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秋姨娘這廂陸飛白也是十分緊張。
作者:白團小芋圓      更新:2022-07-22 21:31      字數:27689
  第256章 秋姨娘這廂陸飛白也是十分緊張。

  莊婧溪被迫在這聽他絮絮叨叨。

  她和陸綰綰歎了口氣,麻木地看著在院子裏走來走去的陸飛白。

  陸飛白撓了撓頭,看著兩個妹妹,又一次問:“你們說五公主喜歡什麽樣的衣裳首飾這些?喜歡將屋子收拾成什麽樣?”

  “她出嫁後要從公主府搬到陸家,總不能差距太大,她若是不習慣,隻怕心裏會很難受。”

  莊婧溪和陸綰綰表示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莊婧溪攤開手,“我也不知道五公主喜歡什麽,要不我潛入公主府幫你看看?”

  陸綰綰點點頭,“隻能用這個法子了。不過阿婧姐姐你別去,還是我去吧。”

  “太危險了,萬一被公主府的侍衛看到,他們又不認識你,被就地格殺了怎麽辦?”

  陸飛白給兩個妹妹一人來了一個暴栗,“胡說八道什麽呢?公主府也是隨便說潛入就潛入的?這話若是被爹和娘知道了,你們兩個仔細吃不了兜著走。”

  陸綰綰給了他一個白眼。

  她有些無聊地抓著桌上的點心吃,“那你說怎麽辦?你在這糾結,不如親自去問一問五公主。”

  “你做的這些,也得讓她知道啊。”

  陸飛白;“?”

  他用看傻子的目光看著陸綰綰,“你當我不想問?她在宮裏啊我怎麽問?”

  莊婧溪坐直身子,也撿了一塊點心吃,“陛下不是讓你教八皇子劍術嗎?你讓八皇子幫幫忙。”

  陸飛白眼前一亮,“這個可以!”

  但隨即,他的腦袋又耷拉下來,“我倒是可以問她喜歡什麽東西,但總不能直接問她公主府是如何布置的,縱然是未婚夫妻,那也太唐突了。”

  莊婧溪點了點頭。

  有一說一,確實。

  陸綰綰眼珠子轉了轉,一拍大腿道:“那到時候我和阿婧姐姐也去看你,我們兩個想法子跟五公主拉近關係,總之我們會厚顏無恥想辦法去一趟公主府的。”

  “回頭等我們回來,你就能知道公主府是如何布置的了。”

  陸飛白瞬間笑得有些憨厚,“那就拜托你們兩個了。”

  莊婧溪和陸綰綰哪見過他露出過這樣的表情?

  兩人對視了一眼,突然覺得手裏的點心吃不下去了。

  今天又是被撐到的一天。

  這邊一片歡聲笑語,莊府那頭,卻是一派陰雲密布。

  莊府的一家之主莊崇山回來了。

  他不僅回來,還給趙惠蘭帶來了一個好大的驚喜。

  一個懷了孕的女人。

  那女人姓秋,單名一個屏字。

  一進門莊崇山便逼著趙惠蘭喝了她的那杯妾室茶,又在莊老夫人那邊過了明路,如今便是莊府的秋姨娘了。

  趙惠蘭本就在昨日被莊婧溪氣暈,如今又受了這麽大的一個刺激,直接病來如山倒。

  莊崇山卻以為趙惠蘭是做給他看的。

  見她如此,他遂冷笑了一聲,“既然病了,那就別操心家裏的事了,正好讓秋姨娘幫著你一同管家。”

  “她剛來,對家裏的庶務都不甚熟悉,你好好同她說,她聰明學東西也快。不過一兩日,便能幫你分憂了。”

  秋姨娘很聰明地站在一旁什麽都沒有說。

  這是莊崇山和趙惠蘭之間的矛盾。

  她這個時候最需要的不是表忠心也不是示弱。

  最好的方式就是站在一邊安靜地聽著,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做。

  “莊崇山!”

  趙惠蘭氣昏了頭,心也涼了半截。

  但看到莊崇山投過來的目光,她到底是咬牙忍住了,打落牙齒和血吞。

  她掙紮著從病榻上爬起來,伺候的丫鬟連忙扶住她。

  趙惠蘭臉色蒼白,整個人也很虛弱,喘了口氣才道:“哪有讓姨娘幫著管家的道理?”

  “不是妾身不放權,隻是大戶人家沒有這樣的規矩。”

  姨娘說著好聽也算半個主子,說白了不也是半個奴才?

  哪有讓奴才管著主子家的道理?

  傳出去沒得惹人笑話。

  趙惠蘭看了眼依舊神情冷肅的莊崇山,隻覺得從頭涼到了腳跟。

  她頓了一下,才道:“素素和瑤瑤也大了,也該讓她們學著怎麽操持家業。”

  “等許淵過了孝期素素是要嫁過去的,再有瑤瑤,她再過一兩個月也要及笄了,姑娘家,是該學著掌家理事了。”

  她這話說得在理。

  然而搬出莊素素和莊玉瑤,也是為了提醒莊崇山莫要做得太過分。

  她趙惠蘭還沒死,她的兒女們也還沒死。

  想要讓一個才進府的奴才爬到她頭上,也得掂量一下看值不值當。

  趙惠蘭擺出規矩禮法,莊崇山確實也無話可說。

  但他心中對於趙惠蘭的不滿,卻是愈來愈深。

  秋姨娘察言觀色,主動給莊崇山遞了個台階,笑著道:“老爺,夫人說得在理,妾身不懂這些,若是鬧出笑話就不好了。”

  “何況妾身現在已有了身子,現下也不宜操勞。”

  “就讓妾身伺候著夫人養病吧,府上的庶務,自有兩位姑娘操持。”

  有人遞台階過來,莊崇山哪有不下的道理?

  秋姨娘不爭不搶,不行事冒進,比之咄咄逼人的趙惠蘭好了不少,他自是很滿意的。

  莊崇山看了趙惠蘭一眼,轉過頭對秋姨娘道:“你既懷了身子,必然是萬事不用你操心。”

  “夫人病著,自有別的人服侍,你且好生養胎就是。”

  他眸中露出一絲警告,冷冷地看著趙惠蘭,“秋姨娘身子重,她住的秋水院離這又遠,每日的晨昏定省便免了吧,待她生下孩子後再說。”

  趙惠蘭差點噴出一口血。

  莊崇山這分明是在當著所有人的麵為了一個狐媚子打她的臉。

  說什麽每日的晨昏定省可以免了。

  不就是怕她欺負了這秋姨娘?

  她這麽多年,才將那些狐媚子收拾得服服帖帖教她們不敢再生事。

  怎料如今又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趙惠蘭不願摔杯砸盞讓一個卑賤的妾室看了她的笑話。

  便隻能強行扯出一抹溫和大度的笑,“正想同老爺說這些呢,不承想老爺自己提了。”

  “秋妹妹懷著身子,是該小心些,晨昏定省自然是要免了的。”

  她瞧著賢惠大度,秋姨娘卻分明瞧見趙惠蘭的唇角有些僵硬。

  說話的時候,眼神甚至有一瞬間的陰霾和扭曲。

  但秋姨娘隻當什麽也沒發現,隻柔順地稱了是,末了又道了一句多謝老爺夫人。

  趙惠蘭分明撕了秋姨娘的心都有了。

  卻還是咬緊了牙根,道:“妹妹好生在秋水院住著,丫頭婆子不好了,也隻管告訴我,我替妹妹出氣。”

  “若是缺了什麽,隻遣人同素素或瑤瑤說一聲,總歸妹妹安心養胎就是。”

  秋姨娘扯了一下嘴角,笑著稱是。

  第257章 嬤嬤我看不開她哪裏不明白趙惠蘭嘴上說著好聽,其實暗地裏不動聲色地給了她一個警告和下馬威。

  缺了什麽隻管知會兩位主子姑娘,丫頭婆子不好了隻管告訴趙惠蘭這個主母。

  兩位姑娘又是從趙惠蘭肚子裏爬出來的。

  這不明擺著告訴她,需時刻注意自己的身份嗎?

