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她要是不求助,寒哥說不……
作者:清越流歌      更新:2022-07-29 11:45      字數:10492
  第一百零二章 她要是不求助,寒哥說不……

    就這麽毫無準備的成為了一家之主,顏芝儀一連幾天紅光滿麵、神采飛揚,大雪連下多日的惡劣天氣都沒能影響到她的好心情。

    這天雪後初霽,錢掌櫃又準時送來了上個月的營業額和賬本。

    顏芝儀這次隻是粗略掃了一眼匣子中碼放整齊的銀兩,轉手把賬本交給了早就伸長脖子,一臉躊躇滿誌看過來的小六兒,笑眯眯道,“之前說好的,要是這次你也能算得又快又準,以後這個工作就交給你了,我照著外邊的賬房先生給你開工錢。”

    小六兒從第一天跟著他們,大家就知道他比一般孩子都要聰明能幹。到京城後兄妹倆跟隨他們穩定下來,衣食住行都有大人操持,明明已經不需要他個小孩子多麽努力,但他這份機靈勁依然體現在方方麵麵。

    比如在楊媽和百葉都很願意照顧小五兒的情況下下,小六兒依然履行著長兄如父的職責,在自力更生的同時還能把妹妹照顧得妥妥當當,小姑娘也被他教得乖巧懂事,即便年紀小不能幫忙做什麽,可也從來不給顏芝儀他們添亂。

    再比如小六兒每天跟著楊媽出去買菜,起初楊媽隻是叫個人跟著自己好多個照應,順便還能多教教小六兒。而如今半年多過去,小家夥挑選新鮮時蔬、熟練的跟菜販討價還價,包括付賬數錢,這些技能已經全都熟練掌握。楊媽偶爾打發他一個人去買菜,帶回來的食材質量跟楊媽親自去挑選的也不差什麽,也不會讓那些精明的小販哄得花更多的錢。

    這說明小六兒除了身板稍顯瘦弱、麵容太過稚嫩,自身能力其實已經足以獨當一麵了。

    不過對小六兒學習效率感受最深的人,莫過於秦海了。

    顏芝儀和陸時寒偶爾有空也會教小六兒學習寫字,但真正負責這份工作的畢竟是秦海,對於少爺少夫人吩咐的事情,秦海從不敷衍了事,他們讓他得空教小六兒認字寫字,他也一絲不苟的執行了,有空就拉著小六兒學習,即便是緊鑼密鼓籌備雲容坊的那段日子,秦海被委以重任、身兼數職,忙得腳不沾地,每天也還是會擠出時間抽查功課並教導新的知識。

    這樣傾囊相授了大半年,秦海猛然發現,他好像已經沒什麽可以教給小六兒的了。

    雖然他是才華橫溢、天賦異稟狀元郎的書童,也曾跟著在名校的白鹿書院蹭了幾年課,但秦海肚子裏的墨水依然十分有限,他就不是讀書的那塊材料,但凡過去展現出一點讀書的天分,陸時寒也早讓他跟著自己一起考科舉了。

    腹中墨水有限的秦海一不注意,就被瘋狂汲取知識的小六兒掏空了,險些上演教會徒弟餓死師傅的悲劇。

    秦海教無可教以後,就從老師轉變成輔導員,偶爾督促小六兒自己看書學習,家裏書房雖然不是隨便可以進的地方,但陸時寒也很大方的允許家裏人去看他的藏書,隻要不亂翻破壞書籍,不管是誰問他借書,他都十分歡迎。

    可惜除了他自己,其他人都對那些書沒興趣,就連小六兒也是看完了少夫人收藏的話本雜書,才會勉為其難去看少爺的四書五經。

    小家夥的“不務正業”,讓陸時寒很是惋惜過一陣。

    原本賣完書後,閑暇教導小六兒的時間多了起來,陸時寒才發現,這孩子在讀書方麵天賦比他想象的還好些,剛好年紀也不算太大,現在開始正經學習四書五經,說不定十年後就可以下場一試,若能僥幸得個功名,即便隻是個秀才,那也能立起來,至少比現在更有前程。

