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作者:島裏天下      更新:2022-07-24 16:53      字數:4337
  第128章

    張放遠第二日便得到消息,商戶家中產業過五萬,無不良官司的清白者可前往縣府受鹽政考察。

    這些都是挑選鹽商的基本條件,有心鹽業的商戶都知曉,家業夠硬才能維持鹽業運轉,身世清白是因要與朝廷合作,為此家業不足或者非清白人家都會以此來自省。

    泗陽也可謂是臥虎藏龍,滿足條件的商戶還是不少,消息雖是公告出來了,但是上頭也未曾說要準備什麽,先前跟無頭蒼蠅似的,現下總算是有了眉目,有人便急不可耐虎頭虎腦的去了,鹽政未曾見到,先被知縣扣住。

    張放遠費心一打聽,傳回來的消息稱想見到鹽政者,入場費為一萬兩,想得優待者得再拿五千……

    他早曉得事情沒那麽簡單,卻也沒想到知縣會一邊在鹽政麵前討了好,樹個公正的模樣,私下裏頭又把前去應招者堵在門口牟取私利,商戶簡直就是砧板上的肥肉,宰割起來可是比平民老百姓要多許多油水。

    “這個錢我們究竟是拿還是不拿?若不拿,連鹽政都見不著。”

    許禾本還沉浸在瑞錦高中的喜悅中,突然來的壞消息打壞了原有的好心情。

    張放遠頭疼,他也煩惱,思索下還是決定:“先拿,首要之事能見著鹽政。”

    許禾微微歎了口氣,若是一舉能拿下鹽引也就罷了,如若不能,這銀子可就打了水漂。

    但不論如何,他都支持張放遠的決定。

    繳納了銀錢,那頭倒是快,張放遠便受邀前去縣府見鹽政,當日除卻張家,還有好幾個當地的大商戶,其中秦家也來了人。

    “張老板曆來是清高自抑,沒想到今日也會來此,當真是稀罕。”

    張放遠知秦中的譏諷,他並未放在心上,不過也未讓秦中撈著好:“秦家與知縣大人乃是姻親關係,想必知縣沒少給秦家美言,此次鹽引秦少爺誌在必得了。”

    他的聲音不算小,周遭的商戶聞言不免都看了一眼秦中,原是得意事,但此次鹽引一事秦家未曾占到一點知縣女婿的便宜。

    秦家未曾拿出五萬兩的銀子孝敬知縣,自然也沒得到獨特優待。

    此次和尋常商戶一般花了一萬兩銀子才得來此處,倒是黃關會斂財,舍了五萬兩想出這麽個主意來,前來商戶十餘個,多的都賺了,怪不得對秦家是愛搭不理。

    秦中心裏本就不愉,這朝諸人還以為他多占便宜,可謂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他冷哼了一聲,盛氣淩人瞪了諸人一眼。

    “甄有鑫,見鹽政。”

    衙役傳來一聲唱宣,正在小聲議論的商戶登時安靜了下來,旋即被念到名字的商戶一整衣衫,抱著錦盒進了屋。

    人走後,商戶議論:“鹽政依次相見考察?”

    諸人心有不安,大抵上是曉得了知縣所謂的優待是優在何處了,如此一個個相見,在前頭的不免占便宜,萬一鹽政瞧中,後頭的錢算是白給了,說不定連鹽政都見不著。

    張放遠看著與其在這裏打轉焦急,不如安心等著,左右是如何等結果都不會變,他幹脆在旁頭找了個凳子坐下歇息,整理翻看帶的東西是否齊整。

    鹽政考察要看足夠的家底證明,得拿出值當得起做鹽商的家底產業,以防止有人假報。

    若非是家裏有了鐵礦,要達到鹽商的資格還是差了一截,不過現在卻隻帶田地和山林的產業,大抵上便可湊夠了。

    鹽政見人倒是快,一炷香的時間就見了三個商戶,張放遠見出來的商戶麵色瞧不出鹽政是否中意,倒是讓後頭的商戶安心一些,張放遠也更為好奇這位鹽政了。

    “這前頭的商戶莫不是都多塞了銀兩,怎的遲遲不到老爺。”