  秋姨娘暗自扯了扯嘴角,心道趙惠蘭未免太沉不住氣了。

  若趙惠蘭不動聲色,不顯山不露水,她或許還會覺得對方深不可測,會覺得難纏和不好對付。

  可是現在——

  秋姨娘垂下頭,唇角慢慢勾起一抹笑,什麽也沒說。

  她們婦人之間的暗流湧動,莊崇山不在意也不想在意。

  他將目光落在秋姨娘身上,眼神中流露出關切,“你今日也累了,先回秋水院歇著吧。”

  他又冷冷地將視線落在了在一旁伺候著趙惠蘭的丫鬟身上,“扶姨娘回去,她若是有半點閃失,仔細你的皮。”

  趙惠蘭又是暗自捏緊了自己的袖子。

  當著她的麵就這麽警告她的丫鬟,不就是怕她做什麽嗎?

  秋姨娘卻曉得這是接下來的話她不方便聽了,要不然莊崇山該陪著她一起離開才是。

  這是分明在有意支開她和這個丫鬟。

  秋姨娘便什麽也沒說,安靜地退出去了。

  果然如她所料,在她出去之後,屋子裏伺候的別的丫鬟和婆子,也被莊崇山尋了由頭支出去。

  此刻屋子裏已然沒了外人,莊崇山便陰沉著臉,再沒了任何收斂,毫不客氣地打扇了趙惠蘭一巴掌。

  這一耳光來得太過突然。

  趙惠蘭捂著被打的那半邊臉,整個人都有些懵。

  她瞳孔微縮,羽睫顫了顫,“何苦來呢?你才一歸家,就為了一個姨娘奪了我的權,現下這一巴掌又是為了什麽?”

  莊崇山沉著臉轉過身,漆黑如漩渦的眸中閃出森寒的光,“你還有臉問為什麽?”

  “我走之前是怎麽跟你說的?要你好好哄著阿婧,趁早將她接回來,你就是這麽給我辦事的?”

  “我問你,外頭的那些傳言怎麽回事?”

  今日坊間有兩則傳聞。

  一則是楚王殿下瞧上了陸家大公子陸飛白,那陸家公子又不是斷袖,此前就在回朝宴上對五公主一見傾心。

  昨兒個五公主隨楚王殿下一道出宮,陸家公子更是為公主的容色所驚。

  陸家公子或許察覺出楚王這人對他心懷不軌,為了證明自己不是斷袖,更為了避禍,今日趕緊請求陛下賜婚。

  依著楚王平日裏的行事作風,就怎麽說呢,這傳言說得還有鼻子有眼有理有據。

  但莊崇山並不關心這些亂七八糟的。

  他關心的是另外一樁傳聞。

  莊崇山凝視著趙惠蘭,沉肅的雙眸帶著幾分殺意,“外頭說的莊四姑娘親口說莊夫人趙氏蛇口蜂針跡類瘋迷,戕害庶子庶女,甚至心狠殘忍到差點殺死親女兒,是怎麽回事?”

  “趙惠蘭,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

  趙惠蘭的神色,在這一瞬間變得扭曲。

  她恨恨地道:“我哪裏知道?我當初就要掐死這個孽障,偏偏你們都不讓!若是當初弄死了她,哪裏有今日的禍事?”

  “你還想接她回來父慈女孝?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人家現在攀上了高枝,有個當大將軍的爹,你還指望她記得你這個生父?”

  趙惠蘭冷笑著,滿眼都是刻薄嘲諷。

  若能讓她回到過去,她就是拚了命也要掐死莊婧溪那個孽障。

  趙惠蘭因在病中,整張臉都是慘白的。

  她眼下一片青黑,麵容扭曲嗎,整個人狀若厲鬼,“她就是個孽障掃把星,有她在,咱們一家人都不得安生!她該死!”

  她恨不得用盡世上最惡毒的言語詛咒莊婧溪。

  仿佛那不是她的女兒,而是她最恨最厭惡的仇敵。

  莊崇山嫌棄地往後退了一大步。

  他目光滿是厭棄,對於這個半瘋不瘋的女人十分厭惡。

  這樣的眼神,狠狠刺痛了趙惠蘭的眼睛。

  她仰著腦袋,因為情緒太過激動,動作太大,連帶著妝發都有些散亂,“莊崇山,你這樣看我是什麽意思?”

  她冷笑著,漆黑的雙眸死死地瞪著莊崇山,“怎麽,你以為我瘋了?我告訴你,我清醒得很,我當初懷著那個孽障時你是怎麽對我的,我一刻也不曾忘!”

  見她又舊事重提,莊崇山不禁蹙起了眉。

  他一甩袖子,冷聲道:“我懶得同你多說,趙惠蘭,你好自為之吧!”

  他頭也不回地轉身走了。

  任憑趙惠蘭在背後如何歇斯底裏,如何尖叫著帶著哭腔喊他名字,他也不為所動。

  趙惠蘭摔杯砸盞,打碎了一套價值不菲的茶具,幾個漂亮的花瓶。

  她整個人無力地癱軟在病榻上,失聲痛哭。

  李嬤嬤小心翼翼地探進來,瞧著滿地的狼藉,她又是心痛又是懼怕,好半晌才道:“夫人,您何苦呢?”

  “那秋姨娘就是一個狐媚子,上不得台麵的下賤玩意,連給夫人您提鞋都不配,您何苦為了她傷了自己跟老爺的情分?”

  傷了跟莊崇山的情分?

  趙惠蘭瞪著一雙眼睛,一下子流出淚來。

  她怔怔地笑了,“我和他之間,哪還有什麽情分可言啊?”

  “他一回來,也不問我過得好不好,滿心滿眼都是那個賤人!”

  “他讓她住離我這有些遠的秋水院,院子裏伺候的丫鬟婆子一應都是他從外頭新買回來新帶回來的人,半點都不讓我插手,不就是怕我會傷了他心尖尖上的人嗎!”

  她是他的發妻啊!

  他怎麽能像防賊一樣防著她?

  趙惠蘭傷心極了,痛苦地閉上了眼。

  李嬤嬤也沒法子,隻能在一旁安慰著她想開一點。

  然而趙惠蘭若是看得開,又哪裏會有今日的局麵?

  趙惠蘭搖搖頭,恨恨地道:“嬤嬤,我看不開,我看著他對這個賤人好,就會想起他當年是怎麽對我的!”

  “我懷著莊婧溪那個掃把星的時候,他滿心滿眼隻記得莊妙菱那賤蹄子的娘,甚至為了那個狐媚子動手打我!”

  “從有身子到出了月子,我沒過過一天安生日子!隻要想起這些,我就恨,你叫我怎麽看開?”

  有許多事,她其實都已經記不清了。

  但是她懷著莊婧溪時,所吃過的每一個苦,她到現在都還記得!

  每一處細節她都不敢忘。

  莊崇山對秋姨娘越關懷備至,就越能襯托出當時的她有多可悲可憐。

  她怎麽能不恨!

  第258章 我要殺了莊婧溪那個掃把星(加更)李嬤嬤一邊給趙惠蘭順氣,一邊搖頭歎息著安慰道:“夫人啊,那些都過去了,您別一直記著,您一直記著,這心裏的病又怎麽能好呢?”

  趙惠蘭神情癲狂,“嬤嬤以為我不想忘嗎?可我如何能忘?這些年我夢裏都還記著他當年的薄情。”

  “莊崇山說我心如蛇蠍,說我惡毒不容人,他怎麽不想想,我並不是一開始就是這樣的!”

  老話說月子裏的仇是能記一輩子的。

  這話原也沒錯。

  李嬤嬤沉沉地歎了口氣,“夫人,您這是何苦呢?”