    愛才心切的陸狀元果斷賣起了安利。

    不過若是想要考科舉,讓小六兒待在家裏念書是萬萬不行的,陸時寒工作時間要忙公務,下班回家還要陪妻子,能分給小六兒的精力有限,即便他有狀元之才,也不能輕狂到認為這樣隨便指點幾句,就能培養一個秀才出來。

    科舉讀書從來沒有捷徑可走,學習態度一定要端正。

    所以同樣的,指望一肚子小聰明儀兒也不行,小六兒想走科舉這條路,要麽就正兒八經拜師,要麽就去學堂。

    詢問小六兒要不要考科舉的那天,陸時寒給了他兩個選擇,就近找一所口碑不錯的學堂送他入學,或者托人帶他回老家江州去,既能讓好為人師的陸父親自教導小六兒開蒙,而且陸時寒的弟弟如今也還在跟著父親學習,預備著考白鹿書院,小六兒若也能技去白鹿書院,二人也能互相照應些。

    可以看得出來,陸時寒更希望小六兒去江州的,不僅因為他更信任老家的教學質量,還因為小六兒有些敏感的身份。

    程柳兄妹是被親生父親賣給他們的,當初陸時寒也是想著快刀斬亂麻,直接寫了賣身契讓程父畫押。這種沒經過牙行的賣身契並不正式,因為沒有在官府備案,而牙行受到官府的監督製約,他們經手的人口都統一入了奴籍,想要脫離奴籍就需要一係列麻煩的手續。

    至於小六兒兄妹這種情況,隻要主人不追究,他們就還是良民,當然陸時寒和顏芝儀要是吃飽了撐的,特意拿著賣身契去官府,那兄妹倆就要入賤籍了,當然他們不會這麽幹,沒必要,一張賣身契就足夠約束了,哪天兄妹倆要是攢夠了贖身銀子,隨時可以拿著賣身契恢複人身自由。

    也就是說,沒有去官府備案下人究竟是賤籍還是良民,其實就在主人的一念之間,隻要把賣身契歸還,那人就是清清白白的良民,一般也沒人去追究他曾賣身的事。

    但考科舉畢竟是嚴肅的事,身份上有任何一點瑕疵都可能出事,加上小六兒還有個不靠譜的生父,他一旦恢複自由身,與程父脫離關係的契約也將自動作廢,畢竟從倫常來講,生養之恩大於天,無論父母對兒女做了什麽。

    那小六兒考科舉的變數就太大了。

    因此陸時寒希望他能去江州,請父母認作義子,如此能讓人指摘的地方就不多了。

    就憑小六兒這資質,他相信父親也是會很樂意親自教導的。

    可惜陸時寒考慮了這麽多,卻被小六兒一句不考科舉給打發了。

    小六兒不知道是天生的,還是被顏芝儀不小心帶歪了,他最尊敬崇拜的人可能是陸時寒,但每天還是更喜歡圍著顏芝儀打轉。

    一開始這麽做,是因為少爺吩咐過,讓他往後就好好跟著少夫人。

    後來小六兒漸漸發現,他跟著少夫人被打開了好多新世界的大門,少夫人每天過得可開心了,總能變著花樣帶他們吃喝玩樂,他從來不知道日子還能過成這樣。

    幾乎沒享受過什麽好日子的小六兒,於是徹底沉浸在吃喝玩樂的物質生活中了。

    若是早幾個月陸時寒找他安利考科舉的好處,小六兒多少也會心動,畢竟那時的他還不知道自己長大要做什麽,是個人都知道科舉是一條康莊大道,陸時寒還能幫他把這條路鋪平,他隻要自己用功念書,便未來可期。

    小六兒這麽聰明早熟的孩子,當然知道自己應該選哪一條路。

    偏偏陸時寒晚了一步才去賣安利,那時候小六兒已經跟著顏芝儀跑偏了,他在少夫人身邊關注著雲容坊的生意,看著一批批的新產品送進店裏,然後滿滿一匣又一匣的銀子送進家裏,他跟少夫人的心情如出一轍的激動和興奮。

