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作者:荷風送      更新:2022-07-29 15:00      字數:4755
  第二十五章

    秋穗顯然沒想到他會這樣問, 便愣了下。

    但很快反應了過來。

    怕他會誤會自己是拿公家的時間辦私家的活,秋穗忙解釋說:“不是,這不是給奴婢兄長做的護膝, 這是……是奴婢感念昨兒郎主給奴婢書讀, 奴婢給郎主做的。”

    傅灼倒沒料到她這是給自己做的, 便又望了她一眼。之後才把手伸過去,問她要做了一半的護膝來看:“我看看。”

    秋穗見狀, 趕忙雙手奉上。

    傅灼拿在手中左瞧右瞧, 也看不出什麽門道來。他從前不是沒戴過這些, 但都是從外麵買的, 家中還是第一次有女奴親手給他縫做。

    傅灼說不出哪裏好, 也說不出哪裏不好,又遞了回去道:“這些活白日做就行,晚上若有時間, 還是多看點書的好。”想了想, 覺得自己這像是在逼她讀書, 便又說,“當然, 你若讀不進去, 也不必勉強。或是不喜歡讀, 也可以說出來, 無需為難自己。”

    傅灼在有些事上霸道專橫,但在有些事上還是開明的。雖他提倡哪怕是女子, 有條件也該多讀些書,但也知道女奴的分內事便就是侍奉家主的生活起居, 並不包括幹書童陪讀的活兒, 所以他便不勉強。

    但秋穗卻是喜歡的, 機會得來不易,又見郎主是真心實意想她能多讀點書的,便忙接了話應下。

    本來麽,急著想做好這個活也是因為本來今日不是自己當值,她是事先就計劃好了兩日出成品的。而且今日本不該她當值的話,她也就不知道今日算不算她能進內間讀書的日子。

    既然郎主這樣說了,她便再沒有推辭的道理。

    隻是郎主對她越是好,她便越生出了些愧疚來。

    猶豫著,她要不要把今日同老太太說的那些告訴郎主。但又覺得,如此牆頭草般兩邊倒的行為更可惡,便也就沒說。隻是在心中告誡自己,日後萬不能再做這種“出賣”家主的事了。

    *

    常拓不在府上,這幾日便一直是秋穗值夜。

    秋穗白天縫縫補補,做些針線活,到了晚上,則跟著家主進內書房看書。起初還有些拘謹,但幾日下來,秋穗倒也能漸漸習慣這樣的生活。

    她如今也算是郎主的生活管家了,負責他一應衣食住行。尤其常拓不在家時,秋穗更是暫時擔任起了內管事的職責來。她雖才上任不久,倒也能將修竹園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條,不出一點錯。

    而老太太那邊呢,借著如今天氣涼快下來,她老人家打算籌辦個秋日賞花宴。

    名為賞花,實則還是在為幼子相看做準備。

    如今得了秋穗的準話,確定兒子是喜歡有才情的女子,所以老太太在同侯夫人一起商量往各家下帖時,尤其關注了各家待嫁女郎中頗有才氣的那些。

    侯夫人吳氏也是大戶人家出身,娘家那邊自然也有不少勳貴姻親。身為長嫂,她為這個小叔子的婚娶之事也是操碎了心的。這會兒和老太太湊到一起,婆媳二人不謀而合,一塊兒商量著如何能把這場賞(相)花(看)宴籌辦成功。

    傅灼是天之驕子,人中龍鳳,雖無爵位可承襲,但卻早早的便有功名在身。闔京上下,如他這般年紀的做到正四品官兒,也是屈指可數。年紀麽,要說大,其實也並不大,過了年才二十五呢,如今才二十四歲,男兒中正是風華正茂之齡。

    像這樣的好兒郎,的確是許多人家擇婿的上上之選。

    吳氏娘家那邊也有正待字閨中的堂妹表妹或是親戚家的女兒,若有緣分的話,她自然也有撮合一二之意。

    婆媳二人好生羅列了一番,幾乎是把全京上下但凡有些才名在外的女郎的人家,都下了一遍帖。待到了九月二十八這日,闔府上下好生熱鬧了一番。

    秋穗如今不是閑安堂的女婢了,所以閑安堂老太太設的宴,她也不便過去湊熱鬧。這樣也正好,她如今也習慣了修竹園這邊的清靜,郎主不在家時,她便一個人呆著靜靜的做些活。

    給郎主的護膝早做好了,如今手上做的,是給兄長的護膝,以及打算之後讓他捎帶回去的,給家中父母兄弟的鞋襪等,一些過冬能用上的小物什。

    原是想親手給他們一人縫做一件冬衣的,但這樣下來怕是要花上不少時間。秋穗不知道兄長能在京中呆多久,她怕她衣裳才做一半,兄長卻要走了。所以,家中父母兄弟的一應衣裳她都托人幫忙去外頭捎帶了,隻親手做了這些能很快就做好的活。

