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雋驍接過那個本子，覺得有千金重。

  他斂著眼瞼，聲線沉沉：“外婆，您說的話，我都記下了，我會保護好綰綰，還有阿裴，有我在，絕不會讓她們出事。”

  他很少承諾什麽，這二十多年來，為數不多的幾個承諾，都給了秦煙綰，和眼前的這個老太太。

  老太太點點頭，臉色越發的白了，氣息也越來越弱。

  她坐不住，陸雋驍連扶著她重新躺回去。

  “外婆，您別說話了，您再等等，綰綰一會兒就醒過來了，她醒來看不到您，會傷心的。”

  “好孩子，”老太太聲音漸弱，“我知道你們都是好孩子，綰綰她看著我走，會更傷心，何必呢，我等不到，也不想看著她在我麵前掉眼淚，這孩子看著一副什麽都不在乎的樣子，其實心裏最看重的，就是一個‘情’字，這一點，真的是跟她媽媽一樣……”

  說話間，她的目光漸漸沒了焦點，漫無目的的在四周遊蕩，神色悵然，像是回憶起了舊事。

  “說起來，當初我心儀於定華，也是因為他是個重情之人，有情有義，這些年，他葬在京城，我一直沒來看他，是我不好，不過沒關係，我很快就要見到他了……”

  “外婆……”陸雋驍一向情緒內斂，可現下這個情況，他的嗓音也不由夾雜上幾分沙啞。

  老太太虛弱的笑笑：“別難過，雋驍，我隻是去看我家老頭子了，我還要叮囑你一件事，在我死後，把我和定華合葬了吧，我和他約定好了的，要生同寢死同穴。”

  陸雋驍抿了抿唇角，回視著老太太期盼的雙眼，終是重重點了點頭。

  老太太這才露出滿意的笑。

  她側頭，依依不舍地看著秦煙綰，目光在她臉上的每一寸劃過，視線漸漸變得模糊。

  良久，一滴淚在她的眼角落下，她又重複了一遍，聲音近乎於無。

  “綰綰，就交給你了……”

  之後，她輕輕閉上了眼睛。

  陸雋驍喉頭有些哽塞，沉默著，好半晌，才啞著嗓音“嗯”了一聲。

  葉東買了當歸回來，急忙忙衝進來，看到床上已然沒了呼吸的老太太，眼眶一熱，手裏的袋子掉在了地上。

  “大姐……您走好……”他嘶啞著嗓音喚道，跪在了老太太的床邊，頭重重的抵在床頭，許久未動。

  ……

  也不知過了多久，秦煙綰的意識在深淵中拉扯著，慢吞吞的醒了過來。

  看著頭頂的天花板，她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下一瞬，她驟然坐起身，翻身下床，鞋子都來不及穿，就要往外走。

  恰好，這時門開了，陸雋驍端著藥走進來：“綰綰，你醒了，先把藥喝了吧。”

  可秦煙綰好似沒聽見似的，目光越過他，直直朝門口走去。

  看著她發白的小臉，陸雋驍心中不忍，將藥放在一邊的小桌子上，眼疾手快的拉住她。

  “你要上哪兒去？連鞋子都顧不上穿了……”

  “我要去看外婆。”她冷聲打斷，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一股不好的預感在心中不斷擴大，逼得她幾近發瘋。

  陸雋驍嘴角壓著，拉著她的手不放，顧左右而言他：“先把藥喝了，你體內心氣耗了太多，喝了藥才能好的快一點兒。”

  秦煙綰不喝，重複道：“我要去看外婆。”

  她手上用了勁兒，想要掙開他，卻掙不開。

  而他越是阻撓，她心裏的不安就越是濃重，拚了命也要甩開他。

  “放開我！你放開我！我要去見外婆！”

  似是已經知道了結局，她的臉色慘白如紙，情緒再也繃不住，罕見地失了控，發了狠似的拍他的手。

  “你為什麽不讓我見外婆？她怎麽了？你鬆手啊！外婆到底怎麽了？”

  不論她怎麽拍打，陸雋驍都沒有半分鬆動，他盯著她，眸子裏隻剩下心疼，突然伸手一攬，將她抱在懷中。

  “綰綰，你知道的，外婆最不想的，就是讓你傷心。”

  秦煙綰抵著他的肩膀，怔愣了一下，眼圈驟然紅了。

  她像是難以相信是的，發了瘋的掙紮，不停的喊著“我要見外婆”。

  陸雋驍卻越抱越緊，渾身都緊緊繃著，心裏溢滿了疼惜。

  他沒有直接說出來，他知道，她這麽聰明，一定猜得到。

  也不知折騰了多久，秦煙綰似是累了，渾身都汗津津的，散落在額角的頭發也被汗水打濕，突然停止了動作。

  下一瞬，她突然抬手，抓住了陸雋驍身後的衣服，緊緊攥著，幾乎用盡了全力。

  “外婆……外婆……”

  她終是哭了出來，前所未有的痛哭，就像是丟失了心愛玩具的小孩子，肆無忌憚的發泄著心中的悲痛。

  自從母親離世後，除了秦默，她就隻有外婆這一個親人疼著愛著。

  在f國的那些年，要不是外婆，她或許都撐不下去了。

  她其實一點兒都不強大，她常常覺得累，累的恨不得一倒頭睡過去，就永遠都不要再醒來。

  是外婆，即使身在病榻，也不停地鼓勵她，給她支撐下去的動力。

  這樣疼愛她的外婆，終究是不在了……

  她不知哭了多久，久到眼淚都流幹了，嗓子也哭啞了，渾身沒有一點兒力氣，腦袋昏昏沉沉的，幾欲昏迷。

  陸雋驍就這麽一直抱著她，察覺到她的身體狀況，打橫將她抱起，陪著她躺在床上，側身拄著腦袋，就這麽摟著她。

  “好些了麽？”他問，聲音溫柔的不像話。

  秦煙綰埋在他的懷中，一聲不吭。

  陸雋驍無奈的歎了口氣，他也知道，怎麽可能會好，離去的是她的至親。

  她不想說話，他就這麽默默的陪著。

  半個小時過去了，藥都涼透了，他也沒有在意。

  又過去半個小時，秦煙綰手指緊緊捏著陸雋驍的衣服，突然開了口：“外婆臨走前，說了什麽？”

  她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嘶啞得不像話。

  陸雋驍眉心微微蹙了蹙，溫聲道：“說了很多，都是叫我轉達給你的，你現在想聽麽？”

  怕她還有些接受不了，他試探性的問了問。

  秦煙綰隔了片刻，認命般的閉了閉眼睛，隻覺得眼睛也要幹涸了，才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