    哪怕那些銀子跟他沒關係,小六兒也能感受到那種巨大的滿足感,發現賺錢本身就能給人帶來快樂,於是,還不滿十歲的小朋友就此確定了往後的人生目標,他要快快長大,然後去外麵做生意,給少夫人賺很多很多的錢。

    但凡能夠取得成功的人,性格上總是有些常人無法理解的執拗和堅持,陸時寒對讀書的堅持來自於此,原著裏的大太監、如今的小六兒也已經展現了這方麵的特質,他規劃好了自己的未來,哪怕陸時寒給了他更好的選擇,他也沒有動容分毫,鐵了心一條路走到黑。

    愛才心切的陸時寒還想再勸,小家夥就眨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認真說,他長大後要為少夫人賺很多很多的錢,希望少爺能夠支持。

    這話讓陸時寒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不支持的話,難道是要從妻子身邊搶人嗎?

    既然小六兒隻想跟著儀兒,陸時寒就想讓她來幫自己一起勸勸,然而念頭才生出來,聰明的小六兒又仿佛預料到了一般,開始恢複小孩本性,胡攪蠻纏非要跟他做君子協定,大概意思就是在他完成自己的目標前,陸時寒不能把這事透露出去。

    對付熊孩子毫無經驗的陸時寒一不留神就著了道,事後也沒法後悔,就算小六兒隻是個孩子,他也不能出爾反爾,否則豈非君子所為?

    而且經過這件事,陸時寒也算是知道了小六兒對經商的目標有多麽執著,這孩子聰明膽大心細,還有著為達成目標不折手段的決心和執著,未來或許真有一番成就。

    這樣的性子讓他去考科舉確實是屈才了,或者說考不上官反而是好事,一旦當了官,可能就是那種亦正亦邪,隨時在清廉和貪腐之間遊走的那種官員。

    這麽一想,陸時寒也不再堅持勸小六兒去考科舉了,他想經商也行,但現在年紀還小,該學習的也要學習,陸時寒親自布置作業,讓他學習四書五經,體會貫通儒家思想。

    不指望小六兒擁有家國天下的情懷,但是至少要懂得君子持身以正的道理,這跟做不做官沒關係,而是做人的基本原則。

    小六兒不是很明白少爺的良苦用心,但也能意識到自己有些做錯了,不是指拒絕少爺完全為了他好的安排,而是他為達成目的耍了心眼,搬出了少夫人做幌子——他要為少夫人賺很多很多錢的目標當然是真的,可是那這個目標跟少爺做君子協定,純粹就是想堵住少爺的嘴。

    少不更事的他還不明白什麽叫逆鱗,敏銳的直覺卻告訴他這麽做有些過分,事後小六兒一直惴惴不安觀察少爺的反應,見少爺依然打算履行跟他一個小孩子的約定,他鬆了口氣的同時也隱隱有些觸動。

    雖然說不出自己被觸動到了什麽,就是下意識覺得少爺特別高大,他長大了也想成為少爺這樣言出必行的人。

    從那以後,小六兒看陸時寒的目光不由自主帶上了崇拜和向往,在這種情緒的驅使下,陸時寒布置的學習任務也一絲不苟完成了,對聰明有天賦的小六兒來說,四書五經也不算很難,背完每日的書,還是一如既往圍著顏芝儀打轉。

    小六兒知道,等他長大到可以出去給少夫人賺銀子,還要到很多很多年後,在這期間他需要學習很多東西,於是給自己定了個小目標——看少夫人是怎麽經營打理雲容坊的。

    等他真正學會了如何經營一個鋪子,應該就能出門闖蕩了。

    因此每次有人來匯報雲容坊的情況,小六兒都忍不住上躥下跳,比所有人都更在意。

    他還知道不光要看經營,原料和生產也都要掌握在自己手裏,所以無論是顏芝儀研發新產品,還是百葉和秦海做產品,他都會特別積極的湊過去,久而久之就成了大家的專屬小助理,要不是顏芝儀還不想用童工,都可以當個正式工使喚了。

