布鋪的老板們高興壞了。

    而橋西員外把兒子受打受罪的事, 全累在了秋嬸子身上。為了這些瑣事,秋嬸子急得一嘴燎泡。

    鄰人看著熱鬧,跑來和汪娘透露。“該,早得治治這個秋嬸子的威風, 日日憑著在外做官的兒子,在我們這作威作福的……報應這是。”

    汪娘卻沒什麽反應。客氣地應付了下鄰人, 帶著大舜回了鋪子裏。

    院裏的人都走空了。

    而蘇水鎮總歸也是冷清了下來。

    *

    雲州城。

    山多而高削,常年籠罩著朦朦朧朧的薄霧, 隻有當正午烈陽乍起, 那薄霧才會消散了去。

    薑譯蘇早在從蘇水鎮出發前, 就給家裏傳了家書。

    這些日子趕路的路程,家書大概也已經送到了家裏了。

    遠遠看著雲州城大氣的三字掛在巍峨的城門上,鐵木興奮地差點叫出聲來。

    他和主子離開雲州已經十幾年, 這是第一次歸鄉,還是帶著小姐和小少爺,鐵木心裏感慨又激動, 忍不住熱淚盈眶。

    “鐵木哥哥,你怎麽哭了?”

    安安坐在鐵木懷裏,抬起一張小臉,疑惑。

    鐵木:“小少爺, 老奴嗚嗚老奴這是高興……”

    安安歪了下頭, 揪著鐵木的衣服爬起來, “鐵木哥哥,給你呼呼,娘親說呼呼就不疼了……”

    安安站起,小胖胳膊一手揪著人的衣服,一手去捂人的眼睛。

    以為是人眼睛疼,才會哭。

    “小少爺!”鐵木感動,把胖胖崽崽抱緊在懷。

    旁邊的薑譯蘇掃了一眼。

    正好和安安的圓眼對視上,“大舅舅也要呼呼嗎?”

    薑譯蘇嗤一聲,撇開眼,“哼,怎麽可能。”

    但不感慨是不可能的,薑譯蘇長籲出一口沉氣。

    他終於回來了,當初發誓要找到妹妹才回家,終於,終於做到了。

    馬車駛進城內。

    繁華的街,熱熱鬧鬧的聲響,一貫入耳。

    好些百姓駐足,瞅望了幾眼,又繼續幹自己的事情。

    薑府。

    管家得了城門口的稟報,早就通知了老爺夫人,三人連帶著一府的下人們,心頭皆是期待和激動。

    管家陪著老爺夫人等在門外。

    而下人們則繼續在府中各司其職。

    馬車停下了。

    管事眼淚已經流下:“大少爺!是大少爺!”

    薑譯蘇飛快地跳下了馬車。“爹,娘!”

    “愚伯!”薑譯蘇一一喊。

    “大少爺,您長大了!長大了。”管事愚伯擦了擦眼角,而後按下激動的心情,讓行給後頭的老爺夫人。

    身材魁梧,肅目長須的中年男子,身旁是坐在輪椅上,麵容蒼白,卻難掩貌美清姿的女子。

    此刻眼中已經含了淚,深深望著薑譯蘇。

    十二年的光載。

    薑譯蘇也忍不住紅了眼。“娘……”

    中年男子開口,嚴厲如古鍾,訓斥:“男子漢大丈夫,怎麽能隨隨便便掉眼淚!”

