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叮囑莊素素和莊妙菱同時麵色一變,“祖母!”
作者:白團小芋圓      更新:2022-07-22 21:31      字數:34906
  第364章 叮囑莊素素和莊妙菱同時麵色一變,“祖母!”

  就連一直作壁上觀在一邊看戲的秋側夫人秋屏,也微微側目,朝莊老夫人投去了不解地眼神。

  誰都以為莊老夫人至少會為自己爭辯一兩句,至少會想法子揭穿這所謂的清虛道長,也許就是個騙子。

  可莊老夫人什麽也沒睡,她甚至什麽都懶得做,答應的那樣幹脆利落。

  秋氏將目光落在趙惠蘭身上,眸色略深了深。

  她確實未必不知道趙惠蘭弄這麽一出就是為了日後更好的對付她。

  可是秋屏一向是是一個很會權衡利弊的人。

  她比誰都清楚兩害相權取其輕的道理。

  莊崇山明擺著就是跟趙惠蘭一個鼻孔出氣。

  這兩個人都想讓莊老夫人離開,她開口說話並不會改變什麽,反而會讓莊崇山在心中對她生起幾分不滿。

  既然說了也是沒必要,那就無需再說了。

  莊老夫人目光淡淡的,隻是伸手拍了拍莊素素和莊妙菱的小手,溫和地道:“別擔心,祖母沒事啊。”

  “祖母不喜歡熱鬧,去了別的地方倒也挺好,你們兩個不必擔心。”

  她未必不知道自己此去,隻怕就沒有活著的機會了。

  等到所謂驅邪的去處住上個一年半載,她或許就會因身體虛弱而與世長辭。

  這樣的戲碼從來就不少,莊老夫人也知道這種手段不新鮮了。

  可她在這個人世間,也著實沒什麽好留戀的。

  她一大把年紀,半截身子都入了棺材板的人,早就活夠了。

  素素和阿菱都有了歸宿,而阿婧也過得很好。

  再沒有什麽讓她不放心的了。

  她什麽也不怕,更不怕死。

  這些陰謀詭計,她早就應對的疲倦又厭惡。

  莊崇山搖搖頭,他那雙眼睛再蓋不住他的狼子野心,“母親當真不願意留在府上嗎?”

  他這話說得毫無感情,甚至連裝得一絲不舍都做不到。

  果然他此刻目的達到,多年來心裏憋著的這口氣一出,連敷衍偽裝一下都嫌多餘。

  莊老夫人麵無表情地看他一眼,“不必,你們且選好地方就是了,別到時候我住的好好的,回頭又說我住的地方陰氣重不能住人。”

  “我有一些話要和阿菱和素素說,這點時間總該要留給我的吧?”

  莊崇山自然不會連這點時間都不留給莊老夫人。

  那樣也太過了,倒是顯得他是迫不及待將莊老夫人趕走似的。

  “娘有話慢慢說,院子能不能住還得清虛道長選好,屋子也要人專門打掃,總歸一定會讓娘過得舒心就是,不急於這一時半會兒的。”

  莊老夫人淡淡地嗯了一聲,連一絲譏諷的眼神都懶得給莊崇山。

  養出一個白眼狼能怪得了誰?

  還不是怪她自己。

  她也懶得與他們糾纏。

  趙惠蘭在這個時候推了推莊玉瑤的胳膊。

  她知道莊老夫人大約是有豐厚的私產的,叫上莊素素和莊妙菱,怕是就想著分東西給這二人。

  趙惠蘭自己不缺銀子。

  平日裏也不會盯著莊老夫人的嫁妝和體己銀子。

  但是這並不代表她會甘心自己的寶貝女兒莊玉瑤什麽也沒有。

  莊玉瑤雖不明白趙惠蘭為什麽要推一下她的胳膊。

  但是觸及到趙惠蘭投過來的眼神,她大約也明白了母親想要她做什麽。

  於是她上前一步,咬唇看著莊老夫人。

  她聲音軟軟糯糯,像是在撒嬌,“祖母,您就沒有什麽話要同我說嗎?”

  莊老夫人淡淡地看她一眼,嘴角一扯,冷道:“不必了,我怕我這個不祥之人影響了你的氣運,等明日你有什麽頭疼腦熱的,又賴到我身上。”

  莊玉瑤臉色一白。

  她咬著唇,眼圈發紅,差一點就哭出來。

  她沒想到莊老夫人會當眾給她沒臉。

  趙惠蘭也恨得牙根癢癢。

  莊老夫人卻懶得理會這些人,拉著莊素素和莊妙菱便回暖閣去了。

  莊老夫人讓心腹守好暖閣,屋子裏隻剩下了她和莊妙菱莊素素。

  暖閣被封鎖的嚴嚴實實的,連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

  莊老夫人將自己這麽多年的私產和自己的陪嫁整理好,將幾張地契房契塞到莊妙菱和莊素素手裏。

  又分別給了姐妹二人各一匣子銀票。

  莊妙菱和莊素素不收,她就強逼著這二人手下。

  莊老夫人歎了一口氣,隻道:“你們兩姐妹再過不了多久就要出嫁了,祖母也沒什麽好給你們兩個的。祖母不知道你們爹娘會給你們準備多豐厚的嫁妝,這是祖母給的,你們兩個別嫌少。”

  “除去祖母自己用的錢,還有一份是要給阿婧。阿婧從前身子不好,她受了許多委屈,又是在我跟前長大的,偏偏從四年前就離開了我跟前。”

  “她那份比你們兩個要多出那麽一點點,就一點點,你們兩個莫要生氣,也莫要責怪祖母偏心,祖母這一走啊,也不知道日後還能不能看見阿婧。”

  她說著說著,就有些熱淚盈眶。

  她也是個偏心的人,她最偏心阿婧。

  阿婧小時候瘦的跟一隻小貓一樣,沒有人疼,也沒有人喜歡,偏偏這孩子又懂事的厲害。

  她就忍不住心疼啊。

  想著沒人護著阿婧,那就她來護著。

  可是她還是沒護住阿婧啊。

  她覺得對不起阿婧。

  所以哪怕現在莊婧溪過得很好,她也總想著要多補償莊婧溪一些。

  莊素素和莊妙菱直抹淚。

  莊素素紅著眼眶道:“祖母,您別說了,是我沒用,是我護不住您。”

  她從來沒有這麽怨恨過自己的無用。

  可是在這一刻,她才發現原來她一直就是個沒用的人,她想護住的人一個都護不住。

  莊妙菱也紅著眼眶,“祖母,您說好了要一直護著我的,可不可以不走?我……”

  “我舍不得您。”

  她知道,如果沒有莊老夫人,她早就被趙惠蘭嫁給趙鴻才那個混賬了。

  或許她早就成了一抔黃土,可能這世上都沒有莊妙菱了。

  莊老夫人拉著莊妙菱的手,用另一隻手給她抹淚,歎著氣道:“素素和許淵是青梅竹馬,她二人的感情我是放心的。”

  “阿婧有鎮國大將軍府的人護著,楚王瞧著也不是全然對她無意,她如今也不會再讓自己受欺負。”

  “她二人我沒什麽不放心的,我就是不放心你。”

  畢竟莊妙菱和孫鶴軒是無甚感情基礎的。

  雖說這世上鮮少有人是兩情相悅,那孫家公子瞧著也是極好的人。

  按理來說,她沒什麽不放心的。

  可是做祖母的總是會操心許多,“阿菱啊,你要好好的,嫁去了孫家也要好好的。”

  “若有什麽委屈,也莫要憋著忍著,祖母給你的嫁妝,你要握在自己手裏,千萬不要被旁人拿了去知道嗎?”

  “你有什麽委屈煩難,就來找祖母,祖母會想法子替你解了。若實在不行,你也可以去找阿婧,就讓她看在祖母的份上幫你一把。”

  “但祖母還是希望,你們三個都好好的。”

  第365章 不問莊府的廢與興莊妙菱抹著淚,“就不能不離開嗎?您明知道那個道長和趙惠蘭沆瀣一氣,為什麽不拆穿他?”

  她舍不得莊老夫人。

  她不過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對親情也有過期待,隻是她的父親是個隱形人。

  她名義上的嫡母麵慈心狠,刻薄惡毒,她每天都在擔心如何在這個吃人的魔窟中活下去。

  在莊府,她唯一的親情是莊老夫人給的。

  也是莊老夫人讓她知道了被人護著的感覺。

  莊老夫人搖搖頭,“傻孩子,這種話日後莫要說了。你能看明白地東西,旁人也能看明白。”

  “可是你瞧,又有誰站出來說什麽了嗎?”

  若早知道會養出一個白眼狼,她當初說什麽都不會將莊崇山養在身邊的。

  莊崇山到底是隨了他生父生母的性子。

  陽奉陰違,心比天高。

  莊妙菱把銀票和地契還給莊老夫人,“祖母,我不能要這些,趙惠蘭既要做慈母姿態,自然不敢在嫁妝上委屈了我,您老人家一個人在別院住著,手裏沒有銀子,怎麽指使的動下人?”

  她是清楚莊府的這些下人是有多勢利眼的。

  平日裏這些人就將狗眼看人低寫在了臉上,三天兩頭就敢擺臉色給主子看。

  這些下人沒一個是安分的。

  在主家尚且如此,何況別院。

  莊妙菱和莊素素無論如何也不願收下莊老夫人給的嫁妝。

  莊老夫人歎了一口氣,“你們兩個孩子就是實心眼,這些東西不給你們,我又還能給誰呢?難道要等著被那些個刁鑽的下人搜刮幹淨嗎?”

  “聽話,你們兩姐妹收下,祖母才能安心地搬到別院去。”

  莊崇山趙惠蘭要擺出孝順的模樣給旁人看,逢年過節時,她倒也收到了不少價值不菲的東西。

  這些東西,她都一應分給莊素素莊妙菱和莊婧溪了。

  至於旁人,那是沒有的。

  按理來說,都是她的孫子孫女,她不應該厚此薄彼。

  可她的心早就被寒透了。

  所以她就是不願意給,她也懶得管別人會怎麽想。

  莊老夫人隱忍了大半輩子,如今年紀也大了,凡是也看得比往常那些年要透。

  故而也不想再忍了。

  至於莊府的廢與興,她也懶得問。

  莊老夫人好說歹說,才終於勸得莊妙菱和莊素素收下了這些銀票和地契房契。

  至於那些金銀珠寶字畫瓷器,她則是讓人全都收拾好裝在箱子裏。

  莊老夫人道:“銀票和地契你們兩個收好,莫不可叫別人拿去。”

  她伸手指了一下背後那些堆好的箱子,“至於這些,等會兒我會讓人給你們兩姐妹各自搬一箱過去,其餘的就先送到阿婧那保管,等到你們出嫁後,她會讓人將你們兩姐妹那份送過去的。”

  房契地契和銀票好藏,藏在身上也無人敢來翻莊妙菱和莊素素的身。

  銀票就算被人瞧見了也沒什麽。

  隻是這些東西,若是在家裏分給了素素和阿菱,就趙惠蘭那德性,這裏至少有一半會落在莊玉瑤手裏。

  莊老夫人不待見趙惠蘭,更不待見對方的心肝寶貝莊玉瑤。

  莊老夫人這麽說,自然也就這麽做了。

  等成箱成箱的東西,浩浩蕩蕩地從莊老夫人的庫房裏搬出來,裝在馬車上往浮萍居挪的時候,趙惠蘭氣得眼睛都紅了。

  莊崇山的臉色也是很不好看。

  他和趙惠蘭都知道莊老夫人的私產大約很豐厚。

  可是卻不知道竟然這般豐厚。

  莊崇山擰眉看著已經收拾妥當的莊老夫人,“娘,您這是何意?”

  莊老夫人麵無表情,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莊崇山,“既要搬走,總不能將這些也帶過去,留在府裏我怕被什麽老鼠咬了,阿婧的郡主府大,讓她幫我存著。”

  這一句怕被老鼠咬壞了,差點將趙惠蘭氣了個倒仰。

  她哪能不明白這老虔婆就是在罵自己呢。

  趙惠蘭皮笑肉不笑地道:“娘,阿婧同莊家已經斷絕關係了,您送過去,她未必願意幫著您保管。”

  “說句不好聽的,倘若她將這些東西扣下,您到時候又該怎麽辦?”

  “娘,您這些東西,回頭多叫些馬車幫著一起送過去就是了,也不麻煩的。”

  總歸莊老夫人在外頭也活不了多久。

  至多再耽擱個一年半載,這老虔婆就會因曾被邪祟附體身子虛弱而死。

  到時候這些東西該如何處置,還不是她一個人說了算。

  若是落到莊婧溪那個小賤蹄子手裏,那才是一根毛都撈不著呢。

  想從莊婧溪手裏拿點東西,那簡直跟從老虎嘴裏拔毛沒什麽兩樣。

  莊老夫人懶得理會趙惠蘭,隻淡聲道:“阿婧的確跟你們斷絕了關係,可我卻還是她祖母。”

  言下之意就是莊婧溪跟莊府斷絕了關係與她何幹?