  何苦非要這麽跟自己過不去。

  趙惠蘭咬碎了一口銀牙,那雙猩紅的眸子裏迸發出濃濃的殺意,“莊崇山這樣防著我,不就是怕我對那個狐媚子還有她肚子裏孽胎下手嗎?”

  她冷笑著,不再年輕的麵容臉頰瘦削,高聳的顴骨上頭立這一雙凶厲的眼睛,直將她整個人襯得刻薄又扭曲。

  活像個地獄裏爬出來的鬼魅。

  又像是被刺激瘋了的瘋子。

  李嬤嬤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但她還是很快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李嬤嬤連忙抓著趙惠蘭的手,“夫人千萬要冷靜,那秋姨娘不過半個奴才,夫人您才是高高在上的主母。”

  “如今幾位公子和幾位姑娘都大了,她肚子裏的那團東西是男是女還未可知,若是個女娃,將來不過多費一份嫁妝,總歸是隻有給咱們姑娘提鞋的份。”

  “若是個男胎——”

  李嬤嬤笑了笑,神情中顯出幾分意味深長來。

  她頓了一下,才繼續道:“就算是個男胎,那也是不成氣候的。”

  等秋姨娘肚子裏的孩子生下來長大,還不知是什麽時候呢。

  哪裏就還有一個庶子說話的份?

  趙惠蘭的指甲深深陷進肉裏,她恨恨地道:“嬤嬤說的這些,我不是不明白,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今時不同往日。

  現在這些狐媚子妾室就算再生十個八個兒子,也威脅不了她的地位。

  但她就是恨。

  她死死地抓著李嬤嬤的胳膊,一個字一個字地問:“你就沒發現那個賤人的那張臉有些熟悉嗎?”

  李嬤嬤暗自吞了口唾沫。

  她早就發現了,不過是不敢說罷了。

  李嬤嬤眼神複雜地看著趙惠蘭,好一會兒才道:“有些像夫人年輕時,尤其是那雙眼睛。”

  眼睛像也就罷了。

  這柔婉和順的性子也像。

  趙惠蘭眉目陰沉沉的,突然詭異地笑了一聲。

  李嬤嬤被這笑容瘮出了一身冷汗。

  卻還是抹著淚安慰趙惠蘭,“夫人如今什麽都有了,何苦再將那些狐媚子放在心中呢?”

  “男人都是靠不住的,老爺愛喜歡誰,您就任他喜歡,夫人隻管過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李嬤嬤看著趙惠蘭那雙滿是疲憊的眼睛,心中百感交集,到底還是說出了一句大實話。

  她慢慢地道:“這天底下的感情哪有長久的?誰家都是這樣,一開始舉案齊眉琴瑟和鳴,到了最後,還是兩看相厭,日子還是這麽苦熬著,不過看孩子爭不爭氣罷了。”

  趙惠蘭是李嬤嬤看著長大的孩子。

  待字閨中中時,趙惠蘭也是極為溫柔的性子。

  那時候她也同普通姑娘一樣,愛寫字彈琴,性子是再和氣不過的。

  當時滿邵京城,誰不說一句趙家姑娘才貌雙全,是頂頂好的人。

  當初那個待字閨中的趙家姑娘如何,怕是沒人記得了。

  如今所有人都隻記得莊家主母心狠善妒,性子毒辣容不得人。

  誰又記得她是成了婚之後才變成這樣的呢?

  趙惠蘭素來不是個聽人勸的性子。

  這些年多少人勸她想開點。

  可她若是想的開,她便也不是趙惠蘭了。

  她抓著李嬤嬤的胳膊,眼神執拗又癲狂,“我還活著,他就找一個與我從前有幾分想象,性子也像的人,是什麽意思?”

  “我知道他看不上我,可犯不著這樣往死裏惡心我!”

  莊崇山對著一個與她年輕時有幾分像的秋姨娘噓寒問暖。

  對懷了身子的秋姨娘百般嗬護。

  簡直就是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

  可她當初懷著莊婧溪時,莊崇山又是怎麽對她的呢?

  趙惠蘭覺得自己就像吞了一隻蒼蠅一樣惡心。

  李嬤嬤知道她委屈,知道她恨,卻也沒法子,翻來覆去就是那一句讓趙惠蘭想開一點。

  趙惠蘭抓的她胳膊生疼,她也忍著沒敢表現出來,“夫人與其想著過去的種種不公,倒不如念一點老爺的好。”

  “您懷著六姑娘時,老爺待您,可比如今待秋姨娘要好得多。”

  人在痛苦的時候,總得念著點什麽才能讓自己咬牙撐下去。

  要麽是念著從前的苦楚在心底轉化成恨。

  要麽是念著從前的好給予自己無限的支撐。

  最怕的便是什麽都沒有。

  趙惠蘭是念著恨的同時,也會念著那些好。

  從她待莊婧溪和莊玉瑤是兩個極端,便可窺之一二。

  趙惠蘭擦去眼角的淚,突然笑了。

  可在一瞬間之後,她的笑容又變得扭曲,“對!我原來也是很好的,都是因為莊婧溪那個掃把星,我才會吃那麽多苦,是她命格不好,是她克我!你看瑤瑤就不會這樣。”

  “昨日她才害得我被萬人唾罵,今日老爺就領著一個狐媚子進了門。”

  她像是抓到真相,迫不及待地要向全世界宣告,“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的一切悲慘都是拜莊婧溪所賜!”

  趙惠蘭眼神寒浸浸的,瞳孔滲出詭異的幽光。

  她忽然低下頭,幽幽地笑了。

  再抬起頭時,她已經收起了癲狂的神色,整個人從頭到腳都冷靜無比。

  她目光落在自己塗著蔻丹的手指上,眼神一點一點的變得冰冷,“既然她是個災星,我的一切苦難都是拜她所賜,那就不必留著她了。”

  從前是她想岔了。

  也是她這個做娘的心軟。

  她總因為莊婧溪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而對那個掃把星手下留情。

  殊不知對災星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李嬤嬤瞳孔都縮了一下,看趙惠蘭的神情十分陌生,又帶著幾分恐懼。

  她吞了口唾沫,結結巴巴地道:“夫人可是糊塗了?四姑娘可是您親生的女兒,縱然昨日之事是她做的不對,可您低個頭,對她服個軟道個歉,這是不就過去了嗎?”

  道歉服軟?

  趙惠蘭這輩子都不知道這四個字該如何寫。

  她冷冷地道:“嬤嬤你不必勸我了,莊婧溪那個災星必須死,我是容不下她了。”

  “隻有她死了,咱們莊府才能安生,我才能安生。”

  話音才落,外頭便響起了杯盞被碰碎的聲音。

  趙惠蘭的神色一下子變得僵硬,“誰在外麵?”

  【作者有話說】

  寶子們可以多點點催更,人多了作者君打雞血的動力就來了嘿嘿。把你們的好評和票票都砸給我吧,千萬不要跟我客氣。

  第259章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莊素素和莊明禮兄妹二人仿佛傻住了一般,愣愣地看著趙惠蘭。

  莊明禮知道母親病了,家裏又新添了一個姨娘,便想著過來寬慰一下母親。

  在路上碰見了正好也前來探望趙惠蘭的莊素素,兄妹二人便一道過來了。

  莊明禮瞧見院子裏氣氛陰沉沉的,便知道母親定然發了好大的火,便沒讓下人通報,省得對方因為撞在了槍口上被罰。

  卻沒想到會聽見這些。

  莊素素猝然看向趙惠蘭,垂在身側的手指不自覺緊了緊。

  若說莊明禮看趙惠蘭的目光是滿滿的傷心和不敢置信的話。

  那莊素素看趙惠蘭的目光,便隻有提防和冰冷。

  還有被她掩藏的很好的厭惡和出離的憤怒。

  趙惠蘭是個什麽樣的人,她很早之前便知道了。

  她也很早之前便對這個母親沒有了任何期待。

  但莊素素怎麽也沒想到,趙惠蘭居然喪心病狂到了這樣的地步。

  這個女人,居然想送阿婧去死!

