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作者:藤鹿山      更新:2022-07-23 19:41      字數:5896
  第27章

    寧王目光幽深落在遲盈身上,少女梳著望月髻,上身穿著天水碧貢緞鑲花短襖,下擺露出一截層層疊疊宛如神妃仙子的栗黃留仙裙,指甲蓋兒塗著粉紅一片。

    也不知為何,每每見到這位姑娘,總是控製不住的想起了她。

    上回見她無助的蹲坐在地上,回過神來時自己已經將她抱上了馬。

    這世上眉心生有痣的人多了,不過這姑娘眉目間透著一絲嬌憨,仔細看倒還真有幾分她的樣子,且越看越像。

    不過,那丫頭生的可沒這般好看。

    遲盈見他看著自己發怔,竟然還皺起了眉,杏眸中閃過疑惑不解:“殿下怎麽了?”

    寧王視線落在遲盈乘坐的那輛馬車上,青幔間金飾銀螭紋繡帶,車身高懸一串五珠玉佩,以紫絹係之,上邊的圖紋。

    “你是隨國公府的?”

    遲盈不知為何他知曉自己是隨國公府的,仿佛沒方才那般開心了,卻還是點點頭:“是啊。”

    寧王忽的才明白過來,眼前這位便是要嫁給東宮的那位準皇嫂了。

    隨國公府?

    怪不得,怪不得。

    原來二人是表姐妹,

    寧王不知在想什麽,一時間竟然罕見的沒有應聲。

    直到有宮人策馬過來尋他,寧王才回了神來。

    那宮人皺起眉目,躬身行禮,語氣卻不是十分恭謹:“殿下,太子差老奴來問,殿下緣何在此停留?”

    遲盈一聽到太子這兩個字,頓時一個激靈,順著那宮人走來的路線看過去,不知小道上何時停靠了一輛青繡金蓋雙馬寶車。

    車側金絲簾卷起,一身玄色綾羅圓領袍衫,那人隻在車裏露著半張臉孔,日光襯得麵色剔透冷冽,輪廓鮮明的臉孔猶如刀削斧鑿,他微仰著下顎,帶著幾道冷冽嚴寒,不曾躲避的凝視著遲盈。

    遲盈刹那間窘迫的徹底,原來她根本沒忘記那日宮宴的事,隻不過自欺欺人罷了,遲盈緩緩放下了笑容,朝著寧王說了句告辭,便匆匆將帳幔掩了下來。

    青色帳幔洋洋灑灑掩下,遮住了車內的一切,也遮蓋住車內那個玲瓏嬌小的人影。

    遲盈在車內掩著心口,隻覺心跳的厲害。

    真是越怕什麽人,越容易見到什麽人。

    早知能在此遇見太子,她無論如何也不會來,

    ,

    朝中近段時日被這突如其來的聖旨震驚到不知所以。

    多少世家朝臣早為太子妃之位掙破了頭,如今竟然不聲不響落到了隨國公家。

    隨國公每日上朝之時,不出意外的總能收獲一片嘲諷、妒忌的目光。

    一連半月,日日如此。

    隨國公往常隻效忠聖上,不參與任何黨派之爭,他們還真以為這位是個剛正的,原來是叫他們爭搶,自己躲在後麵等著摘桃兒。

    隨國公何嚐不知曉這群人心思?

    他賠了女兒還被人惡意揣測,隻覺得遭受奇恥大辱,朝上隻沉著一張臉默不作聲。

    “隨國公,陛下問你話呢!”有朝臣喊著出了神的遲清石。

    遲清石連忙回過神來。

    龍椅上的蕭淵笑道:“朕與諸卿商討,黃河水患一事頻發,今年雨水多,怕是附近百姓又要受難,陪都離不開太子,早些叫太子前往坐鎮才是要緊事。清石,你說是不是啊?”

    遲清石拱手,恭謹道:“陛下所言不差。”

    “嗯,太子大婚之事拖不得,便選年擇個吉日辦了吧。”

    眾人:,

    遲清石:,

    原來是為了這遭。

    太子與太子妃這對算是被強綁在一起的夫妻,九月下旬方才匆匆訂下婚事,隔了十來日便又訂下了成婚吉日。

    東宮大婚,訂在十一月二十,

    兩個月的操辦時間,如此倉促匆忙,簡直是大魏開國以來頭一回。

    ,

    遲盈未曾想到,她婚期竟然趕在了表姐前邊。

    酈甄本已安心備嫁,不再出門,如今倒是沒聽著那些婚前不能出門的話,時不時過來探望遲盈。

    如今兩個姑娘眼看就要前後腳成婚,大酈氏有些難聽的話也無需顧忌。

    她朝隨國公夫人感歎道:“事已至此!你還成日唉聲歎氣做什麽?該好好教導姑娘的規矩,日後入東宮,首先將性子穩住,下人一個個都要立起規矩來,免得日後那些不三不四的,瞧著女君年輕好欺負的,一個個表麵一套背地裏一套。”

    大酈氏瞧著在一旁緊抿著唇一言不發的遲盈,又寬慰她道:“照我看,也未必是件壞事,東宮正妃可是旁人家想也想不來的福分。且從未聽說太子寵愛哪位庶妃的,更沒有那些庶孽,這般看來,如何不是個好去處?”