    看著一茬茬的人進出,秦中見了鹽政出來一臉春風得意,遠斜了張放遠一眼,仆役見遲遲挨不上自家,不免也為張放遠所報不平。

    張放遠動了動眉心,天氣熱,等得就更讓人心燥了。

    他抬頭看了看,進去了出來的商戶雖未得結果,但大都已經輕鬆坐在廊簷下吃茶納涼,剩下的商戶也隻廖廖二三,此時坐立不安的在廊子上來回走動,疊手看著內室。

    好半晌後,立著的商戶都陸續見了鹽政,一直礙到了最後,張放遠才聽到衙役唱到自己下名字。

    他放下茶杯站起身來,讓仆役捧著錦盒恭敬的往堂室前去。

    前前後後近兩個時辰,幸好鹽政未有嫌麻煩,否則他在後頭怕是見不到鹽政了。

    他心中覺得知縣的安排大有意思,不偏不倚,把他安置為最後一個,兩廂早已經麵和心不和,在這頭特地擺他一道。

    正理著思緒,門應聲而開,張放遠正要行禮,抬頭見著坐在主位上,說了許多話正在吃茶的人,不由得一怔。

    他竟是沒有想到讓泗陽商戶炙手可熱的鹽政竟然就是前些日子在駱家一同宴飲的餘明達。

    那日他因瑞錦高中愉悅,他又見老人家和善,席間沒少侃話。

    他知餘明達是駱簷故友,想著駱簷人脈廣,料想著不是讀書人便是官員,這些年不乏有人前來拜訪駱簷,他都不曾見過,此次自也沒有過問,別人不說自己去問便有些攀附之心了,還真沒往鹽政身上想。

    “倒是巧了,不想張小友也來競招此次的鹽商。”餘明達見到張放遠也微有些意外,一次見了十幾個商戶,問話查看產業也是勞累,不過看到張放遠卻是微微一笑,他放下茶盞子:“坐吧。”

    張放遠未有仗著見過餘明達而鬆懈,尋頭日子閑吃酒不講究規矩是為著大家都自在,但正經事上還不知輕重便是讓人覺得不懂事了。

    他老老實實的行了個禮,按照程序把自己的產業交予餘明達檢閱,一頭推薦自己,把自己近些年為百姓做的好事撿著大些的事件說談,又說些效忠朝廷的好聽話。

    雖未曾聽到別的商戶是怎麽跟鹽政對談的,但他想說的無非就是這些,朝廷是要臉麵的。

    官員作為朝廷的表率,無論兩袖清風的好官還是貪官汙吏,一樣是在乎名聲體麵。為此自然要看一個商戶是否有接濟災民,為身以及品德,這些都不錯下,還有一則也是最要緊的一則,便是讓鹽政覺得可選。

    如何可選,自然是跟自己切身利益有關的最可選。

    張放遠尚未放出惠於鹽政的話,倒是餘明達仔細的看了張放遠提交的產業文契,道:“張小友這些年接納災民做雇農,開荒耕種,增加地方稅收,又年年秋收後開倉濟民,當是商戶的表率。”

    餘明達誇了幾句後,又道:“隻是這交上來的產業卻不足朝廷招納鹽商的資格,是來的匆忙有所遺漏,還是另有隱情?”

    張放遠小心答道:“回大人,小人上交的田地山林產業麵上是不足朝廷的要求,然山林並不止市價。”

    “你這山頭雖是不小有一百二十畝,即便肥沃高於市價那也不過三兩萬,加上土地也不足啊。”

    “不瞞大人,此處山林有一鐵礦源,也是前不久才發現,小人尚未來得及上報給縣府朝廷。”

    餘明達聞言微坐起了些身子:“此話當真?”

    “小人如何敢欺瞞大人。”

    “如此倒是無不足。鹽鐵乃國之大事,你慎重是好的。”

    張放遠拱手謙卑道: “小人願以六成的鐵礦勞大人進獻於朝廷。”

    餘明達長看了張放遠一眼,未置可否。

    好一會兒後才道:“你的心意本官通曉,先回去等著消息吧。”

    張放遠也沒追著加籌碼,隻恭敬應了一聲,隨後退了出去。

    最後一個商戶也麵見過了鹽政,成不成也就都是在場的一戶。

    張放遠出來時,幾位商戶圍了上去,詢問成果如何,他也同其餘商戶一般簡單敷衍了幾句一般,不知鹽政是何心意等話。

    別人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他也問不到什麽可靠消息。

    不過張放遠說的也不是假話,鹽政為人精明,在官場摸爬打滾了這許多年,心思不是他們這些頭一回見的人就能揣度出來的,確實也看不出他的心。

    事已至此,也就隻有等著餘明達裁奪了,諸人在衙役的宣告下逐一散了去,張放遠也回家同許禾做報告。

    “大人,這諸位鹽商不是獻財便是獻寶,亦或者美人,倒是這秦家開出的條件很是可觀,若真如他所言拿到鹽引後願以每年利潤的三成進獻,如此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餘明達忙碌了一個上午,午後在屋中納涼閑坐,近身侍從奉茶時,就著今日所麵見的商戶提了一嘴。