  又關她什麽事。

  “至於阿婧會不會將這些東西扣下,那就用不著你操心了,我本就虧欠她,她若願意要,這些東西全送給她也未嚐不可。”

  她當著所有人的麵說這些,已然是與莊家人撕破了臉皮。

  趙惠蘭和莊崇山的臉色齊齊變得難看無比。

  聽莊老夫人這意思,便是這些東西她一點都沒打算給其他孫子孫女留。

  竟是要全送給莊婧溪了。

  莊玉瑤不高興地咬了咬唇,臉色有點陰沉。

  她從小錦衣玉食,要什麽就有什麽,自然是不會惦記莊老夫人這點私產。

  可是她不惦記是一回事。

  莊老夫人連分都沒打算分給她,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曆來家中無論什麽,最好的從來都是先緊著她一人。

  可是莊老夫人卻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什麽都不給她留。

  莊玉瑤心中到底有些怨氣有些意難平。

  這種被刻意無視的感覺令她覺得很難受。

  不過想到莊老夫人是邪祟的宿主,她又稍稍平複了一些。

  莊婧溪是災星掃把星,莊老夫人是邪祟。

  邪祟偏愛災星,應該的。

  莊府的人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莊老夫人命人將東西全都裝上馬車,眼睜睜地看著這些東西消失在他們的視線。

  莊崇山不放心,另找了人跟著莊老夫人的馬車隊。

  莊婧溪是個什麽討人厭的性子,他不會不知道。

  他等著莊老夫人的東西被原封不動地退回來。

  等著莊老夫人派過去的人被好一通羞辱。

  可是馬車行至郡主府,莊老夫人身邊的房媽媽,微笑著對守門的閽侍說明了來意,卻見那人恭敬地朝方媽媽欠了欠身。

  那閽侍道:“郡主交代過,若是老夫人身邊的人過來,叫咱們一定要恭敬,切勿失禮。”

  “隻是很不巧郡主今日出遠門了,她至少得兩日後才能趕回來,也請您在老夫人麵前替郡主解釋一二。”

  “您放心,東西一定好好替老夫人保管著,待郡主回來,小人會稟報給郡主的。”

  那閽侍似乎是發現了有人盯著,遂壓低聲音,用隻能讓房媽媽聽見的聲音道:“您放心,不會讓老夫人白白受這個委屈的。”

  “還請您告知老夫人,郡主不會放任她老人家不管的,萬事有郡主在,您放心。”

  聽到這話後,房媽媽一直懸著的心,竟然出奇地安定了下來。

  她笑著道:“你倒是會說話。”

  那閽侍不太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哪有啊,小人也不敢做郡主的主,隻是大家都長著眼睛,都不瞎罷了。”

  他覺得這些人真是膽肥,都什麽時候了還鬧內訌。

  還敢欺負到莊老夫人頭上。

  等郡主回來,可有這些人好看!

  第366章 活在台詞裏的大姐夫終於出現了莊老夫人從莊府搬走一事,已成定局。

  旁人都不能再說什麽了。

  而趙惠蘭和莊崇山,或許是為了堵住天下悠悠眾口,既做了惡事,卻還要粉飾太平。

  對外竟然稱莊老夫人是主動離開莊府的,甚至還放出消息稱莊崇山和趙惠蘭不願讓老人家搬來搬去折騰,想著自己和兒女們離開。

  然而莊老夫人以死相逼,才換回來他們鬆了口。

  而莊崇山和趙惠蘭為了不惹人非議,給莊老夫人找的院子,規格完全不亞於莊府。

  那裏風景甚好依山傍水的,瞧著確實是個靜心寧神的好去處。

  明明事都已經做絕了,偏偏嗎半點罵名都不願意擔。

  也不知莊府的人是愛惜名聲多一點。

  還是又當又立的可笑多一點。

  總歸莊老夫人搬走,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誰也改變不了。

  莊素素站在江邊吹著風,今早下了一場雪,現在雪已經停了,但是風吹在人身上,也是寒徹入骨。

  莊素素也沒拿什麽披風,就這樣淡淡地注視著已經結了冰的江麵。

  看著停靠在江邊的漁船。

  那漁船似乎是廢棄許久的,也不知停靠了多久,也無人去收。

  這樣大冷的天,她卻覺得外頭比那個充滿了算計,令人覺得疲憊又厭惡的家要暖上許多。

  莊素素身邊的丫鬟銀杏手裏捧著一個暖和的湯婆子,有些擔憂地道:“姑娘,您再待在這吹風,隻怕明日會感染風寒,您快回去吧。”

  自從上次銀杏為了護住莊素素的東西,同莊玉瑤身邊的迎春大打出手後,莊素素就將銀杏提拔成了一等丫鬟。

  這也算是不動聲色地打了莊玉瑤和趙惠蘭的臉。

  她手裏拿著的那個湯婆子,是莊素素要她拿著的。

  莊素素早說了要她回去,自己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銀杏偏偏不願,非要守著莊素素。

  莊素素沒法子,又不想太早回去遇著那些惡心的人。

  就隻能任由銀杏跟著,不過把自己的湯婆子給了銀杏,命對方拿著。

  莊素素看了一眼銀杏,道:“我沒事,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你回去罷,不必擔心我。”

  “左右如今世道太平,不會出什麽事,你在這站著,也就是陪我挨凍罷了。”

  銀杏自然不肯,“姑娘既不肯走,那奴婢就在這守著姑娘。”

  莊素素依舊將目光落在那破舊的漁船上,“隨便你吧,你非要陪著我挨凍,我也沒法子。”

  莊老夫人已經離開莊府了。

  往日裏莊素素還能用陪著莊老夫人禮佛抄經的由頭,避著那些滿心滿眼都是算計的人,如今莊老夫人一搬走,她卻是連逃避的場所都沒了。

  就隻能出門來躲一躲。

  “明知道出來會挨凍,還穿的這樣單薄,你啊你,我該說你什麽好?”

  一道帶著無奈的男聲自身後傳來。

  莊素素存轉過頭,就瞧見披著紫色鶴氅的許淵,手裏撐著一把傘,另一隻手上拿著一件厚實的蓮青色的披風,正無奈地看著她,緩緩朝著她走近。

  銀杏趕忙朝許淵行禮。

  莊素素原本滿眼都是疲憊和厭倦,卻在見到許淵的那一刻,眼中陡然有了不一樣的色彩。

  她眼睫微顫,下意識地抿了抿唇,“你怎麽過來了?”

  許淵將傘遞給一旁的侍從,這是他怕行至半路突然下雪,打濕披風,所以特意帶上的。

  他將披風裹在莊素素身上,一握她的手,發現果然冰涼無比,眉頭不由得蹙的更厲害。

  可他卻無法對莊素素生氣,隻是道:“我不來,你打算在這裏吹多久的風?”

  “我就知道你今日一定會到江邊上來的。”

  他歎了一口氣,牽著莊素素的手,有些無奈地道:“好了,別在這吹風了,我們回去好不好?”

  這溫暖厚實的披風,讓莊素素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其實這個冬天挺冷的。

  這江邊的風更冷。

  隻是她方才沒有察覺到。

  莊素素莫名其妙地覺得委屈,別過頭道:“我不回去,莊府不是我的家,我不想回去。”

  她才不要回到那個吃人的魔窟。

  那裏對莊玉瑤來說或許是避風港,是堅實的後盾。

  對她來說卻是可以將她逼瘋的人間煉獄。

  許淵替她理了一下額前的碎發,手擦過她臉頰時卻觸碰到了一滴晶瑩的淚滴。

  莊素素哭了。

  她方才在這裏站了這麽久都沒哭,但是見到許淵後,就莫名其妙地控製不住自己的眼淚。

  許淵知道她難受,也沒說什麽讓她莫要哭了這種話。

  他隻是將莊素素的握得愈發緊了些,聲音很輕,“誰說要送你回莊府的?去我的別院吧,就離這裏不遠。”

  莊素素嗯了一聲,沒說話了。

  她任由許淵牽著她的手往前走。

  銀杏跟許淵的侍從對視一眼,彼此都覺得自己的存在有些多餘。

  因著許淵時不時會在別院這邊住著,所以別院每日都有下人專門打掃。

  一應所需別院這邊也都不缺。

  很快便有下人給莊素素上了熱茶。

  許淵知道莊素素在莊府應當是沒吃什麽東西的,由讓下人給她去備了吃食。

  怕莊素素覺得餓,廚房這邊先給莊素素端了一疊熱騰騰的點心過來。

  屋子裏的炭火燒的很足,莊素素原本被凍得四肢都有些發僵的身子,才逐漸活了過來。

  莊素素低頭喝著茶,眼下她是一點都不覺得冷了,隻覺得身子暖融融的,“你是怎麽知道我在江邊的?”

  許淵見她不似之前那般凍得嘴唇都發紫,臉色也恢複正常,一直緊蹙的眉頭才略略舒展開,“莊今日老夫人搬走了,我知道你心裏定然不好受。”

  “你不高興的時候總喜歡去江邊吹風,從小到大都是這樣。”

  莊素素低頭,抿了抿唇,而後道:“這麽冷的天,你還出來找我,你也不怕把你自己凍出毛病。”

  她在許淵麵前,一貫是有些任性的小姑娘的模樣。

  與平日裏那個端莊自持,眉眼總是淡淡的莊大小姐大相徑庭。

  許淵沒好氣的道:“那能怎麽辦?你一不高興就不要命,我還能真看著你凍死在江邊上不成?”

  莊素素不說話了。

  她也沒敢說話,許淵確實說的對。

  她不高興起來,的確是不要命的。

  莊素素很清楚自己平日裏看著似乎對什麽都是淡淡的,似乎是不食人間煙火。

  看起來也沒什麽東西值得她耗費心神。

  但是隻有她自己知道,她性子裏有極為偏執的一麵。

  她一旦認定了什麽,也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

  許淵也不是來教訓莊素素的。

  他隻是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然後走到莊素素身邊握緊她的手,“很難過也很害怕對不對?”

  “你別擔心,也別過分惶恐,我們很快就要成親了。以後在我們自己的家,沒人敢欺負你,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隻是別大冷的天還穿的這樣少去江邊吹風。生病了頭疼會很難受,別拿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知道嗎?”

  第367章 決定要娶她的原因他不說成親還好,一說成親,莊素素的情緒就更加不對勁。

  她扭過頭不想看許淵,賭氣地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之前根本沒想過要娶我。”

  “我記得今年中秋的那天晚上,我問你什麽時候可以成親,你那時候顧左右而言他,岔開了話題,沒有正麵回答我。”

  “許淵,你那時候在想著該怎麽和我退婚對不對?”

  那天晚上,月光很好,煙火盛放的那一刹那,她對著月亮許願。

  希望許淵年年歲歲皆平安康健。

  希望她和許淵永遠在一起。

  可是那個時候,許淵大約是想著該如何甩掉她這個累贅。

  她鬆開許淵的手,直接那背對著他,眼睛卻紅了。

  莊素素的情緒並沒有很激動,她是平靜的,隻是眼圈卻紅得厲害。

  “許淵,你是不是其實一點都不喜歡我?如果是,你就大大方方地告訴我,我會想法子退了這樁婚事的,省的你心不甘情不願地娶了我。”

  “也省的我們兩日後兩看相厭。”

  莊素素記得幾個月前,莊婧溪問了她一句話。

  ——你確定要嫁給許淵嗎?

  她隻說了此生非許淵不嫁。

  卻沒告訴莊婧溪,許淵其實並沒有那麽想娶她。

  按理說她聽到許淵說起成親,她應該高興的。

  可是她現在隻有無盡的茫然和自我懷疑。

  莊素素自少時起,就確定此生非許淵不嫁。

  如今卻婚期將至,她卻覺得自己置身霧中,很是迷茫。

  不是她變了心。

  隻是莊素素這幾日想明白了許多事。

  她知道自己就是一個無用的人,知道自己喜歡的在意的想要保護的,最後都會失去。

  她的人生似乎沒有自己可以選擇的餘地。

  她就像是被困在金絲籠裏的金絲雀。

  先前一直想要飛出去。

  後來莊素素發現,無論她怎麽努力,這牢籠都是這樣的堅不可摧。

  所以她懶得再負隅頑抗,但不妨礙她打心眼裏厭惡這種被束縛住自由的感覺。

  許淵抓著莊素素的手,抓的緊緊的。

  他不勉強莊素素一定要轉過頭來看自己,隻是看著她,一字一句地道:“這樣的話,以後不要再說了。”

  “我從來沒有不喜歡你,莊素素,你應該清楚的,我喜歡了你很久很久,自幼時便開始喜歡。”

  他知道現在的莊素素非常壓抑又委屈,也知道她需要一個喧泄的契機。

  她這樣將難過的情緒都發泄出來,總好過她什麽都不說,然後一直憋著,以至於最後積鬱成疾,釀成什麽無法挽回的悲劇。

  莊素素身子發抖。

  她閉了閉眼,眼淚落在衣服上也不管,隻是問:“那你之前為什麽不願意娶我?為什麽想著退婚?你是不是看我可憐才想著要娶我的?”

  她不依不饒,像是沒得到喜歡的糖果的小孩,一個勁地追問為什麽不將那顆她最喜歡的糖買給她。

  許淵低頭看著莊素素,看著那隻被莊素素甩開的手。

  他無奈地歎了口氣,隻能將她拉起來,而後將人抱了個滿懷。

  莊素素感受到許淵的體溫,也清晰地聽到了他的心跳。

  許淵安撫著因為惶恐不安擔驚受怕,所以顯得有些任性的姑娘,慢慢地道:“之前不是不願意娶你,隻是怕自己耽誤了你。”

  “我也總覺得,你會遇到比我更好的人,你這樣好的姑娘,我原先覺著不該被我耽誤的。”

  縱然在外人看來,他和莊素素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隻是他自己卻清楚,跟他在一起,是委屈莊素素了。

  許淵頓了頓,又道:“後來你無顧落水,你妹妹在宮裏險些送命,我才意識到,莊府的確如你所說,是個吃人的魔窟。”

  “素素,我想保護你。”

  原先莊素素是不會在他麵前提起莊府的。

  好與壞皆是不願意說。

  隻是有些事不用她開口,他自己也看明白了。

  原先許淵總覺得,莊素素好歹是莊家嫡長女,她那樣漂亮優秀,就算莊府所有人都隻疼愛她的妹妹莊玉瑤,也必然不會太過委屈了她。

  後來發生了太多事,讓他不得不直麵現實,看清楚莊素素的處境。

  許淵道:“我知道,倘若你我退了婚,莊家定然會為你尋一個在身份地位家私上都比我好上太多的夫君。”

  這是大實話。

  哪怕莊崇山不為莊素素找,想要收攏人才的沈從安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莊素素氣得擰了一下他的胳膊,“是不會選的在身份上比你差的,可是那有什麽用?”

  “再好的人,不是你的話,對於我來說跟個活死人又有什麽區別?”

  “許淵我告訴你,你要是不想娶我你趁早說,否則再過幾日你想反悔都來不及了。”

  她不是不知道許淵身子不好。

  可是她不在意許淵活得了多久。

  她不爭一輩子,隻爭朝夕。

  隻要離了莊家,往後的日子就算是沒有許淵她也是能活下去的。

  隻是她不會再喜歡除許淵以外的人罷了。

  許淵將莊素素抱在懷裏,他道:“反悔?”