  莊素素隻覺得今天的風格外的涼。

  教她一下子從頭涼到了腳跟。

  趙惠蘭原也沒想到會讓自己的一雙兒女聽見這些。

  她自己心狠是一回事,讓孩子聽到這些,讓孩子見識到她狠辣的一麵,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當然不願意讓莊婧溪破壞了她在孩子們心中的慈母形象。

  李嬤嬤也是慌得六神無主,沒想到這樣的對話居然會讓大公子和大姑娘聽見。

  可轉念一想,她又沒說什麽過分的話。

  從頭至尾,她都是在勸趙惠蘭要想開一點。

  便是所有的對話都讓大公子和大姑娘聽了去,又如何呢?

  左右這把火燒不到她身上。

  李嬤嬤這樣想著,心中也是鬆了一口氣。

  但她也不能就這麽作壁上觀,趕緊神情焦惶地解釋道:“姑娘公子別誤會,夫人就是在說氣話,您二位聽了也隻當聽個樂,可千萬別當了真往心裏去啊。”

  趙惠蘭也連忙站起身。

  她臉色還是慘白的,眼底一片青黑,站得太急,眼前都黑了一瞬,腦袋一片眩暈。

  李嬤嬤連忙扶著她,她揉了揉太陽穴,才勉強地笑了笑,“是啊,都是些氣話罷了,我也是太生氣了才會這樣說。”

  莊素素麵無表情地看著這主仆二人。

  她不說信,也不說不信,隻是瞳孔中滲出幾分譏誚的光。

  過了一會兒,她才漫不經心地道:“母親和李嬤嬤這麽著急做什麽?像是做賊心虛似的,難道我和大哥還能真信你會殺了阿婧不成?”

  說到做賊心虛四個字時,她輕輕地笑了一下。

  仿佛她隻是小小地開了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罷了。

  但有時候,真心話可不就是藏在玩笑裏嗎?

  趙惠蘭的臉色愈發僵硬了。

  莊明禮定定地看著自己的母親。

  他不像莊素素那樣似笑非笑地看著麵前的主仆二人,而是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地問:“既是如此,兒子倒是想問一問,阿婧她究竟做了什麽大逆不道的事,居然惹得母親如此生氣。”

  “甚至不惜說出一些要殺了她這種令人心寒的話。”

  趙惠蘭一噎。

  她的喉嚨就像灌了鉛一般,所有的解釋瞬間梗在了心口。

  她要如何回答莊明禮的話?

  難道說莊婧溪大逆不道,將她做過的事全都說了一遍嗎?

  昨兒個夜裏,莊明禮遇到了同是出來賞月的好友,便沒有再與她們同行。

  他自然不知道昨夜究竟發生了何事。

  而他今日還未出門,對於外頭的傳言,自是一概不知。

  莊明禮不知道,莊素素心裏卻門清。

  她掃了一眼如鯁在喉的趙惠蘭,眼瞼微垂,“興許是昨夜母親和阿婧吵架的事吧。”

  莊素素昨夜是出去了的,隻是沒和趙惠蘭她們一道。

  她和許淵一道在江邊看煙火看月亮。

  後來許淵送她回府的途中,她聽到了百姓的議論紛紛。

  自然就清楚發生了什麽事。

  聽到是因為和莊婧溪吵了架,莊明禮心中劃過一抹了然。

  莊婧溪氣人的本事,他是領教過的。

  她的確一開口,就能將人氣出個好歹。

  不是她不願意好好說話。

  隻是她從來不願意將柔軟的一麵對著莊家。

  但再如何,趙惠蘭也不該說出這樣的話來。

  莊明禮最厭惡莊婧溪的時候,也未曾想過讓對方死更說不出要殺了莊婧溪這樣的話。

  莊明禮目光沉痛,看著趙惠蘭慢慢地搖了搖頭,“娘,你有什麽話,為什麽不能好好說?阿婧她本來就對我們心存怨懟,你如今還這樣,不是把她越推越遠嗎?”

  “你何苦非要這樣?難道要讓滿京城的人說生母不如義母,母親就高興了?”

  莊素素麵無表情地看了麵色悲痛的莊明禮一眼。

  莊明禮這話聽著確實好聽,可他自己又是如何做的呢?

  生母不如義母。

  難道莊明禮這個親哥哥就比得上人家陸飛白嗎?

  真是可笑。

  對於趙惠蘭口中的隻是氣話,莊素素可是半個字都不信。

  她垂下眼瞼,眼神淡漠涼薄,“母親在病中,還是莫要動氣的好。謠言止於智者,正巧父親新納了一個姨娘。母親是什麽樣的人,且看秋姨娘會如何便知道了。”

  若趙惠蘭是個聰明的人,就會讓秋姨娘平安生下孩子。

  左右這個孩子也影響不到趙惠蘭什麽。

  但這話聽在趙惠蘭耳中,卻尤為刺耳。

  但當著莊明禮的麵,她到底沒說什麽過分的話,隻是道:“知道了,娘不會的,娘隻安心養病就是了。你和瑤瑤,也要好好掌家理事。”

  她不願再提及莊婧溪,便轉移了一個話題,將此事揭過了。

  莊莊素素低下頭,輕輕地嗯了一聲,嘴角滲出一絲嘲諷。

  事出反常必有妖。

  趙惠蘭這麽急著轉移話題,不就是做賊心虛的表現嗎?

  趙惠蘭當初能殺了那些庶出的孩子。

  今日自然也能對她恨之入骨的親生女兒莊婧溪下殺手。

  虎毒不食子,可趙惠蘭哪裏是虎?她是比老虎還要陰狠的毒蠍!

  莊素素心中思忖,她得想法子通知阿婧小心些。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何況是那蟄伏在暗處,會隨時冷不丁竄出來咬人一口的毒蛇呢?

  第260章 要怪就怪她得罪了人好容易勸的莊明禮和莊素素沒真信趙惠蘭是真的要弄死莊婧溪,待他們兄妹二人出去了之後,李嬤嬤如釋重負般鬆了口氣。

  她惴惴不安地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心有餘悸地看著趙惠蘭,“好在大公子和大姑娘沒將這此話放在心上,夫人日後可莫要再說這樣的話了。”

  “母女之間哪有什麽隔夜仇?四姑娘就是一時有些軸,等她想明白了,自會跟夫人道歉的,夫人那時也千萬要給他一個台階下。”

  趙惠蘭臉色陰沉沉的猶如遮天蔽日的黑雲。

  她下定了決心要做的事,向來沒人能勸得了。

  越勸便越是火上澆油。

  她目光森冷如一條藏匿在陰溝裏的毒蛇,“嬤嬤不必說了,我知道該怎麽做,你下去吧。”

  她後悔當時沒叫那些侍衛殺了莊婧溪。

  當時的一念之差,那些不必要的仁慈,釀就了現在的苦果。

  無論如何,莊婧溪也是必須死的。

  李嬤嬤吞了吞唾沫,也沒敢再勸,隻低著頭退出去了。

  才一走進自己的屋子,李嬤嬤便覺得頸間一涼。

  一把冰冷的匕首,抵住了她脆弱的咽喉。

  李嬤嬤雙腿發軟,渾身抖如篩糠,戰戰兢兢地看著在昏暗的屋子內冒著冷光的匕首。

  隻要這人稍一用力,她就會頃刻間命喪黃泉。

  她吞了口唾沫,結結巴巴地,話都說不利索,“饒……饒命啊,我可都是按照您的吩咐辦事,沒……沒敢……沒敢有半點唬弄啊!”

