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作者:the上      更新:2022-07-30 14:38      字數:7195
  第四十三章

    這季節天道短, 晨曦微露,西北角天空拉了日頭過來, 天色將亮, 街上的人走著走著熄了燈籠,人聲囂雜物流熙熙。

    文鳳真的轎子各有四窗,燦若金線的細篾線在天光下, 閃閃熠熠。

    出了泗水巷,過了熏風門, 上了小東街,朝鹿門巷方向過來,

    馬車前頭寬敞的橫廊, 進祿時不時往後瞟一眼,明明涼爽的天氣,額頭卻滲出密匝匝兒的汗珠。

    他一直覺得……殿下沒那麽在意遼姐兒。

    是不是他太遲鈍了呢。

    殿下給遼姐兒送了陪他長大的老鷹, 送了徽雪營最精銳的死士雲針, 雲針可不是普通婢女。

    遼姐兒給殿下夾魚, 換作別人他是一定會翻臉的。

    進祿一個人思來想去,沒個主意, 急得嘴唇打顫,臉色烏青,捅了捅身旁人的肘子。

    “您給個主意……若是遼姐兒要嫁給宋公子, 會怎麽樣。”

    馮祥被和煦暖風吹得眼皮懨懨, 揣著手搖搖欲墜,一聽這話一激靈,頓時急了, 扯著嗓子。

    “遼姐兒怎麽會嫁給宋公子!仔細你的狗嘴。”

    進祿噤若寒蟬,頓時什麽都不敢說, 馮祥口幹舌燥:“你說呀!”

    馮祥咂摸出他表情不対,腦子發懵,嗡嗡作響,這怎麽會呢?

    他不知道進祿是哪裏得來的消息。

    遼姐兒給殿下施針,救了他一命,自然要好好利用這個人情,多好的機會,最低也是側妃!

    遼姐兒有了家,不再是孤女,從此做錦衣玉食的主子,難道不好麽。

    再者,府裏並沒有什麽異常,老祖宗那邊準備著殿下的婚事,連訂親的吉服都預備好了。

    進祿額頭上汗珠越冒越多,老祖宗每日都將他拎過去,警醒過他,讓他仔細著嘴巴縫。

    他想著:原以為沒什麽事。

    殿下見過的女人多,平日也沒見対她特殊上心,頂多貌美的女子,是會格外多看一眼的。

    殿下若是想要遼姐兒,直接就去問老祖宗討要了,不會等到現在。

    可是他瞧著瞧著,怎麽覺得這樣不対勁。

    殿下撫弄著驪珠,嘴角微牽,眼底愜意的細光微閃,像一條撒了碎金的小溪。

    殿下好像真的完了。

    進祿心底發虛,麵如死灰,一屁股跌坐下來。

    不対,是他完了……

    *

    宅子外頭沈香木匾額,明格窗子上懸了翠竹湘簾兒,弧腿架子上擺了法隆寺那邊的盆花。

    老祖宗身旁的兩個丫頭逢鵲、逢秋遞了一盞參湯。

    遼袖正伺候她用湯,老祖宗撫了撫她的發梢,滿臉慈愛。

    “其實,鳳真不是不懂事的人,他明白事理,很護著自己人,外頭說他可惡,他待家人倒是真心的,你在府裏住了這麽久,同一屋簷下,也算作他的家人了,你的婚事,這樣大的事情,他不會使壞。”

    “再說,我聽說那天他遇刺,舊疾複發,是你給他施針,緩過來一口氣,幸好有你,天大的救命之恩,鳳真知道了,一定會給你包一個大禮。”

    包一個大禮?

    遼袖深吸了一口氣,指尖微微攥得泛白,板正秀氣的小臉。蒼白的嘴唇透出幾分血色。

    她望著那盆淬雪牡丹出神。

    雲針這丫頭,連她在哪盆花停駐的目光最久,都忙不迭告訴他了。

    她不奢求文鳳真能包什麽禮,隻要這回,她能順利跟前塵隔絕關係就好。

    文至儀扯起嘴角,笑起來:“遼姐兒若是怕哥哥那張冷臉,等今日過後,我親自跟哥哥去說,哥哥不會發我的火,再說了,屆時我們都拿了請帖去訂親宴,哥哥不去怎麽能成,他脾氣古怪,若沒人請他,他才會真的發脾氣。”

    遼袖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中的請帖。

    今日是三月十五,同他約定攤牌的日子。

    她覺得文鳳真越來越危險。

    總是找借口請她出去,總是要跟她見麵,還有指腹冒犯的滾熱溫度,令人麵紅耳赤。

    不知為何,越臨近他來,她越心神不寧。

    遼袖此刻沒什麽安全感,攏了眉頭。

    她接過二小姐遞來的茶,拇指雪白,指腹泛起淡淡粉紅,捏著茶盞,心不在焉地抿了一口又一口。

    “多謝二小姐。”

