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作者:the上      更新:2022-07-30 14:38      字數:6455
  第六十二章

    文鳳真長睫微垂, 瞳仁神光卻緊緊跟在她身上,狀似漫不經心, 眼底晦暗不明。

  第一回 問她是不是想做皇後, 她哭著將梅子碎冰吐他臉上。

  第二回 春耕時帶她出行,以皇後之禮,她悶悶不樂一整日。

    最後他說他要納新後, 她也隻是笑了笑,讓他心被猛錘了一下。

    “遼姑娘?”他再次一笑。

    遼袖起初愣了一下, 後來想想,也不過一切回到原點。

    她望了他一會兒, 忽然開始收棋盤上的棋子。

    一枚一枚, 抿在白潤的掌心,她的聲音不疾不徐,清糯動聽。

    “殿下曾說不擇手段也要贏, 若是真能達成目的, 別說讓你跟陸姑娘成親, 必要時,將你五花大綁了送去人榻上, 以容色換皇圖穩固,也不是不行。”

    遼袖笑了笑,麵頰滲出薄紅, 生動怡然。

    文鳳真坐在她身旁的椅子, 玩著棋子,牽起嘴角,開口。

    “若是我再也不會來見你了, 公主會記恨我一輩子嗎?”

    遼袖將棋子嘩啦啦一下傾倒入棋盒,幹脆利落地說。

    “我會把殿下忘得一幹二淨, 天下之大,什麽樣的良人碰不到,再說,殿下並非良人。”

    文鳳真愣了一下,微微一笑。

    “公主真無情啊。”

    *

    小雪時令一晃眼。京城過年的氣氛濃烈起來。

    今年因著淮王成婚的緣故,更是熱鬧非凡。

    鹿築眥臨北苑林場,平日冷冷清清,如今為了預備淮王大婚,到處都是工匠腳不沾地。

    文鳳真的儀仗已經在外備齊。

    他站在窗前,雙手扶上雕欄。

    墨發金冠,大紅吉服襯得皮膚勝雪,夜色下露出一截精致的下頜。

    雕欄上坐了一個黑發少年。

    遼槐雙手合攏,褲腿隨風百無聊賴地晃動,下麵是距離十丈高的白玉長階。

    “之前寫信讓我裝傻的是殿下,如今讓我不用裝的也是殿下,殿下究竟是什麽人。”遼槐問。

    文鳳真撫了撫雕欄的金漆,聲音極輕。

    “是這個世間此刻最理解你的人。”

    “在那天夜裏同樣失去了親人的人。”

    文鳳真轉過身,指了指自己的腦子。

    “另外,本王要告訴你。”

    “光靠打,沒背景沒勢力,不動腦子,永遠隻是個衝鋒陷陣的小嘍囉。”

    槐哥兒俊臉忽然扯起一笑:“殿下今日這身喜服,紅得喜慶,難怪人人都說新郎官是天下最精神的人,殿下實在挑不出毛病

    他拍了拍文鳳真的佩劍,歪頭:“殿下如果死了,能不能把這把劍給我。”

    文鳳真微抬下巴,斥責:“本王好端端的成婚,盡在本王的大婚之日,說這些晦氣話!”

    槐哥兒委屈地蹙眉:“那我送送殿下?”

    “姐姐身子不好,現在還在臥寢睡覺,今天早上,我怎麽催她她都不起來。”

    文鳳真眉心微動:“她又生病了?”

    槐哥兒說:“那倒不是,隻是她厭煩得慌,我本來想跟姐姐一塊兒去赴約殿下大婚,聽說去了好多大將軍,都是有頭有臉的勇猛人物,摘了赫赫戰績,我也想去,隻是我要陪著姐姐。”

    文鳳真麵色如常:“沒什麽可看的,你好好陪她。”

    徽雪營的死士等候在外,槐哥兒又走了幾步:“我再送送殿下?”

    文鳳真無奈道:“你再送,就跟著本王一塊兒去了。”

    槐哥兒又問了一聲:“殿下,你若是死了,真的不把白也送我?”

    文鳳真目光冷靜,一把推開他的腦袋:“走了。”

    遼袖的聲音響起:“槐哥兒,不要再糾纏殿下!”