  話才說話,李嬤嬤便覺得那匕首似乎又往上移了移。

  她隻聽得一道陰沉低啞的聲音,如索命的招魂曲一般,一點一點地傳進她的耳朵,“你若敢同我耍花招,你兒孫和你自己的命——”

  話音到了這裏,便化為一聲冷笑。

  李嬤嬤簡直頭皮發麻。

  幾天前的一個夜裏,這人就出現在了她的屋子裏,手裏還拿著她孫子出生時,她叫人打造的長命鎖。

  對方手裏捏著她孫子的命,她成日裏都是提心吊膽的,就怕一時惹了這人不高興,害得兒孫們命喪黃泉。

  這人抓了她的兒孫,這也不叫她做別的,隻讓她找著機會攛掇趙惠蘭對莊婧溪動殺心。

  李嬤嬤兩股顫顫,若非有著泛著凶光的匕首,她都想給麵前的人跪下,“不敢不敢,老奴都按貴人說的做了,夫人如今已然恨不得立刻結果了四姑娘,老奴若有半句虛言,必遭天打雷劈啊!”

  因著對方好幾次出現,都是戴著長長的帷帽,她無法窺見其麵容。

  而這人說話的聲音也是沉啞冷肅,帶著淡淡的殺意。

  李嬤嬤辯不出對方究竟是男是女,不敢隨意亂喊怕惹得對方不快,便隻稱對方為貴人。

  “她真的對莊婧溪動了殺心?”被李嬤嬤稱作貴人的人,握著手裏的匕首,輕飄飄的問了一句。

  李嬤嬤哪敢有半點隱瞞,隻把趙惠蘭對莊婧溪的厭惡,如竹筒倒豆子般說了。

  趙惠蘭本就對莊婧溪深惡痛絕。

  都不需要她如何引導,趙惠蘭自己就會對莊婧溪動殺心。

  而她隻需要在一旁勸著就行。

  畢竟趙惠蘭是個不聽勸的。

  她越勸,趙惠蘭心中的怒火就越旺,對莊婧溪的殺意就越濃。

  一聲冷笑落進李嬤嬤的耳中。

  她無法分辨對方這是何意,隻能戰戰兢兢地問:“敢問貴人,您……您為何非要讓我家夫人殺了四姑娘呢?”

  依對方的本事,想要殺人,大可以自己動手。

  不過聽說四姑娘的功夫也是極好的。

  想來是沒那麽容易得手。

  李嬤嬤才將這話問出口,便頓覺抵在她咽喉的那把匕首往裏逼近了幾分。

  一瞬間,她就仿佛感受到了死亡的逼近。

  李嬤嬤淚如泉水般湧出,不住地喊著貴人饒命。

  “不該問的,就不要問,知道的太多,命也就沒了。”

  光線昏暗的屋子內,這一句話猶如鬼差索命時的催命曲,飄飄蕩蕩地砸在李嬤嬤耳邊。

  李嬤嬤幾乎快要找不到自己的聲音,“老……老奴知道錯了,貴人饒命!老奴再也不敢了!”

  戴著帷帽的年輕人冷笑一聲,“要怪,就怪你們家四姑娘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有人不想她活著。”

  “今日之事,你若敢泄露出去一星半點——”

  說到這裏便沒再繼續往下說了,但裏頭的警告,不言而喻。

  李嬤嬤聲音沙啞,整個人都要被嚇昏過去,“老奴不敢,貴人千萬要明鑒啊,您就是再借老奴一百個膽子,老奴也斷斷不敢將今日這事說出去啊!”

  她指天誓日,恨不得用盡全身的力氣讓對方相信她。

  “算你識相。”

  抵在李嬤嬤咽喉的匕首驟然鬆開,下一瞬,屋子裏便沒了這個人的蹤影。

  李嬤嬤整個人如虛脫一般癱軟在地上。

  她連滾帶爬的爬到桌邊,給自己倒了一大杯水,猛地灌了一大口壓驚。

  太可怕了。

  四姑娘這是惹著了什麽了不得的危險人物。

  對方竟要借親娘的手殺了她!

  偏偏趙惠蘭也是個心狠不留情麵的。

  四姑娘這一回,怕是凶多吉少啊。

  而此刻浮萍居,莊素素正急切地拉著莊婧溪的手,眉頭擰的似一股繩,“我親耳聽到趙惠蘭那個女人說不能留你,她分明是對你動了殺心。”

  “阿婧,你這幾日,可千萬要小心,最好就是別出門了。誰知道趙惠蘭那個喪心病狂的女人會做出什麽事!”

  莊婧溪正低頭看著自己淺粉色的指甲,聞言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她笑著反將莊素素的手握住,不疾不徐地道:“你放心,我有分寸,定然不會被她傷著。”

  話雖如此,莊素素還是無法靜下心來。

  莊婧溪對上她的眼睛,慢慢地道:“我有多少本事,你是知道的。若連趙惠蘭都能算計得了我丟了性命,我便也不會活到現在了。”

  她搖搖頭,笑著將此事揭過,“不說我了,說說你吧。昨夜中秋,我沒瞧見你,你是與新科狀元許淵一同賞月去了嗎?”

  未料到她會這麽問,莊素素的耳尖倒是紅了,低低的嗯了一聲。

  莊婧溪垂下眼瞼,眉頭不易察覺的蹙了蹙。

  第261章 阿婧萬事當心她心中微歎,抓著莊素素的手,到底是將那句話問出了口:“我聽說許淵的父親和兄長,皆是因為心疾故去,素素,你不怕嗎?”

  莊素素今年十七了。

  她和許淵的婚事是自小便定下的。

  隻是三年前許淵的父親因心疾去世了,二人便拖到了現在還未成親。

  別人不清楚,莊婧溪心中卻是門清,知道許淵最後也會因心疾而死。

  她這麽問,也是想讓莊素素好好考慮。

  她可以護住莊素素最後不被趙惠蘭所累,可以改變莊素素被逼嫁從而自盡的結局。

  然而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許淵的生死,卻是莊婧溪掌控不了的。

  莊婧溪神情逐漸變得凝重,穿著莊素素胳膊的那隻手也微微用了幾分力氣而不自知,“素素,你真的想好了要嫁給他嗎?”

  莊素素彎起唇,將目光落在莊婧溪身上,安撫地握住了對方的手。

  透過窗外探進來的淺金色的微光,照在她臉上,將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照得尤為清明。

  她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

  莊素素明白,莊婧溪是怕她嫁過去之後,許淵也像他父親和他早夭的兄長一樣,因為心疾早早地與這個塵世告別。

  她慢慢地道:“我在莊府的情況你是知道的,也就比你好一點。我的婚事從來都由不得我自己,好在我的未婚夫是許淵。”

  “他身子骨好不好我都不在意,我曾經甚至極端地想過,若我不嫁許淵,我就剪了頭發做姑子去,她們若逼我,我便拿把剪子了結了這條性命。”

  莊素素說這句話的時候,神情是平靜的,眼尾中甚至帶著一點笑意。

  莊婧溪卻是笑不出來了。

  她神情有片刻的凝滯。

  莊婧溪垂下眼瞼,心中思緒千回百轉,最後默默在心中歎了一聲果然如此。

  難怪莊素素最後會真的拿了剪子自盡。

  原來不是走投無路。

  而是一早就有了這樣的打算。

  莊婧溪那些本來想要旁敲側擊勸慰莊素素的話,瞬間就咽進了肚子裏。

  她笑了笑,看了一眼窗外那正被光影照著的青竹。

  它直挺挺地立在那,一年四季皆是如此,雪壓不倒,風吹不著。

  莊婧溪又將目光落在了莊素素身上。

  她握著對方的手,唇角微彎,“許淵還真是有福氣,能得你這樣的喜歡。”

  莊素素笑了笑,不甚在意地道:“曆來感情都是雙向的,他若不這樣喜歡我,我定然也不這樣喜歡他。”