    她竭力鎮定心神,衝她笑了一下。

    陸稚玉略有些詫異,心下思忖:爹爹得了消息,殿下要收了遼姐兒。

    那日殿下遇刺,舊疾複發,據說是遼姐兒施針救下,也不知是真是假。

    倘若遼袖真的開口要入王府,是鐵板釘釘的事。

    遼姐兒若是先她一步進府,哪怕是個側妃,也大有說頭。

    她生得眉眼妖嬈,若是吹吹枕頭風,將驪珠拿到手也未可知。

    殿下他性情反複無常,無法看透,陸稚玉隱隱不安,他真有可能做出這種事。

    所以爹爹才會那麽急,召集了舊部進京,給殿下施壓,如今都下榻在龍泉胡同裏。

    也不知殿下究竟答應沒有。

    如今她來了鹿門巷一趟,算是略微舒心。

    原來遼姐兒已經訂了人家,倘若対方是個普通殷實人家,她倒擔心殿下直接將人搶了去。

    可是対方身為首輔家的公子,哪怕殿下有什麽想法,也得顧及顏麵。

    陸稚玉攥著帕子的指尖鬆開,眉眼淡淡,恢複了一貫的平靜與笑意,她笑道:“遼姐兒,真是可喜可賀,等你訂親那日,我定會送來厚禮。”

    她將身子不由自主往後一靠,心頭大石頭落了地。

    外頭的小廝過來遞消息:“那株老槐樹已經砍倒了。”

    遼袖戴了麵紗,與宋公子一同去看槐樹。

    她站在天光下,脊背挺拔,腰肢纖瘦,麵紗時時被微風浮動,露出一張白皙透紅的小臉。

    眼眸神光熠熠,烏發隨柔風輕輕晃動。笑得唇紅齒白,生動妍麗,唇瓣呼出溫熱清甜的氣息。

    馬車軋過一路車轍印,馬噴了幾個響鼻。

    文鳳真掀開車簾,一眼瞥到她。

    日光正盛,她白嫩的脖頸被陽光曬得泛起薄紅,胭脂色從裏透出來,耳垂、臉頰統統染上了顏色。

    香風細細,傳遞來清淡宜人的墨香。

    文鳳真一雙漂亮的眼眸靜靜注視,鴉睫投下影子,攜了淡淡愜意。

    她平日不笑的時候看著清冷,充滿了抗拒。

    如今仰著素白/精致的小臉,笑起來時融化了平日的矜持,嬌憨宜人,眼角眉梢沁潤溫暖。

    她笑的時候,翹起兩個沁人心脾的小梨渦

    怎麽都看不夠似的,多好看。

    恨不能擰一下她白嫩柔軟的臉頰。

    他目光下移,少女肩側還站了一個人,與她並肩而立。

    這個人,宋搬山。

    文鳳真嘴角的笑意頓時凝滯,眼底雪勢漸深,山風裹挾著冰碴子卷土而來。

    怎麽如此討人厭煩,哪裏都有他。

    文鳳真重新將目光轉回了遼袖。

    遼袖注意這道視線,恰好也看過來,兩人目光相碰。

    隻是……在看到文鳳真之後,她嘴角兩個小梨渦頓時消失了,眼底光輝也一下子熄滅了。

    她睫毛一頓,出神地喚了聲:“殿下。”

    文鳳真下了馬車,一襲錦鍛麵圓領袍,玉帶束勒,袖口處墨絲刻金。

    收斂情緒的本事爐火純青,深不可測,不動聲色。

    她那聲殿下喊得疏離,他不介意。

    他有的是法子讓她喊得更隱秘些。

    文鳳真抬頭,望了一眼宅子,微眯了眼,眼底生出冷色,腕珠撫快了幾分。

    這是什麽意思?

    他心思敏慧,觀察力強,極快意識到有什麽不対。

    遼袖俯首行禮:“見過淮王殿下。”

    他進了宅子,淡淡一掃,逢鵲逢秋兩個丫頭過來伺候前後。

    文鳳真微微皺眉,抿直嘴唇,略有些不悅。

    奶奶怎麽也在這裏,她身體不好,不能見風,一般不出門的。

    二小姐一見著哥哥,略微詫異,隨即像隻青雀一樣跑出來,笑道。

    “哥哥怎麽來了?”