    隨國公夫人蹙眉:“東宮十幾歲便去了北地,後又往陪都監國,在陪都是何情況誰人知曉?說什麽府裏幹淨,不過是京城這處的罷了,”

    太子離京城時才幾歲?也就是遲越一般的年紀,那般的年歲能做什麽?

    世家子弟個別是早早年歲長輩就安排上了教導人事的丫鬟,可十六七歲身邊冷清的也是常態。

    太子年長氣盛時可大多時候都留在陪都,陪都鄴城是如何,有沒有女人,就不得而知了。

    遲盈聽了倒是做不得其他感想。左右她如今隻盼著自己能平平安安活在東宮手下,其他的如何管得著?

    真要有什麽庶妃,別成日與她過不去就好。

    “長兄說過,陪都太子府如今尚且沒有子嗣。”酈甄瞧著遲盈麵色,怕她心裏難過,還是止不住提點道:“嫁給東宮可非尋常人家,盈兒應當知曉些道理,東宮既是你夫君也是你主君。”

    遲盈渾不在意地笑,“我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別看我如今這般模樣,嫁入東宮必當是另一番模樣。這姻緣本就是強扭的瓜,我日後就充當一尊玉佛,如何也傷不到我半分。”

    隨太子日後如何,又與她何幹?

    自家權勢已極,太子登位自家又能如何著?反倒是日後烈火烹油還不如如今這般呢。

    太子不能登位,憑著她姓遲,總有後路可退。

    兩人說話聲兒都不算小,叫大酈氏與隨國公夫人也聽去了,頓時不知說什麽好。

    本以為要好生教教,才能叫這個年歲的姑娘明白其中道理,嫁入東宮卻仍一門心思溺於情愛,結果隻怕不得好。

    可誰曾想,如今的這些姑娘,竟然各個無師自通了去。

    大酈氏聽罷失神許久,望著兩個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姑娘,同隨國公夫人歎道:“這兩姑娘,比我年輕時候聰明多了。”

    卻說此時的正院外邊,,

    隨國公夫人獨愛青竹,正院往前走道兩端便栽種著一片常常的竹林,生長了許多年的竹林棵棵茂盛遮陽避日,隻能瞧見前頭的玉石子兒鋪砌的廊道,牆通一色的全粉刷成了白色。

    一旦有日頭照射下來,那些竹影兒便投射到了牆上,一片會活動的水墨畫似的,見過之人無不稱讚一聲風雅。

    今日沒陽光,走廊隻得一片黑影。

    孟夫人沒好氣的罵了句,“原先多亮堂的屋子,非要栽什麽破竹子,黑不溜秋的嚇死個人!”

    母女二人這段時日總惴惴不安,皆是一副沒睡好的德行,絲毫沒注意旁的,穿過回廊,竟直直撞上了帶著侍女打算回府的大酈氏與酈甄。

    二人皆是麵色一緊,生怕方才的那句牢騷被人聽了過去。

    孟夫人連忙收斂神色,上前來道歉:“是酈家姐姐,怪我這粗心了,可沒撞疼姐姐吧,,”

    大酈氏可不是一個好脾性的,今日更是煩心的很,她第一次見二人本就瞧不上這對母女,方才聽了那發牢騷的話,心下更是厭惡。

    直接拉長了臉,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衣裳,連眼神都未曾給這母女一個,帶著侍女揚長而去,隻留給這二人一個後腦勺。

    倒是七竅玲瓏的酈甄跟在母親後麵,頗為尷尬,可卻也未曾停留。

    孟夫人氣的倒仰,卻也隻敢衝著大酈氏走遠了的背影小聲咒罵:“還不是靠著她那運道好的爹!自個人選了個入贅的窩囊廢男人,如今才不過是個四品的官家夫人!成日來她嫁得好的妹妹家打秋風,想當年你外祖家也是滿門清貴,若不是你親舅舅是個作奸犯科的蠢貨,如今我家比起酈家也不差多少!如今也來我麵上裝蒜!”