    薑母手拉了下中年男子的衣角。

    中年男子蔫了下,立馬將後頭的訓斥噎回肚子。

    薑譯蘇問候了爹娘後,目光轉向了後頭的馬車。

    薑父薑母的目光,一直都不離馬車。

    鐵木擦了擦眼,輕輕掀開車簾子。

    翠秀先下了馬車。

    懷裏抱著個三歲大的小孩。

    小孩烏黑又圓溜溜的眼好奇瞧著外頭。

    薑父薑母在看到小孩的麵孔時,呼吸都是輕一窒。

    鐵木還沒放下車簾。

    片刻。

    一雙皎白纖長的手,扶在了車廂框上,而後一身影玲瓏纖瘦的女子,走了下來。

    芙蓉麵,蹙眉杏腮,微挑的眼眸,雪色的肌膚,抬眼之間,恍若撥雲散月一般,令人眼前一明。

    薑父薑母怔住。

    薑母拉著薑父的一隻手,緊攥住,顫抖著。

    那麵容如年輕時的薑母,隻是比起薑母的體弱,多了一份堅韌和秀氣。

    薑譯蘇抬手去扶。

    桑枝淺淺笑著道謝,借力下了馬車。

    目光望到了前麵的兩人,桑枝眼也是一愣。

    她的目光從那魁梧高大,一身深色長衫外袍袖的中年男子身上,移到那輪椅上,青竹衣裳,麵容蒼白,月眼通紅的女子身上。

    那是比畫像,更為猛烈的衝擊。

    生力,溫和,慈愛。

    畫像上淡淡的觀感,如今,卻似能溢出來一般,通過那雙柔和的,望著她的慈愛的眼。

    輪椅上的女子淚流不止,緩緩,緩緩地伸出了手。輕喚:“念念。念念……”

    桑枝的眼淚便掉了下來。

    桑枝往前走了幾步,忽地,輕撲到了女子的懷裏。

    泣不成聲。

    愚伯拿著帕子使勁捂住眼角,嗚咽不止。

    鐵木哼哧哼哧在後,鼻涕眼淚止個不停。

    薑兼行閉眼,最後扭過頭,裝作若無其事地抹了把濕潤的眼。

    回頭。

    兒子老神在在地盯著自己。

    薑兼行:“……”

    *

    薑母和桑枝還在抱哭。

    薑兼行目光落到了薑譯蘇隨行丫鬟抱著的小不點身上。

    那雙烏黑的眼,不怕生也不怕人,甚至剛才還嗚嗚地望著念念的方向,察覺到他的視線後,掛著淚珠的眼,眨動著,便轉同他對視。

    薑兼行是個粗人,練兵打仗多年,嗓門比天高,臉比閻王黑,誰叫了都怕。

    別說小孩兒,連下屬,都不敢和他正麵相視。

    如今看到這麽個小孩,比起相似念念,更相似的竟然是薑譯蘇小時候。不過兒子小時候可愛哭了,還怕他怕得要死,一點都不像這個小不點,膽兒可真大。

    薑譯蘇也看見了老爹的視線。

    這會見他盯著安安,解釋:“是念念的孩子,你小心著點,別嚇壞了。”

    薑兼行哼了一聲。最後還是耐不住伸手,“念念的孩子,就是我外孫,那我得抱抱看。”

    愚伯還在擔心老爺會不會嚇著小少爺。

    翠秀將安安往薑兼行的方向一遞。

    小孩已經自動伸手落入薑兼行的懷裏,甚至好奇地抬手揪了揪人的黑胡須。

    薑兼行虎著臉。

    安安又揪了下胡子,而後咧開嘴笑起。

    薑兼行:“哈哈哈哈哈,好,不愧是我孫子!”

    薑譯蘇:“……”

    *

    薑家這些年一直在尋找丟失的女兒。

    薑母以前不信佛,而丟失了念念後,她開始信佛了。隻要能讓她找到女兒,一輩子吃齋念佛,她都願意。

    也有存著希望又破滅的情況。在這十九年裏,時常都在發生。

    讓薑母不止一次地懷疑,是否是她不夠誠心,還是世上本無佛,佛看不到自己的悔恨,看不到自己日夜泣哭的思念,才不肯幫她一把。

    當一眼見到桑枝時,薑母知道,佛祖幫她了。

    她的念念,終於,找到了。

    母女倆相認,皆都哭紅了眼。

    桑枝並不抱希望,隻是為了給薑譯蘇一個交代。但那像是與生具來的親切感,牽引著她。

    她看著眼前的女子,隻覺得親切又溫暖。

    薑母有一肚子的話想同女兒說,但,怕女兒舟車勞頓太累了,於是便讓人先去休息沐浴。

    一旁的丫鬟也跟著哭濕了一條手帕。“小姐和夫人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太像了,上天有眼,終於把我們小姐給送回來了……”

    薑母哭得也乏,但此刻心裏更多的是慰藉和幸福。

    “老爺呢?”

    丫鬟:“老爺在和小少爺玩呢。”

    “小少爺?”薑母剛才一直隻顧著自己的女兒,並未多注意旁人。

    丫鬟:“是小姐帶來的孩子。”丫鬟麵猶豫了一下,“少爺說是小姐的孩子。但沒說爹是誰……”

    丫鬟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念念有孩子,又落得此番周折,定是遭了拋棄。

    薑母心頭又一陣悲涼。

    丫鬟:“夫人莫哭。小少爺生得伶俐,還不怕老爺呢,夫人不見見嗎?”