  她看著莊婧溪,忽然就皺起了眉。

  阿婧這張臉生得極好,氣度也是萬裏挑一的,然而趙惠蘭偏生容不下阿婧。

  她親耳聽到趙惠蘭說出留不得阿婧這樣可怕的話。

  縱然莊素素清楚莊婧溪的本事,卻也還是無可避免地為對方擔心。

  趙惠蘭或許不能用武力將阿婧抹殺,可如今這個世道,想要一個女子去死的方式多的是。

  莊素素眉頭緊緊地蹙起,抓著莊婧溪的胳膊不放,“阿婧,我原先隻是想著你別出門,現在卻是覺得這浮萍居也不安全了。”

  “你要不還是住到陸家去吧,起碼他們會護你周全。”

  “你年紀小不知內宅中的厲害,那些個醃臢手段層出不窮,有人若是想要你死,總會用盡法子逼死你的。”

  莊素素幽幽地歎息了一聲,“你或許不記得你三姐姐了,她是庶女,平日裏深居簡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但她性子最是柔順,我每每見到她,她手裏都捧著一本書。”

  “大約就是她出生不好,卻因為氣質好,在宮宴上被周王的母妃誇了一句氣度好,比起莊玉瑤也差不了多少,在這之後沒兩天,她便失足溺死了。”

  莊素素手指發寒,她仍舊記得那時候的場景,池塘的水將三妹妹的臉泡得都腫脹起來。

  她是頭一個發現三妹妹的屍體的。

  那天晚上,她橫豎睡不著,後來勉強合了眼,卻是整宿整宿地都在做噩夢。

  莊素素手指和脊背都是涼的,“你不知道,你三姐姐她是會鳧水的,若說她是失了腳掉進水裏,便是無人搭救,她自己也能上來。”

  “她落水的前一晚,還將她新打的絡子送給了我。”

  “她是個謹慎的人,凡事從不逞強出頭,論起守愚藏拙安分隨心,我誰也不服,就服她。”

  然而這樣謹慎的一個人,卻還是難逃毒手。

  她說的這些,莊婧溪一早便知道了。

  趙惠蘭確實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人。

  她眼底容不得任何沙子,凡是礙了她的眼的人,都得死。

  莊素素歎息一聲,她牢牢地抓著莊婧溪的手,抓得緊緊的。

  她生怕一鬆手,對方就會如三年前的三妹妹一樣從她眼前消失,“阿婧,你千萬要好好的,我不想再看見我的妹妹折在那些人手裏了。”

  莊婧溪動作很緩慢地點了一下頭,“你放心。”

  莊素素哪裏能放心呢?

  想到過不了多久文武百官又得攜妻女入宮參加宮宴,她是這心就七上八下的。

  她神色凝重,叮囑道:“阿婧,邵京城每一年都有賞菊宴,你千萬莫要自己著了別人的道。”

  “賞菊宴上男女混雜,總有人不小心吃醉了酒,你莫要一個人待著,知道嗎?”

  這話已然是說得十分直接了。

  她從來就不信趙惠蘭會對阿婧心慈手軟。

  然而逼死女子的方式有很多。

  賞菊宴那天,就是最好的下手機會。

  她不信趙惠蘭那個毒婦會放過這次機會。

  聽她提起賞菊宴,莊婧溪的眉頭猛地蹙了一下。

  在原書中,賞菊宴上確實有發生過一件事。

  她原本不甚在意的,因為她不會讓那種事發生。

  可如今一看,事情哪有那麽簡單?又哪來的那麽多巧合?

  莊婧溪對上莊素素投過來的視線,道:“我記住了,你在莊府,也要萬事擔心。”

  她看了看外麵的日頭,問眉頭依舊緊蹙的莊素素,“你出來多久了?阿姐,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但你別為了我搭上你自己。”

  “你快回去,莫叫趙惠蘭心中生疑。”

  第262章 我讓人殺我自己莊素素走後,莊婧溪麵無表情地站起身,走到了院子中央。

  她看著於漂亮花枝中生長出來的多餘的枝芽,手裏拿著剪刀,輕輕一剪,那多餘的枝椏便飄飄然落在了泥土中。

  桑榆換上了尋常丫鬟的裝束,麵容冷肅地走到莊婧溪身邊,但她的神情依舊是恭敬的。

  莊婧溪將手裏的剪刀收起,抬眼看向桑榆,“事情安排的怎麽樣了?”

  桑榆垂下頭,拱手答道:“回主子的話,趙惠蘭已然對主子您起了殺心,便是不用那個李嬤嬤多說什麽,她也是容不下主子的。”

  桑榆回話的時候,眼中隱隱夾雜著怒火。

  她氣憤於趙惠蘭竟然如此狼心狗肺,這般容不下莊婧溪。

  若不是莊婧溪吩咐了不能輕舉妄動,桑榆早就一劍砍死趙惠蘭那個禍害了。

  莊婧溪卻是扯了扯嘴角,不以為意地道:“讓李嬤嬤繼續煽風點火,她竟然想殺我,就讓她想殺我的心越發堅定。”

  “別今日還膽子這麽大,明日又放棄了,那還怪沒意思的。”

  桑榆拱手稱是,想起什麽,複又問道:“那事成之後,可要留著李家人的性命?”

  莊婧溪看著被修剪的很漂亮的花枝,淡道:“留著吧,趙惠蘭身邊的李嬤嬤是個聰明人,等事情一結束,她自己就會帶著她的兒孫們離邵京城遠遠的。”

  說話間,莊婧溪慢慢地勾起了唇,“何況,她並未見到你的真容,你就算活生生的出現在她麵前,她也認不出來。”

  威脅李嬤嬤,要她攛掇趙惠蘭對莊婧溪下死手的人,不是別人。

  正是桑榆。

  桑榆垂首道:“主子放心,屬下並未露出真容。”

  她出現在李嬤嬤麵前的時候,戴著長長的帷帽。

  便是那李嬤嬤膽大包天,敢掀了她的帷帽也不妨事。

  左右她帷帽下的那張臉也不長這樣。

  作為暗部的人,改頭換麵對於他們來說,不過是雕蟲小技罷了。

  莊婧溪嗯了一聲,手裏拿著剪子,抬腳往屋裏走。

  她一邊走,一邊隨口吩咐道:“莊府最近的熱鬧多,你們看熱鬧的同時,也別暴露自己,有什麽異動,記得隨時知會我。”

  桑榆恭恭敬敬地道:“是。”

  莊婧溪轉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磨墨,將紙張鋪開,羊毫筆蘸了墨水,提筆寫字。

  這是新默的有關於緩解心疾的藥方子。

  許淵的心疾她治不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如今沒有這個條件動手術。

  她也不像別的穿越者一樣,有空間傍身,可以來去自如隨時帶人回現代。

  紙上的墨水還未吹幹,她身邊已然多了一個人。

  她手邊落下一道陰影,莊婧溪轉頭一看,見是江寒鈺,倒是愣了一下,“你怎麽來了?”

  江寒鈺往她寫的方子上瞥了一眼,便怡然自得地在她身旁坐下。

  他動作自然的仿佛這裏是他家。

  莊婧溪也早就習慣了他的不請自來。

  但有時候這人這麽一驚一乍的突然出現,還是難免讓人意外。

  莊婧溪慶幸自己的心理素質還算強,否則的話遲早哪一天會被這神出鬼沒的家夥,給嚇出個好歹。

  江寒鈺抬眼看她,“你不希望我來?”

  這話莊婧溪沒法接。

  她輕咳了一聲,轉過頭看江寒鈺,“你是不是有什麽話想要跟我說?”