    孟妙音冷剔她親娘一眼,心裏不耐煩這個愚蠢的母親到了極致,她笑道:“你也知道,酈夫人至少是四品官夫人,你又是個什麽?我爹沒死時,才不過是個八品小官,連給你求個誥命都求不來,如今你還來瞧不起人家,她丈夫是沒能耐,可她兒子是探花,憑著她老爹日後入閣還不是遲早的事?你兒子又是個什麽蠢東西墊著臉跟人家探花郎比!”

    孟夫人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知道自己說不過這個女兒,人前更不好動手起來,隻好訕訕道:“是,我靠著音兒,日後你要是有能耐,做了王妃娘娘,也能叫母親能揚眉吐氣一回,橫著在這京城走。”

    孟妙音睨她一眼,道:“母親想靠著我,就要聽女兒的話才對。”

    孟夫人一臉訕訕,心中哀歎自己可憐,不知生了一對兒什麽玩意兒,兒子兒子是個混賬東西,女兒又打心眼裏瞧不起她。

    二人去時,隨國公夫人怔怔的在廂房正廳裏坐定著,柔眉輕蹙,瞧著就心情差極了。

    她隻叫二人進內室來。

    孟妙音這事兒自然不會主動開口,孟夫人無奈心裏哀歎兩聲,隻能朝著隨國公夫人說清來意。

    “表嫂子,我來府上住了這麽些日子已經是嘮擾了,如今寶駿那孩子在書院一個人也孤單,我便先想著,”

    孟妙音瞧見一個穿著雪白羅襪的女郎竟然躺在內室裏,隻隔著一串珠簾,半點阻隔不住人影,背對著她們躺在羅漢床上看的分明。

    隻見那女郎身上搭著薄被,人瞧著像是睡著了,不算小的動靜人竟然沒醒。

    光是一個纖細背影,便知道是遲盈了。

    她心下覺得怪異,往常遲盈當著外人的麵儀態總是不差的,如何會這般睡在羅漢床裏?

    孟夫人止了話頭,卻見向來愛女心切的隨國公夫人說不礙事:“盈兒方才與她表姐說話說的困了,便叫她小睡一會兒,這孩子日日都能睡的很,你們也別怕吵醒了她。”

    縱然這般說,隨國公夫人還是壓低著嗓子說的。

    孟夫人隻能舔著臉繼續說下去:“這麽住下去總不是事兒,我與音姐兒思來想去還是搬出府邸去住。”

    隨國公夫人聽著也是一怔,她總是溫柔賢良的,很快便恢複了往常模樣,目光落在孟妙音身上,招手叫她過來:“音兒可是在我們府上住的不舒坦了?”

    孟妙音還未說話,倒是遲盈從羅漢床上坐了起來,懵懂下了榻,方才睡夢中聽了一些話,遲盈帶著幾分直白,直接問:“表姐要搬出府裏?要搬到何處去住?”

    孟妙音忍著慌亂道,笑說:“兄長如今正是讀書時候身邊離不開人,母親便想著過去親自盯著他,思來想去,我們還是覺得搬出府裏住往外頭買一處莊子,如今這段時日,真是麻煩表妹府上了,”

    她見遲盈隔著珠簾用一雙黑白分明的杏眸定定的看著自己,那雙看透一切的眸子。

    孟妙音忽的手心冒汗心跳加速,是了,這種眼神和隨國公凝視自己時,簡直一模一樣。

    她沒來由的心裏多了一層厭惡。

    既然不打算繼續住下,無法轉圜便無法轉圜吧,且她住的是自己花錢買的宅子,又不是住寧王別院,有何見不得人的,

    孟妙音母女原以為這一番話語說出來,隨國公夫人會各種挽留,卻不曾想隨國公夫人隻假模假樣詢問了一番,而後便說這事兒問過老夫人才成。

    第二日,孟妙音母女才起床還沒前往老夫人院子裏去,就被老夫人院子裏來的嬤嬤告知,說老夫人同意了。

    這般一來,倒是叫孟夫人生了幾分後悔來。

    “我如今想來真是後悔,非得聽了你的話,放著好好的府裏不住,偏偏要搬出去!你可是個傻得不成?如今你表妹要是當了太子妃,日後便是皇後!你是她的表姐,一個府裏住的,旁人隻以為是一塊兒長大的姐妹,做不得正妃還能做不得一個側妃?你偏要出去住!””孟夫人念念叨叨。

    孟妙音心下煩躁,頭疼起來,一雙泛著冷意的妙目看著孟夫人,冷笑:“我怕我們都沒那個命。”

    事到如今,孟妙音也不打算瞞著,這般瞞下去,叫她心力交瘁,她幽幽道:“你當女兒何來的本事?通天的容貌?還是什麽與眾不同的本事?被寧王所救,就能叫這位天潢貴胄一眼看重?”