  他覺得這兩個字有點好笑,“應該說,你確定你不會反悔嗎?素素,再過不了多久,我們就要成親了。”

  “現在後悔也來不及的人是你,不是我。”

  莊素素的人生字典裏,從來就沒有後悔二字。

  她垂下眼瞼,慢慢地開口:“許淵,莊家是個什麽情形你也知道,我爹娘是為了往上爬可以什麽都不顧的人。”

  “我妹妹差點在宮裏喪命,難道當真是德妃所為嗎?我不信莊府的人什麽都不知道。”

  “他們大約不是存著要置我妹妹於死地的心思,是想用別的手段害她,不過弄巧成拙釀成了那樣的局麵罷了。”

  不得不說,莊素素猜得很準,可以說是八九不離十。

  許淵皺了皺眉。

  他未必不知道這些。

  這也是為何他下定決心不管他能活多久,都要將莊素素娶回家。

  莊家是吃人的魔窟,為了權利地位什麽都可以犧牲。

  今日可以舍棄莊四姑娘莊婧溪。

  明日未必就不能舍棄莊素素。

  許淵將這一切看得清楚明白後,便知道不能耽擱下去了。

  他要把莊素素娶回家。

  越快越好。

  第368章 憑什麽許淵感受到懷中姑娘的顫抖,他慢慢地道:“素素,我知道你委屈,知道你壓抑,我是你未婚夫,再過幾日就是你夫君了。”

  “你有什麽話,可以同我說。”

  莊素素低著眉眼,慢慢地道:“其實也沒什麽好說的,仔細算來,莊府其實待我不錯。”

  “雖然及不上莊玉瑤,但已經好過阿婧太多,至少趙惠蘭不會動輒給我一巴掌,不會動輒給我難堪罵我是害人精掃把星。”

  “我從不缺衣少食,也可以識文斷字,想學什麽,也不會有人攔著,當然,武是不能的,這在世人看來是離經叛道。”

  這麽看,莊府其實對她似乎還算不錯

  甚至可以說稱得上很好。

  比起很多連吃飽穿暖都是奢望的日人來說。

  她的生活已經好太多了。

  她應該知足才對。

  可是折磨一個人,從來都不是隻有一種法子。

  身體上的折磨讓人痛苦。

  精神上的折磨足以將一個人逼瘋。

  莊素素的思緒,逐漸陷入回憶中。

  她嘴角泛起一抹自嘲的笑,“其實最開始,我和阿婧的關係並不是很好。”

  因為趙惠蘭總在她耳邊說莊婧溪是災星。

  叫她千萬要離莊婧溪遠一些。

  而小孩子沒有明辨是非的能力,通常都是大人怎麽說。她們便怎麽做。

  她雖不像莊子逸他們那樣,罵莊婧溪是醜八怪害人精。

  卻也不愛理睬莊婧溪就是了。

  她那個時候與跟所有人一樣,喜歡莊玉瑤這個妹妹。

  小孩子天生就對長得漂亮的人容易有好感。

  何況小時候的莊玉瑤,是公認的可愛漂亮。

  粉雕玉琢的人兒,就像是從畫裏走出來的小仙童一樣。

  雖然莊素素還能感覺到莊玉瑤對自己的這個做姐姐的,似乎抱有微妙的敵意。

  但她依舊不在意,一如既往地喜歡著這個最小的妹妹。

  對莊婧溪卻始終是淡淡的。

  直到——

  莊素素的情緒已經很穩定了。

  現在的她想起這些,大鎖也是站在看客的角度,再不會像之前那樣難過的意難平。

  她頓了一下,才道:“直到我七歲那年,抱著莊玉瑤在我爹的書房裏等他回來。”

  “我那個時候已經認得很多字了,見到父親書房裏那些琳琅滿目的書,便覺得新奇好玩,隻一心想著翻開看。”

  “所以我沒注意莊玉瑤的動靜,直到她打碎了一個很貴重的花瓶,她的手指被紮破,坐在地上開始哭。”

  那個時候莊素素趕緊將莊玉瑤從地上抱了起來。

  而莊玉瑤的哭聲,也引來了莊府的所有人。

  趙惠蘭當時幾乎是第一時間就將她推開,然後將莊玉瑤抱在懷來,心肝寶貝地哄著。

  後來呢?

  莊素素閉了閉眼。

  後來莊玉瑤被趙惠蘭抱著,鼓著臉,哭著對趙惠蘭撒嬌,“娘親,姐姐不是故意打碎花瓶的,不要罵姐姐。”

  而趙惠蘭幾乎是那個時候才注意到,原來被打碎的那個花瓶,十分的貴重。

  是莊崇山花了大價錢尋來的。

  當時趙惠蘭就掐了一下莊素素的胳膊,罵她怎麽不長眼,打碎花瓶就算了,還害得妹妹受傷。

  其實那個花瓶長什麽樣,又究竟值多少銀子。

  莊素素早就記不清了。

  七歲時的記憶早已模糊。

  但她始終記得她的胳膊被趙惠蘭掐的青紫。

  記得莊玉瑤那一句姐姐不是故意打碎花瓶的。

  七歲的莊素素還不懂得收斂情緒,隻是瞪大眼睛看著莊玉瑤,“妹妹你說什麽呢?這花瓶分明是你自己打碎的!”

  “你怎麽能賴到我身上!”

  而莊玉瑤像是被她嚇著了,縮在趙惠蘭懷裏一直哭。

  “就是姐姐打碎的,娘親別罵姐姐,姐姐凶,瑤瑤怕……”

  趙惠蘭一邊哄著莊玉瑤,一邊伸手掐莊素素,“你這個死孩子,自己打碎花瓶還賴到妹妹身上!”

  “我養你有什麽用?讓你看著妹妹,結果妹妹受了傷還流血,連妹妹都照顧不好,我留著你這個死孩子有什麽用!”

  趙惠蘭一邊罵莊素素,一邊哄著莊玉瑤,“瑤瑤乖,不哭了啊,姐姐是保護不了你還撒謊,咱們不跟姐姐玩。”

  趙惠蘭不會明白,她當時隨口說出的這些話,在一個孩子心中造成了多大的傷害。

  那時候的莊素素,還會梗著脖子叫屈,反複說著是莊玉瑤打碎的花瓶。

  可惜她的喊冤,並不會讓偏聽偏信的趙惠蘭相信一二。

  反而惹得趙惠蘭愈發生氣。

  於是莊素素被罰在祠堂閉門思過一天。

  並且不許吃飯,也不許任何人給她送飯。

  那時候的莊素素又冷又餓,隻覺得自己可能要死了。

  想到這裏,莊素素笑了一下,對著許淵道:“結果晚上的時候,阿婧偷偷跑了進來,給我帶了兩個大肉包和兩塊綠豆糕,跟我說姐姐吃。”

  “她說她衣裳小,隻能塞下這麽多。”

  “我問她從哪裏拿的?你猜她怎麽回答的?她說去廚房偷的。”

  許淵聽著,卻是笑不出來。

  他隻是愈發用力地握緊了莊素素的手。

  莊素素感受到他手心的溫度,垂下眉眼,“那天晚上,祠堂的燭火其實很暗,但是我看了阿婧好久,我發現阿婧其實很好看,比莊玉瑤好看太多。”

  “隻是她太瘦了身子不好總是生病,所以看著像隻貓一樣。”

  從那以後,莊素素就不喜歡莊玉瑤了。

  她對趙惠蘭逐漸不抱有任何期待,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莊素素低著頭,慢慢從那些渙散的記憶中回過神,“你可能會覺得我小題大做,因為仔細算起來,這其實就是一件小事。”

  “莊玉瑤打碎了花瓶,怕被罵,所以撒謊說是姐姐打碎的,其實也罪不至死。”

  “可是諸如此類的事還很多,而趙惠蘭每次都是一句,你作為姐姐保護不好妹妹,要你有什麽用?”

  莊素素說著說著,就突然笑了起來。

  隻是那笑容裏滿滿的都是諷刺。

  她到底還是有幾分不甘心。

  “可是憑什麽?難道我就沒有自己的人生嗎?憑什麽我就要為了保護妹妹而活呢!說到底這又跟我有什麽關係!”

  “就因為我是姐姐,我就活該被忽視,活該放棄自己的人生,一輩子的價值就是保護妹妹嗎!”

  “憑什麽?”

  ,

  第369章 找到活口許淵將莊素素單薄的身子抱在懷裏,他垂下眼,慢慢地道:“你沒有小題大做。”

  他知道,那時的莊素素一定很委屈。

  她大約有很長的一段時間,都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中。

  耳邊傳來簌簌的風雪聲。

  許淵知道,外麵又下雪了,他又撥了幾顆銀炭加入炭盆裏。

  屋子裏暖融融的,莊素素的手依舊溫熱,再不像之前在江邊那樣冷得幾乎要凍僵,他才放心下來。

  下人端著一個托盤進來,將一碗羊肉羹,一碗碧梗粥一小盤鵝掌鴨信,還有兩碟小菜擺在了桌上。

  這是許淵吩咐廚房的人特意做的。

  莊素素愛吃羊肉羹,愛吃鵝掌鴨信。

  隻是因著莊玉瑤不愛羊肉,也不愛吃鵝掌,所以大多時間,莊府的廚房也不許出現這兩樣東西。

  許淵坐在莊素素對麵,垂著眉眼看她,“知道你這兩日定然是沒什麽胃口吃飯的,所以特意讓廚房的人備了你愛吃的,你多少也吃一點。”

  他麵前擺著一碗碧梗粥,其實他原也不餓,隻是他若看著她吃,莊素素恐是會覺得不自在。

  莊素素原是無甚胃口的。

  但是她看了一眼坐在她對麵的許淵。

  他清瘦俊逸,紫色的衣裳襯得他清俊沉斂,不像鋒利的寶劍,像溫潤的美玉。

  其實許淵第一眼並不是好看到令人驚豔的類型。

  他的好看是另一種程度的,溫潤如玉,雅如幽蘭,就像筆直青翠的綠竹。

  莊素素彎了彎唇,低頭咬了一口辣中帶了一絲絲甜的鴨信。

  因著許淵在這的緣故,她到底不像之前那般,隻夾了兩筷子就再無心情繼續用飯。

  許淵見她願意吃東西了,遂放下心來,唇角微微彎了彎。

  而被莊素素惦記的莊婧溪,此刻正在離邵京城五十裏以外的一個偏僻的莊子裏。

  消失了已久的桑榆,已變得沉穩了許多,將一個醫藥箱遞給了莊婧溪,又皺著眉看著床上的女人,“這是曹祥他表妹的長嫂金氏。”

  “當年曹家慘遭滅門之禍,他表妹家中也未曾得以幸免,現如今還活下來的人,也就隻有這位金氏了。”

  桑榆眉頭擰成一根麻繩,床上的女人還昏迷著,麵容盡毀,精神狀態也時好時壞,這樣的人去指控誰,怕是無人會相信她的證詞。

  哪怕她說的都是真的。

  當年知情的人都死了。

  不僅曹家的人死絕了,曹祥表妹家的一家子,也全都成了地底下的亡魂。

  說句可笑的話,金氏能活下來,還要仰仗她這樣被毀的麵目全非的臉。

  這常人所不能忍受的苦難竟然還成了她的護身符,任誰聽了,也會覺得荒唐。

  莊婧溪也蹙著眉,心中微歎一聲。

  曹家和曹祥表妹一家子的遭遇,便是她這樣鐵石心腸的人看了,都覺得可憐。

  更遑論眼睜睜瞧著這一切發生後,自己也險些喪命的金氏。

  她仔仔細細地將金氏臉上的傷處理好,又妥帖地纏上了紗布,轉過頭對著桑榆道:“這藥一天一換,我不能時時刻刻待在這裏,你和暗部的其她人,要好生照顧她。”

  桑榆慎重地點頭稱是,“主子放心,屬下知道了。”

  莊婧溪蹙著的眉頭,卻始終沒有展開。

  她解下腰間的香囊,將它塞到金氏的枕頭底下,這是前兩日她睡不著失眠多夢時,顧寧霜為她準備的。

  裏麵有安神的藥草。

  金氏的情況不太好,她確實盡了力,毀掉的容貌還能恢複個七七八。

  這精神狀態能不能恢複如初卻不是她能決定的了。

  若是病人自己不願麵對,金氏這病,隻怕一輩子都好不了。

  隻怕後半生,都是在瘋瘋癲癲精神狀態時好時壞中度過。

  莊婧溪歎了一口氣。

  莊趙兩家聯手做的孽,卻是可憐了手無寸鐵的百姓。

  莊婧溪諷刺地扯了一下嘴角。

  原本好好的兩家人,生生被弄成了這樣,分崩離析不說,甚至賠上了好幾條性命。

  而這一切,不過因為趙家寵出來了一個無法無天,不可一世的二世祖。

  曹家家破人亡,趙鴻才卻逍遙法外,依舊活得瀟灑。

  真是荒唐。

  她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女人,遂將目光移開,道:“先前我開的藥,也要記得每日好好喂著她服下,她能不能好起來,就聽天由命了。”

  桑榆低下頭,應了聲是。

  莊婧溪看到金氏的慘狀,又想起趙家人的瀟灑,頓覺得好笑,提著藥箱便走到了院子裏。

  有時候,一些苦難,是一紙卷宗寥寥幾筆描述不出來的。

  非得要自己親眼見了才知道有多慘烈。

  而這,隻是趙家所犯下的罪孽中的冰山一角罷了。

  仔細算起來,趙家的罪孽,真是罄竹難書。

  而為虎作倀,幫著助紂為虐的莊家,以及給原本就惡貫滿盈的趙家生了無限底氣的周王沈從安,也絕不無辜。

  莊婧溪目光寒浸浸的,她注視著覆在瓦上的那一層白,眸中閃著清寒冷冽的光。

  下雪了。

  今年的雪,還真冷。

  冷得叫人骨髓發涼,隻覺得的身體裏的血液,都好似要凝結了一般。

  若是在六月,天上降下這樣的雪,什麽也不必說,世人自是知道有莫大的冤情。

  可惜那些年的六月,除了刺目的令人無法抬頭的烈日外,什麽也沒有。

  白茫茫的一大片,掩蓋了一切的生機。

  也不知道在初春來臨枯木長出新的枝椏,雪融草青之前,那些蒙冤受屈的人,那些因故枉死的冤魂,能不能得到一個公道。

  而始作俑者,又會不會得到應有的懲罰。

  莊婧溪靜靜地看著紛飛的白雪,有幾片雪花落在她肩上,她也沒伸手拂去。

  一個梳著刀髻,眉目颯爽的姑娘,踩著雪匆匆忙忙地走了過來。

  她走的極快,踩碎了落在雪地裏的枯枝,雪地裏落下了一大串的腳印。

  她朝莊婧溪拱手行禮,而後將一封信遞到她麵前,“主子,紅葉那邊來信了。”

  莊婧溪接過信,眉頭皺了起來。

  一般若無什麽要緊的事,紅葉是絕對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送信過來的。

  第370章 看在你是我未來嫂子的份上我給你打個骨折莊婧溪將信拆開,一目十行地略略掃過去,隨後就冷笑一聲,慢慢將信紙撕碎了。

  雪花飄飄落落地落在她肩頭上。

  湘妃色的衣裳在雪景裏,襯得她人眉目如畫,濃烈得猶如大雪中盛放的紅梅。

  隻是她的眼神,卻比冬日裏的雪還要冷上三分。

  莊婧溪垂下眼瞼,看了一眼雪地裏的枯枝,唇角溢出一抹冷笑,“莊崇山和趙惠蘭當真是好得很!”

