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作者:魚沒刺骨      更新:2022-07-30 15:29      字數:3696
  第52章

    秋季一來, 天高氣涼。

    汪大舜最近老往山上跑,被汪娘擰耳朵訓了一頓才收斂了些。

    最近蘇水鎮上來了些外鄉人。

    前幾月也來了,是一群錦衣佩刀的人, 似乎在找人。挨家挨戶詢問了有沒有異鄉人來。

    著實把蘇水鎮的百姓給嚇壞了。

    不過待了幾日便離開了。

    錦衣衛隊來, 是在汪娘撿到了桑枝的後的幾日, 嚇得她關了兩三日的鋪子,後麵經阿福問,才驚覺這樣更反常。才趕忙把鋪子又開了。

    對外就聲稱了那幾日不舒服。

    汪娘直覺那些是來找小庶女的,畢竟小庶女模樣淒慘的回來, 就不像衣錦還鄉的,而像是逃回來。

    所幸的是汪娘和大舜是第一個發現橋邊的桑枝的。

    蘇水鎮上的人都不知曉。

    那日大舜又逃學去山上打鳥, 她聽了隔壁小孩的告狀,氣衝衝去抓小兔崽子。

    汪娘一眼認出後, 立馬和大舜把人搬上了山上的木屋子。

    那間屋子是平常用來寄放一些山中的草藥木柴的。

    不過這幾日來的人很不一樣。

    穿的衣服樣式做工就很是昂貴繁瑣, 長得更是朗目星眼, 俊秀又貴氣。單身騎著匹駿馬晃晃悠悠,一看便知不是尋常人家。

    貴公子在草藥鋪附近的一間客棧住了下來。

    聽隔壁糕點鋪的大娘說,這個俊公子, 每日也不做什麽,就是會跟客棧裏的客人們閑聊。似乎隻是來遊玩的,有時候就四處走走, 橋邊,山頭,都會去看看。

    汪娘聽得心驚,最近她對於蘇水鎮上不相熟的麵孔, 總會十分警惕。

    好在桑枝的藏身所在竹子林裏頭十分隱蔽, 沒有熟悉的帶路, 是摸不到的。

    汪大舜是想去給阿姐通風報信,但汪娘耳提麵命,囑咐了這幾日不許上山去,見到了陌生人問話,更不能問答。

    沒過幾日,那位貴公子也來到了草藥鋪前。

    阿福負責招待他。

    汪娘在櫃簾後撥著算盤,心神不寧。

    豎著耳朵仔細聽著那位公子和阿福東一扯西一榔頭地閑聊。

    正巧汪大舜下了學堂,像隻狗崽子衝衝奔了進來,嗓門大得震過天。“娘!”

    汪娘從櫃後撩簾出來,“兔崽子,嚷嚷啥呢。”

    汪大舜圓溜溜的眼在看到鋪子裏的另外一個人,對視到,立馬移開。

    “……娘,我餓了。”

    汪娘過來,拿帕子給人擦手擦臉。“銅板拿著,可不許胡亂花,去玩吧。”

    貴公子走過來搭話。“這位便是掌櫃了?”

    汪娘笑:“哎,什麽掌櫃不掌櫃,就開個小鋪子。公子瞧著麵生,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貴公子說,桃花笑眼很是討喜,“掌櫃剛才一直在後頭嗎?”

    汪娘心頭一咯噔。笑:“什麽前頭後頭的,我們阿福有本事,前麵交給他打理,俺個粗人放心著。”

    阿福受寵若驚,不知道說什麽,於是拍拍胸脯:“對……我們掌櫃人可好!”

    貴公子又笑笑,閑散地問了幾句生意和天氣的事,便離開了。

    汪娘的一顆心卻遲遲揣不下來。

    她最怕與這種捉摸不透的人打交道。

    若是不小心著了道,連累了小庶女,就是她的罪過了。

    等汪大舜回來後,汪娘一問,果然,那個貴氣的公子還找上了買糖葫蘆的大舜問了話。

    問的是大舜平日裏做什麽的事。

    汪娘:“你都怎麽說?”