    文鳳真挺直腰身,腕珠又快了一分,他不動聲色地吐納氣息,分明綿緩漫長許多,像在極力抑製什麽。

    他眸中的疑惑之色轉瞬即逝。

    似乎已經意識到不対勁。

    文鳳真坐在堂上,環顧一周,給老祖宗見了禮。

    目光最終落定在遼袖身上,撚弄著腕珠,一動不動盯著她,令人遍體生寒。

    他忽然牽起嘴角,笑意不及眼底,冷浸浸的。

    “遼姑娘,你這是什麽意思。”

    明明是大晴天,遼袖被他一盯,像被釘子紮透似的,嚴寒風霜將人凍得瑟瑟發抖,齒根發冷,抵抗不住。

    饒是如此,她還是抬頭,忍著這股令人畏懼的寒意,繃著嗓音,努力一點點抬起下巴,嫣紅的嘴唇,輕輕打著顫。

    “殿下,我有東西要送您。”

    “嗯。”

    文鳳真漫不經心地撚弄腕珠,愈來愈快。

    當初她送他佛珠,是為了讓他抑製戾氣。

    如今他卻覺得,這股不耐煩壓也壓不下去。

    他瞟了少女單薄蕭瑟的身軀一眼,刻意收斂了壓迫感:“你說。”

    馮祥從外頭進來,顧不得抹汗,隻想挽回局麵。

    他一張老臉擠出笑意,喉嚨眼兒也是顫的,卻不得不硬著頭皮,心裏暗罵進祿壞事。

    他拚命給遼姐兒使眼色。

    “遼姐兒,東西先別送,您給殿下施針的情誼,殿下都看在眼裏,實話不瞞您,您有什麽想要的盡管開口,殿下為人隨和大方,一定會滿足您的心願。”

    馮祥像笑又像哭:“遼姐兒是有福氣的,您有什麽想要的,您就說呀。”

    老祖宗起了興趣,將翡翠佛珠取下來盤在手裏,笑嗬嗬道。

    “原是如此,遼姐兒,我跟你說過,鳳真不是不懂事的,他有情有義,知恩圖報,你想要什麽,盡可以大膽說一說。”

    文至儀眉眼彎彎:“是呀,哥哥本性不壞,你不必這麽害怕的,哥哥有什麽一定會給你。”

    一旁的陸稚玉不由得握緊了扶椅。

    一顆心吊到了嗓子眼兒,話已至此,她真怕遼袖提出要進王府的事,殿下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兒,下不來台,恐怕會答應她。

    不會,遼袖已經許了人家,應當不會是這件事。

    文鳳真抬指,止住了所有人的話頭。

    眼底的風雪送來透骨的寒意,冷澈異常。衣襟清晃,好似攏住了天光清輝,愈發襯得線條明淨。

    他吐字清淡,卻讓人明顯感受到壓頂的逼迫感,無形施壓,或許是在逼她住口。

    “遼姑娘,你要送我什麽。”

    空氣繃成了弦,遼袖愈發忐忑不安。胸口隱隱作疼,臉上一閃而過的抗拒,她深呼吸一口,慢聲說道。

    “殿下……”

    遼袖緩緩從懷裏拿出那封請帖。

    紅底燙金,寫了她與宋公子的名字。

    四角被她握得皺巴巴,汗水濡濕了紙背。

    從前每與文鳳真玩牌,總是隱約瞧見要贏的希望,往往在他雲淡風輕的笑意下,滿盤皆輸。

    這回,她不能再輸了!

    遼袖抬頭,嘴角抿得平直,額頭冒了細密剔透的汗珠,瓷白的小臉滲出胭脂色,一対烏瞳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她対他揚起嘴角,嗓音輕輕的,吐字清晰。

    “這是訂親請帖,多謝殿下這段時日的照拂!”

    她柔軟勾人的唇瓣,繼續嗬出甜熱氣息。

    “在府裏的時候,殿下送了我很多字畫,首飾,送了我一隻老鷹,請呂太醫給我治病,吩咐小廚房給我做合胃口的菜,沒有因為我娘的事対我苛待,我很感激殿下,一直以來叨擾您了。”

    這句話就像在說:殿下,你是個好人,可是,

    一瞬間,門外頭的馮祥如遭雷擊,天旋地轉,險些站不住,眼前一片漆黑霧氣,幾乎暈厥過去。

    怎會如此……遼姐兒她看著嬌嬌弱弱的,怎麽敢這樣做。

    她竟然將訂親請帖送給了殿下!

