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卡水

  　　自永興帝上位後，對地方主官的政績便著重增加了“戶口增長，開墾荒地”這兩項特殊性考核。

  　　偏西州這地氣候幹旱少雨，田地太過貧瘠，便是官府再如何鼓勵百姓開荒，也終究成效不大。而閆刺史之所以對林立文這般誇讚，便是看中了他農事上的天賦。

  　　閆刺史作為土生土長的西州人，骨子裏也帶著西州人獨有的幹脆利落。所以在他看來，隻要林立文真能幫他把西州小麥的產量如牧州的稻穀一般提升上去，閆刺史願意把他當菩薩一樣去供著。

  　　因而對於試種所需的銀錢，閆刺史給得也是毫不吝嗇。

  　　甚至都沒等林立文主動開口，閆刺史便直接命人將錢銀錢三百兩送了上來。他還笑著與林立文說道：“聽聞大郎於吉州，牧州初試種時，皆需這般數目……當然，若是不夠，大郎你也可直接與我說便是。”

  　　一塊泡過澡後，閆刺史連稱呼都從林大人也變成了大郎了！

  　　不僅銀錢主動給了，閆刺史還安排了他府中一名對西州各縣城都極為熟悉的官吏，給林立文用來做向導使用。

  　　反正就是將林立文過去的那點事，閆刺史早派人打探得清清楚楚了。

  　　閆刺史便知曉這位林大郎對種地一事極為負責，不論是在吉州還是牧州，都會親自乘坐馬車去往其轄下各縣城巡查。甚至他還會對最為貧苦之縣城，單獨去往當地指教老百姓種植。

  　　愣是將原本其府州最為貧苦的縣城，指教成為受人羨慕和向往的富饒之地。

  　　所以有著這些活生生的例子在，閆刺史對林立文自是格外的重視。

  　　閆刺史還親自送林立文出來：“一切就拜托大郎了。”

  　　林立文便也誠懇的說道：“大人放心，下官一定盡心盡力。”

  　　閆刺史立即就看著高興起來了：“若大郎後續還有所需要，可直接派人來府中尋我便是。”

  　　“多謝大人。”林立文都有點驚喜了。

  　　雖先前的誇讚有些駭人了些，不過閆刺史能這般注重西州之農事，對林立文來說也是一件好事，畢竟他的目的本也是為著西州農事而來。

  　　而西州這地方，林立文之前查到的資料記載著這地方民風極其彪悍，遊牧民族也多，便時常有矛盾爆發。甚至林立文還聽聞，即便是漢人村莊之間，也曾有因為爭奪水源之事，兩村漢子拿著農具等物進行過大場麵的械鬥。直到後麵官府派遣許多官差前來鎮壓，方才勉強製止。

  　　所以對比其餘府州，在西州這地方做事，林立文就尤為需要得到當地主官的支持與庇護。

  　　不過說到水源，西州此地常年幹旱少雨，對這年頭以種地為生的老百姓來講，確實是格外重要的。

  　　“回大人，今年的春小麥於春二月上旬就已種下。”閆主事將官田如今的種植情況匯報給林立文。

  　　“穀子和春油菜也種植了一部分。”

  　　受西州氣候的影響，當地不止小麥種植的是春小麥，便是油菜種植也是春油菜。

  　　“現隻剩大豆種植時間還未到。”

  　　同樣受當地氣候的影響，西州種植大豆，多為立夏過後。

  　　來之前，林立文也知曉他出發的時日較晚，春小麥肯定會早已種下。畢竟時不等人，於農作物上種植時間是極為重要的。

  　　但實際上，林立文根據在屯田司所查閱到的那些資料，覺得在西州這地方，並不是說一味的隻能種植春小麥。

  　　春小麥雖季節上更為適應西州這地方，但冬小麥生長時間長，不管是在產量還是在質量上，它一般都會優於春小麥的。

  　　隻是這些終究不過是林立文根據資料所得出的結論，西州這地具體的情況如何，他還需要親自查驗一番才行。

  　　如今官田地裏既然也已經播種完春小麥了，林立文便也隻是去官田裏大致巡查了一番。隨後他便帶上楊越和趙武，在閆刺史安排給他的向導帶領下，去往西州各縣城巡查各地區的農作物情況。

  　　被閆刺史派遣過來給林立文做向導的衙役姓張，家中排行第五，所以大家便都喚他張五郎。

  　　張五郎因著以前是負責征收賦稅的小吏，因此他不僅對西州各縣城的路況都比較熟悉，甚至是各村的農作物種植情況也知曉得比較清楚。

  　　可見閆刺史將他派遣給林立文，確實是用了心的。

  　　這一路巡查時，張五郎還主動的與林立文說起當地的農作物情況。

  　　“基本都是以春小麥為主，好些人家中還會種植穀子。”因為穀子耐旱，早先林立文在林家村時便也是看中它耐旱這一點，才於遠離水源的荒地上去種植的。

  　　“不過收成都不多，豐年時美田方可得一石，穀子也是如此。”（注1）

  　　林立文便問：“中田和薄田呢？”