    “你啊,看事情過於片麵了。”

    餘明達搖了搖頭:“鹽商富貴,若是他願意每年進獻三成利潤固然不是一筆小賬,眼見著是優於他人一次給多少錢銀東西,可正因連年進獻不是一次性截斷,反倒是與老夫有了勾連,若是這秦家有個大小事求到府上,是出手還是不出手?”

    侍從被餘明達一點,登時醍醐灌頂:“大人眼明心亮,是小的眼界窄了。這秦家還真有心思。”

    餘明達輕笑了一聲。

    “如此大人是更屬意於張家?賣一個人情給駱大人?”

    “與其說是賣個人情給駱簷,倒是不如說賣個人情給新科進士。”

    先時在駱府上駱簷對鹽務之事隻字不提,也未同他說過張家也要拿鹽引,若是駱簷有意牽線,在宴上便有所示意了,想來那老家夥是無心此事的,商戶末流確實不足以讓駱簷出手。

    不過他前往駱家一趟卻是也得知不少消息,張家長子是駱簷的得意門生,而今是兩榜進士,先時是商戶出身匹配不得駱予星,但現在已經高中有了功名,想必此次回來便要和駱家結親,也算是喜上加喜的好事情。

    駱簷門生遍布朝野,唯一一個小孫嫁到張家,他就算不為自己的得意門生打算,定然也是要為駱予星考慮,必給他的孫婿在朝中鋪路護航。

    張瑞錦可謂是前途無量了。

    他既是知曉張瑞錦遲早會入仕進朝且有人扶持,作何又會不提早拉攏?

    再者張家出手也是不薄了,鐵礦經他之手以獻朝廷,今年考績也有看頭,有許多東西不是錢財能買來的。

    這些也罷,他看中的還是張家,既知他和駱簷的關聯,今日對先時相見之事半口未言,未攀親帶故讓人為難。

    侍從默了好一會兒:“如此便定下了張家?小人這便吩咐下去。”

    “不著急,今日也勞累了,且等等吧。”

    他還想延些日子,等著新科進士返鄉,到時候打個照麵,以後也好相見。若是急急忙忙把事情辦完了,如何好再泗陽繼續賴著。

    親自領著下人送冰盆前來的黃關聽聞屋中侍從的那句定下張家,心裏登時咯噔了一下,止住了下人的聲音,隔了好一會兒才讓下人把冰盆送進去,他未進門,連忙折身回了書房。

    “趕緊去把秦中叫來。”

    他在書房中來回踱著步,雖說是不愉秦家未按照他的要求進獻,但最後想了個好法子這一場也沒撈偏門,即便是再不愉秦家,可到底是時常來往還有一層姻親關係,若鹽引落在了張家,那才是一點好也撈不著。

    早年便同張家鬧了個不痛快,這些年雖然維持著表麵功夫,但自秦中那一回官司後張家待他便再不如以往,此次安排進見鹽政又有意打壓,如何能讓他拿到鹽引。

    兩廂比較下,他自然是會選秦家。

    秦中回到家屁股還未坐熱便被給喊了過來,急匆匆的從後門進了縣府。

    “張家?!”

    他顧不得趕來一身的熱氣,這個消息如同寒冬的一盆冷井水直接扣在了頭頂,直叫人涼的透徹心扉。

    “虧得本官對你如此信任,又在鹽政麵前有意無意美言,先時雖有摩擦卻也未放在心上,看在你妹妹的麵子上沒少替你牽線,自以為事情能成,沒成想竟也未拿下!”黃關恨鐵不成鋼的數落起秦上來:“你還能成什麽事!”

    秦中連連告罪,但既是被叫來,那說明事情便還有轉圜。

    黃關斥責了一通後才道:“鹽政的心意本官已經探知到,趁著消息還未曾公布,你趕緊跟你那老子好好想想辦法,如若不能補救,本官也隻能幫你到此處了。”

    秦中咬牙:“小人定然不負大人所望。”

    “去去去,趕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