    馮祥心底一片淒涼,看來進祿說的沒錯,遼姐兒一直都是要與宋公子訂親。

    是他們誤會了。

    準確來說,是他自錯聰明,一直攛掇殿下往錯的路走

    陸稚玉徹底鬆了口氣,重重坐在椅子上,恢複了平靜的麵容,眼底閃過欣喜之色。

    看來遼袖並不清楚,她本有可能成為淮王正妃。

    遼袖下巴滑落一滴冷汗,接連不斷,啪嗒啪嗒……

    她咽了咽喉嚨,格外清晰,卻隻有她自己聽得見,胸腔一顆心砰砰跳得極快,喘息急促。

    她激怒了文鳳真,幾乎竭盡了她的勇氣。

    出乎意料之外,暴怒並沒有降臨。

    半晌,文鳳真不言不語,極白的側顏一點點沉靜下來,一片沉默寂靜中,極強的窒息感。

    他鳳眸底籠罩上一層更深的夜色,深湖無瀾,唇角抿直。

    整個人像雕塑一般靜止不動,腕珠也停止了轉動。

    又過了很久,他眸光一轉,手下的腕珠重新轉動。

    “喀噠喀噠……”

    佛珠碰撞的聲音令人心驚肉跳,揣測不出他在想什麽,這次愈發急促,愈來愈快。

    “原來如此。”

    文鳳真牽起嘴角,眸光一遍遍掃過廳堂眾人的臉。

    老祖宗關切的目光迎來。

    原來奶奶也早就知道這件事,她籌備的婚事是為了遼袖與宋搬山。

    文至儀緊張地攥緊了帕子,一動不敢動。

    如今知道怕了,她也是知情的吧,幫著遼袖瞞著自己。

    最終,文鳳真的眸光落在宋搬山的臉上,他站得清直,這樣理直氣壯,仿佛跟她天造地設一対。

    宋搬山靜靜一笑,雖然並不歡迎他,但並沒有表現出來,溫和開口。

    “月底訂親宴,殿下若想來,我們自會招待周到,這第一封訂親請帖,您還是第一個收到的。”

    他笑盈盈的臉,讓文鳳真的腕珠轉動得越來越快,隻想碾爛他那張臉。

    文鳳真麵不改色,整個人冷得像冰塊兒砌成。

    他忽然站起身,黑色雲紋鞋履走過幾步,走到遼袖身旁,文鳳真睨了她單薄的身軀一眼,眼簾微垂。

    “遼姑娘,這就是你要送的?”

    他的目光剮落在她手上那封刺眼的請帖,紅得濃豔,喜慶極了,落了一聲嗤笑。

    遼袖的手指幾乎痙攣,不可抑製地顫抖起來。

    文鳳真沒有接過那封請帖,眼底忽生玩味,漫不經心的笑意。

    “本王不感興趣。”

    他說著就要走,遼袖猛然回頭,不行……他不能走。

    她心知文鳳真現在麵上氣定神閑,實則已經驚濤駭浪。

    他沒有當場發作,隻是因為懵了,為了偽裝得天衣無縫,所以要走。

    如果等他離開,回過神來,他一定會想出更可怕的法子。

    她必須在這裏解決一切,快刀斬亂麻。

    遼袖睜著清晰的瞳仁,雖然被他嚇得臉色蒼白,身子控製不住地往後縮,充滿了驚慌無措,依然喊出這一聲,她沒有退路了。

    “殿下,你不能走。”

    文鳳真腳步一頓,脊梁一僵,卻沒有轉回身。

    馮祥顧不得主仆有別,他隻知道殿下不能再受刺激了,隻有他無比清楚殿下已經到了邊緣

    馮祥哭喪著臉,趕緊喊出聲:“遼姐兒,您累了,老奴送您去休息,殿下他還有事要做……”

    陸稚玉飲了口茶,不經意道:“這裏有你一個奴才說話的份麽。”

    老祖宗擔憂地喚了聲:“鳳真,你怎麽了,我看你臉色很差,知道你因為她娘親的事,一向不喜歡她,這孩子自小無父無母,心底溫善,在府裏也從未犯錯,如今終於覓得一門好婚事,難道你覺得這樣的人,不值得過好日子麽。”

    “實話不瞞你,我早就想將遼袖收作淮王府的義女,你就把她當作你的義妹吧,多一個妹妹又有什麽不好呢?”

    文至儀小聲地說:“是呀,哥哥,難道你不覺得宋公子與遼姐兒特別般配嗎,這門婚事說出去,隻怕人人豔羨,而且我也很想遼姐兒當我的妹妹。”

    文鳳真慢慢回望一眼,眼底是大雪天,暴雪不知何時才停。

    他的奶奶,他的妹妹全都勸他放下,荒謬至極。

    仿佛整個堂子,隻有他一個惡人。

    他翹起嘴角,一絲輕慢的笑意。

    “義妹?”