    因為小六兒的能幹,顏芝儀給他的零花錢一加再加,已經快趕上楊媽他們每月的固定工錢了。

    她還以為小家夥是被她的零花錢調動了積極性,殊不知人家是為了當老板而努力,把她給的錢全都攢起來不用,也是在存自己的第一桶金。

    不過,小六兒表現得再聰明全能,顏芝儀也不可能隨便就把盤賬這麽重要的工作交給他,直到上個月,她才發現發現小家夥在會計方麵也有天賦。

    那天也是錢掌櫃來送營業額和賬本的日子,每個月都要來這麽一次,顏芝儀已經不像第一個月那麽充滿激情了。

    她如今在京城有房,想買車也隨時可以,隻是目前發現用不上才沒買,錢賺的再多也隻是一串而已。她也依然喜歡數錢,隻是對查賬就不那麽積極了,看到寫滿數字的賬本還有點頭疼,遂跟錢掌櫃商量今天晚一些走,等出門辦事的秦海回來盤賬。

    顏芝儀估摸著秦海應該快回來了,最多也就比平時晚半個時辰,到時正好請錢掌櫃留下來吃午飯。

    她是給錢大方還從不多事的老板,錢掌櫃和一幫同事幾乎每天都在感恩遇到了神仙東家,隻是想偷個懶等秦海回來盤賬,錢掌櫃哪裏會有意見,立刻笑盈盈的應下來,然後就想順便給東家說一說鋪子裏的趣事。

    隻是錢掌櫃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了小六兒毛遂自薦的聲音,小家夥想試試核算賬本,到時候秦海回來隻需要核對他的計算結果。

    顏芝儀雖然不覺得他一個小孩能看懂這麽複雜的賬本,不過反正秦海還沒回來,賬本放著也是放著,小六兒想看也就隨他了,隻是叮囑了句不許弄壞弄髒賬本。

    小六兒於是歡天喜地搬著他做作業專屬的桌椅進來,小心翼翼把賬本拿過去,同時還準備了紙筆了算盤,就在大家眼皮底下熟練的撥弄算盤。

    錢掌櫃起初無法理解對陸夫人的決定,覺得她太縱容小孩胡來了,隻是出於對夫人的尊敬,才沒有把這份不認同表露出來,直到看見小六兒規規矩矩、也沒有要破壞賬本的意思,她才放心下來,拿出了之前想的話題來讓陸夫人開心開心。

    聊到了店裏客人或員工的趣事,顏芝儀果然聽得很開心,時不時捧腹大笑,在她的配合捧場下,錢掌櫃也越說越投入,兩人漸漸都忘了在旁邊飛快撥弄算盤的小六兒。

    後來秦海回來盤賬,發現小六兒計算的結果跟他分毫不差,這麽同顏芝儀一說,饒是知道小家夥在原著中有多能耐的顏芝儀都驚呆了,把人叫到旁邊好好誇了一通。

    小六兒趁熱打鐵,提出以後都可以幫少夫人盤賬。

    顏芝儀這次狠狠地心動了,她想著盤賬也不是很累,每個月也就這麽一回,就算小六兒是童工也沒多大關係吧?他能夠快輸準確的整理賬本才是最關鍵的。

    再說拒絕了小六兒的申請,以後都讓秦海負責的話,她心裏也過意不去,不是加不加工錢的問題,而是秦海身兼數職,已經夠忙的了,這麽個人高馬大的小夥子,對象都還沒著落,總得給人談戀愛的時間吧。

    十分心動的顏芝儀最後跟小六兒約定,下個月再讓他試一次,若是結果仍然分毫不差,她就讓他做這個賬房先生。

    而今日,就是他能不能當上這個賬房先生的關鍵時刻了,小六兒對這此期盼已久,臉上也沒有了往日的沉穩早熟,激動得小臉通紅,雙手接過賬本,正要發言感謝少夫人的信任,並保證不會讓她失望來著,卻冷不丁聽到少夫人正兒八經給他鼓勁,“加油,六賬房!”