  原本至少要過半年才會發生的事,竟然提前了這麽久。

  原以為趙惠蘭是要先對付完秋屏,才會將手伸到莊老夫人身上。

  這一世,趙惠蘭竟然換了策略。

  先想著對付莊老夫人了。

  莊婧溪冷冷靜靜的,隻是那寒浸浸的眼神,任誰看了,都得不由自主地打個哆嗦。

  給莊婧溪送信的那姑娘,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主子,發生了何事?”

  莊婧溪活動了一下手腕,輕扯了一下嘴角,“沒什麽,就是有人不長眼,上趕著送死找虐。”

  原本莊崇山這陣子在朝堂上的日子就不甚太平,莊崇山和趙惠蘭不夾著尾巴做人就算了,竟然還不知死活地算計她祖母。

  看來是她自回京以來,手段還是太溫和,以至於讓莊家人都生出了一種她脾氣很好的錯覺。

  莊婧溪目光發涼,轉頭吩咐道:“白露,給我備一匹馬,我要即刻回京。”

  白露忙應下準備轉身去備馬,瞧見主子要即刻回京,這麽著急,她瞬間也有些擔憂,“主子,京城那邊可是發生了什麽要緊的急事?”

  莊婧溪扯了一下嘴角,好久沒活動筋骨了,覺得手有些癢。

  她淡道:“也沒什麽要緊的急事,就是回去教訓一些不長眼的雜碎,順帶搶個人。”

  白露咂舌。

  什麽叫順帶搶個人?

  她也不敢說,她也不敢細問,準備趕緊給莊婧溪備馬去了。

  莊婧溪交待了桑榆給金氏換藥煎藥的事,便出了門。

  白露已經牽著馬在外頭等著她了。

  莊婧溪才要翻身上馬,就瞧見前頭柏樹底下有一輛馬車正朝這邊駛來。

  莊婧溪視力極好,一眼瞧過去便看見,那車夫是楚王府的人。

  楚王府,江寒鈺?

  莊婧溪也不著急上馬了,她身子往後一仰,靠著溫順的馬兒,靜靜地看著這馬車離這越來越近。

  馬車在距離莊婧溪還有三步遠的地方停下。

  下一刻,莊婧溪便瞧見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伸了出來,挑開垂著的布簾。

  江寒鈺身上披著玄色鶴氅,銀白色的麵具在雪色的映襯下閃著冷冽的光。

  他立於雪中,整個人顯得冷淡沉斂,唇角卻翹著。

  他朝著莊婧溪走來。

  莊婧溪有些意外,挑眉問:“你怎麽來了?”

  江寒鈺道:“今日忙完後回京,得知你祖母的消息,怕你在外頭消息閉塞,什麽也不知道,所以來接你回去。”

  他看了一下莊婧溪身後那匹紅棕色的烈馬,眉毛微挑,“不過看起來,你消息似乎很靈通,也不是什麽都不知道。”

  莊婧溪也不跟他客氣。

  她拍了拍馬背,示意白露將馬牽回去,自己則是跳上了馬車。

  一上去才發現,馬車裏還坐了個人呢。

  空氣有那麽一絲絲的尷尬。

  紀·怨念深重單身狗·大冤種·昀舟,此刻頂著一雙熊貓眼,手裏還拿著一把扇子,眨了眨他並不怎麽招桃花的桃花眼,“巧啊,永康郡主。”

  莊婧溪:“……巧,你怎麽也在這?”

  紀昀舟打了個哈欠,桃花眼微微上挑著,手拿執扇漫不經心的扇著風。

  他還穿著看起來十分飄逸出塵的天青色圓領長袍。

  好看是好看,尤其是配上這把扇子,當真是一個好看的出塵的閬苑仙葩偏偏佳公子。

  就是這大冬天的。

  他也不嫌凍的慌。

  紀昀舟用扇子漫不經心地扇著風,旁人看著都替他覺得冷,他扇子一指旁邊的江寒鈺,翻著白眼道:“被他薅過來的。”

  紀昀舟打了個哈欠,“我上輩子可能是欠他吧,於是這輩子又當爺爺又當孫子,還時不時得被被他使喚,黑心作坊的驢都沒我這麽累。”

  “黑心作坊的東家,都沒他這麽不幹人事。”

  江寒鈺暼他一眼,唇角翹著,“你還不打算下去,是要我親自把你踹下馬車?”

  “得嘞!”紀昀舟翻著白眼,作勢要準備起身,“我下去還不行嗎?您老人家放心得了,這就算是個死人,我也得給他醫活了。”

  “不然都對不起你這比閻王還黑的黑心腸。”

  莊婧溪有些意外地看向紀昀舟,“你會醫術?”

  沒聽說過紀昀舟會這東西啊。

  紀昀舟扇子一展,以上遮麵隻露出一雙上挑的桃花眼。

  他慢慢地道:“這不是為了活命嗎?迫不得已學了,也治不了別的疑難雜症,頂多看個頭疼腦熱。”

  “但你身邊這位覺著我好歹是個人,總該有點用,就這麽把我薅過來了。”

  紀昀舟說話一向沒個正形這一點,莊婧溪是知道的。

  他說什麽迫不得已為了生計,隻會勉強這個頭疼腦熱。

  前麵的怕是被他隱瞞了很多腥風血雨,後麵那一句,那可真是天大的謙虛了。

  莊婧溪笑起來,“那就拜托你了。”

  紀昀舟依舊沒個正形,扇子還在那扇啊扇的,“放心吧,永康郡主,你這病人要是有個頭疼腦熱,我一定第一時間給她治好,不會讓你擔心的。”

  “至於這看病的銀子,看在咱們都認識,你又是我未來嫂子的份上,我給你打個骨折。”

  “就收你一千兩,你看怎麽樣?”

  什麽叫黑心大夫坐地起價啊?

  看看紀昀舟的臉就知道了,上麵寫著答案呢。

  莊婧溪彎起唇,“好說,別說一千兩,就是一萬兩都行。”

  紀昀舟朝莊婧溪挑了挑眉,扇子還在扇,“嫂子大氣。”

  江寒鈺看他一眼,“你走不走?”

  紀昀舟沒好氣地擺擺手,嘁了一聲,“走了走了,這就走,你二人不要太想我就是了。”

  沒等江寒鈺伸腳踹他,他自己就先跳下了馬車。

  眼下馬車裏隻剩下了江寒鈺和莊婧溪二人。

  車夫一揚馬鞭,馬車便往前行駛著。

  莊婧溪挑眉看江寒鈺,“你是怎麽知道我在這裏的?位置確定的這麽精準,還猜到了我這裏有人受傷。”

  江寒鈺把鶴氅扔到她身上給她蓋著,免得她會覺得身上冷,眉峰微揚,“我就是知道。”

  莊婧溪不置可否,彎了一下唇角。

  楚王殿下手眼通天,神通廣大,能這麽精準地知道她的消息,也不奇怪。

  鶴氅蓋在身上,莊婧溪覺得很暖和,隨後眉毛一彎,眸中露出狡黠的光,“江寒鈺,幫我個忙唄。”

  江寒鈺挑眉,覺得真是幾時孟光接了梁鴻案,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什麽?”

  莊婧溪唇角彎起,附耳在江寒鈺耳邊說了一句話。

  第371章 惡奴欺主莊府特意為莊老夫人尋得莊子上,房媽媽看著廚房那邊送來的吃食,心中實在是窩火。

  “這些下作的下人實在是作死,這種東西也敢送到老夫人跟前來。”

  莊老夫人在裏屋禮佛,房媽媽也不敢太大聲,怕驚擾了裏頭的人。

  此刻也是壓抑著怒火。

  老夫人搬來這莊子上還沒兩日呢,這般下人就敢這樣無法無天,實在是可恨。

  這樣大寒的天氣,竟然將冷掉的吃食送過來。

  莊老夫人一大把年紀了,哪裏能吃這樣冷硬的東西。

  尤其現在還是冬日,更要吃些熱的暖暖身子。

  房媽媽看著麵前的小丫頭,吩咐道:“你把這些東西送回去,就說重做一份熱騰騰的飯菜送過來。”

  “這天氣你也瞧見了,今早還下過雪,縱然老夫人身子骨還算硬朗,也斷不能用這樣冷掉的東西。”

  那小丫頭都要哭出來了,訥訥地道:“奴婢去廚房端這些東西的時候就說了,天氣太寒老夫人受不住這樣的冷的飯菜,也叫了他們重做。”

  “可她們不答應也就罷了,還說奴婢不在廚房做事站著說話不腰疼,還說這樣的天氣,東西剛做出來就涼了,想要吃熱騰騰的,除非大羅神仙變出來。”

  這才來了還不到兩日,這些人就敢這樣蹬鼻子上臉。

  往後的日子有多艱難,隻怕還不好說呢。

  房媽媽氣得不輕。

  她拉下臉來,將那些飯菜擱在托盤上。

  她端著托盤,抬腳往外頭走,“罷了,我自己走一趟,這些糟心事就莫要讓老夫人知曉了,知道嗎?”

  小丫頭連連點頭,“您放心,自然是不會讓老夫人知道的。”

  老夫人都一大把年紀了,哪能讓她再受這等閑氣。

  大約房媽媽離開了有一會兒後,莊老夫人的聲音在裏屋響起,“外頭方才是怎麽了?”

  莊老夫人方才在誦經,隻隱隱約約聽到了房媽媽的聲音。

  但是具體說了些什麽,她卻是聽得不太真切的。

  小丫頭打著簾子進去,笑說道:“沒什麽,就是奴婢方才同房媽媽說起這天氣越來越冷了,是不是吵著老夫人您了?”

  莊老夫人睜開眼睛,隻道:“無事。”

  她目光往小丫頭身後一掃,“怎麽就隻有你在這?”

  小丫頭笑著回話,也沒敢讓老夫人知道廚房那邊的糟心事,隻道:“房媽媽說今早多喝了兩杯水,眼下剛離開。”

  這便是在說房媽媽出恭去了。

  莊老夫人垂下眼看著手裏的佛珠,心下也不是什麽都不知道。

  她一大把年紀了什麽瞧不出來,這丫頭想要不動聲色地瞞過她,又怎麽可能。

  大約是又有下人不長眼,做了什麽觸怒房媽媽的事。

  眼下快到吃飯的時間了,莊老夫人猜測約莫是廚房那邊發生了什麽。

  但房媽媽和這小丫頭不說,明顯就是不願意讓自己受氣。

  莊老夫人也不好拆穿什麽,隻是閉著眼繼續誦經,而後道:“知道了,你出去吧。”

  小丫頭鬆了一口氣,心道這關總算是過去了。

  這廂廚房內,幾個婆子正在喝熱騰騰地雞湯,邊上還擺著燉了軟爛的火腿肘子。

  房媽媽來到廚房的時候瞧見的就是這樣的一幕。

  她眼神發冷,原本就高漲的火氣瞬間就又湧了上來。

  不過她到底是莊老夫人身邊伺候的人,倒也沒做出什麽撒潑罵街的舉動。

  隻是沉著臉將手裏的托盤擱下,皮笑肉不笑地道:“周大嫂子,你們倒是清閑得很,這又是雞湯又是肘子的,主子都沒你們這麽會享用。”

  被她喚作周大嫂子的人,是廚房的管事。

  房媽媽這麽大個活人進來了,她們自然不會不知道。

  隻是默契地選擇了無視罷了。

  但是眼下周大嫂子被點了名,也隻得硬著頭皮起身。

  她看著房媽媽,臉上露出虛假的笑意,“房媽媽真會說笑,哪裏就比主子還會享用,這話可折煞我們了。”

  也得虧這裏是莊子,而不是在莊府。

  否則房媽媽這麽一頂僭越的帽子扣下來,她們今日都得有夠喝一壺的。

  不用說旁人,就算趙惠蘭也得打死她們。

  不過山高皇帝遠,這裏也不是莊府。

  更何況,若無旁人授意,她們又怎麽敢堂而皇之的這樣做。

  房媽媽一指托盤上已經冷掉了的清粥小菜,“主子還在吃冷透了的清粥小菜,你們做奴才的倒是喝著雞湯燉著火腿肘子,誰家府上也沒有這樣的規矩。”

  房媽媽又不是傻子。

  自然也知道這些奴才敢這樣囂張,無非是得了某些人的授意。

  但莊老夫人才搬來兩日都不到,這些下作的蹄子就敢將冷掉的飯菜端上來。

  那再過幾日,豈不是敢蹬鼻子上臉給主子吃餿飯了?

  房媽媽臉色陰沉如墨,冷眼看著廚房裏這群膽大包天的人。

  “話也不能這麽說。”周大嫂賠笑著,眼神卻有些不以為然,“這冬日裏的小菜可比肉貴,一小把就是一兩銀子。”

  “老夫人不愛葷腥,也不吃這些油膩的東西,昨晚的雞湯,她喝了一口就沒再用了,肘子更是碰都沒碰。”

  “這東西再放下去便會壞,若扔了豈不可惜,我們便隻能將它燉了。”

  她這麽說,卻又笑起來。

  周大嫂子目光落在房媽媽身上,“沒給房媽媽你也送一份,倒是我們疏忽了。”

  房媽媽冷笑,“我可擔不起你們送的雞湯,一小把青菜一兩銀子,這話你且去你們夫人跟前說,看你有幾條命這樣糊弄就是了。”

  何況昨兒個晚上送過去的雞湯,一入口就是撲麵而來的腥味,肘子更是油膩膩的,上麵還飄著一層紅油。

  莊老夫人一年到頭也吃不了幾次辣的東西,何況是辣得有些嗆鼻子的肘子。

  她今日過來,原也不是跟這些刁鑽的刁奴扯皮的,“你們送過去的東西都涼透了,老夫人吃不得。重做一份,動作快些,老夫人還等著吃。”

  房媽媽發了話,卻無一人能動。

  周大嫂子笑著道:“您不知道,老夫人愛吃的小菜,眼下廚房裏已經沒有了,這粥也要煮上個一兩個時辰,才能熬得出那樣的一碗。”

  “這句重做說的倒是輕巧,隻怕老夫人要餓肚子了。”

  話裏話外也就一個意思,愛吃不吃。

  想要重做,門都沒有。

  房媽媽冷眼看著,臉色已經越來越沉,“放肆!主子的命令,何時輪得到你們推諉挑揀了!”

