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作者:藤鹿山      更新:2022-07-23 19:41      字數:5634
  第36章

    這場風寒來了好些時日,等遲盈燒退了,身子徹底好了,時節已行至年關。

    小年夜之後便是大年,小年夜時遲盈必須要往宮裏去一趟的,誰知太子難得的發了一次話,念在她大病初愈,便也沒叫她去。

    如此,遲盈自是鬆了一口氣。

    倒不是自己不通情理不懂規矩,而是本就帶著病體,去了到底是懂規矩還是不懂規矩?

    等大年夜這日,遲盈如何也逃不過的了。

    年宴設在午間,依著禮數太子太子妃該同轎攆前往。

    太子不便先行,便過來了永寧殿。

    蕭寰到時,正殿隻幾個宮人立著。

    他尋了一處倚窗坐下,斂眉翻著禮冊,心思卻全然不在其上。

    內殿裏那絲窸窸窣窣換衣的聲兒,太子妃低聲細語的說話聲兒,都跟生了魂兒一般往他耳廓裏鑽。

    他氣息不由得隨之放慢了幾息。

    難得來了耐心,便這般坐著等,一晃等了半個時辰,快到了用午膳的時間,遲盈才梳妝打扮好,穿著一身織金錦緞煙霞紅提花褙子,同色散花長裙,耳上紅寶耳墜泛著惑人的光暈,提著裙姍姍來遲。

    遲盈見太子坐在殿裏等著她,不由的驚訝,“呀”了一聲。

    旋即遲盈意識到自己失態,咬唇朝他微微彎膝請安。

    “殿下怎麽來了?”

    太子目光劃過那道婀娜纖細的身姿,收回視線卻是起身就往殿外走,“足足半個時辰。”

    遲盈在原地站著,不明所以:“嗯?”

    “還不快些,太子妃想耽擱吉時不成?”

    遲盈隻得一路小跑著追上已經在轎中端坐的太子。

    她與太子第一次同轎,遲盈小心收斂起層層疊疊的裙擺,挪到了太子身側坐下。

    她做完這一切偷偷去看太子神色。

    太子隻閉著眼,並不看她。

    遲盈才算鬆了一口氣。

    她一人入宮總要規規矩矩,該落轎便要落轎,入了大內還要換轎,更有需要一步步艱難前行的地方。

    如今隨著太子同乘,竟然什麽都省去了,隨著轎子徑直往夜宴所在含光殿停下便好。

    遲盈與太子這些時日相處下來,早已不像最先那般將什麽情緒都擺在麵上。

    要是惹得他不開心了,折騰的豈不還是自己,

    遲盈漸漸地學會順從了。

    無論人前人後,她麵上總是帶著淺淺笑意,她知曉自己若是帶著笑,若是學會低頭順從,便不會使太子不開心。

    或者太子縱使有火氣,也不會朝著她發。

    成婚不過半月功夫,遲盈已經學會了掩飾自己最真實的情感。

    車攆平穩緩慢的前行,遲盈與太子並坐著,縱然沒有刻意貼近,二人也不可避免的離得極近。

    她眼睫微顫,隻覺得時間難熬,倚靠著軟枕閉目養神。

    不一會兒便泛起了睡意。

    遲盈也忘了太子妃的規矩,隻以為自己還是未出閣的姑娘,頭小雞啄米一般,一下下碰上太子肩頭。

    今日她妝容畫的精致,臉蛋細膩均勻,唇形豐潤口脂鮮紅,雙頰更是泛著淺淺的緋紅之色。

    身下層層疊疊的裙擺堆砌在一起,蔓延了半張軟轎,嫣紅裙尾更是有半數無可避免的覆在太子緋衣金帶袍衫之上。

    蕭寰早不知何時睜開了眸,眸光定定的落在她身上。

    見此無可避免的想起床幃之上,太子妃雲鬢微濕之媚態。

    明明瞧著清澈單薄的小娘子,夜間卻是另一番模樣。

    蕭寰喉結微動,他眸光移開,落在自己袖口。

    袖口卻被人攥住,遲盈唇瓣微動:“殿下?”

    “嗯?”

    遲盈睡醒時理智總有些跟不上,她抓著他的袖口擔憂地問:“殿下入了宮要去何處?是與我一處嗎?”

    “自然不是一處。”

    男子如何能與女子廝混再一處?成何體統。

    遲盈咬唇問道:“那殿下何時回家?”