    嘴角抽了好幾下,小六兒還是忍不住提醒道:“少夫人,我姓程。”

    顏芝儀不在意的擺擺手:“哦,都一樣都一樣。”

    小六兒:……

    原本那緊張激動的心情,被毫無預兆的一嗓子六賬房給毀得幹幹淨淨,小六兒此時平靜的不像是麵試,更像是平時麵對少爺布置的功課,抱著賬本就去他自己的桌椅上幹活了。

    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麽的顏芝儀點頭評價道:“不錯不錯,心態很穩,有大將風範。”

    錢掌櫃也見識過小六兒算賬的能力,雖然還是驚訝陸夫人會真想對這麽個小孩委以重任,見到他的表現也心服口服,附和著顏芝儀的話誇了幾句沉穩能幹。

    顏芝儀笑著邀請道,“錢掌櫃也坐過來烤烤火吧,還沒這麽快好呢。”

    錢掌櫃也不是第一天來這裏了,很清楚他們夫人,跟其他夫人小姐不一樣,她的平易近人從來沒有帶著高高在上的憐憫,而是發自內心的把她們當一樣的人。

    因此錢掌櫃來陸家也一次比一次自在放鬆,現在也是,沒怎麽客氣就道了謝坐下了,十分坦然的跟顏芝儀一起烤火。

    顏芝儀還招呼她再湊近一些,隔得遠還是會冷,因為燒炭火不比上輩子用電取暖,門窗是一定不能關嚴的,否則一氧化碳中毒可不是鬧著玩的。

    因此就在室內,仍偶爾會有冷風吹進來,離火爐越近才越溫暖。

    錢掌櫃依然沒怎麽客氣便挪了挪椅子,湊近了些,相比平時,她今日顯得有些沉默了,畢竟平時就算不會客氣寒暄太多,坐下來後也會主動說說外邊的事。

    她知道少夫人喜歡聽這些。

    顏芝儀對她的沉默也不是很在意,還在關心員工:“前些天下了那麽大雪,天寒地凍的,你和夥計們還好吧,家裏的炭火可還足?”

    錢掌櫃這才露出了滿足的笑容,“謝夫人關心,其實您每個月給我們開的工錢,都夠一大家子好幾個月嚼用的,如今大家日子都好過起來,天氣一冷就都置辦了冬衣,灶上添足了柴火木炭,這次下雪,店裏沒一個受凍病倒的。”

    “那就好。”顏芝儀也麵露欣慰,又叮囑道,“你回去跟大家說,若是家中用炭火,一定要留些門窗透氣,否則要出大事的。”

    錢掌櫃怔了一下,隨即連連點頭。

    她在娘家從小就見過木炭,爹娘長輩們耳提麵命,冬日烤火不能關緊門窗,便以為這是人人都知道,在店裏聽到女夥計們聊著發了工錢要去買炭回家烤火,也沒想起來叮囑一句注意安全。

    殊不知,夥計們跟家道中落的她並不一樣,她們大多從小家境貧寒,找的婆家也比娘家強不到哪裏,好幾個姐妹都是家裏孩子太多,都快揭不開鍋了,才被公婆或丈夫哄著出來做工的。往年的冬日都是家裏孩子們趁著天氣好去山上撿柴火,特別冷和過年的那些天才舍得燒火烤一烤,平常最多一家人擠在床上互相取暖,都不舍得日日燒柴烤火。

    今年大概是她們平生第一次用炭,又如何知道燒起來無色無味無煙、有錢人都愛用的木炭,其實比柴火還危險?

    想到自己忽略了這麽重要的事情,錢掌櫃的內心就十分愧疚,同時又不由自主生起一陣感動,夫人身份如此貴重,考慮得還比她周全,可見是把她們這些人都在了心上的。

    錢掌櫃一臉動容的看著顏芝儀。

    顏芝儀並沒有接收到這個視線,她很快換了個話題,“我剛看匣子的銀兩,和平常竟然差不多,難道店裏生意沒受天氣影響嗎?”