  周大嫂子麵上笑著,卻分毫不讓。

  從前房媽媽待莊府,那眼睛可是長到天上,從不正眼看人的。

  如今虎落平陽,也有遭報應的一天。

  她心中別提有多高興了。

  何況夫人交代過,她們隻管磋磨老夫人。

  周大嫂子如今有人撐腰,可是半點都不怕房媽媽。

  她輕笑著,“此一時彼一時,如今不是在莊府的時候了。”

  “正所謂今時不同往日,你也是個明白人,又何必為難我們這些做下人的。”

  “這天氣就這樣,無論從做多少份,端過去都是冷的,老夫人想吃熱騰騰的東西,廚房裏做不出來,這也簡單,叫人去翠微樓叫一份古董羹就是了。”

  就翠微樓生意的火爆程度,隻怕要再排上半個月的隊才能吃上。

  周大嫂子心裏門清,說出這些話就是為了膈應房媽媽。

  第372章 囂張的像個大反派周大嫂子完全無視了房媽媽那陰沉至極的目光。

  這對主仆蹬鼻子上臉,有的吃就還不錯了,竟然還敢挑挑揀揀。

  嫌冷是吧?

  好,那你們明天就吃餿的吧。

  反之山高皇帝遠,何況背後有人撐腰,她們根本就不怕。

  周大嫂子笑說道:“何況老夫人是那邪祟的宿主,若是吃的太熱,反倒讓她體內的邪祟作惡。”

  “吃的冷些,倒是還能壓製住幾分,這也是為了老夫人的身子著想。”

  “眼下受一些委屈,回頭便能享福了,房媽媽,您說是不是。”

  這老太太如今落得如此下場,周大嫂子一點都不意外。

  且看老太太平日喜歡的孫女是誰便知道了。

  明眼人都能瞧得出來,整個莊府最受重視的疼愛的人,是六姑娘。

  這老太太偏偏對六姑娘淡淡的,非要上趕著跟老爺夫人作對去疼愛什麽大姑娘五姑娘。

  哦,對了,許多年前老太太還疼愛什麽四姑娘三姑娘。

  然而這幾個姑娘,又能幫著這位老太太什麽呢?

  大姑娘是不幹己事不開口,一問搖頭三不知,日常就是深居簡出,隻知抄經禮佛。

  五姑娘是個庶女,親娘又早早的沒了,除了生得好看些,一無是處。

  說白了就是不中用。

  至於什麽三姑娘,更是一個短命鬼。

  倒是四姑娘有出息,攀上了將軍府就不消說了,竟然還走了狗屎運被封為了郡主。

  可然後呢?

  人家早早的就跟莊府斷絕關係了。

  又哪裏還會記得老太太這個祖母。

  房媽媽氣得額上青筋條條綻出。

  早料到了這些人會油鹽不進,也知道這些人定然會給老夫人氣受。

  隻是她未曾想到,這群刁奴已經膽大包天到了這個地步。

  房媽媽冷笑著,“好,你們都好得很!”

  周大嫂子以及廚房的其她人則是一臉的不以為然,明顯是未曾將她放在眼裏的。

  周大嫂子笑著,隻道:“房媽媽生什麽氣呢,我這說的原本也就是實話。”

  她一指身邊的托盤,“這些東西啊,您從哪拿來就拿哪裏去。”

  “如今不是從前那會子了,房媽媽您這眼睛啊,不能總在天上,也該往地下瞧瞧了。”

  這話一說完,身邊便響起了一陣附和的笑聲。

  甚至還有人竊竊私語道:“還當自己是從前那個老夫人麵前的紅人呢,今時不同往日,她不夾著尾巴做人就算了,竟然還敢囂張到這份上。”

  “這才哪到哪兒,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房媽媽垂在身側的手指倏地捏成拳頭,她才要說些什麽,冷不防背後響起一道驕橫清脆的女聲。

  “好大的狗膽,身為奴才竟然騎到主子身上來了,姑娘,奴婢瞧她們真是忘了自己是誰。這樣的人也配來伺候老夫人嗎?依奴婢看,不如全將她們捆了送去見她們主子。”

  隨即就是一道冷淡的女聲淡淡落下,“嗯。”

  房媽媽猝然回過頭,就瞧見眉目疏冷,一身湘妃色冬衣,肩上還落了雪花的莊婧溪,正站在光照進來的地方,淡淡地看著這群刁鑽刻薄的奴才。

  那眼神,仿佛是在看一群死人。

  房媽媽隻覺得原本像是沉著一座大山的心口,驟然一鬆,臉上倒是久違的浮現出了一個笑,“郡主。”

  莊婧溪不過嗯了一聲,隨後抬了一下手,一指以周大嫂子為首的刁奴,“拿下。”

  她身後跟著的,是從浮萍居帶出來的女護衛。

  對付這些個酒囊飯袋,壓根用不著暗部的人。

  冬青冷眼看著那燉的軟爛的火腿肘子,和熱騰騰正飄著香氣的雞湯,再一對比托盤上早就冷透了的稀得可以照見人臉的清粥,登時便冷笑出聲。

  她冷扭過頭,手一指那盛著飯菜的托盤,對著莊婧溪道:“姑娘你瞧,這便是證據。”

  周大嫂子被人捆著,眼睛死命地盯著冬青看。

  她原先還沒認出來這姑娘是誰,隻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

  如今仔細這麽一瞧,這可不就是原先在老夫人身邊伺候,後來又被派出伺候四姑娘的冬青。

  她當即就劇烈的掙紮起來。

  她不敢對著高高在上已經成了郡主的莊婧溪發作。

  難道還怵一個丫鬟不成?

  她隻當現在還是四年前,以為冬青還是當年那個小哭包好欺負呢,“冬青!你這死丫頭,要反了天不成!”

  話一說完,站在冬青身邊的一個女護衛便一步越出,毫不客氣地扇了周大嫂子幾巴掌。

  那女護衛冷嗤道:“你是個什麽東西?冬青姑娘是郡主身邊的人,你竟然也敢直呼其名,也不打盆水照照自己那張老臉,看看自己配不配!”

  來的路上,莊婧溪就交代過了。

  遇見什麽讓人生氣的都不必忍著。

  她們今天就是來仗勢欺人的。

  周大嫂子被這幾個巴掌打得眼冒金星。

  她唇邊甚至濺出了一絲血跡。

  周大嫂子被打怕了,沒敢再出聲,隻是一雙眼睛死死地瞪著冬青和方才動手的女護衛。

  冬青冷笑一聲,“還敢瞪我?看來是下手的輕了,讓她清醒清醒。”

  方才動手的那個女護衛,目光在整個廚房內轉了一圈。

  隨後提起一個木桶,將裏麵的冷水毫不客氣地全潑在了周大嫂子等人身上。

  她們不是覺得冷點好,冷點能壓製住心底的火氣,能驅散邪祟嗎?

  不是喜歡給莊老夫人端冷飯冷菜嗎?

  那就讓她們一次性冷個夠吧!

  冬青一雙眼睛冷冷地瞥了向被凍的半死,一個個都嚎叫的跟殺豬聲一樣的刁奴。

  她雙手環在胸前,身子順勢往牆上一靠,姿態十分囂張狂,“現在清醒了?還敢用那種眼神瞪著我嗎?”

  周大嫂子哪裏敢說話,又哪裏還有了之前在房媽媽麵前的那種囂張。

  倒是有一兩個聰明的人,頂著濕淋淋的衣裳,忍受著寒氣入骨的苦楚,抬眼去看莊婧溪,“郡主貿然帶這麽多人進來,入這莊子如入無人之境,甚至縱容婢女對著我們又打又罵,這怕是不合規矩吧!”

  她說的確實是實話。

  莫說是郡主,便是皇子公主,也不能這麽囂張地衝到人家家裏打人。

  她之前是莊府四姑娘,鬧翻天也是家事。

  可莊婧溪現在已經和莊府斷絕關係了。

  她是皇上親封的永康郡主。

  而不是那個軟弱可欺的莊府四姑娘。

  第373章 打你就打你還要挑日子嗎莊婧溪什麽也沒說,不過似笑非笑地瞥了說話的人一眼。

  似是在感歎這世上怎會有如此愚昧可笑之人。

  她是不屑於搭理對方的,也不會自降身份,同這樣的人吵架。

  冬青則是嗤笑一聲,看她們的目光就跟看傻子似的。

  她跟莊婧溪呆久了,胡扯的本事也是張口就來,“誰說我們是無緣無故闖進來的?”

  “郡主上次出門時丟了一塊玉佩,那玉佩是皇上禦賜的,輕易不能落到外人手裏。”

  “我們一家家地盤查,有人說這玉佩被莊府的周大嫂子撿了。”

  冬青笑眯眯的,“聽說周大嫂子在莊府的莊子上做事,所以特意來問問。”

  “你們莊子門口守門的侍衛,見到是郡主,可是恭恭敬敬地將我們迎進來了,哪有什麽硬闖不硬闖的?”

  “至於打了你們這些惡奴欺主的狗東西——”

  冬青頓了頓,唇邊漾出幾分不屑嘲諷,“郡主過來尋玉佩,見到刁奴以下犯上,順手替莊夫人教訓一下僭越的奴才罷了。”

  “你們這些作死的老貨,打了就打了,還要挑日子嗎?”

  現在的冬青,哪裏還有半分之前在莊府那軟弱可欺的樣子。

  周大嫂子一聽這話,險些眼前一黑,差點就暈過去。

  她急了,又開始劇烈的掙紮起來,“你們可不能亂說,我什麽時候撿到過郡主的玉佩了!”

  她出門連銀子都撿不到,更遑論是玉佩,這樣天大的運氣可不會落在她頭上。

  周大嫂子一邊哭一邊道:“我真不曾撿到這東西,郡主你可不能冤枉人啊!”

  這話說完,她毫不意外的又挨了一巴掌。

  動手的又是之前的那位女護衛。

  那姑娘冷笑著道,“你是個什麽東西,在郡主麵前也敢你啊我的,我看你是腦袋都不想要了!”

  莊婧溪從頭到尾都在一邊看戲,一句話也懶得說。

  她朝自己身邊的一個著白衣的女護衛投去了一個眼神。

  白衣女護衛立刻便道:“是不是冤枉,一搜便知道了。”

  “免得你們說郡主冤枉人,隻管叫上你們莊子裏的人一並去搜就是。”

  她隨手一指身邊的房媽媽,道:“你去叫幾個人,跟著我們一道去這周大嫂子的屋裏搜。”

  周大嫂子一聽這話,哪裏還能按捺的住,“不行!這房媽媽對我積怨已深,不能讓她幫著去搜!”

  “她身邊的人也跟她一樣,她們都是一個鼻孔出氣!”

  周大嫂子知道自己沒有撿到過什麽勞什子的玉佩,自然也搜不出什麽東西來。

  可是如果叫上房媽媽一定去搜,那就不一定了。

  這恐怕沒有,也要變成有了。

  莊婧溪這一次倒是十分好脾氣。

  她彎了一下唇角,沒說什麽,隻是又看了身邊的白衣護衛一眼。

  那白衣護衛心領神會,隨手往這廚房裏指了一個人,“那你便一並跟著吧,反正就在你們眼皮子底下,我們也不能硬塞塊玉佩進去。”

  她說完,便不再看廚房裏的這些人。

  冬青姿態囂張,眼神狂放不羈,“將這些刁奴一並壓著,便是要死也得叫她們死個明白,免得出去以後亂說話,壞了郡主的名聲。”

  房媽媽樂得在一邊看戲。

  她不僅看戲,她還往上添了一把火。

  她目光落在周大嫂子身上。

  一瞬之間,風水輪流轉。

  她皮笑肉不笑地道:“周大嫂子你真是好大的臉麵,我平日裏都記不得你是誰,竟然也說我對你積怨已深。”

  “看來你心中有鬼,也是知道自己惡奴欺主,今日這些冷掉的飯菜,也是你們故意為止。不然你們怎麽會做賊心虛,說出這麽些叫人不解的話來。”

  “你我都是莊府的奴才,你若撿了東西拒不歸還,到了郡主麵前還嘴硬死不承認,丟臉的可是整個莊府。”

  房媽媽眉頭微挑,好整以暇地看著周大嫂子,“所以你有多大的本事,多大的麵子,值得我這樣耗費心思,為了陷害你,竟然不惜搭上整個莊府。”

  周大嫂子唇齒發抖,說不出話來。

  她哪裏知道,莊婧溪會突然跑出來為莊老夫人和房媽媽撐腰。

  她做下人做久了,自然也想威風一把騎在主子頭上。

  就算沒有趙惠蘭的吩咐,她也依舊會想著法子磋磨莊老夫人的。

  在她看來,莊老夫人不過是個不受人待見晚年淒苦,被自己兒子兒媳趕出家門的一個可以被欺負的老太太。

  莊老夫人是昨兒個下午,搬過來的,加上今日,雖是兩日不到,但勉強也算有兩日了。

  她以為這麽久了莊婧溪都沒有出現,那對方必然是不會在管莊老夫人的。

  沒想到莊婧溪不僅管了。

  還管得這樣囂張這樣幹脆。

  莊婧溪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這廚房裏的刁奴。

  隨後將目光落在了那對比極強的飯菜上。

  她終於開了金口:“將這些菜都裝好,回頭送到她們主子跟前去。”

  “至於這不是為主子而存在的廚房,便砸了吧。”

  莊婧溪一聲令下,冬青眼中瞬間溢出興奮的光。

  要搞事情了!