  無事不登三寶殿。

  江寒鈺總不會是覺得無聊才跑她這來的。

  小狐狸初九竄了進來。

  初九雖然最開始的時候,是咬著江寒鈺的袍角不放求收留。

  但它早就知道自己真正的主人是誰。

  江寒鈺就是個掛名的。

  初九爬到莊婧溪腳邊,腦袋蹭了蹭她的小腿。

  見莊婧溪將目光投過來,初九便歪著頭,眼巴巴地看著她。

  莊婧溪無奈地歎了口氣,伸手將這隻狐狸崽子撈起,揉了揉它的腦袋。

  初九很是受用地眯起眼睛,然後往莊婧溪的懷裏蹭了蹭。

  莊婧溪也不惱,反而很小心的用手托著它,防止它摔下去。

  江寒鈺瞧見這一幕,如墨般漆黑的眼底,劃過一抹微光。

  他鳳眸微眯,轉動了一下手裏的玉扳指,淡道:“初九同你的關係,倒是越來越好了。”

  莊婧溪輕輕撫著小狐狸的腦袋,“狐狸是有靈性的,知道投桃報李。”

  江寒鈺嘴角一扯,看初九的目光就有些不善,“不僅會投桃報李,還挺會討巧賣乖。”

  “都說狗是最會討人歡心最會撒嬌的,我看不見得。”

  “你懷裏抱著的這隻小東西,不知勝過多少條蠢狗。”

  初九:“……”

  莊婧溪:“……”

  這話怎麽聽著陰陽怪氣的?

  莊婧溪無奈地看著他,“江寒鈺你什麽毛病?這隻狐狸招你惹你了?”

  張寒鈺哂笑道:“看他不順眼罷了。”

  莊婧溪翻了個白眼,“當初要養這隻狐狸的是你,現在看它不順眼的還是你,江寒鈺啊江寒鈺,你還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初九似乎也察覺到了對麵的敵意。

  小狐狸瑟瑟發抖,又往漂亮主人的懷裏縮了縮。

  江寒鈺麵無表情地看著它。

  初九近日來圓潤了不少,一身白毛油光水滑的,在陽光下還能泛著漂亮的光。

  小小的一團,跟個雪團子似的。

  討巧賣乖的時候極為惹人憐愛。

  他攤開手,眼尾微挑,“這狐狸胖了,你別抱了,給我吧。”

  “它瞧著也不是很輕,仔細抱久了手酸,何況我還沒抱過它,也讓我看看這隻小狐狸還記不記得我。”

  莊婧溪一言難盡地看著他。

  她摁了摁自己的眉心,到底也沒說什麽,把初九塞到了他懷裏。

  江寒鈺目光落在初九頭上,笑著扯了扯嘴角,“確實是胖了不少,剛開始小小的一團,瘦的跟隻貓似的。”

  “至於現在——”

  江寒鈺看著初九這圓滾滾的肚子,笑了,“我看它別叫初九好了,我記得頭一次見到它時,它小小的白色一團,肚子還是扁的,不如現在這般圓潤。”

  “我看給他改名叫白團小扁圓好了,免得它繼續胖下去。”

  初九:“……”

  這人怎麽還狐身攻擊呢?

  別以為它聽不懂!

  它也是很聰明的一隻狐狸來著!

  莊婧溪笑著摸了摸小狐狸的腦袋,知道江寒鈺這人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你這取名水平還真是讓人不敢恭維,名字起得很好,下次別起了。”

  “就叫初九,初九多好聽啊。”

  第263章 楚王殿下幸災樂禍是沒有好下場的白團小扁圓,啊呸!是初九,初九抗議地咬了一下江寒鈺的衣角,不高興地哼哼了兩聲。

  江寒鈺感到稀奇,挑眉看向它,“你還能聽得懂好賴話?”

  莊婧溪斜睨了他一眼,“你都能聽得懂好賴話,它怎麽就聽不懂了?”

  江寒鈺明白,莊婧溪這是拐著彎罵他呢,遂好整以暇地道:“也不知道是誰一開始特別嫌棄初九這個名字。”

  也不知道是誰一開始信誓旦旦指天誓日地說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娶妻。

  莊婧溪麵無表情地看著他,神情很是無語,“這不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嗎?”

  跟這些奇葩的名字比起來,初九這名字就顯得特別好聽了。

  總之一句話,全靠同行襯托。

  小初九被江寒鈺抱著,非常讚同地翻了個白眼。

  江寒鈺看看麵前這隻成了精的小狐狸,再看看手上抱著的這隻看人下菜的小初九,也不知什麽緣故,突然就好笑地彎起了唇,“你們兩個還真像。”

  怪道旁人都說,小東西養久了會和主人越來越像。

  貓狗如此,竟然連狐狸也是如此。

  莊婧溪看了江寒鈺一眼,“你想罵我可以直接一些,沒必要這麽拐彎抹角。”

  說她像狐狸,這不拐著彎罵她不像人不是人嗎?

  江寒鈺:“……”

  他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

  似乎在遇到莊婧溪之後,他歎氣的次數比往年加起來的都多。

  江寒鈺能怎麽辦呢?他隻能看著她的眼睛,無奈地道:“你能不說話嗎?”

  好好的姑娘,偏偏長了張嘴。

  莊婧溪雙手環在胸前,用那種你有病嗎的表情看著他,“江寒鈺,我看你是覺得我脾氣太好了,想讓我把你轟出去。”

  江寒鈺揚眉,姿態慵懶隨意地往她身邊一坐,懶洋洋地彎了彎唇,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好啊,莊四姑娘隨便轟。”

  莊婧溪這張嘴是氣死人不償命,但是對付她,就不能臉皮太薄。

  得用不要臉的法子。

  莊婧溪白了他一眼,就知道這人臉皮厚到令人歎為觀止。

  真是不服不行。

  但他這不要臉的姿態還挺欠的,莊婧溪磨了磨後槽牙,目光突然落在了旁邊的墨汁上。

  她眼珠子轉了轉,突然狡黠一笑,眼底劃過看好戲的光。

  她伸手去拿旁邊鋪著的雲舫紙,“不小心”碰到了盛著墨汁的硯台,江寒鈺正好就坐在放硯台的這邊。

  早在她把手伸過來的時候,江寒鈺就直覺不對勁。

  他閃身一避,正好初九不耐煩被他這麽抱著,從他懷裏竄出來跳到地上。

  墨汁很不巧地灑了小白團子初九一身。

  莊婧溪:“……”

  初九:“……”

  江寒鈺:“……”

  隻有初九受傷的世界達成了。

  初九被濺了一身的墨,可憐兮兮地竄到莊婧溪腳邊,委屈巴巴地蹭了蹭她的裙角。

  小初九歪著腦袋,哼哼唧唧地同主人撒嬌。

  莊婧溪的鞋子和裙角,成功染上了一大片墨汁。

  莊婧溪眉心狠狠地跳了跳。

  江寒鈺不厚道地笑出了聲,心情十分愉悅地彎起了唇角。

  他甚至還很有閑情逸致地給自己倒了杯茶,生怕莊婧溪不打死他,唇邊還漾著怎麽都無法掩飾的笑意,“莊四姑娘害人終害己啊。”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不要隨意害人,容易遭報應,看,現世報不就來了嗎?”