    雖然隻是打開匣子匆匆一瞥,但是慧眼如炬的她已經大約估算出了裏麵的數額。

    在打量銀兩的數目這一塊,她已經是個老司機了。

    夫人關心的是正事,錢掌櫃也忙正色解釋起來,“其實有些受影響了,冬日裏都在走親訪友,辦喜事的人家也多,夫人小姐們總是需要買新的胭脂水粉,因此臨近過年,生意一日好過一日,可下雪的這幾天街上十分冷清,一天都招待不了幾個客人……”

    說到這裏,錢掌櫃總結道:“如果不是這場大雪,上個月的收入還得再多一成。”

    顏芝儀聽完並不失望,因為目測這次她能分到五六百兩,跟最初預料的一樣,就已經心滿意足了,笑道,“這樣也不錯了,錢掌櫃不要有壓力,回去也告訴大家,過年前人人都有紅包。”

    錢掌櫃聽了也很高興,最近因為天氣嚴重影響到生意,大家都有些萎靡不振,不是因為影響到了她們的業績,而是害怕因此失望。

    如今夫人非但沒有半句責備,還要給她們發紅包,連錢掌櫃都忍不住雀躍起來,她能想象到店裏姐妹們的激動,恐怕不會比發工錢的時候少。

    顏芝儀看錢掌櫃終於展顏歡笑,這才打趣道,“錢掌櫃方才愁眉不展的,該不會就為這個擔心吧?”

    錢掌櫃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讓夫人見笑了,我知道您宅心仁厚、是個極為大方體貼的東家,如何會因為這種小事責備我們?方才愁眉不展,是因為今早聽說城北的育嬰堂有些不好。”

    顏芝儀聽了也不免揪心,連忙問:“怎麽不好了?”

    架空曆史的大齊朝,各方麵福利政策都不錯,比如育嬰堂和養濟院,就相當於顏芝儀記憶中的孤兒院和養老院,這兩個福利機構也是由官府出麵和管理,會有專項撥款,當然也免不了一些商家富戶捐款援助。

    不過這兩個福利機構,顏芝儀也是到了京城後才了解並關注的,會跟育嬰堂打交道也跟錢掌櫃有些關係。

    顏芝儀以前也就做些力所能及的好事,看到有困難的弱勢群體會提供一些微不足道幫助,比如小六兒兄妹,也比如店裏那些女夥計和錢掌櫃,但她還沒有專門掏錢出來做善事的覺悟,畢竟那時候她自己手裏的錢,可都是親朋好友勒緊褲腰帶給她湊出來的,作為全村最靚的崽,必須珍惜大家的心血,當然不可以慨他人之慷。

    不過前兩個月,她跟寒哥發家致富並原地實現了財務自由,眼看著雲容坊的收入源源不斷,顏芝儀才突發奇想要不要做點好事,回饋社會?

    她記憶中那些大公司老總、有責任的成功人士,好像都是這麽幹的,賺錢了就衣錦還鄉援助家鄉建設,或者捐建希望小學。

    也不隻是記憶中,這個時代的鄉紳地主、富貴人家發了財,也會做好事,支個粥棚為特定人群布施,或是給寺廟大筆捐錢。

    但是前者顏芝儀太高調了太刻意了,身份高貴的人這麽搞才合適,他們這樣的人很容易被當成沽名釣譽,再說也不符合她跟寒哥低調做人的路線;後者就更沒意義,人家寺廟產業眾多,比鄉紳地主還牛氣,已經富得流油了,他們捐錢給她還差不多呢。

    說來奇怪,她自己身上就發生了靈魂穿越這樣太不科學的事件,卻仍然從骨子裏不信神佛,可見上輩子接受的義務教育有多成功,社會主義接班人絕不認輸!

    顏芝儀不想搞麵子工程,或是花錢去燒香拜佛買心安,她隻想踏踏實實做點好事,能給自己攢人品自然不錯,不行的話,隻要自己的血汗錢用到了真正需要的人身上,那她也心滿意足了。

    可她自己想不到能做什麽,隻好問問身邊的人了。

    原本應該第一時間問陸時寒的,但那天好像被其他事耽擱了,第二天剛好錢掌櫃來送賬本,顏芝儀覺得女生之間可能想法更契合,於是就先問了錢掌櫃。

    錢掌櫃幾乎是脫口而出說育嬰堂,後來覺得不好,又趕緊加上了養濟院,顏芝儀這才知道大齊朝也有這麽完善的福利機構。

    在這之前,她還沒想過這個時代孤兒怎麽存活的嚴肅問題,她自己沒孩子,也還沒想到生孩子那麽遠,總覺得古代的官府應該不會人性化到這種地步——要是連孤兒院養老院都有,那古代和現代似乎也沒多少區別?