    文鳳真抿出一絲殺氣騰騰的殷紅,輕輕開啟,冷笑著咬字,不寒而栗。

    “想都別想。”

    遼袖擋在他麵前,望著眼前眉眼冷峻的男人,他目光鋒利,似乎要將她所有的勇氣吞噬幹淨。

    文鳳真今日做到這個地步已經很給眾人顏麵。

    她的手指緊攥衣襟,急促的呼吸逐漸平靜。

    他不能當作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殿下,您說過要報答我的恩情,我已經想好了這個心願,東川初見,您說希望我心願成真,那麽也請您答應我今日的心願!”

    文鳳真嘴角上揚的弧度充滿了寒意,盯著她,瞳仁添了暗色,輕慢地“哦”了一聲。

    遼袖恐懼感稍有消弭,麵龐恢複血色。

    她第一次主動走到他身邊,緊繃的後背舒緩下來,輕輕的,用隻有他能聽見的聲音,一字一句。

    “我的心願,希望殿下永遠離我十步之外。”

    這句話尚未說完,“嘩啦”一聲,文鳳真雪白腕子上纏繞的佛珠瞬間被扯斷,繃撒得到處都是。

    當當啷啷,險些濺落到遼袖臉上。

    佛珠滾落在眾人腳下,骨碌骨碌擋在了門檻前。

    佛珠斷了,她送給他控製戾氣的佛珠,摔得哪兒都是。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弄懵了。

    遼袖究竟対文鳳真說了什麽?

    文鳳真微微一笑,袖袍下,雪白指尖狠狠嵌進掌心,溢出鮮血。

    他掃了一圈,麵上仍是從容優雅,天衣無縫的笑意:”好,你們,好得很。”

    他轉身離開,走得極快,馮祥懵了,跌跌撞撞跟在後頭,一把淚一把汗,差點跟不上。

    戰戰兢兢躲在牆後頭的進祿,險些被他一袖袍帶得摔倒。

    “殿下……出什麽事了。”進祿連滾帶爬,心虛至極。

    文鳳真一麵走,麵色仍是如常,讓人窺不出情緒,隻是更白了一分。

    他被她狠狠擺了一道。

    她說要給他一個東西,結果是一封請帖,她要跟宋搬山成婚了。

    她說她的心願隻有一個:希望他永遠離她十步之外。

    他的奶奶要讓她做義妹。

    就連宋搬山這種人都可以看他笑話了,笑話?絕無可能,文鳳真隻有看別人笑話的份兒。

    是他一時被她迷了心竅。

    死士雲針竟然沒有發現遼袖的異常,還是說遼袖足夠機敏,事事都避開了雲針。

    王府裏奶奶和妹妹都瞞著他,還有兩個刁奴從中作祟。

    當然,最大的問題出在他自己身上,他屢屢做些綺麗的夢,一睜眼就是她的笑容,所以犯下致命的疏漏。

    他是不是最後一個知道她要成婚的人呢?

    該死,該死!

    馮祥攔跪在他麵前,不住告饒,哭腔顫抖得不成形:“殿下……您怎麽了,殿下……”

    饒是善於揣摩的馮祥,此刻小心翼翼地覷著他的臉色,也不明白他到底是什麽想法。

    文鳳真居高臨下,鳳眸漫不經心地睨了他們一眼。

    袖袍下,鮮血淋漓的指尖鬆開,麵無波瀾,淡定開口,甚至攜了笑意。

    “不是非她不可。”

    雲淡風輕,仿佛這事兒就這麽揭過去了。

    “那就好,那就好,老奴擔心死了。”

    馮祥從滿臉淚水中擠出笑意,頓時笑了笑。心下略安了些,還好,還好,沒有大事,殿下看起來很正常的。

    他看起來還是那麽鎮定自若,從容優雅,殿下永遠不會讓情緒掌控自己。

    馮祥再度抬頭,瞳仁皺縮,喉嚨湧出一聲:“殿下!”

    天光下,文鳳真走了幾步,在牆角處,驟然躬身,扶住牆,喉頭一股甜腥抑製不住地湧上來,猛然嘔了一灘血!

    渾身劇烈顫抖,修長分明的指節緊緊扣進牆縫,指頭嵌進了石頭渣子,滲出血珠,“啪嗒啪嗒”蜿蜒而下,十指鮮血淋漓,慘不忍睹。

    雪白手帕上,血液顏色將紅梅浸染凝重。

    他的瞳仁死死盯著前方,一絲不晃,視線逐漸模糊。

    隻聽見背後馮祥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殿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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