    傅灼今日休沐,老太太也是知道他今日不當值,所以才把賞秋宴定在了這日。不過傅灼近來衙門裏忙,即便休沐,也不會一整天都呆在家中,還是一早就出了門。

    但許是老太太同他打了招呼吧,他午後不久便回來了。

    不但自己回來,還把餘豐年一道帶回了府上。

    秋穗事先並不知道哥哥今日會過來,還是傅灼差了女婢來給秋穗傳話,秋穗這才知道哥哥這會兒也在府上了。

    那女婢繼續傳傅灼話道:“郎主說了,姐姐的兄長會在府上呆到晚上,這半日功夫,姐姐可不必當差,隻管陪著自己兄長說話就好。晚間的夕食郎主會留在閑安堂陪老太太一起用,姐姐無需費心。”

    秋穗的喜悅之情,已經無法言表。若這會兒傅灼就在跟前的話,她怕是會跪下來給他磕頭。

    女婢傳完話退下後,秋穗本能就想衝到花廳去。但走了幾步,又折返了回來。雖給兄長縫做的護膝還沒做好,但她卻可以把給他和家裏人買的衣裳先給他。這樣想著,秋穗便直接抱了那一摞新衣尋去了花廳。

    這會兒花廳沒什麽人,除了餘豐年靜坐在廳內外,就一個女婢侍奉在一旁。

    餘豐年明顯有些局促,坐立不安,婢女奉上來的茶,他也是一口沒喝。

    秋穗踏進門來見他老老實實坐著,局促不安的樣子像是犯了什麽錯一樣,便問他:“阿兄可用了飯了?”

    餘豐年聽到聲音立即起身迎過來,有妹妹在,他方才能稍安些。

    “在衙門裏用過了,同傅提刑他們一起用的。”餘豐年一邊說,一邊從妹妹手中接過那一摞衣物,“這些都是什麽?”

    一摞新衣顯然並不少,秋穗一路抱過來,著實吃了些力。這會兒背微有些發汗,連麵上都沁了汗珠。她則微喘著笑答兄長話說:“都是我托人在外頭買的新衣,有你的,有爹爹娘親的,還有安兒的。想你在京中也不會呆太長時間,也不知道之後你我兄妹還能不能有見麵的機會,索性你今兒來了,我就先交到你手上。晚間你回官宿時,直接帶上。”

    方才見秋穗過來,邊上立著的女婢就默默退了出去,這會兒偌大的廳內就兄妹二人在。餘豐年聽妹妹說這些,不由要鎖緊了眉心,嚴肅道:“我來京前,爹娘就給我派了任務,要我定將你帶回家去。小妹,這個年,我們一家五口定要聚一起團團圓圓的過。”

    秋穗卻笑說:“誰說不走了?隻是眼下還未能定下的事,你我也不能將話說滿了。這些你還是先拿著,離府我會再想法子。”

    好不易才能再見哥哥一麵,秋穗不想說這些不高興的,便轉了話頭道:“這裏麵有你的一件新衣,你正好今日就拿出來穿上吧。我瞧你身上的這一身都舊了,顏色都泛白了。”

    餘豐年原想說這樣好的衣裳得等一個鄭重的日子才能穿,但又想著,如今他人在侯府,怕是這輩子都沒再比這更鄭重的時候了。又怕自己一身洗得泛白的舊衣會給妹妹丟臉,畢竟看妹妹一應穿著打扮,像是個極體麵的。所以餘豐年推辭的話在嘴中打了個轉兒後,就爽快應了。

    廳內有一扇偌大的山水屏,餘豐年轉去了屏風後換衣。餘豐年本就生得斯文儒雅,身上有股書卷氣在,這會兒又換上了一身淡色的新衣,就更有種翩翩公子書生郎的感覺了。

    餘家夫婦論姿容在當地都極出眾,加上三個兒女都很會長,集了父母的所有優點繼承,所以餘豐年兄妹姐弟三人,在容貌上相較於自己父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餘豐年雖不比一雙弟妹出色,但他勝在年長穩重,性情又內斂含蓄,不免會給人一種溫和安心的踏實感。

    餘豐年從屏風後走出來時,秋穗認真上下打量他。

    “阿兄以後都該這樣穿才是。”秋穗認真說,“如今咱們家中不算拮據了,你在衙門裏當仵作月俸也不算少,闔該在自己身上也多花點錢和心思。你也無需多打扮,就換了身衣裳而已,就叫人眼前一亮。”兄長氣質幹淨,多年來在衙門也曆練得穩重儒雅,說句或許不要臉的話,兄長比起某些大戶人家的公子,也不遑多讓。

