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作者:魚沒刺骨      更新:2022-07-30 15:29      字數:3740
  第48章

    桑枝被“夫君”一詞刺痛了一瞬。

    也隻一瞬。

    安映禾:“那等夫君回來前, 讓你跪著,應該也不是什麽為難你的事吧?”

    桑枝臉色一白。咬唇卻無應答。

    安映禾:“這是對你無規無矩的懲戒。當然,我不偏袒任何人, 隻不過巧桃傷得重, 我也想讓她同你跪, 但治傷要緊。巧桃,你先去包紮了再來跪。”

    巧桃自然知道是公主為自己的開脫,得意地掃了眼底下的桑枝,應“是。”

    桑枝本身便是跪的, 如若是之前,讓她跪上數個時辰, 她定得眼眶泛紅委屈上。

    但如今,跪不跪, 又怎麽樣。

    桑枝垂眸, 望著自己平坦的小腹, 她現在仍舊無法相信,裏麵有她的孩子。

    她和少爺的孩子。

    桑枝心底道歉:對不起,要你和娘親一起受罰。

    如果咱們一起撐住了, 娘親一定帶你離得遠遠的。

    如果你撐不住了……

    桑枝抬眸,把心底的苦澀和眼中的淚意咽了回去。

    *

    樓延鈞回府來,雲石已經慌慌張張去稟報。

    當人踏進堂屋, 一眼便見到跪在正中央的人。

    桑枝穿著一身竹青色裳,碧色的裙子,麵容蒼白,唇色無血, 淡淡垂眸盯著地麵, 眸子空澈。即便是樓延鈞進來了, 也沒有抬眸看一眼。

    仿佛周身他物都與她無關一樣。

    樓延鈞眼沉。

    掃了眼雲石。

    雲石接到眼色,立馬上前去扶桑枝起來。

    安映禾在高座上,穿著杏色描金褙子,甜花在一邊輕輕為人搖著扇子。

    安映禾斜扶額,似是沒看見雲石把桑枝扶起的動作一般。

    安映禾:“夫君來的正是時候。我讓桑枝跪幾個鍾頭等您來,再跪下去,怕我是要擔待不起了。”

    樓延鈞聽到幾個鍾頭,臉瞬間就沉了。

    再看桑枝,桑枝被扶起,閉眼又睜眼,似在強撐。但眼神卻半刻都未移向他。

    樓延鈞眉頭又皺起。

    安映禾讓甜花將事情大致給駙馬講了下,才道:“巧桃腦袋被砸了個窟窿,她是自小就陪著我一並長大的,我待她如妹妹,讓桑枝姑娘說一句道歉,應該不是什麽為難的事吧?夫君?”

    樓延鈞眉尖蹙起。一會,轉頭看桑枝。“你有什麽想同我解釋的?”

    這是樓延鈞進屋來,桑枝第一眼看他。但也隻是冷倦地掃了眼,便垂眸。

    她累極了。拚命地掐著自己的掌心肉,才能不至於昏厥過去。

    除卻身子上的不適,更多是心裏頭的疲憊。

    樓延鈞見桑枝依舊不肯同自己講話,眼也冷了下來。

    移開眼,聲淡淡:“那便先關柴房反思。”

    雲石張了張嘴,一聲少爺弱弱喚出口。卻遭少爺冷冷一眼製止住。

    雲石隻能又是為難又是心急地閉上嘴。

    隻有他知道,他手底下支撐的桑姑娘似乎已經在極限了。

    樓延鈞盯著雲石帶走桑枝的身影,薄唇緊抿成了一道線。

    心裏頭的怪異和煩悶讓他極為不快。

    既為桑枝的無視他,又為人的自作逞強。

    *

    安映禾讓甜花和其他下人退下。

    屋裏隻剩下兩人

    安映禾抿茶說:“樓大人可真是偏愛桑姑娘呢。”

    樓延鈞回身,麵冷微寒。“公主,臣既然罰了人。那公主也應該做出表率,桑枝精心照料那些花藥,是為了給臣祖母調養。花藥的錢賠償給她,出言不遜的下人杖責。”

    安映禾笑了。“樓大人的心可真偏到了西北去了。桑姑娘關一個柴房,巧桃被砸了腦袋還要賠錢杖責?”