    太子被這個字一震,這回他倒是未曾出言諷刺,隻曼聲應道:“不會耽擱太久。”

    外間一片冰天雪地,卻絲毫滲入不到巍峨聳立的皇城之中。

    它依舊綺麗壯闊,宛如春日。

    外間火光銀燭照徹天際。

    遲盈到了含光殿時,不過須臾功夫,殿內便圍滿了女眷。

    連上回閉門思過的樂山公主,這日由於是大年夜,都被特許放了出來。

    糟了一番罪的樂山公主如今倒是絲毫瞧不出收了懲罰的模樣,梳著淩雲髻,釵簪滿髻,被諸多宮人簇擁,渾身上下金玉綺羅。

    樂山朝著遲盈半是假笑半是諷刺:“皇嫂竟然來了?皇嫂嫁入東宮這般久,倒是真叫皇妹難得一見,”

    遲盈一聽便知這是故意在嘲諷她小年未曾入宮的事兒。

    往日好做好人的徐貴妃秦王妃如今倒是默不作聲了,想必是怕壓了這樂山等會兒她發瘋起來更口出驚人,要麽就是借著樂山的口,成心叫遲盈不痛快。

    遲盈自知她今日若是但凡軟上三分,明日什麽阿貓阿狗便都要往她頭上來撒野。

    遲盈歉意笑著道:“原本我與太子說了的,前幾日便想請幾位皇姑皇妹往東宮一敘,隻是太子說樂山皇妹怕是不方便,來不了,這便隻能不了了之。倒是勞煩公主惦念了,”

    如何不方便,自然是被禁足罰俸出不了府邸的事兒。

    這話一出,身後早看不慣樂山公主囂張跋扈的妃嬪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樂山聽聞臉色大變,幾乎維持不住假笑,被徐貴妃看似平靜的睨了一眼,到底是按捺住了氣急敗壞。

    這卻也叫遲盈也知曉了,太子這尊佛牌,看來真的挺好使。

    一句太子所說似是而非的話,都能叫幾位擺好了刀槍劍戟的小鬼一下便停了聲兒。

    徐貴妃笑意倒是維持著,倒是驚訝於這看著少不經事的太子妃也如此能說會道,偏偏叫她們說不得一句不是,看來真是自己小瞧了這位太子妃。

    也是,遲氏出身,能差哪兒去?

    徐貴妃朝著一旁的秦王妃問起其他的事兒來。

    “秦王後院新生的那一對龍鳳胎,說來也是喜慶事兒,你今日喜糖可有帶來?快些給幾位王妃公主都送上一些,好討討喜兒,說不準明年就一人開懷一個大胖小子。”

    旁邊被說到的王妃公主皆是一副嬌羞模樣,遲盈內心惶恐至極,表麵卻與眾人裝的如出一轍。

    不過這話缺叫遲盈有些害怕起來,她總覺得自己還是個孩子,如何就要生孩子了?

    再說,她的身子如何懷孕?

    遲盈又抑製不住的恐慌起來,前些時日那兩晚,若是真有了該如何?

    遲盈愁眉不展之際,秦王妃是聞聲便知徐貴妃意思,知曉她這是要趁著今日給太子妃敲敲鍾了。

    秦王妃連忙差身側宮人端來一盤子的喜糖,皆是些果仁糕點什麽的,特意叮囑宮人:“多給太子妃送一些,如今我們誰都不如太子府著急。”

    而後又朝著眾人不經意道:“我是個子女緣薄的,嫁給王爺四年,也隻得了一個小子,可府上那位劉側妃卻是個能生養的,這回這龍鳳胎,還有另一兒兩女都是她生的。”

    如今世道講究多子多福,不是自己生的孩子還能這般高興的可真不多。

    至少秦王妃這句話一出,無論公主王妃,麵上都十分不好看。

    徐貴妃經秦王妃這麽一提醒,好似才想起一般,朝著遲盈問起:“太子宮裏可有伺候的人啊?”

    這話問的,遲盈還真不知道。

    明麵上太子並無側妃侍妾,可若是隨意睡了個宮女,第二日酒醒了給忘了的,誰又知曉?