  說實話,她早就想砸了這勞什子的廚房。

  不過莊婧溪沒吩咐,她就沒敢動,想著先教訓刁奴去了。

  眼下莊婧溪都這麽說了,她們又豈有不砸之理?

  冬青這樣想著,即刻同那些護衛一起將這廚房砸了個幹淨。

  她們甚至故意將那易碎的碗和雞蛋砸在了那些個刁奴身上。

  任她們哭得鬼哭狼嚎,哭爹喊娘,一聲聲喊著住手饒命,莊婧溪帶來的人,動作也未曾停下。

  砸完了廚房,她們便拎著這些個刁奴,由著房媽媽引路,在人人自危聽著頭大氣也不敢出的莊子上,一路暢通無阻地行至房媽媽的屋子。

  莊婧溪示意丫鬟們動手翻。

  房媽媽以及莊子上的其餘幾個小丫頭,以及那被強行抓過來的廚房的惡奴,也一並開始翻房媽媽的屋子。

  幾十雙眼睛盯著,眾目睽睽之下便是想要栽贓陷害也是很難的。

  也是巧了,跟周大嫂子關係極好的那個惡仆,才翻了沒幾下,便在一個首飾盒的夾層裏,翻出了一塊質地極好,一看就不是凡品的玉佩。

  冬青眼尖,立即厲聲道:“該死的奴才還敢叫屈,這不是郡主的玉佩又是什麽!”

  她眼睛一睨房媽媽,雙手環在胸前,順勢往牆上一靠,“你還有什麽話說?”

  “這玉佩可不是我們翻到的。”

  第374章 莊四姑娘圖窮匕見冬青冷笑著,眼神比今日早上下的那一場冬雪還要冷,寒浸浸得叫人無端想起了夜裏的噩夢,“這莊府的奴才膽子是真大,郡主都親自上門了,還敢說沒撿到過郡主的玉佩。”

  “眼下玉佩就出現在你屋子裏,你又還有什麽好說的?”

  “要不怎麽說上行下效呢,這廚房裏管事的這麽出色,全仰賴莊夫人教導有方,看來這都是跟莊夫人學的呢。”

  冬青這表情眼神,就跟陰陽怪氣這四個字成了精似的。

  房媽媽麵無血色。

  她瞪大眼睛看那塊價值不菲的玉佩。

  隻覺得身體裏的血液都涼了。

  但是恐懼過後,就是激動地想要為自己辯駁,“郡主明鑒,這玉佩我真不知道是從何而來!”

  “我也不知道它為何會出現在我的匣子裏啊!”

  “這一定是有人在陷害我!”她越說越激動,終於明白這玉佩為何會憑空出現在她的屋子裏。

  對!

  這就是陷害!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

  她們有備而來,早早地就挑好了這個時機。

  就是為了拿她做筏子!

  周大嫂子咬著牙,“這就是陷害!我不服!”

  莊婧溪彎起唇,對啊,她就是在陷害這位周大嫂子。

  甚至借口和手段都很幼稚。

  教人一眼就能瞧出裏麵的破綻。

  周大嫂子有句話說得很對,今時不同往日。

  此一時彼一時。

  這句周大嫂子送給房媽媽的話,如今也由她再送給周大嫂子。

  今非昔比,人的眼睛不能隻長在天上,也要往地上瞧。

  如今她不是以前別人一句話就能決定生死的莊四姑娘。

  而是明宣帝親封的永康郡主。

  想要處置一個刁奴,連借口都不需要漂亮。

  至於玉佩為什麽會出現在周大嫂子的匣子裏,這對暗部的人來說,不過是連眼睛都不需要眨,就可以完成的事。

  可是這些,她又怎麽可能說給一個奴婢聽呢?

  她不過麵無表情地瞥了那周大嫂子一眼,“既然覺得冤枉,那就去有司衙門辯一辯是非,好好陳述你的冤屈。”

  “正好我也想知道,這玉佩你明明拿著,卻為何見了我還不敢交出來。”

  “古來總有厭勝之術之說,取人貼身物品,施以厭勝之術,可輕鬆置人於死地。”

  “你們莊府有人想我死,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啊。”

  她不屑於同周大嫂這樣的人說話,覺得自降身份。

  卻偏偏在這個時候開了尊口,同她說了這麽一長串的肺腑之言。

  可周大嫂子並不覺得她比起之前哪裏變了。

  隻覺得毛骨悚然。

  周大嫂子整個身子癱軟下來,身上不停地冒著虛汗。

  她身子發抖,手也在抖著。

  周大嫂子閉了閉眼,淒厲地道:“不!不是的,就是奴婢一時間不敢承認,奴婢怕郡主因奴婢以下犯上克扣老夫人飯菜一事對奴婢心生厭惡,所以將玉佩無意丟失被奴婢撿到一事,以為是奴婢蓄意偷竊。”

  “奴婢心中害怕極了,這才死鴨子嘴硬不敢承認的,絕對沒什麽厭勝之術之說。”

  “更無人指使啊!”

  最後一句話說完,房媽媽就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她不說這話還好。

  一說這話,反倒是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

  本來就無人指使她。

  她自己也知道這玉佩會出現在這。

  不過是因為莊婧溪想要替莊老夫人出氣。

  順帶向她背後的主子發難。

  然而被她這麽一說,倒顯得真的是趙惠蘭指使她偷莊婧溪的貼身玉佩,好對莊婧溪施行厭勝之術一樣。

  周大嫂子冷汗涔涔。

  她心中罵自己有病。

  更怕莊婧溪挑著這句話繼續發難。

  然而莊婧溪扯了一下嘴角,卻是問:“這麽說,你是承認你是故意虐待你們老夫人?”

  “承認是故意惡奴欺主以下犯上,承認你就是故意克扣你們老夫人的吃食,存心不想讓她好過了?”

  周大嫂子閉了閉眼,咬牙道:“是。”

  她就是不想承認也沒法子。

  惡奴欺主,大不了就是被打個半死然後逐出府去。

  可是意圖對堂堂郡主實施厭勝之術,甚至偷盜郡主的東西,那可就是死罪。

  保不齊還要牽連全家。

  她哪裏不知道這位曾經的四姑娘,現在的永康郡主,就是想要拿她開刀,正式向她背後的主子宣戰。

  畢竟她一個莊府的廚房管事,有什麽理由要害當今郡主。

  便是說破天,那也是說不通的。

  可如果她是受人指使呢?

  如果是有人授意她這麽做的呢?

  那這一切就說得通了。

  但趙惠蘭也不是善茬。

  趙惠蘭定然會粉飾太平,將一切罪過全推到她身上去。

  到時候她就會成為那個無辜的替罪羊。

  正所謂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曆來如此。

  莊婧溪淡淡地瞥她一眼,“我就信你一回,信你不是蓄意偷盜,不是存心想要害我。”

  “然而你們以下犯上惡奴欺主,卻是不能就這樣了了。”

  “冬青,將這夥人捆上,也將那些冷掉餿掉的飯菜帶上,送去莊府,問問趙惠蘭是怎麽調教下人的。”

  飯菜當然是沒餿的。

  但是眼下它餿不餿,還重要嗎?

  不過莊婧溪說什麽便是什麽罷了。

  “這莊子瞧著陰森森的,廚房這麽要緊的地方,裏麵的人卻一個比一個黑心,今日敢準備餿飯餿菜,明日就敢下毒。”

  “祖母在這樣的狼窩裏住著,保不齊哪天就會被這群黑心肝的人害的沒了性命,我可不放心。”

  到了這一刻,莊婧溪的目的才真正顯露出來。

  也算是圖窮匕見了。

  她目光淡淡地往那群刁奴身上一瞥,隨後就將目光落在了房媽媽頭上。

  她吩咐道:“將祖母的東西收拾好,這莊子咱們以後不住了,郡主府雖然不大,卻不會叫祖母餓著凍著。”

  房媽媽垂眸,低聲道:“是。”

  莊婧溪的眸光始終是淡淡的。

  但是在這個時候,周大嫂子才真正的領略到了這位年紀輕輕就被封為郡主的姑娘的可怕之處。

  對方兵不血刃,毫不費力地就讓她自己承認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

  也半點也不費力地就將老夫人從這莊子裏帶走。

  周大嫂子覺得恐懼。

  趙惠蘭是心狠,可大多數時間,都要靠李嬤嬤出謀劃策。

  六姑娘雖得寵,也有些心計。

  可是跟這位曾經的四姑娘比起來,那簡直就像小孩子在玩過家家。

  大姑娘大多時候都深居簡出,是不幹己事不開口,一問搖頭三不知。

  五姑娘也是有些聰明,可是也隻堪堪能自保。

  獨獨這位曾經如喪家之犬一般,被趙惠蘭流放到酈陽的六姑娘,心機深沉到令人可怕。

  今日之事,遠不是把她們丟到趙惠蘭麵前讓其臉上無光便簡單了結的。

  莊府先前是怎麽做了惡事還要粉飾太平的,如今就會被毫不客氣地扯下一層遮羞布。

  莊家名聲本來就差,眼下又來這一出,幾乎是雪上加霜。

  隻怕莊家從今往後就要變成臭名昭著,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了。

  周大嫂子看莊婧溪的目光瞬間就帶上了深深的恐懼。

  同樣是一個娘肚子裏爬出來的,怎麽這位四姑娘就這樣狠,這樣可怕呢!

  周大嫂子知道自己這個刁奴,定然自今日以後,就要被打個半死趕出府的。

  可是在這個時候,她竟然詭異地開始慶幸起來。

  攤上一個這樣狠的對手,莊府以後的日子,怕是難啊。

  更何況人家背後,還有一個將軍府和一個楚王府在為其保駕護航。

  第375章 把初九養在我這裏吧莊婧溪讓冬青帶上一群護衛捆上這群刁奴去了莊府,她自己則是抬腳去了莊老夫人的院子,身邊還跟著房媽媽。

  莊老夫人兩耳不聞窗外事。

  她並不知道廚房裏已經鬧得天翻地覆。

  隻是心中想著房媽媽去了那麽久還未回來,隻怕廚房的那些人很是難纏。

  也是,這些人都是聽了趙惠蘭的話,刻意磋磨她們的。

  又怎麽會因為房媽媽的三言兩語就乖乖做人。

  莊老夫人手裏拿著一串佛珠,正要闔上雙眼繼續誦經,房媽媽忽然打著簾子進來,笑著對她說:“老夫人,您看看誰來了。”

  莊老夫人轉過頭。

  就瞧見一生湘妃色冬裝的莊婧溪,正正俏生生地站在她麵前,對著她笑。

  莊老夫人的眼眶瞬間就有些紅,她忍不住道:“阿婧,你怎麽來了?不是說了讓你別管,你這孩子,你怎麽……你怎麽,唉……”

  莊老夫人托莊婧溪保管那些東西,自然也是寫了信,在信裏說明不必擔心,她會過得很好之類的話。

  可是莊婧溪卻還是來了。

  莊婧溪眉目明朗,笑著挽住了莊老夫人的手,“您是我祖母,我怎麽可能不管您,前幾日我不在邵京城,祖母,您受委屈了。”

  莊老夫人拿帕子替莊婧溪拂去了衣裳上的水氣,又忙讓房媽媽拿了一個湯婆子給莊婧溪抱著,“祖母不委屈。”

  莊婧溪點點頭,道:“這個莊子不好,咱們不住了。讓人將您的東西收拾好,祖母,我帶您回家。”

  回家,回的自然不是莊家。

  莊老夫人遲疑了一下,半晌後還是笑著點點頭,“好。”

  莊老夫人來這邊,本來也就沒帶多少東西,所以收拾得也快。

  回到浮萍居的時候,莊婧溪便拉著莊老夫人來到了一個院子,這裏風景獨好冬暖夏涼,裏麵的一應擺放都跟莊府的暖閣差不多。

  隻是又多添了些精致有趣的小玩意。

  怕她老人家驟然搬離住了多年的地方會不適應,又添了些新鮮東西供莊老夫人逗趣解悶。

  這顯然不是一天兩天能布置好的。

  莊老夫人屏退了下人,拉著莊婧溪的手,道:“阿婧,你有心了。”

  莊婧溪挽著她的胳膊,“祖母您住著高興就成。”

  她早就做好了將莊老夫人接過來住的準備,這院子定然也不是今天才開始準備的。

  屋子每天都有人專門打掃。就是為了讓莊老夫人住的安心。

  莊老夫人也不是傻子。

  許多事情不需要旁人說,她也是明白的。

  她拍拍莊婧溪的手心,微笑著道:“阿婧,你想做什麽,就放手去做。祖母年紀大了,隻求你和素素還有阿菱那孩子平安,別的便什麽都不想了。”

  她不問莊府的廢與興。

  所以莊婧溪要做什麽她也不管。

  隻有一點,就是莊素素和莊妙菱必須得平平安安的。

  同時莊婧溪自己也要好好的,萬不可因為想著要對付莊府,就將她自個兒也搭了進去。

  那樣不值得。

  莊婧溪笑起來。

  她就知道有些事必然是瞞不過莊老夫人的。

  她和莊家之間,不能善了是真的。

  但她在意莊老夫人和莊素素也是真的。

  她看著莊老夫人的眼睛,隻笑著道:“祖母放心,我知道的。”

  莊老夫人點了點頭。

  有些話點到為止即可。

  說得太明白,也就沒意思了。

  莊老夫人和莊婧溪相視一笑,彼此都心照不宣。

  莊老夫人正要吩咐下人們可以進來做事了,忽覺腳邊塞了一團軟軟的毛茸茸的溫熱東西。

  她低頭往腳下一看,竟是一隻通體雪白圓潤漂亮的小狐狸正睜著圓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著她。

  莊老夫人被小狐狸這麽看著,突然心都化了,“這裏居然有一隻狐狸。”

  莊婧溪彎腰伸手將小狐狸抱了起來,笑著說道:“它叫初九。”

  莊老夫人試著摸了一下初九的腦袋,初九乖覺地眯起了眼睛,嬌憨地吐了吐舌頭。

  它甚至張開兩隻前爪,試圖讓莊老夫人抱它。

  莊老夫人笑著搖了搖頭,伸手將初九接過來,抱在自己懷裏,“這隻小狐狸真了不得,這麽會討巧賣乖。”

  莊婧溪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唇角略微翹了一下,眉毛微挑,“小初九別的時候都笨笨的,在撒嬌這一事上,卻是無師自通。”