    錢掌櫃跟顏芝儀的情況大不相同,她是以前想生孩子卻生出來,如今將近三十,都不像再嫁了,這輩子注定不會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她想要收養一個女孩。

    不隻是她,奶娘和情同姐妹的丫鬟也想有這個心思。

    隻是以前她們手頭並不寬裕,怕把孩子領回來反而給不了她更好的生活,所以一直停留在心動卻沒有行動的階段。如今錢掌櫃的事業穩定了,每個月十幾兩工錢,比大部分男人還能幹,奶娘和丫鬟還依然在家裏刺繡,相當於一家三口都有收入,錢掌櫃有信心能夠養得起孩子,甚至她覺得跟著夫人幹下去,還能給未來的養女攢下一份家業。

    因此雲容坊穩定後,錢掌櫃就同家裏兩人商量了,一拍即合,她平日都在鋪子裏忙活,無暇分/身,奶娘和丫鬟便替她去育嬰堂尋摸合適的女孩。

    錢掌櫃畢竟是知書達理的女子,她想找養女,自然是要清清白白、跟親人沒有瓜葛的那種,官府出麵建立育嬰堂,也呼籲過民間無兒無女想要□□的去育嬰堂申請,而不是私下給孩子親生父母一些錢財完成交易。

    育嬰堂的女孩未必都是孤兒,很多都是因為生了不想養,鄉下人家直接溺死,而有些良心的父母會在深夜偷偷把孩子仍在育嬰堂門口。這樣的孩子長大以後自然不會跟丟棄自己的親人來往,而她們也往往四肢健全、無病在身,是錢掌櫃想要的那種養女。

    因為奶娘她們常去育嬰堂,錢掌櫃偶爾得了空也會去幫忙,甚至還捐過錢,不多,隻是她半個月的工錢,但那天孩子們都吃上了香噴噴的雞蛋羹。

    看著他們天真燦爛的笑容,竟讓錢掌櫃覺得比自己吃了雞蛋羹還滿足。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顏芝儀一問可以做什麽好事,錢掌櫃立刻提議給育嬰堂捐款。

    而顏芝儀也覺得很不錯,既然她知道有育嬰堂和養濟院,那給孤兒和孤寡老人一些愛心幫助,當然再適合不過。

    陸時寒回家後聽她一說,也十分支持,從那以後,他們每個月都會給這兩個機構分別捐款五十兩,當然京城的育嬰堂和養濟院都不止一個,顏芝儀為了雨露均沾,特意給他們排了序,輪著來,反正他們每個月的捐款額固定一百兩,再多她就要捂著心口滴血啦。

    因為捐了款,顏芝儀也免不了更關注它們,聽錢掌櫃說育嬰堂有些不好,立刻緊張起來。錢掌櫃見狀也連忙解釋道,“夫人也不必太過擔心,京城富戶多,跟您一樣好心的小姐夫人也不少,冬日裏給育嬰堂捐了許多炭火和棉衣棉被,原也足夠孩子們取暖過冬了。隻是這些小孩大多體弱多病,您也知道,很多男孩都是因為身子原因才被遺棄到育嬰堂的,大人照顧得再仔細,也有不小心著涼的,一個病倒傳十個,十個傳百個,如今幾乎一多半孩子都病倒了。”

    錢掌櫃說道這裏歎了口氣,“因為大雪封路請不到大夫出診,有些底子弱的孩子拖到現在已經高熱不止了,今日雪化了倒是可以去請大夫,可是聽說各大診堂全都人滿為患,藥材也得跟著上漲,加上育嬰堂那麽多孩子都要抓藥,恐怕就有些捉襟見肘了……”