    文鳳真身形一滯,哪怕沒有轉頭,他也能想象出,她那副蒼白的小臉兒,生了清冷淡漠的神情。

    仿佛一切心不在焉。

    文鳳真麵色如初,揮了揮手,一眼都沒有回頭看她。

    遼袖在宮中有時可以俯瞰全城,看清遠處的鹿築一點點裝燈飾彩。

    朝堂的事千頭萬緒,理也理不清,她無暇分心去在意旁人的婚事。

    她察覺到一股暗流湧動。

    在皇後的授意下,各方跳梁小醜開始鼓噪。

    文鳳真婚事定下來後,所有人蠢蠢欲動,都想拿她這個勢單力薄的長公主開刀。

    她摸了摸槐哥兒的腦袋。

    一時間生出不知何種情緒,當她知曉槐哥兒不是傻子時,起初心裏驚喜交加,隨之而來更加沉重。

    “槐哥兒,你以後可不能有事瞞我了。”

    槐哥兒趴在雕欄上,輕聲說。

    “姐姐,宮裏保護咱們的禁衛軍,至少一百人被滲透了。”

    “方才來了匯報,這夥人趁著文鳳真大婚,李湛的軍馬將近三百人匯聚在養德門外,借機發動宮變,想要奪權。”

    “禁衛軍一時難以擋住,如今已經過了東西甬道,往這邊來了。”

    遼袖指骨冰涼地搭在玉欄上,她仰頭,望著寂寂夜空,漫天星河。

    皇後這是要給她一個亂刀之下的死法。

    從幼時寄人籬下,她便沒有自己的家,如驚弓之鳥惶惶度日,委曲求全。

    她隻有一個小包袱,帶著雪芽從一個家被趕去另一個家。

    後來她爹告訴她,整個皇城就是她的家,她有了監國之權,從此再也沒有人能趕走她。

    遼袖忽然開口:“槐哥兒,去調動父皇給我預備的暗衛。”

    哪怕死,她也要死在這兒。

    因為天下之大,她已經無處可去了。

    她抱著弟弟,額頭貼額頭,此刻在深宮之中,隻有姐弟兩個相依為命。

    槐哥兒一副視死如歸的神情,眼眸冷靜,順手拿了一柄刀。

    “不會放一個人進來!”

    遼袖伸出手指,黝黑夜空中,盞盞搖晃的宮燈,映照出一顆又一顆雪粒子,忽遠忽近,隨風吹卷過來。

    咦?今年的雪下得這樣早。

    雪粒子輕輕飄在她玉白的指尖,眨眼就融化了,絲絲涼意滲透皮膚。

    遼袖笑了笑。

    重活一世,還是難以逃脫的宿命。

    在這樣一個寒冷刺骨的雪夜,死在他的大婚前夕嗎?

    遼袖不知道。

    東西甬道中,大紅吉服的昳麗青年一轉身。

    攔截在李湛的三百名士兵前!

    老太監戰戰兢兢地顫聲道:“殿下,您別誤了吉時啊!大家都在等您呢。”

    文鳳真一招手,四麵宮牆搭起箭矢,密密麻麻。

    雲針率一批精銳死士早在宮裏部署多時,一直隱匿在暗處。

    在赴婚宴前,解決掉一切礙眼的東西。

    哪怕不是未雨綢繆,孤身一人也得站在她麵前。

    文鳳真長身玉立,斯文明淨的臉,隱隱爆出不符合這張臉的殺氣,咬牙切齒。

    “狗娘養的王八蛋,李湛的人有一個算一個,一個都別想豎著出去!”

    *

    已經過了成婚的吉時,鹿築上還是未見文鳳真身影。

    宴席已過了一半,停歇了歡聲笑語,顯然出事了。

    老將軍們紛紛起身,望著皇城的方向,眯了眼。

    皇後與寧王對視一眼,眼神陰冷,心中隻焦急李湛派去的人到底得手沒有。

    這麽久還沒消息,真是不濟事!

    陸稚玉端坐在首座,喜服厚重,腰身已經冷汗淋漓,四肢百骸幾乎發麻抽筋,頭戴沉甸甸的鳳冠,脖頸酸軟。

    她一動不動,不改姿勢,已經疲乏至極。

    隨著時間流逝,更讓她心灰意冷。

    眾人的竊竊私語,同情的目光,讓她感到顏麵掃地,傷心至極轉為了怨毒。

    殿下他究竟去了哪裏!