  　　這便是京城屯田司資料不大全的地方了，它所記載的皆為官田所產出。而官田基本都為美田，伺候上也較為精心。但老百姓家中卻並非如此，美田多為鄉紳富戶擁有，而他們所擁有和種植的卻以中田和薄田為主。

  　　就像林立文剛穿來之時，林家村上等水田錢家一家便占據了一大半。如林家這般能擁有十畝水田的，在村中已屬殷實人家。

  　　村民們自身無良田可種，開荒又不劃算之下，他們便隻能去富戶家佃田種植。

  　　而張五郎剛口中說的，也跟林立文在京城屯田司裏所看到的資料相差無幾。美田，豐年兩者在一塊，方可得畝產量一石。

  　　張五郎：“中田豐年時，或可得一石，然薄田產量卻是不行。”

  　　林立文便懂了。

  　　時下畝產量會對尚缺一點時，給其進上一位。也就是說中田實際的畝產量，便是在豐年時也不足一石。

  　　至於薄田，大約是產量太過低下，便進不得這一位了。

  　　林立文哪怕就是因為在屯田司裏看到這些資料，才會跟永興帝提議來的西州。可聽了張五郎剛剛說的，心中也分外的沉重起來了。

  　　如古代，種植技術不行，效率低下，糧種未經改良等各種因素下，再是如何地廣人稀，老百姓的日子依舊過得格外艱辛。

  　　之後，林立文一連轉了好幾個縣城，入目所見的旱地裏，即便是已經種植上了農作物。但其長勢卻明顯不行，幹旱的地裏，苗株分外瘦弱。

  　　便是楊越和趙武這等不懂農事之人，見了這般瘦弱長勢不良的苗株，也知曉其產量必然不行。

  　　說到底，西州這地方最大的問題還是缺水。

  　　所以之前聽聞的兩村老百姓為著水源，進行大場麵的械鬥事件。林立文雖不讚同，卻都是能理解的。

  　　“大人，再往前便是景山縣了。”張五郎給林立文又簡單的講了一些有關於景山縣的情況。

  　　景山縣與景縣聽起來隻一字之差，但實際上卻是一個南一個北。且景山縣有六千來平方公裏，其麵積能抵得上四個景縣。

  　　然論可種植麵積，景山縣卻還不如景縣。因為景山縣這裏，別看隻多了一個山，但卻是因為它有四分之三的麵積都是山巒丘陵地。

  　　而此地還因緊鄰柱州，遊牧民族較多，他們居住在草窩灘。而一些漢人便集中居住在較少的平原區。

  　　此地還有一個很大的特點，便是山區降水量多，平原區降水量少。因此它也是西州十四縣城裏的五個下等縣之一。

  　　踏進景山縣後，其荒涼便鋪麵而來。

  　　也莫說是拿各村莊來比了，便是景山縣縣城也甚為荒涼。縣城之中的商鋪幾乎沒幾家不說，便是居住在縣城的百姓也極為稀少。

  　　這種荒涼程度，甚至還比不得南方一些鎮子。

  　　晚上林立文他們居住的驛站，也是黃泥土坯建立起來的房子。一進到屋子裏，幾乎所有的家具上都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灰塵。

  　　驛站小吏送來的免費夥食是極為簡單的一碗，摻和著許多一種當地名叫灰黎頭草做的黑麵餅子。（注2）

  　　入口的味道可想而知的難吃。

  　　然這還不是讓林立文等人最難接受的，畢竟林立文多年下鄉的經驗，使得他出門前便命人準備好了許多耐放的幹糧帶著。

  　　真正要命的是，此地驛站隻給他們四人一小碗的清水。

  　　他們自身攜帶的清水已然喝完，正想著進驛站後補上。

  　　然沒想到的是，喝完了桌上那一碗小碗水後，趙武因吃幹餅子仍覺得口幹，便去喚驛站小吏打水來。卻見著對方來是來了，但卻木著一張臉回答：“大人，不是小的不給您多的水，而是我們這也沒水了。”

  　　趙武震驚：“你這裏這麽大個驛站，怎會沒水了啊？”

  　　楊越也皺眉。

  　　張五郎倒是想說些什麽，但是想到了西州的情況後，便低下了頭。

  　　林立文見狀，便從錢袋裏掏出一把銅錢遞給那驛站的小吏，笑著對他說道：“那還勞煩你去別處幫我等買些水來。”

  　　小吏接過林立文的銀錢後，臉上便帶笑了：“大人請稍等，我這就去外麵給您買水。”

  　　這回沒等片刻，小吏便提了一小半桶的清水過來。

  　　見著這般快的速度便有水來了，趙武立即皺眉道：“不是說沒……”

  　　“阿武！”楊越及時喝住了他。

  　　林立文則歎了口氣。

  　　如眼前小吏這般需要花費銀錢，才能服務到位的驛站，林立文這些年沒少碰到。畢竟驛站雖是免費給做官者服務的，但卻沒有固定的服務標準。

  　　因此若想能吃住的舒坦些，便需要入住驛站的官員花費些銀錢。然牧州和吉州兩地的驛站，多是在吃住兩地卡著，而唯有西州這地卡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