  初九若是不會撒嬌,當初也就不會被從山上帶回來了。

  說來也是,小初九一開始纏著江寒鈺的,結果最後倒成了她的小狐狸了。

  至於江寒鈺嘛,一開始還打著看初九的旗號經常來浮萍居轉悠。

  現在,他估計連初九是誰都忘了。

  莊婧溪摸了一下初九的腦袋,忍不住笑起來。

  真是隻工具狐。

  莊老夫人跟初九一見如故,抱著這隻小狐狸不撒手,隨後就笑著道:“不如將它養在我這裏吧,我瞧這小家夥很是可愛,跟我很投緣。”

  她難得見到這麽好看的狐狸。

  莊老夫人其實很喜歡這種毛乎乎的小動物。

  她一邊撫摸著初九的腦袋,一邊道:“你不知道,我年輕時也養過這些東西,養了一隻很漂亮的狸花貓,那小家夥很是黏人,半個時辰不見就要纏著你抱它的。”

  “它吃的也多,圓滾滾的,比這隻小狐狸還胖些,有時候我抱了一會兒,就抱不動了,後來——”

  莊老夫人眼神一暗,話說到這裏又不繼續往下說了。

  後來府上有個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寵妾,往她的糕點裏下了毒。

  她當時不餓,那隻漂亮的花狸貓又衝著她撒嬌,吵著要吃桌上精致漂亮的糕點。

  她曆來是很疼那隻貓的。

  便親手將糕點掰碎,一點一點地喂給那貓吃。

  才吃了幾口,那貓便抽搐痙攣,再然後就是嘴裏鼻子裏不停地往外淌血。

  她沒等到大夫來,那隻貓就在她懷裏冷掉了。

  最後事情被查了個水落石出。

  害她的人也因此被打死償了花狸貓的一條命。

  倒也算是天理昭昭,報應不爽。

  隻是那隻貓再也回不過來了。

  此後的許多年,莊老夫人都未曾養過什麽貓貓狗狗。

  按理說,從她成為莊老夫人後,她是可以隨心所欲的養貓的。

  但幾十年了,她都未曾生過這樣的想法。

  莊婧溪聽著這個故事,也不問後來怎麽樣了。

  就是笑著摸了摸初九的腦袋,“祖母你要是能養著它,那再好不過的了。您不知道,這家夥也成天唧唧歪歪的。我又聽不懂它在說什麽,大約是想讓我陪它玩吧。”

  “隻是我確實沒有太多時間陪它,把它養在你這裏倒是最好不過了,也讓它陪你解解悶。”

  初九似乎聽懂了她們的對話。

  它小腦袋往莊老夫人懷裏一鑽,嬌憨地蹭了蹭。

  第376章 冬青 我就是要胡說八道添油加醋你打我啊而此刻冬青此刻代表著莊婧溪,吩咐人直接將那些個刁奴扔到了莊府跟前。

  這些都是莊府的老人了,直接被五花大綁地這樣扔出來,著實是唬了所有人一大跳。

  莊崇山有事外出了,到現在還沒回來。

  莊府的閽侍隻能將此事匆匆稟報給了趙惠蘭。

  趙惠蘭聽見莊婧溪的丫鬟居然敢來莊府鬧事,差點沒一口氣背過去。

  她匆匆趕到莊府門口,果然就瞧見了冬青冷眼打量著她們莊府,那眼神,就跟在打量什麽不值錢的賠錢貨一樣。

  趙惠蘭直想叫人將冬青拉下去亂棍打死。

  但她到底還是忍住了,先是給冬青行了一禮,才道:“冬青姑娘怎麽來了?這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因著冬青代表的是莊婧溪這個郡主,所以趙惠蘭再如何憤恨,也得將該行的禮和麵上的禮數做完了。

  她扯出一個笑,隻是神情怎麽看都扭曲僵硬,“府上的人不懂事,瞧見姑娘來了,竟然也不將姑娘請進去,我在這裏向姑娘賠個不是,有什麽事,咱們進去說吧。”

  “在這門口說話,沒得讓人看了笑話不是。”

  四年前,瘦的跟跟蔥一樣冬青跪在她麵前,將頭都磕破了嗓子都哭啞了。

  就為了求她顧念一點母女情分,別在莊婧溪重病之時將其送到酈陽去。

  那時趙惠蘭不為所動。

  甚至嫌棄冬青不像話。

  如今風水輪流轉。

  是趙惠蘭見了冬青後,卑躬屈膝低三下四。

  隻求冬青顧念著往日裏的情誼,給莊府留幾分顏麵。

  可惜,就像四年前她鐵石心腸,不顧莊婧溪的身體非要將莊婧溪送走一樣。

  冬青也不會因為莊府本就沒了好名聲就決定心軟一回放她們一馬,給她們留些顏麵。

  冬青冷笑著,視線落在趙惠蘭身上,“不必了,府上奴才不懂事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真要這麽算起來,我光是聽莊夫人道歉,得不吃不喝不睡在這聽到明年去。”

  依稀記得,四年前的趙惠蘭,還有幾分雍容華貴的主母風範。

  那時候她那張臉假裝起慈悲來,還是能騙不少人的。

  可是現在,趙惠蘭的鬢角已經生了兩根白發。

  臉頰瘦削顴骨高聳,一雙眼睛裏是蓋不住的凶厲與疲憊。

  與那些整日自怨自艾,怨天尤人隻覺得全世界都對不起她的潑婦無甚不同。

  冬青突然就覺得怪沒意思的。

  也覺得這個曾經被她害怕,可以捏著她家姑娘性命,成日裏拿她家姑娘出氣的女人,其實也沒什麽好怕的。

  無非就是個瘋而不自知的瘋子罷了。

  趙惠蘭不是從今天開始瘋的。

  在她家姑娘還很小的時候,趙惠蘭就已經是個歇斯底裏地瘋子了。

  偏偏這瘋子要粉飾太平,明明已經癲狂了,卻還要粉飾太平做出雍容端莊的樣子假裝自己沒瘋。

  冬青覺得怪有趣,也覺得怪可憐的。

  她笑容一哂,打量了趙惠蘭片刻才道:“至於進去坐坐,就不必了,我不過是來替郡主帶個話,順便將府上這些不長眼的刁奴送過來。”

  趙惠蘭瞧著被五花大綁不成人形的周大嫂子,以及其她幾位同在莊子上廚房做事的仆婦,臉色有些難看。

  “不知道我們府上的奴才做錯了什麽,怎的被打成了這樣,姑娘和郡主,有話也該好好說才是。”

  人家不願意進屋去,趙惠蘭也就隻能硬著頭皮站在門口同冬青說話。

  好在現在是冬日,路上來往的人比起往日裏來少了很多,她也不至於太過難堪。

  但人少就不代表沒有。

  星星之火也是火。

  而曆來就有一句老話,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冬青冷眼瞧著,隻派人將廚房裏帶來的飯菜都拿出來,遞到了趙惠蘭麵前。

  趙惠蘭身邊的李嬤嬤和幾個小丫鬟將裝著飯菜的食盒接過,趙惠蘭瞧見後,臉色驟然變得難看起來。

  分明冬青沒有粗暴的將東西扔到趙惠蘭臉上。

  趙惠蘭卻覺得這比直接扔到她臉上更讓她臉疼。

  冬青冷笑著,隻道:“莊夫人可瞧見了?你們府上的奴才都好大的膽子。”

  “自己喝雞湯吃肘子大魚大肉來得歡快,卻給主子吃冷掉餿掉的剩飯剩菜。”

  “你瞧這粥,稀得同清水有什麽區別。”

  “老夫人身邊的房媽媽去同她們理論,叫她們重做,這些刁奴一口一句‘今非昔比別以為自己還是尊貴的老夫人,要認清現實,有的吃就不錯了,莫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們是主子。”

  添油加醋這種事,冬青是信手拈來的。

  那些個被捆著的刁奴嘴裏發出嗚嗚的聲音。

  似乎是想要為自己辯駁。

  可惜她們的嘴被堵著,眼下是什麽也說不出來。

  隻能眼睜睜看著冬青在那胡說八道。

  趙惠蘭臉色十分難看,差點暈倒過去。

  任她再如何巧舌如簧的人,瞧見這對比極強的飯菜,也是睜眼說瞎話不下去。

  她隻能尷尬地扯了一下嘴角,試圖找補一二,“若冬青姑娘所言屬實,這些奴才的確是罪該萬死的。”

  “隻是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冬青陰陽怪氣地笑著,將聲音拉得極長,“喲,這哪裏能有什麽誤會。”

  “房媽媽可是親口說了,昨晚老夫人想喝雞湯,就吩咐廚房做了,可您猜怎麽著?”

  她靜靜地看著趙惠蘭,一臉的譏誚。

  卻不繼續往下說,就那麽似笑非笑地瞧著人。

  趙惠蘭也隻能硬著頭皮往下問,“怎麽了?”

  冬青就等著趙惠蘭這句話呢。

  她一拍雙手,眼神動作表情極其到尾,嘖嘖稱奇道:“結果那雞湯熬得,那真是不忍直視,一股子腥味直衝天靈蓋,碗裏都還泡著血水呢。”

  “還有一道肘子嗎,那更是不消說了,特意吩咐了廚房老夫人年紀大了吃不得辣,她們端上來的肘子,就跟泡在辣椒罐子裏吃辣椒長大的一樣。”

  “炒的青菜是苦的,米飯壓根沒熟,別的菜一翻,竟然還有蟲子,你瞧瞧,這像話嗎?”

  冬青這話,可謂是一石激起千層浪了。

  少數幾個圍觀看熱鬧的人,一下子就大跌眼鏡,驚得下巴都合不上。

  “這這這!這丫鬟說的是真的嗎?真有這樣膽大包天地奴才?”

  “不知道啊,但我覺得像,你看啊,她是永康郡主身邊的丫鬟,那郡主是好人,她身邊的丫鬟說謊的可能性不大。”

  “這莊府是什麽,咳咳我不說了,反正懂得都懂。”

  一時間眾人想起許多關於莊府的熱鬧八卦來。

  有人便忍不住心生感歎。

  “莊老夫人真可憐,攤上這麽個狠心的兒媳婦,那莊大人居然也不管,真是娶了媳婦忘了娘。”

  “那什麽,我想起一件事,這莊老夫人好像不是莊大人的親娘,莊大人其實是姨娘生的,他生母最開始好像是個洗腳婢來著。”

  邵京城中也不缺看熱鬧和喜歡八卦的人。

  對於這些豪門秘辛,知道的特別清楚。

  他這麽說,原本還不明白何以莊崇山這個做兒子的也這麽狠心的看客,瞬間就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原來是這樣,了解了解,不是親兒子,那自然養不熟。”

  “可憐的莊老夫人,養了這麽一個白眼狼,一大把年紀了還要受盡委屈,兒子孫子沒一個能成事的,還是孫女替她老人家撐腰。”

  “這個孫女,之前還不受家裏人待見,被親爹親娘逐出了族譜呢!”

  第377章 趙惠蘭 我不敢啊冬青一邊說,一邊情緒上頭,拿帕子抹淚,“可憐的老夫人,昨兒個才搬進去,那些個下人就這樣不將她老人家放在眼裏,這樣往死裏欺負折騰她。”

  她眼眶緋紅,處在寒風中抹淚。

  便是隻有三分可信度的話,因著她的表演,變成了九分。

  這大概就是演技的力量吧。

  至於為什麽沒有十分,一是怕她驕傲。

  這二嘛——

  則是因為她之前的表演多多少少有點浮誇。

  以周大嫂子為首,被五花大綁的那些奴仆們。

  聽到冬青這話,都要哭了。

  她們確實受了趙惠蘭的命令,打算磋磨莊老夫人。

  她們被趙惠蘭調去莊子上,那就隻有一個任務。去給莊老夫人苦頭吃。

  但是!

  但是這並不代表她們第一天,就敢給莊老夫人吃帶血水的雞湯,生的米飯苦的青菜,以及帶蟲子的其它菜啊!

  趙惠蘭聽著也覺得離譜。

  她覺得她派去的人,腦子還不至於有坑到那個程度。

  於是趙惠蘭皺起了眉頭,看了一眼那些欲哭無淚的刁奴們。

  她扯了一下嘴角,道:“我瞧她們有話要說,想來這裏麵定然是有什麽誤會的。”

  “昨日是去莊子上第一天,難免會有疏漏的地方,隻是不該像冬青姑娘說的這麽嚴重才是。”

  不是趙惠蘭想要幫這群奴才說話。

  她身份尊貴,怎麽可能會將幾個奴才放在眼裏。

  隻是眼下若是不粉飾太平,明日邵京城又是滿城風雨。

  眼下秋屏肚子裏的禍害還未除,她也不想讓那個女人看了自己的笑話。

  冬青搖搖頭,臉上還掛著眼淚呢,“哪裏就是什麽誤會呢。老夫人一開始也以為是誤會,結果這些個刁奴今日送去的直接就是餿飯餿菜。”

  “就看她們端給老夫人的這些東西,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莊府的廚娘都不會做飯呢。”

  這句不會做飯說出來,莫說心智正常的人不信。

  就是剛出生的嬰孩和傻子都是不會信的。

  畢竟莊家又不是做大善人的,招些不會做飯的廚娘做什麽?

  錢多了沒處花燒都燒不完嗎?

  冬青唇角含著譏誚,冷笑道:“可是我看了她們給自己做的肘子雞湯大魚大肉,才發現,哦,原來她們是會做飯的啊!”

  “不僅會做,瞧著還做的極好,我瞧都趕上天香樓的廚子了,甚至還有過之而無不及呢。莊夫人要驗證一下嗎?你要不嚐嚐?”

  “反正我瞧著,是覺得這些菜都色香味俱全,看著極好。”

  趙惠蘭:“……”

  嚐一口倒是不必,隻是還要將天香樓扯出來做什麽?

  事已至此,她也不能再睜著眼睛說瞎話說這是什麽誤會了。

  趙惠蘭深吸了一口氣,隻能賠笑著道:“冬青姑娘既這樣說,想來確實是沒什麽誤會的了。”

  “這些個作死的奴才,做出這樣的事實在是可恨,我定會將她們發落了母親出這一口氣的。”

  她都這樣認栽,都這麽說了。

  冬青這個該死的瘟神該走了吧!

  繼續待下去還有完沒完!

  冬青表示,這當然是沒完的。

  好戲還沒登場,怎麽能完呢?