    一個人忽然驚恐地大叫:“不好!宮裏出亂子了!”

    夜色中,遠處的宮中燈火亂成一團,宮牆上的死士挽弓搭箭,弓弦繃得緊緊的。

    “咻!”“咻”!“咻!”

    飛濺的箭矢撕扯著每一個士兵的身體。

    伴隨著火銃聲,猛烈的爆炸中血肉模糊。

    嘈雜的弓弦聲,馬蹄聲,疾呼聲炸成一團。滾滾硝煙如同一道暴起火龍。

    受驚的權貴紛紛上去探看。

    良久,從夜色中走過來的不是淮王的儀仗,隻有文鳳真一個人。

    他孤身前來,冒雪衝寒,腳踩星影。

    這一襲吉服在夜色中愈發稠豔深暗,竟然失了原本的鮮豔顏色,仿佛被血水浸染,愈發襯得他皮膚極白。

    他一步步走來,血液順著衣擺滴滴答答,蜿蜒一路的觸目驚心,綻出品相上佳的芍藥。

    他自陰影抬起下頜,漂亮,靡麗,目光敏銳幹淨。

    用熱毛巾擦了擦手掌上的鮮血,扔在一旁,

    文鳳真身後空蕩蕩,隻有他一個人。

    他攤開手,頗為歉意地笑了笑:“本王的大喜日子,叔叔伯伯們愣著做什麽。”

    他身上一股揮之不散的血腥氣,令人皺眉。

    雪與墨發喜服,拉出極大的色差,深刻得讓人難以忘記。

    數百盞宮燈輝輝照映下,他垂下眼簾,略微疲懶地掃了一圈。

    陸恩首先站出來,拍著桌子,滿臉漲紅。

    “鳳真,你這是做什麽!”

    陸稚玉也起身,攜了哭腔:“殿下。”

    文鳳真不言不語,高鼻讓半張臉徹底陷入陰影,忽略掉脖頸上一星半點兒沒擦幹的血跡,精致到不出錯。

    他明明在笑,卻無法讓人揣摩出他在想什麽。

    “來來,陪你們喝茶。”

    文鳳真招呼他們。

    所有人都僵坐在席位,有人一臉陰鷙怒氣,有人不明所以,死死盯著他,不言不語,沉默詭異的氣氛。

    文鳳真在宴席間敬茶,撫過叔伯們的肩膀,明明每一個動作溫暖,卻極有距離感。

    他若無其事,手裏握著一盞茶,掃視了一圈。

    以陸恩和鍾先生為首的舊部,皇後寧王,以及數名臉熟的文官,還有坐在角落的李湛,他臉色不怎麽好。

    他輕聲:“都到齊了。”

    文鳳真笑道:“倘非晚輩的婚事,恐怕難以將各位叔伯聚集一處,畢竟,叔伯們如今都是有頭有臉威震一方的人物,各自帶軍駐紮一城,高低也是個副將軍了。”

    皇後不動聲色開口:“鳳真,你逾矩了。”

    文鳳真抿了一口茶。

    “皇後娘娘想再來一場京師困虎案?”

    皇後冷笑:“跟本宮有何關係。”

    文鳳真掃了一圈其餘人的臉色,精彩紛呈。

    他低頭笑了笑:“你偽造了信件,將我爹引回京城。”

    文鳳真一字一句:“然後私底下和徽雪營的舊部接觸,兵部尚書陸恩早年出身宋黨,算是你半個自己人,鍾先生與我爹早有爭端,薑林收了你的錢,其他人都是騎牆頭的,沒奈何,隻能順從皇室。”

    “你知道你殺不了我爹,於是讓他的弟兄們動手,計劃雖然歹毒,但還是見效。”

    在給父親收屍時,文鳳真沉默地數清了他背上所有的刀傷。

    不是衝著殺人,刀刀仿佛泄憤般凶狠。

    父親的背上從來沒有傷口,因為他從不會背對著敵人逃跑。

    他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自己的弟兄一刀刀捅殺。

    皇後撫了撫包紮好的蔻丹指甲,一貫的寬厚仁慈。

    “鳳真,如果不是你爹執意回京,怎麽會生出嘩變,遭到眾人背叛,識人不清便可以原諒嗎。”

    文鳳真側頭,一笑。

    看似美好的事物是最迷惑人的嗎?