    但後麵這些話,秋穗自然沒臉真說出口來,不過就在心中念叨了一遍,也就罷了。

    秋風正好,兄妹二人寒暄一番後,秋穗便領著兄長去了府上轉轉。

    今日是老太太設賞秋宴的日子,府上貴賓雲集,十分熱鬧。老太太將筵設在了靠近湖邊的一座園子裏,那園子離修竹園不遠,秋穗領著兄長隨便走了走,就瞧見了前麵的熱鬧。

    兄妹二人站在園子外,隔著高高的院牆,都能聽到裏麵的歡聲笑語。

    再往前去就不合適了,所以秋穗駐了足,轉了彎兒往湖邊去的同時,秋穗也對兄長如實了說:“郎主的婚娶大事是老太太的一塊心病,今日她老人家起這個筵,也是為讓郎主相看的。我想的是,郎主總有一日會定下親事來的,到時候我就趁著老太太高興之時去求這個恩典。所以阿兄你也不必為我擔心,我知道該怎麽做。”

    可餘豐年對此卻並不樂觀,他仍蹙著眉心,問妹妹:“我同傅提刑接觸雖不多,但卻能看出他的脾性,他怕不是那種會輕易服軟的人。他這麽大年紀不成親、不定親,自有他的道理在,怕不是府上老太太催一催,他便能低頭的。”

    秋穗也深知這個理,所以才覺得此事說起來容易,其實辦起來十分棘手。

    就像哥哥說的,郎主要真是一個聽娘親話的好孩子,他早八百年就由著家中做主給定一門親事了,還能獨到現在?他遲遲不肯定親,不是他自己的條件不好,而是他自己不願。而這個不願的原因是什麽,沒人知道。

    但秋穗卻不能對兄長說這些,她隻能笑著,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道:“放心吧,他是個孝順的人,老太太還沒使出絕招而已,等老太太使出了絕招,他不敢不聽的。”

    而此刻園子裏,傅灼被母親和長嫂兩個“押”在了身邊。麵前引薦來的妙齡女郎一撥接一撥,還聽一旁長嫂在他耳邊介紹,將這些女郎誇得天花亂墜。

    傅灼是刑官兒,平時斷案偵察早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但凡有蛛絲馬跡可循,他是絕對不可能忽略的。

    比如說,在眼前一撥撥被引薦到跟前的女子中,他發現了一個共同之處。那就是,這些女郎不論高矮胖瘦,不論相貌如何,都有同一個優勢,那就是頗有才華。

    所以傅灼因此便也得出了一個結論,或許母親和長嫂聽了誰的話,以為他是喜歡有才情的女子。

    麵對這些女郎,傅灼隻是給到了最基本的禮數,至於誰是誰,他壓根也沒往心裏去。待又一個離開後,一旁吳氏正熱絡著要再去叫下一個過來,卻被傅灼開口製止了。

    傅灼問:“母親和長嫂是聽誰說的我喜歡才女?”

    老夫人自然不會把秋穗供出來,這麽點道義她還是講的。而吳氏呢,就更不想攬禍上身了,不經意對上了小叔子那雙咄咄逼人的眼睛,她立即錯開目光,轉眼去看天。

    老夫人笑嗬嗬的,打算渾水摸魚糊弄過去,於是說:“這還用誰說嗎?我幺兒這般的才情,不會喜歡大字不識幾個的繡花枕頭吧?是為娘和你嫂嫂猜出來的。”

    “對,正是如此呢。”吳氏忙來打配合。

    但傅灼呢,最擅逼供。若這麽點內情都不能探個清楚,他也枉做這幾年的刑官了。

    於是傅灼說:“秋穗這個人麽,原沒覺得有什麽好,隻是怕母親傷心,這才留在了身邊。時間久了,倒覺得她還不錯。隻是萬沒想到,她竟是這樣多嘴饒舌的一個人……母親,這樣的人兒子怕是留不了了,一會兒回去就將她再送到母親跟前來。”

    老夫人立馬急了:“這事兒是我逼她說的,她都不肯說,還是我拿她身契的事兒嚇唬了她,她才說。她這麽好的人兒,你敢罰她,你小心我跟你鬧。將人攆回來,你更是休想!”

    傅灼便笑盈盈起了身,朝一旁老夫人抱了手道:“既母親這樣說,那兒子指定不將人攆回來。”又說,“時候不早了,兒子先回。”

    傅灼打了招呼便施施然而去,徒留老夫人同吳氏幹坐那兒顯然還未緩過神來。二人麵麵相覷了會兒後才發現,方才是著了他道兒了。

    老夫人猛一拍腿,恨恨的無奈道:“這小子果真要打,又設圈套給他娘鑽。”老夫人又氣又急,心裏暗暗懊悔著,若方才她多留一個心眼,也不至於叫他誆了話去。並也在心中再一次暗暗告誡自己,若這樣的事再有下次的話,她一定提高警惕,定不會再著了他的套路。

    吳氏卻笑說:“母親不必擔心,我看小叔不會真對秋穗怎麽樣。秋穗這孩子,多少還是有些本事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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