    樓延鈞:“公主莫忘了。巧桃招惹在先,桑枝還跪了數個時辰。這是樓府,應按樓府的規矩。巧桃是公主的婢女,桑枝是臣的夫人。”

    安映禾沉默了會。

    她的衣袖沾到了些香爐裏清神香,淡淡的苦味。

    忽道。“樓大人讓皇上選秀了?”

    樓延鈞未否認,也為問人從哪裏知道的,說:“公主應知道,朝中關於公主和皇上的猜測,並沒有消停。這是兩全之策。既為了堵住朝官之嘴,也為了堵住太後的眼。”

    安映禾:“若到時候朝官和太後要皇上誕下子嗣,樓相您也是會義不容辭勸皇上寵幸那些人吧?”

    樓延鈞淡淡。“一切為了江山社稷。”

    安映禾笑,眼底無光:“樓相可真是冷靜。是啊,皇上最信任你,你的話,他怎麽會不聽呢。”

    樓延鈞:“皇上自有他的判斷。公主若真為他著想,便耐心忍耐等待。”

    安映禾看著眼前冷峻的男子,長身挺拔,頎貴沉傲。似乎這世上就沒有什麽事能讓人慌掉手腳。哪怕是天塌下來。

    樓延鈞還有事,未多留便離開了。

    *

    夏日的夜熱得慌。

    外頭是蚊蟲的鳴叫。

    桑枝蜷抱著自己的膝蓋,坐在柴房的角落。

    跪了數個鍾頭,膝蓋早已麻痹得疼痛難耐。

    桑枝怕自己昏倒,剛才是雲石的支撐,才能讓她保留著一絲清醒。

    如果她昏了,找來了大夫,一定會被查出有喜的事。

    桑枝還沒想好麵對樓延鈞得知這事的反應。

    她想起了少爺剛才冷情至極的話。在他眼裏,桑枝什麽也不是。

    少爺不會想要的,一個通房的孩子。

    她也不會願意看見,自己的孩子在這種府裏像自己現今一樣,伏低做小,壓抑難熬。

    柴門被輕推開。

    雲石帶了冰盆還有薄毯和點心過來。“桑姑娘……”

    他小心推開門,摸黑朝著裏頭輕喚道。

    桑枝聽見了聲音,費力睜開眼,她的意識混混沌沌。連喘氣聲都是弱的。

    雲石把冰盆放下:“桑姑娘,您餓壞了吧,這裏有你最喜歡的糕點,蚊蟲多不多,我去拿點驅香的,還有毯子您先蓋著,這是上好的冰蠶絲做的,不會熱……”

    “拿走。”桑枝唇有點幹,眼皮懨懨抬起,額頭冒虛汗,聲音有點啞。“是少爺讓你拿的嗎?桑枝位卑,不敢奢求少爺的可憐……”

    雲石急,連忙否認:“不是,不是少爺的命令……是我自己自作主張……”

    桑枝:“雲石,我不想看到有關少爺的任何東西,出去,讓我睡會……”

    光那冰蠶絲,便不是一個普通下人能有的。

    雲石啞聲。

    *

    樓延鈞在屋內徘徊。

    聽到了雲石回來的聲音,將心底的煩燥掩下。

    狀做無波:“她怎麽樣?”

    然後便看見雲石手上原封不動帶回的東西。

    樓延鈞眼底的冷意有了實質。“什麽情況?”