    汪大舜:“娘我才不傻呢,他問的我都不答的。他問我喜歡學堂還是上山玩,我就硬說我喜歡上學堂,才不喜歡跑山上玩。還問大舜上次橋頭和柴大頭爭論的誰最好看,大舜就說是娘……娘,大舜沒露餡吧?”

    汪娘心裏頭說不出,沉了聲氣。“沒,沒說錯,咱們大舜最厲害了。”

    沒過多久。那位貴公子還真的離開了蘇水鎮,又下南去了。

    *

    長京。

    自皇上派了藍宴光出城。

    樓延鈞每隔十幾日,便能收到藍宴光的來信。

    關於他走訪的每一個城鎮,以及桑枝有可能去的地方。

    藍宴光真真實實地調查每一處,並且將自己可疑的猜想,都寫信過來讓樓延鈞幫忙分析。

    和樓延鈞以為的一樣,藍宴光覺得是有人幫了桑枝躲起來。

    如果不是藍宴光尋找地這麽殷勤。

    樓延鈞在最開始懷疑幫助桑枝出府的人中,藍宴光是可疑度最高的。

    而現在,樓延鈞也已經排查到了人選。

    他查得事無巨細。

    被他傳喚過來的人——樓知練也未隱瞞,很快便承認了。

    樓知練承認了他幫忙桑枝出城,出府則是桑枝自己換了樓府丫鬟的衣服,拿的是辦事的出行牌出去的。樓府一日裏進進出出的辦事丫鬟並不少,侍衛並曾懷疑。

    桑枝隻是搭坐了他出城辦事的馬車,但他並未想讓桑枝一個人走,畢竟他還是覺得太危險了。他把桑枝先安寄在江南的一座宅屋。桑枝卻又自己跑了。

    樓延鈞聽完後麵沉如水。

    但樓知練隻是回:“弟並未想隱瞞堂兄。弟和堂嫂不過萍水幾麵,堂嫂太苦,弟實在看不下去,才生了惻隱之心相助。堂兄執意想找回人,是為了將堂嫂繼續拘束在府裏,還是真的擔憂她?若真的擔憂,堂兄放手才是真的為堂嫂好。若堂嫂東躲西藏的,怕是連安身所都難。”

    樓延鈞聲寒涼。“下去。”

    “你都喚她一聲堂嫂,我沒有理由不找回她。”

    樓知練抿唇,但還是躬身離開。

    *

    長京入了夜來,極為漫長。

    藍宴光又來了一封信,信裏頭道了一江南水鄉似有線索。

    若是常人被外派出京,隻為尋一平常女子,早已經不滿怨憤。而藍宴光的回信,字裏行間,是歡愉和期待。

    仿若他真的見到了人。比他還早,見到了他的人。

    樓延鈞做夢,夢見了水鄉迤邐,夢見了人回眸淺笑,人白淨柔軟的腳丫,淌在清澈的溪水麵裏,濺起漣漪萬千。

    一雙明媚含水的眸子,側歪著腦袋,朝自己望過來。

    夢中人紅潤飽滿的唇瓣一啟一合,似乎在喊著什麽。

    隨著逐漸清楚的聲音,是逐漸清晰的藍宴光的身影。

    “宴光。”桑枝笑喊。

    樓延鈞醒了,陰厲的眼沉得很,汗珠從那鋒利冷峻的麵孔滑下。

    胸口悸動。

    他又閉了眼,擰了擰眉心。

    才發現自己攥著張字條睡著了。

    書房的燈燭明亮而晃眼。

    被揉皺又撫平的字條上,已快磨暈掉墨跡。

    為何不再多寫幾字?