    太子那般的,遲盈真不信他以前沒沾過葷腥。

    最多是放蕩慣了,提褲子就走人,沒給名分罷了。

    遲盈正欲答,卻聽見男眷那邊原本還是一片觥籌交錯,卻猛地轉變成了一陣瓷器碎響。

    隱隱伴隨著聖上咆哮。

    驚嚇的她把方才秦王妃給的喜糖都全丟到了地上,腳還不太靈活的踩了一腳上去。

    遲盈有些訕訕的,她真不是故意的,她是擔憂太子惹怒了陛下,到時候連她都跟著倒黴,,

    秦王妃看著被才在太子妃腳下的喜糖,笑容都維持不住。

    眾人已經顧不得自己這邊的勾心鬥角,轉瞬去詢問前殿發生的事兒。

    從前殿過來的小黃門哭喪著臉:“陛下喝了些酒,招寧王上前問話,本來還有說有笑的,不知如何就忽的發起了火,摔了一席的酒,”

    前邊又是急促的拉架聲,天子的怒火總叫眾人跟著瑟瑟發抖,說不準一會兒火就燒到了自己身上。

    一群人皆是麵色難看,連徐貴妃樂山公主都沒了方才的架勢,約莫是方才才做了虧心事,這會兒坐在席麵上支起耳朵膽顫心驚的聽著,再不敢言語。

    遲盈一聽是寧王,竟然比是太子更叫她心驚,她眼皮子都跟著跳了起來,趁著無人注意她這邊,離了席偷偷往另一側繞過屏風去看。

    隻見那發了怒的帝王欲拔劍,卻被幾位頭發花白的老王爺拉著。

    “陛下,萬萬不可!”

    蕭淵一雙深幽、泛著血紅的眸子落在寧王身上,恨不得將他當場處死。

    太子坐在一側,事不關己,神情寡淡的飲酒。

    說來也真是緣分,正主寧王便跪在遲盈屏風身前不過一丈。

    寧王一襲青竹大袍,衣衫上濺滿了猩紅酒水。

    他頭上受了傷,一縷紅色沿著額角發鬢滾滾落下,寧王垂著頭似乎不知所覺。

    他不聲不響,似乎並不將帝王的狂怒看在眼裏。

    其實這般無異於更加惹怒了皇帝,無異於是在自尋死路,

    遲盈不由的替他捏了一把汗,她緩緩蹲下身子,沿著座屏地下細小的縫隙,不管他能不能聽見,拿著最小的聲兒朝他勸道:“不管是不是你的錯,你都認了吧,”

    她了解了太子,太子可不就是這般模樣?好起來如何都好,發起瘋來就要挖她眼睛。

    父子某些角度是實在太像了,萬萬不能逆著來的,

    寧王聽到熟悉的聲音,整個人罕見的一震,他回頭看著那扇擋了一切的寬大屏風,隻能隔著底下白玉鏤刻出的縫隙,見到後麵的人影。

    一道屏風,阻隔在二人之間,一如這道宮牆,硬生生拆散了阿盈與守一。

    “太子妃回去吧,別管我的事。”

    蕭芳毓苦澀道。

    他本就是在淤泥裏苟且偷生,他不想也不敢將她扯進來。

    原以為她永遠不會卷入這一切,卻還是自己高看了自己,

    蕭芳毓夜夜都會想起小時候來。

    那時他真是幸福。

    有父親有母親,後來縱然被丟去了寺廟裏,也有許多師傅師兄,雖每日生活的貧苦,還每日都要掃地,可那時他遇見了阿盈。

    再多的苦難都不如如今這般,看不到光明的煎熬。

    他被關在這座皇城裏,所有人都在監視他,所有人都在唾棄他,他連自己喜好什麽都半分不敢叫人知曉,,

    若他不是寧王,還是那個小和尚多好。

    到了合適的年紀,他就還俗娶她。

    蕭芳毓不怕死,卻獨獨怕自己的狼狽被身後的人瞧見了,一個多怕血膽子多小的姑娘。

    可遲盈還是看見了,遲盈看見他身前的猩紅地衣上滲了一灘血水。

    遲盈忍著哭,離得近了,她聞到了寧王身上的血腥,除此之外,還有一股淡淡的安神香。

    怪不得她每次都覺得寧王熟悉,原來是他身上的香味熟悉,

    她怔怔的問他:“我是不是見過你?我能感覺你,總是避著我,”

    每每見到她,又轉瞬離開了她。

    她想同他道謝時,總尋不見他。

    蕭芳毓也不知有沒有聽見她的話,他迫切的想要離遲盈遠一點,站起往殿前聖上處一路走去,罔顧生死,直直走到蕭淵劍下一寸距離跪下。

    眾人曆經千辛萬苦才按捺住帝王,這小子竟然又上趕著送死。

    蕭淵真的也不是光打雷不下雨,他揮劍就朝著寧王肩頭砍下。

    一劍落在寧王肩頭,陷入了他的皮肉。

    蕭芳毓未曾有半分掙紮,他淡笑著說:“我早該下去與母親團聚了。”