    “你,,你,,”孟夫人後知後覺,麵露驚恐,看著眼前沉靜的女兒,嗓子幹巴巴的:“你什麽意思?”

    “偷來的東西,總要遠著點正主,這道理母親應當懂的吧。”

    她想裏這處遠遠的,仿佛那般自己便能更幹淨一些。

    日子過的飛快。

    等孟妙音母女二人搬出了隨國公府,府邸裏徹底安靜下來。

    秋去冬來,四季輪轉,

    排窗開了一道細縫兒,屋內燒著銀絲炭,如春日一般暖,窗外冰涼刺骨的寒氣不一會兒便順著窗戶的細縫兒鑽了進來。

    一粒小雪花兒像是生了眼睛一般,不偏不倚的落在遲盈挺俏的鼻尖,染紅了她的鼻頭。

    遲盈被那股子涼氣染了眼,眨啊眨,半晌忽的伸手捂住嘴,“哈氣!”一聲。

    將鼻子裏的那股癢勁兒折騰了去。

    離她的婚期隻差十三日了。

    遲盈冬日裏不敢出門,怕染了疾好不了。

    嫁妝什麽的都未曾去看。

    她隻能遠遠瞧著,家裏仆人侍女新打造了兩百多口箱子,忙的見不著天的往空箱裏擺入綾羅綢緞,字畫珍籍。

    還有她日後嫁去東宮要用上的一切物件,基本能備上的,都早早準備好了。

    雖然她前些年未曾想過要出嫁,可貴女的嫁妝,那是自小就開始準備的。

    遲盈瞧著那一台台比尋常箱子更大上一圈的箱子,被清點完畢封箱,再往上纏上紅綢,忽的踅步往內室裏。

    掀開她的窗幔,在裏頭搗鼓許久時間,才從裏端出一方紫檀盒子。

    幾個丫鬟都在笑她:“瞧姑娘寶貝的,日日夜夜晚上都要看的寶貝,看了十幾年還不夠,如今要去東宮當娘娘了,竟真要把這舊物箱子也當做嫁妝嫁去不成?”

    遲盈聽了她抿唇,十分嚴肅的說:“這才不是舊物,也不是我的嫁妝。”

    江碧白竹見遲盈麵色不好,也不敢再開玩笑,趕著那群小丫頭出去,頓時遲盈閨房裏便也隻剩下她一人了。

    繡閣寢間一座金絲楠白玉座屏豎立其中,遮擋著外間的視線,遲盈捧著那方小小的舊盒子,小心翼翼的打開了。

    她從裏麵許多舊物裏翻找出一塊青色玉佩,捏在手心裏反複摩挲。

    腦海中忽然湧現出一幕,小小的姑娘穿著花裙,朝小沙彌哭訴說:“我聽人說,我長大後是嫁不出去的。”

    小沙彌奇怪問道:“為何要嫁出去?”

    年幼無知的遲盈一門心思隻想要尋個長得俊俏的相公,她說:“一定要嫁出去,相公會把你抱得高高的,還會每天給你帶好吃的。”

    守一比她要大兩歲,顯然更成熟一些的,便說:“為何非得是相公?你說的這兩樁事,誰都能做。”

    遲盈不搭理他,隻肯定道:“不,我爹說我想要吃糖不要找府裏要,沒人會給我買。要找相公去買,還有抱高高,這兩件事隻有相公能做。可惜他們都說我肯定找不到相公。”

    因為她有病,身體康健能將她舉高高的男子,定然不願意娶她。

    守一不信,非得說自己也能做到。

    小小的和尚衝諾說:“日後你找不到相公,我就來當你相公。”

    小遲盈捂著嘴偷笑:“可是你是和尚,和尚是不能成婚的。”

    守一悵然若失的摸著他燙著戒疤的光禿禿的頭,“對啊,怎麽把這個給忘記了。那我還俗行嗎?”

    遲盈從回憶中回過神來,甜甜地跟著回憶裏的小遲盈傻笑兩聲,將那塊玉佩小心翼翼塞進箱子最底下,拿層層帕子裹著。

    許久才道:“守一,我竟然能找到相公,我,要成婚了。”

    可惜這個相公不會給她買糖吃,更不會將她舉高高。

    作者有話說:

    這種內容有點多,盡快讓女鵝進入甜甜的婚後生活!

    另外,守一童年生活很悲慘,一直都很慘,(當然太子也一樣)這一切都源於蕭淵這個大渣男。

    當然去求皇帝也不是為了賜婚!

    感謝在2022-05-21 23:35:59~2022-05-22 23:43:4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阮糖,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