    樓延鈞眼深,仿佛盯著那字,就能看到寫下這字的人。

    會做這個夢,大抵是因為藍宴光傳來的信。

    樓延鈞將字條撫平,冷著臉,珍視地放進盒子裏,與那斷成半的簪子一同。

    而藍宴光的回信,他輕攥成了碎末,扔進了跳躍的燭火裏,燒成灰燼。

    *

    蘇水鎮。

    冬季。

    風寒厲得很,刮在麵上,都像刀子一般。

    桑枝在木屋誕下了一子。

    汪娘哭花了眼,因為是早產,幾乎要了桑枝的半條命。汪娘給的接生,小崽子生出來皺巴巴,也不知像誰,不哭不鬧。急壞了汪娘。

    直到汪大舜忽然哇一聲哭。

    小崽才嚇著跟著哭。

    桑枝沒看到孩子,聽見了哭聲,便昏睡了過去。

    汪娘止了淚。“糊塗蛋,別哭了,你阿姐隻是睡著了。”

    汪大舜還在哽咽。

    汪娘抱著繈褓中的孩子,輕得要命。歎了聲氣。蹲下來:“大舜,要當小舅舅了,開心嗎?”

    看到那個小猴一樣的孩子,扁扁嘴。他讓阿姐疼昏了過去,他才不要抱呢。

    汪大舜:“娘,阿姐不能跟我們一起住嗎?這裏好冷啊,大舜都覺得冷。”

    汪娘望了望四周,又忍不住淚角濕漉,“搬。明日就讓阿姐跟我們住。”

    *

    長京的雪下得厚。

    庭前梅花豔麗,積雪堆了一層又一層。

    天寒。

    樓府裏。

    雲石嗚嗚咽咽,端著藥酒侍在一旁。

    “少爺……”

    樓延鈞隻在拔掉肩頭箭頭的一瞬蹙了下眉心,麵上依舊清冷無波。

    “莫要聲張。”

    樓延鈞唇白了些,將拔出的箭頭扔進熱水裏。

    哐一聲入水聲,血跡染紅了一盆水。

    雲石快要嚇哭了。

    因為少爺大刀闊斧的改革,整頓朝堂手段狠迅,才會被急眼的人,下了死手。這已經是遭到的第六次暗殺了。

    雲石一口氣堵在喉嚨,想勸又不知如何勸。“少爺……”

    “快結束了。”樓延鈞眼色漆黑無波,“ 狗急跳牆,他們著急了沒門路,才會出此之策。”

    雲石看少爺簡單上了藥酒和紗布,又要去書房。急切道:“少爺您休息會吧,你都多久沒合眼了。”

    樓延鈞:“莫讓祖母和其他人知道,下去吧。”

    雲石抹了把淚,跺了下腳。

    知道這府中已是無人能勸住少爺了。心生悲涼又退下了。

    書房內。

    藍宴光近日的回信已是越來越短。

    樓延鈞並不在意,他暗中派去的人,已經找到了人。

    而藍宴光大概率也找到了,隻是未告知他,在敷衍自己而已。

    聽見了敲門聲。

    樓延鈞撩起眼皮。

    安映禾得了允許進來,後頭丫鬟端著熱湯。

    丫鬟放下熱湯後便出去了。

    書房裏隻剩下兩人。

    安映禾:“大人,為何讓映禾回宮?”

    樓延鈞:“太後病危,讓公主回去侍疾,世人隻會見到孝心。”

    安映禾微蹙了眉尖,樓延鈞麵色沉靜。

    無人能動搖其決定的事。

    安映禾才知道,這人一張似喜怒全無的麵下,是多令人怖懼的瘋狂。

    越平靜的湖水麵,底下萬物爭生得越激烈。

    安映禾張了張唇,化作一聲輕歎,最後頷首:“多謝大人。”

    安映禾走到一半,回頭,“大人可知,長京百姓如今是如何看待大人的?——不近人情,鐵腕冷血。”

    蔡府被抄家,蔡卓入牢獄,牽連下馬者無數。

    大刀闊斧之策,雖然急速迅,但不比徐徐緩進,百姓朝官不理解之處,招致罵名的全是樓相一人。

    樓延鈞未做回應。

    安映禾:“大人,您悔嗎?”

    樓延鈞抬眼,冷冷:“為何悔?”

    安映禾沒應話。

    公主出去後。

    樓延鈞依舊望著窗外。

    外頭雪下得急猛,刮了幾片在案台,帶著那僅有的些許冷意,消融殆盡。

    “……悔。”

    作者有話說:

    下一章時間大法(兩三年後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