    原本能勉強過個好年的,這下都不知道能不能撐到過年了。

    錢掌櫃說著都不由紅了眼眶。

    她如今已經領養到了一個孩子,取名叫靜靜,三歲半,長得就很乖巧文靜,奶娘說靜靜跟她小時候有幾分相似,特別喜歡,錢掌櫃也看著養女也總覺得格外親近,仿佛她們生來就是母女一般。

    把靜靜領回家後,錢掌櫃沒有像其他領養孩子的父母那樣禁止孩子提育嬰堂,非得讓他們忘掉在育嬰堂生活過的經曆,她並不想編造善意而完美的謊言來隱瞞養女的身世,靜靜偶爾想念育嬰堂的小夥伴,和照顧她的姑姑們,錢掌櫃自己沒時間,也會讓奶娘和丫鬟陪她回去看望小夥伴們。

    因為依然走動著,錢掌櫃也仍舊時常關心育嬰堂可憐的孩子們,聽到育嬰堂的近況也不由得為他們揪心。

    顏芝儀聽完她的講訴也很擔心,想了想,立刻吩咐秦海去明記藥鋪開一批治小兒風寒高熱的藥材,送到城北育嬰堂去。明記藥鋪是榮家的產業,也是雲容坊最大的原料供應商,因為合作特別密切,榮太醫自己也能當家做主,開業後他依然堅持免費供應原料,每個月都是由他的藥童整理送過來的。

    但他們也有榮太醫的私人名帖,拿名帖去明記藥鋪能享受到最高級別的貴賓待遇,幾乎就跟榮氏旁枝的折扣差不多了。

    顏芝儀想著先拿些常見的風寒藥材去育嬰堂應應急,若還是請不到大夫出診,她晚些再跟寒哥商量一下,是不是去請明記藥鋪的坐診大夫或者誰走一趟?不過這個跟他們拿著名帖也使喚不動,人家沒這項業務,要請榮太醫出馬才行。

    當然錢掌櫃並不知道另一位東家是誰,所以顏芝儀當著她的麵吩咐秦海也比較含糊,隻說拿名帖去藥鋪取些藥,送到育嬰堂後了解一下那邊的情況,回來跟她說一聲。

    秦海此時在家,要感謝今日天氣還好,讓他不需要在翰林院寸步不離守著陸時寒,不然沒有能幹能跑腿的秦海,顏芝儀現在真有些傻眼了。

    秦海立刻心領神會拿著東西出門去,而那邊小六兒也算好了賬目,顏芝儀這回隻能親自核對了,發現他數目十分準確,顏芝儀毫不吝嗇的為他點讚,並當場宣布他就是雲容坊的六賬房了。

    隻是大家如今都惦記著育嬰堂那邊的情況,也沒怎麽為小六兒慶祝,就連小六兒自己都收斂了興奮的神情,也沒有再糾正他姓程而不是六的事實。

    顏芝儀按照工資簿上麵的數目把這個月工錢交給錢掌櫃,並安慰道:“育嬰堂那邊的事也不用太擔心,晚些寒哥回來,我再跟他商量一下怎麽辦,後邊有結果了,會讓人去店裏告訴你一聲。”

    錢掌櫃方才見她二話不說吩咐秦海抓藥送去育嬰堂,就已經放心一半了,很多人家也舍不得請大夫,隻要抓對了藥,喝了還是有效果的。那要是還不行,也隻能是命不好,能做的都已經做了。

    這時聽到夫人還要跟陸大人商量,錢掌櫃反而有些愧疚起來,覺得自己實在不該說這些,讓夫人如此破費不說,竟然還要驚動日理萬機的陸大人,這讓她於心何安!

    錢掌櫃忍不住反過來勸顏芝儀不必這般大費周章,有了藥就行,而顏芝儀卻是大氣擺手,眉眼間寫滿了自信,“這個不叫大費周章,隻是出出主意而已,寒哥很樂意的。”

    她要是不求助,寒哥說不定還會覺得失落呢。

    剛才還愁眉不展的錢掌櫃:……

    不知為何,明明沒吃午飯,她竟有種飽了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