    “忘記過去的人必將重蹈覆轍。”

    若是想在毒蛇環伺中生存下去,必須以毒攻毒。

    每當我對各位叔父敬茶時,無一不提醒你們的背信棄義。

    良久,皇後雙手交叉,微眯了眼,截然不同的冷漠。

    “既然什麽都知道。”

    “還敢來?”

    頓時,周遭的賓客紛紛起身,從桌下抽出雪亮長刀。

    今日這場婚宴可不是給他痛快成婚的。

    是送他痛快上路的!

    “殺了他!”皇後狠戾壓眉,大喊一聲,

    宮燈被雪粒子拍打得沙沙作響,滿宴席的黑點鴉雀無聲。

    原本歡聲笑語的賓客,目露殺氣。

    像是餘暉散盡後迅速蔓延的黑暗,撲向了文鳳真!

    寧王接過下人遞過來的大弓,從撒囊中摸出一根羽箭,瞄準文鳳真,拇指扣緊弓弦,眼中閃過一絲戾氣。

    忽然瞧見文鳳真後退了幾步。

    他一根手指伸在唇畔,扯開一絲笑意。

    “噓,”

    文鳳真忽然伸開雙手,站在窗口邊緣,往後一倒,在眾人始料未及中,墜入深湖。

    眾人耳邊聽到巨大的爆炸聲,還未反應過來已被強烈氣流撲倒。

    爆炸聲音接連響起,十裏外也聽得見。

    早在籌備大婚時,文鳳真就命人在牆壁藏了殺傷力巨大的火器!

    要把他們統統炸死。

    眾人逃竄的速度快得不像話,可還是被爆炸追上,火龍殘忍撕咬過去,穿過門窗,將人徹頭徹尾地吞噬。

    伴隨著轟轟的火藥爆炸聲音,銅丸裹挾火焰爆射而出,下了一場瓢潑雨。

    “哧!”

    有牌打牌,沒牌打就掀桌子。

    這個世間,不隻有皇後一個人會掀桌子。

    文鳳真在深湖中睜眼,透過斑駁的水影,他看到了煙花。

    火炮和銅丸交相綻放。

    每一麵牆壁都都瘋狂噴吐著火焰。

    黑煙濃烈滾滾,赤紅色的火焰瘋狂爬竄。

    接連不斷迸射的血花濺落如雨,染紅了天空。

    爆炸聲音震耳欲聾,在鹿台蔓延開來,

    他永遠記得遼袖說的每一句話。

    第一次見麵,小姑娘滿心許願說:“我好想看一次京城的煙花。”

    所以文鳳真給他們的裁決方式是一場大爆炸。

    一個個誰都別想跑!

    恍恍惚惚,文鳳真在鹿台上看到了前世的年輕帝王。

    年輕帝王本來隻是打算將這些叔伯們關進大牢,砍頭了事。

    直到他知道陸稚玉通風報信導致了遼袖的心疾。

    太醫說遼姑娘最多還有十年光陰時,文鳳真腦子一片空白,耳鳴得疼痛欲裂。

    她總是那麽懂事,不敢有所要求。

    她以為陸姑娘在他心裏很重要,她怕自取其辱。

    她會躺在他懷裏,一麵玩著他的頭發,像是毫不在意,笑著說。

    “我可能沒辦法陪陛下到老啦。”

    一向強大從容的帝王,臉上第一次浮現出害怕的神情,他緊緊抱著她的腰身,將頭埋在她懷裏。

    少女用手指點著他:“膽小鬼,陛下原來是膽小鬼”

    她不願告訴任何人,她說:“怕弟弟傷心,怕弟弟流淚。”

    可是最傷心的人就是他。

    那天夜裏,他嚐到了人世間非數百倍不能償還的恨意!

    他掐得手掌鮮血淋漓,一字一字顫抖著在紙上寫了他的死亡名單。

    殺了他們又有什麽用!