    蕭淵冷冷望著他,踉蹌兩步,手上的劍卻再未砍入半分。

    “哈,”

    一場鬧劇以寧王被太醫抬了下去為終結。

    聖上轉瞬忘了方才的鬧劇,舉杯道了聲酒宴繼續。

    染了血的劍同地毯被迅速撤了下去,眾人仿佛什麽都不知曉一般,殿中瞬間恢複了觥籌交錯。

    晚宴後半場,眾人移步去了戲台。

    隔壁國進貢來了兩隻通體雪白眼睛碧藍的貓兒,一群宮妃圍著玩笑的開心。

    徐貴妃正與徐微雨商討著,要留一隻在翊坤宮養著逗趣,另一隻是給樂山公主還是留在宮裏的那位永安公主。

    樂山公主才犯了錯,這般直白的給她未免不好,徐貴妃有些為難起來。

    有宮妃眼尖,道了句:“太子往這邊來了!”

    徐微雨麵容微變,有些窘迫的整理了一番裙擺。

    徐貴妃則是用一種過來人的眼神,揶揄了她一番,朝著太子笑道:“太子來了可是沒趕上巧,太子妃嫌外間冷,偏要往殿裏待著,”

    太子沒吭聲,他立在金籠前,駐足看了裏頭的貓兒片刻。

    徐貴妃見狀便扶著宮人的手離開此處,其他妃嬪也有樣學樣,將場所留給太子與一旁怯生生立在寒風裏的徐微雨。

    “殿下,”

    徐微雨有些嬌羞,她斂裙朝著太子行了一禮。

    太子今日心情不錯,麵上帶著溫潤的笑,精致臉龐在通徹的燭光底下泛著深邃多情。

    他望著徐微雨,溫聲問她:“這貓兒可咬人?”

    男子寬大的身型罩在自己身前,略低沉沙啞的嗓音使徐微雨耳尖都紅透了,她彎唇笑:“自然是不咬人的,這貓兒乖巧的很。”

    太子頷首,微微俯身離籠子裏的那兩隻貓更近了些,伸指摸了摸那籠子裏正睡覺的貓兒。

    貓兒動了動,懶洋洋的將頭扭到了另外一邊,身姿也扭過去背朝著太子,尾巴一下一下打著他的手,仿佛生他氣一般。

    太子止不住笑了起來。

    年輕的太子身姿挺拔,麵如冠玉,眼角眉梢皆是笑意,眼裏的柔情幾乎就要漫了出來。

    與以往的虛情假意總歸是不同的,徐微雨在一旁迷了眼,這一刻她竟然有幾分嫉妒起那隻貓兒來。

    太子伸手抱起那隻壞脾氣的貓兒,另一隻手也不閑著,將另一隻貓兒拎起來。

    如此左擁右抱的德行,連高台上的蕭淵都忍不住看了過來。

    從東宮隨太子入宮的太監名喚常讓,是七八歲上頭就伺候太子的。

    何曾見過太子如此模樣?常讓止不住眼皮子抽搐,他朝著太子爺道,“殿下,這貓兒髒的很,還是奴才給抱著吧,”

    太子聽了,將手中的一對兒貓兒丟給了常讓,淡淡吩咐道:“將這兩隻貓兒帶回東宮去養著。”

    饒是自小伺候他的太監,常讓也不明白主子爺的意思,太子還會養貓兒?他不是最厭惡畜生了麽?

    養哪兒啊?

    難不成跟那些獵犬養一塊兒?

    那還不是糟蹋了這膽小可憐的小東西。

    心思善良的常讓隻猜測著開口:“可是將這兩隻貓兒送去給太子妃殿裏養著?”

    徐微雨胸間染起一陣陣抽疼,她下意識的等著太子的回答,多想聽太子親口否認了去。

    她再看這一對貓兒時,生不起半點兒憐愛,隻覺得連帶著這一對貓兒都麵目可憎了起來。

    太子卻不如她的意。

    他皺眉片刻,淡淡嗯了聲。

    常讓聽了額角劃過黑線,連他都覺得太子爺這也太,

    太子妃如今人就在殿裏,您直接連著籠子送過去,人前多恩愛的一幕呐。

    偏偏繞這麽大一圈子,何必呢,

    不累嗎,

    作者有話說:

    太子內心:真好,她已經漸漸的喜歡上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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