    雲石自然不好說桑枝姑娘不想看見有關少爺的任何東西,隻能磕磕巴巴解釋:“桑姑娘……嗯,說是懲罰就,就不能作弊這樣……”

    樓延鈞眉頭擰起,抿緊了唇。

    *

    夜半。

    桑枝睡得迷糊,隱約感到有雙大手撫摸過自己的額和發。

    是令人安心的溫度。

    而後便感覺有人將自己抱起。桑枝費力想睜開眼看人,但是卻怎麽也睜不開。

    迷喃中,她似乎喊了什麽。抱她的人身影一頓,而後桑枝便沒了知覺。

    待她醒來,已經是在自己的房間。

    丫鬟綠水進來,看見她醒,驚了下,而後把冰盆放置在屋內。“桑姑娘醒了,身子可有不舒服的,要不要吃點什麽?”

    綠水是裏院的丫鬟,平時負責外院的交接雜事,和桑枝並沒怎麽見過。

    臨時被喚來伺候,不免多看了幾眼床上的人。

    雖然府裏關於這個通房的傳聞琳琅總總,但綠水還是頭一回那麽近看清人的樣貌。

    即便是憔悴的模樣,也難掩美人的底子,芙蓉麵,含水眸,柔媚無骨。

    桑枝開口,聲音有些啞。“我怎麽在這裏?”

    綠水給人倒了杯水。遞上去。“是老夫人昨夜聽說了這事,讓蘭姑姑將您給帶回來的。老夫人心疼姑娘您,還專門讓後廚給姑娘燉了補湯。”

    桑枝喝了水,嗓子的不適才緩和了些。“是嗎?”

    她昨夜做了夢,夢見了少爺抱自己回來,看來真的是夢。

    綠水先給桑枝喂了點清粥。

    然後端來了補湯。“老夫人說您身子骨弱,這些天定是沒有好好吃東西,所以要您務必將補湯都喝了。”

    桑枝心下一暖。

    綠水端上,她剛喝了一口,忽覺一陣惡心,控製不住吐了出來。

    桑枝連連咳嗽。

    綠水臉變了些。“姑娘您……”

    桑枝:“無礙,隻是夏日熱,受不了這油膩,你放著涼會,我等會再喝……”

    綠水的目光悄悄往桑枝的肚子掃了幾眼,帶著疑慮退下。

    桑枝自然是喝不下,雖然陳大夫也說為了胎兒,應該進補。但看著那油膩膩的雞湯,桑枝著實喝不了。

    胃裏隻會反酸。

    桑枝輕輕撫了撫肚子。

    眸子複雜難言。

    *

    桑枝換了身衣裳,洗妝準備去老夫人那裏請安。

    她已經許些日子沒去了。

    這次老夫人有心為自己解圍,怎麽也得去道謝。

    堂屋。

    桑枝一路沒見其他丫鬟。

    到了門外,也沒看見蘭茴在外候著。

    桑枝正要敲門。

    忽聽見了裏頭的聲響。

    是老夫人的聲音:“老身見桑枝近些日的情況,似是有孕之症。有傳大夫來看看嗎?”

    緊接著是蘭茴謝罪的聲音。

    “老夫人,蘭茴自人進府來,每日都有按老夫人的要求,督促桑枝喝下絕嗣湯,她是不可能有子的。老夫人明察。”

    樓老夫人:“鈞兒可不能先有一個通房的子嗣。晚點讓陳大夫過來給人看看。”

    蘭茴抖聲:“……是。”

    又問:“老夫人,若是不小心真有了……那……”

    “胡鬧。你不是說每日都會讓人喝下嗎,喝了那麽久的絕子湯,身子怎麽可能懷上?若是真有了,剛才老身讓綠水給她端的補湯裏加了點紅花,即便現在有孩子,喝完也該流掉了……”

    蘭茴還說了什麽。

    屋外的桑枝已經聽不見了。

    她渾身犯冷,冷得她發不出聲,惡心絕望,一股股從胃裏反出。

    對自己慈祥溫和的老夫人,自己待如祖母的老夫人,視若親人的蘭茴……

    為何?

    為何?

    隻因為她是通房?

    絕嗣湯……桑枝想起了,蘭茴確實每日晨,她從少爺那回來,都會端碗湯給她喝。

    桑枝多數是喝了。

    她喝了,但——

    那她肚子裏的是什麽?

    桑枝閉了眼,恨恨咬緊了牙關。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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