    他要用最極致的誅心之道,讓他們在最風光得意中驚恐地死去。

    不是想拿驪珠想做皇後嗎!

    他要讓他們在大婚的幻覺中悲慘死去。

    隻有他的大婚才能全部聚集這幫人,一個個全都不能放過。

    因為無法原諒……無法原諒!

    因為她隻能活不到十年了!

    他沒辦法接受這個事實。

    算命的說文鳳真禍害遺千年,可以活到八十歲。他把未來六十年跟她要做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年輕帝王試穿大紅吉服時,鳳眸蘊藉清輝,滿心希冀著,計劃未來跟她一起做的美好事情。

    他確實生她的氣。

    他明明那麽想要一個孩子,卻發現了避子湯,被欺騙被愚弄所以氣衝上頭,三個月沒見她。

    可是他早就心軟後悔了。

    兩個人要一起去南海捕魚撈明珠,去琴州看大觀音求個上上簽。

    去江南躺在船上,看湖上升明月,第二天醒來直接看日出。

    去澄州看最壯觀的竹林與花海。

    去他曾經打過勝仗的南陽,看南陽遺址。

    在民間嚐四季菜色,聽說書,攀高山。

    最後回到西域,他的家鄉,他買了一個特別大的宅子。

    他承諾過要給她一個家。

    雪芽也待在那裏,她一直就待在那裏。

    太阿和光陰就是他們的孩子。

    然後把槐哥兒抓回京城繼承皇位。

    文鳳真笑著對張瑕說:“此事一了,我會扶持遼槐登基。”

    “朝堂有外相趙襄,宮裏有你這個內相張瑕,我很放心!”

    “張瑕,來年你路過西域,我和她在院子裏招待你,請你吃一盞枇杷酒。”

    年輕帝王穿著大紅喜服,手背身後,仰頭看人間第一場雪。

    卻隻看到了踉踉蹌蹌跑來的馮祥,顫抖得不成樣子!

    從沒有人問過殿下想要什麽。

    他看上去永遠雲淡風輕從容不迫。

    他似乎沒有想要的,習慣了自由自在。

    做將軍是因為爹拿著鞭子逼他的,做皇帝是為了給爹報仇。

    自從做了皇帝,他很不喜歡。

    見喜歡的女人要有太監跟著,跟她親熱了幾回還得有人拿筆記錄在冊,要不要孩子還得讓大臣評頭論足。

    他厭惡這種感覺。

    年輕帝王在歡聲笑語中,卻那麽難過,咬著牙淚流滿麵。

    文鳳真一生死倔。

    第一次眼底盈濕,是在東川看到小姑娘一躍而下,在湖裏不要命地打撈他的金身碎片。

    打了敗仗請罪時,百姓唾罵他,拋棄他,嘲笑譏諷者有之,落井下石者有之,見到天之驕子隕落。

    人人眼底冒火,誰都想啖其血肉,拉著他的腿讓他再也爬不上去。

    麵臨千夫所指,那顆心崩毀得徹頭徹尾的時候。

    僅僅因為她一句:“他沒做錯什麽。”

    他在水牢一遍遍告訴自己:我沒做錯。

    隻有這樣告訴自己,堅信自己是對的,他才能高傲地活下去。

    後來一次崩潰流淚,是看到藥碗碎了一地,他以血入藥的湯水被她失望地一傾而盡。

    三年來無法愈合的傷口劇烈作疼。

    鹿台的每一麵牆壁都埋進了大量炸藥,死士隨時可以引爆。

    他一直沒將這件事告訴她。

    太醫說她的心疾不可受到驚嚇,不能再出差池。

    那三個月,徽雪營的死士將宮殿裏三層外三層包起來,他以為這樣便萬事無憂。

    她死在了文鳳真對未來最期待的夜裏。

    她始終沒有看到仇人被放成煙花。

    被湖水淹沒的那一刻,文鳳真摸了摸懷裏她送的小鳳凰,艱難地揚起嘴角。

    哎,他還是比較喜歡上輩子她給他送的不聰明小老虎。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花 5個;長風不願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想有錢 7瓶;擁有魔法口袋、莫染 2瓶;紅豆南相思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