    怎麽說,也是念念的孩子。

    譯蘇因為尋找妹妹的事,一直未曾娶妻,府中也無其他小孩,而她身子因逃難落了病根,也不能再有孩子。隻有偶爾外家的親戚小孩會來玩耍做客而已。

    薑母:“那就帶我去看看吧。”

    安安已經能和薑兼行玩得熟稔。

    愚伯在一旁看著,樂嗬嗬地笑。

    看見了輪椅過來的薑母。

    薑兼行憨憨的表情來不及收回,安安已經迫不及待要下去。

    薑兼行看著夫人輕笑,摸了摸鼻子,把小不點放下。

    “娘親!”安安奔到薑母的膝蓋處,才發現不是娘親,一雙烏黑大眼,又好奇又委屈,一邊生起淚花,一邊忍不住問。“你是誰?”

    薑母看著這麽一個軟團子,心裏也軟得一塌糊塗。伸了手,把團子抱到了腿上。輕點了點人的鼻子。

    “我是你娘親的娘親。”薑母笑,“你要喊我什麽?”

    安安歪了下頭,“外祖母?”

    愚伯驚訝:“小小少爺可真聰明!”

    鐵木哼哼:“小少爺以前在學堂那可是夫子讚不絕口的,你隨便抽一古詩論語,小少爺都會背的!可了不起了呢!”

    鐵木在蘇水鎮時就經常接小少爺下學堂。平時向那些鎮上百姓炫耀的,現在一套一套立馬就能說出來。

    薑母也有些訝異,聞言笑容更深。“好,好……乖孩子,真乖。”

    薑兼行湊了過來,走了幾圈,蹲下,忍不住抬手也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我?我呢?我是誰?外祖父……”

    安安好奇地瞅了眼薑兼行,咯吱咯吱笑,然後埋入薑母的懷抱。“外祖母,外祖母!”地叫,卻沒叫薑兼行。

    薑兼行:“……”

    *

    桑枝換了衣裳後到大堂。

    看見的便是一副其樂融融的景象。

    翠秀跟在一邊,也忍不住彎唇笑。

    “娘親!”安安看見人,立馬跑了過來,伸開了胖胖短短的胳膊。

    桑枝將兒子抱起。

    兒子緊緊抱著人好一會兒。又悄悄說,“娘親,安安發現娘親的娘親了。”

    安安悄咪咪地說。

    桑枝忍不住莞爾。“是嗎,安安真厲害。”

    安安抱著娘親的脖子,笑得更開心。

    薑兼行手扶著夫人的肩,也難得露出了和藹的笑來。

    盡管在那張凶煞的臉上,看起來有絲絲詭異和不和諧。

    但卻另人倍感溫暖。

    *

    薑府上下,皆對桑枝十分敬重和和藹。

    沒有人質疑,也沒有人怠慢。

    桑枝也很喜歡府裏的人。

    但她還是依舊在外麵找房子。

    薑父和薑母聽到了薑譯蘇提起,又驚又難過。薑母甚至以為是不是府中讓念念感到不愉快了。

    薑譯蘇看著擔憂的爹娘,立馬又解釋了一番。說要給念念一段適應的時間,而念念很厲害,會的東西也很多,能夠養活自己。

    且念念也答應他了,會每日都來薑府的。隻是要住在外麵就是。

    薑父薑母才稍微放下心裏,起碼,是在他們眼前。

    他們不敢奢求太多,知道念念平安,且還願意在他們身邊。已經足夠了。

    說服了爹娘。

    薑譯蘇也開始幫妹妹物色房子。

    他存了點心眼,故意向念念推薦了薑家地段的鋪子和房子。因為知道念念要做生意,這個地段周圍基本都是薑家的人,就不怕有人敢在雲州城欺負妹妹了。

    桑枝不懂,但她信任薑譯蘇。

    於是,交了定錢後,就和安安和翠秀三人搬了進去。

    薑譯蘇將收下的定錢買了家具和禮物,當做遷喬之禮。

    雲州城不算多大,雲州上下很快就聽聞了薑郡尉找到了丟失已久的閨女。隻不過薑府藏得緊,百姓們到現在也不知道郡尉的千金生得何種模樣。

    而同時。

    雲州最繁華的地帶,新開張了一間胭脂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