  冬青還有句特別重要的台詞沒說呢。

  冬青笑了一下,臉上也浮現出虛假的笑意,“有莊夫人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您不知道,郡主瞧見這些人這般下作,便出手替您教訓了一下不懂事的奴才,可是您猜這群人怎麽說來著?”

  “她們居然說這是您指使的!”

  冬青一臉的驚奇。

  瞧見趙惠蘭的臉色肉眼可見的變黑後,她笑了。

  冬青打了個哈欠,漫不經心地道:“我心想這不可能啊。”

  “雖然莊夫人你虐待親生女兒,當年幾次差點害死我們郡主,但是這親女兒和婆母還是不一樣的哦。”

  “莊夫人怎麽可能指使下人磋磨自己婆母呢,一定是這些下人平時因為您治家有些嚴厲,所以心中懷恨已久,信口胡說的。”

  治家有些嚴厲……

  翻譯一下就是苛待下人,導致府上的人都對她積怨已久。

  浮萍居的護衛們聽著,不由得抽了一下嘴角。

  在心中默默給冬青豎起了大拇指。

  好家夥,冬青這嘴皮子真不是蓋的。

  三言兩語間又給趙惠蘭扣上了一個虐待下人的帽子。

  又是對婆母不孝,又是對自己女兒不慈,現在還來個虐待下人。

  用鼻子想都知道,趙惠蘭的名聲算是完犢子了。

  趙惠蘭氣得險些暈過去。

  她差點就要控製不住自己的脾氣對著冬青破口大罵。

  順帶再叫人將冬青拖下去亂棍打死。

  但是身邊的李嬤嬤在扶著她的時候,手腕特別的用力,提醒她不要衝動。

  那一點兒殘存的理智,教趙惠蘭沒做出衝動的事來。

  她一咬牙,生生咽下了這口氣,隻是道:“這些個刁奴,慣會胡說八道,我怎麽可能做出這種事!”

  “對對對。”冬青連連點頭,一臉的你說啥都對。

  “至於為什麽這些下人都剛好一起被分配到了莊子上,且又是趕巧的都在廚房那麽重要的地方——”

  冬青頓了頓,笑著道:“這一定是一個巧合罷!”

  這陰陽怪氣的語調,這拉長的聲線,真真是無限惹人遐想。

  趙惠蘭恨不能掐死冬青。

  莊婧溪是個賤蹄子也就罷了。

  這她身邊的丫鬟竟然也上行下效,一樣的是不要臉的賤皮子。

  她才要說些什麽替自己澄清的話。

  沒想到冬青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無視了她,一下子就轉移了話題。

  冬青道:“罷了,總歸這些刁奴的惡行,您是瞧見了。我也就不多說了,要如何處理奴才,那都是你們莊府的事。”

  “我就不越俎代庖了。”

  這話險些將所有在場的莊府的人氣得吐血。

  姑奶奶,現在知道不越俎代庖了?

  那您早幹嘛去了?

  先前把莊家的奴仆五花大綁扔到莊府麵前的時候,怎麽不說不越俎代庖了?

  事都讓你做完了!

  話也都讓你說完了!

  當然這些話,她們是不敢說出口的。

  冬青自然也不會在意莊家的人在想些什麽。

  她隻淡淡地道:“郡主有一句話讓我帶給莊夫人和莊大人,就是這老夫人啊,以後不住你們莊府安排的莊子上了。”

  “畢竟廚房這麽重要的地方,每日負責老夫人膳食的,竟然都是些黑心腸的,郡主可不放心。”

  “從今以後,老夫人就由郡主接著住郡主府上了。老夫人也已經同意,我就是代表郡主,過來通知你們一聲的。”

  趙惠蘭差點咬掉了自己的舌頭。

  什麽?

  那老婆子要跟莊婧溪那個小賤蹄子一起住?

  不行!

  這絕對不可以!

  趙惠蘭咬著牙,深吸了一口氣。

  她滿臉堆笑,隻道:“這不和規矩。”

  “我也不是不讓郡主見自己祖母,隻是咱們府上發生的事,有些複雜,郡主年紀小,未必知道其中的利害。”

  她將莊老夫人撞了邪祟一事說了。

  又言及莊婧溪從前身子弱,離開邵京城之後反倒是好了。

  肯定是莊老夫人體內的邪祟作祟。

  趙惠蘭麵露誠懇,隻道:“我這也是為了郡主著想,老夫兒體內的邪祟十分厲害,很是難消滅,倘若壓製不住反倒是帶來災禍。”

  “何況這於老夫人己身也是不妙。”

  “冬青姑娘還是勸勸郡主把,她年輕,不知道這些。”

  說到這裏,趙惠蘭總算覺得自己掰回了一成。

  莊婧溪若是不聽話,非要上趕著將老夫人街道浮萍居住著,那就是不顧莊老夫人的身子。

  就是不孝惡毒!

  莊婧溪自己看著辦吧!

  然而冬青笑了笑,根本沒將趙惠蘭這話放在眼裏,。

  冬青攤開手,不以為意地道:“您說的這些,郡主當然考慮過。”

  “畢竟別的可以不管,可是老夫人的身子卻是不能不顧的。”

  “這不是巧了,郡主的郡主府,是皇上賜的,就上頭郡主府的匾額,還是皇上親手提的字呢。”

  “有皇上的真龍之氣在啊,甭管它是哪個不怕死的邪祟,到了郡主府那都得消亡幹淨。”

  冬青笑起來,甚至衝趙惠蘭眨了眨眼睛。

  “莊夫人若是不信,可以再叫那位清虛道長算算。”

  趙惠蘭:“……“

  她難道敢說不嗎?

  話都到這份上了,她還有什麽好說的?

  她什麽都不敢說啊!

  她能說郡主府的真龍之氣,壓不住莊老夫人體內的邪祟?

  就算她敢把那清虛道長叫來再收買對方一次,清虛道長也不敢說出這麽大逆不道的話啊。

  這可是藐視天威藐視皇權!

  倘若被有心人知道,再加以利用,嚴重一點是要掉腦袋的。

  兩害相權取其輕,這個道理她還是懂的。

  趙惠蘭隻能咬牙咽下了這口氣,隻道:“既是如此,老夫人就暫且拜托郡主照顧了。”

  總歸她也不止一張牌。

  要是那老婆子死在了莊婧溪家中,那才叫好玩兒呢。

  第378章 趙惠蘭吐血這廂莊府的事情告了一段落,但是因著這件事而掀起的腥風血雨,卻是莊婧溪不會在意的了。

  整個邵京城到處都有人在說罵莊崇山和趙惠蘭。

  罵趙惠蘭心狠手辣不配為人,竟然縱容指使下人虐待自己的婆母。

  罵莊崇山就是一隻養不熟的白眼狼,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

  總歸現在整個莊家,已經成了神憎鬼厭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趙惠蘭和莊崇山之前費盡心思想要粉飾太平。

  不過短短一兩日,就遭到了反噬。

  本朝重孝道,正所謂生根不及養恩大,莊崇山和趙惠蘭竟然弄出了這麽大的事。

  禦史台那些快閑出屁的禦史們,紛紛表示來活了,激動的差點三天沒睡。

  一時間彈劾莊崇山的折子,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遞到了通政司。

  明宣帝的龍案上,幾乎堆滿了彈劾莊崇山的奏折。

  而明宣帝一向是個特別重視民心的皇帝。

  他是非常在意百姓們的看法的。

  結果莊崇山就鬧出了這麽大的事,竟然敢對自己母親不孝!

  這明宣帝能忍嗎?

  什麽?

  莊崇山表示陛下臣冤枉,陳從未做過這些事,臣真的很孝順自己的母親啊!

  那都是謠言,是以訛傳訛。

  明宣帝拍拍莊崇山的肩膀,表示愛卿說得不無道理,朕也相信你。

  可是愛卿你這事情鬧得很嚴重啊!

  你看看現在的輿論,都把你罵成狗了。

  甭管你說的是真是假,本朝以孝治天下,你這件事可是造成了很惡劣的影響。

  朕要是不罰你,那旁人跟著你有樣學樣,那天下豈不是亂套了?

  不過既然愛卿你是冤枉的,那這處罰也不能太重,就罰莊愛卿這陣子好好閉門思過不必再上朝了。

  什麽?你問要閉門思過多久?

  等朕覺得你什麽時候反思夠了,你再回來吧!

  情況就是這麽個情況。

  事情就是這麽個事情,結果就是這麽個結果。

  明宣帝早就看莊崇山不爽了。

  這些人結黨營私,不將他這個皇帝放在眼裏。

  他一直想罰,卻苦於找不到可以處罰的契機。

  雖說之前莊家名聲也不好。

  可是說白了,那就是家務事,是趙惠蘭和莊婧溪之間母女不和。

  明宣帝頂多叫莊崇山約束一下妻女。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

  現在莊崇山自己自斷羽翼,把現成的把柄送到了他麵前。

  這可真是瞌睡來了遞枕頭。

  要不怎麽說莊婧溪是個妙人呢。

  明宣帝正想著如何拿莊崇山開刀,莊婧溪就弄出了這麽一出。

  她還真是善解人意。

  這麽聰慧又善解人意的姑娘,是他家阿鈺的未來媳婦。

  就一個字,絕。

  莊崇山就這麽被皇帝下令在家反思己過。

  究竟何時才能去上朝,也是明宣帝說了算。

  這個時候,莊崇山就算是驢腦袋,也該看出風向不對了。

  他哪怕是個傻子,也看出明宣帝這是有意在針對莊家了。

  他一下子就成了閑賦在家,空領著俸祿,卻無事可做,再不能插手朝中事的光杆司令。

  莊崇山渾身發冷。

  這樣的雪天,他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依著他從前的性子,趙惠蘭辦事不力,將他害成了這樣,他哪怕不休了這個毒婦,也是將趙惠蘭打得半死的。

  可眼下他卻無心再管計較這些。

  有什麽事,都以後再說看。

  現在有更棘手的事擺在他們麵前。

  莊崇山一臉凝重,對著同樣疲憊,病得不輕的趙惠蘭道:“這段時間,你抓緊時機為瑤瑤物色合適的夫婿吧。”

  “家世門第是高是低都無所謂,隻是一點,這人品千萬不能差。”

  趙惠蘭皺起眉,咳嗽了兩聲,不解地看著莊崇山。

  她今日剛發落了那些折騰莊老夫人的刁奴,將那些個人各大二十板子,趕出去了。

  眼下實在是有些疲憊,提不起精神處理事情。

  於是聽著莊崇山的話,她忍不住摁了摁自己的眉心,然後問道:“發生了何事?怎麽突然就要為瑤瑤物色夫婿了?”

  “瑤瑤她不是……她不是已經定好了……”

  不是已經定好了二皇子沈從安嗎?

  這都是整個莊府心照不宣的事了。

  怎麽好端端的,突然之間又要重新給莊玉瑤物色夫婿?

  莊崇山冷冷地瞥了趙惠蘭一眼。

  他為趙惠蘭的蠢笨和愚不可及感到不可思議。

  莊崇山冷聲道:“別再繼續做那個不切實際的春秋大夢了,現在是個什麽情形,你還看不明白嗎?”

  他都閑賦在家了!

  這個女人居然還什麽都看不出來!

  真是個蠢笨的無可救藥。

  其實也不是趙惠蘭蠢的不可救藥。

  而是近日裏來發生的事情太多太多。

  多到趙惠蘭心力交瘁。

  多到她根本無甚精力去分析這其中的利害關係。

  甚至隻有一想,她就覺得頭疼。

  又哪裏還能如以前那般想得周全。

  趙惠蘭臉色白了白,抖著唇問:“現在這個情形如何了?你隻是被皇上暫時罰著閑賦在家而已,怎麽就這樣嚴重了?”

  莊崇山簡直跟趙惠蘭說不通。

  他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莊崇山幾乎是猙獰著臉色同趙惠蘭吼道:“你說現在是什麽情形!皇上在清算別的皇子的勢力,不過先拿我開個刀,周王遲早會大勢已去,不僅是他,旁的皇子也一樣。”

  自然,這裏頭根本就不包括八皇子沈珩。

  可是令莊崇山感到頭疼的也不僅僅是這些。

  “現在陸家的就像隻瘋狗一樣對我窮追猛打,朝堂上他們總不願意放過我。”

  上一次陸家人針對他,還是莊婧溪剛回京不久的那會兒,提議讓他去押送那些冬衣糧草的藥材。

  那一次,他中途可是得罪了不少的人。

  觸碰到了不少人的利益。

  有句古話叫雁過拔毛。

  莊崇山那次可是連屁都沒給那些地方官留下。

  而這次落井下石的人中,未必就沒有那些地方官的靠山。

  早就料到有人會給自己找事。

  隻是沒想到這些人都擠在一起了。

  有彈劾他不孝的,有彈劾他辦事不力,不配在朝為官的。

  這些人就像瘋狗一樣,咬著他不放。

  甚至想著要置他於死地。

  趙惠蘭唇齒一抖,她可沒忘記莊崇山上次被陸家針對是因為什麽。

  當然這次也沒忘。

  她是記得莊婧溪差點死了這件事的。

  所以陸家為什麽又像幾個月前一樣咬著莊崇山不放,她完全清楚明白。

  這是這些人在為了莊婧溪那個孽障出氣。

  她恨莊婧溪為什麽沒能死在那些殺手手裏。

  恨那個丫鬟的刀子為什麽不紮的準一點。

  看自己多年前生下莊婧溪這個孽障時心軟,於是留了對方一條命。

  她恨莊玉瑤的皇後夢就這樣被人毀了。

  恨莊婧溪毀掉了她多年來的根基。

  但同時她又不會忘記德妃是如何死的。

  趙惠蘭清楚,倘若德妃的死與她有關這件事被沈從安知曉,莊玉瑤的下場可想而知。

  趙惠蘭恨得牙根癢癢,卻又半點法子都沒有。

  這一刻,她從心底生出了一種不甘心的挫敗感。

  這種情緒不受控製地湧了上來,壓抑得她喘不過氣。

  趙惠蘭心髒發疼,喉嚨口像是堵了厚厚的一層柳絮。

  “蒼天不啊!”趙惠蘭血氣上湧,竟然噗地一聲吐出了一口血。

  趙惠蘭身子往邊上一栽,竟然直挺挺地暈了過去。

  主母驟然暈倒,整個莊府又陷入了一片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