  莊婧溪看了一眼黑乎乎的小白狐初九,又麵無表情地看了一眼擱那洋洋得意的江寒鈺,忽然覺得手有點癢。

  初九腦袋一歪,也不知道從莊婧溪的眼神中領略到了什麽,忽然竄到了江寒鈺腳邊,咬著他的袍角不放。

  它可能是覺得毛濕噠噠的不舒服,使勁地往江寒鈺身上蹭了蹭,要把毛上沾染的墨水蹭幹。

  江寒鈺瞬間就笑不出來了。

  他今天一身白袍,豐神如玉,眉目俊朗。

  莊婧溪瞬間發出了無情的嘲笑聲,眼尾微挑,喪心病狂地對著江寒鈺眨了眨眼睛。

  她眼角眉梢都漾著無情的笑意,尾音拉得極長,“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幸災樂禍,是沒有好下場的。”

  “楚王殿下,你這身衣服,怕是不能要了。”

  江寒鈺是徹底沒脾氣了。

  他也沒想到這把火會燒到他頭上。

  江寒鈺彎下腰,一把將始作俑者拎起來,“這隻狐狸是不能要了。”

  初九蹬了蹬爪子,無聲地抗議。

  莊婧溪摁了摁自己的眉心,認命地翻出一塊布帛將黑乎乎的小白狐包起來。

  沒辦法,自己做的孽,得自己償。

  她歎了一口氣,無奈地看著這隻一臉無辜的小狐狸,又看了看江寒鈺,“你先回避一下。”

  江寒鈺攤開手,下一瞬,屋子裏便沒有了他的蹤影。

  莊婧溪摁著眉心出了屋子,叫了冬青過來,“把它帶下去洗幹淨吧,注意些別凍著它。”

  冬青看著這隻被包得隻剩個腦袋的小團子,又看了看莊婧溪染了一團墨的裙角,理所當然地以為是初九搗亂弄翻了硯台。

  她揉了一把小狐狸的腦袋,邊走邊說,“初九啊初九,你這麽好看漂亮的一隻小狐狸,怎麽就這麽埋汰呢?”

  莊婧溪有些心虛地低下頭。

  她心說倒也不是初九埋汰。

  冬青走遠了,她轉過身進屋的時候,江寒鈺已經把桌上和地上的墨汁弄幹淨了。

  他此刻正坐在她原來坐著的位置喝茶。

  江寒鈺身子微微後仰,揚眉看她,“我的衣服,你打算怎麽辦?”

  這隻小壞狐狸存心要讓他的衣服上沾上墨,他本來都躲過了。

  誰知道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初九。

  莊婧溪雙手一攤,笑得頗有些不懷好意,“要不我把我的衣裳借你?月華裙馬麵裙百迭裙齊腰衫裙,你喜歡哪種啊?”

  “你隨便挑,我這應有盡有。”

  明人不說暗話,她想看江寒鈺穿裙子很久了。

  江寒鈺這才知道,她居然還存著這種心思呢。

  他又好氣又好笑,他想他應該是太縱著莊婧溪了,他或許該給這隻小狐狸一點顏色看看。

  風吹起外頭顏色漂亮鮮豔的青竹葉。

  江寒鈺不知什麽時候將人禁錮在了自己的懷中,“月華裙百迭裙應有盡有?還問我喜歡哪種?莊婧溪,我怎麽不知道你膽子這麽大?”

  第264章 你看也看了摸也摸了不打算負責這若是尋常姑娘被人這麽圈在懷裏,此刻必然是羞得麵紅耳赤。

  但莊婧溪哪裏是一般人啊?

  她不僅沒臉紅,反而順勢摸了一把江寒鈺的腰,唇角一翹,笑容端的是嫵媚無邊惑人心魄。

  她挑著眉評價道:“殿下這腰不錯啊,勁瘦又有力,應該還有腹肌吧。”

  她又隔著衣服,抹了一把江寒鈺的腹肌。

  莊婧溪柳眉揚了揚,“這腹肌也不錯啊!”

  腰細腿長還有腹肌,不穿裙子可惜了!

  江寒鈺身子猛地一僵,摁住了莊婧溪不安分往他身上亂摸的手,眉心狠狠地一跳。

  他另一隻手狠狠地摁了摁自己的眉心,幾乎是咬牙切齒地道:“莊婧溪!你是不把你當女子還是不把我當男子?”

  莊婧溪神情很無辜,“當然是相信楚王殿下的為人,我知道殿下是正人君子,不會對我做什麽的。”

  睜眼說瞎話,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了屬於是。

  她嘴上說著相信江寒鈺的為人,其實心裏想的是,江寒鈺若是真敢做什麽,她能立刻送他去跟曆史上死了不知道多久的九千歲作伴!

  江寒鈺鬆開她,拉開了自己與她的距離,額上的青筋還綻著,“我是不是正人君子還有待商榷,但我不應該相信你的為人是真的。”

  莊婧溪笑得仿佛一個強搶良家公子的女流氓,“我可沒說我是正經人啊。”

  她目光落在江寒鈺那精瘦有力的腰上,她從前怎麽沒發現江寒鈺身材那麽好呢?

  四年前她可是扒了他的衣服來著,居然也沒好好欣賞一下。

  哦,四年前他衣裳下血肉模糊,她似乎沒那個功夫欣賞他的身材,當然也無法透過那一大片血去欣賞就是了。

  她隻記得他那張臉好看了。

  江寒鈺喝了一杯茶壓壓驚,斜睨了她一眼,“你還挺有自知之明,剛才,你是堂而皇之地占了我便宜。”

  莊婧溪嗯了一聲,一點也不否認,“對啊,我就是在占你便宜,怎麽了?”

  “腰也摸了腹肌也摸了,你現在要找我算賬,可是來不及了。”

  她活脫脫一副女土匪女流氓的架勢。

  江寒鈺單手支著下巴,目光清明。

  滿城鋪錦的落日霞光,都不及他眸色動人。

  他看著莊婧溪,眼神分明帶了點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嫌棄,唇角卻翹著,“是啊,莊四姑娘該摸的都摸了,我記得四年前莊四姑娘還扒了我的衣服,這便是該看的都看了。”

  “莊婧溪,本王的清譽都被你玷汙了,你就不打算對本王負責嗎?”

  莊婧溪:“?”

  她嘴角微抽,磨了磨後槽牙,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來,“江!寒!鈺!”

  始作俑者揚眉看她,“莊四姑娘有何指教?”

  “我勸莊四姑娘先想好該如何負責吧,我這人不缺錢,你既玷汙了我的清譽,想用錢打發我可是不能的。”

  莊婧溪幾時見過這樣厚顏無恥的人。

  她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我什麽時候玷汙你的清譽了?楚王殿下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講。”

  江寒鈺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看來莊四姑娘是不認賬了,本王的清白就這樣折在你手上,你看也看了摸也摸了,現在翻臉不認人,本王隻能進宮告禦狀讓天子給個說法了。”

  他指了指自己那張沒被麵具遮蓋的臉,“本王幼時說過,本王這張臉隻能讓我未來的夫人看。”

  “莊四姑娘逼著本王摘下了麵具,本王也就隻能勉為其難地讓你做楚王府的女主人了。”

  他眼神極為糾結痛苦,好像是隻能咬牙勉強自己接受未來的楚王妃竟是這個樣子。

  莊婧溪靜靜地看著他演。

  她哂笑一聲,身子往後一仰,忍不住嘖了一聲,“江寒鈺,四年前我那是為了救你的命。”

  “至於方才,那是你自己自作自受。”

  江寒鈺心情極好地彎起了唇,莊婧溪這是被他的話帶到溝裏了呀。

  他揚眉,極為讚同地點點頭,“那這麽說,就是我唐突了救命恩人。”

  “你方才說我是正人君子,我想著,這個評價其實挺貼切的。既然是正人君子,自然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正巧你還是我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

  原來這正人君子,還能可是可不是的。

  莊婧溪翻了個白眼,斜眼看他,“你這是恩將仇報啊楚王殿下。”

  江寒鈺挑眉,“怎麽就是恩將仇報了?我覺得我配莊四姑娘正好。”

  莊婧溪表示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

  她動作極優雅漂亮地喝了口茶,將茶杯放下後,輕飄飄地看了江寒鈺一眼,“想娶我,可不是有一張好看的臉就夠了。”

  江寒鈺點頭,“我家私尚可。”

  也就富可敵國而已。

  莊婧溪眼神不變,“你看我像缺錢的人嗎?”

  江寒鈺喝了口茶,“我文治武功也還過得去。”

  莊婧溪看了他一眼,這叫還過得去?

  不知道那些死在他手裏的人怎麽想。

  莊婧溪無聊地用手繞了繞自己的長發,百無聊賴地看著他,另一隻手支著自己的下巴,“殿下厲害,可是想娶我,還得過我爹娘這一關。”

  她挑了挑眉,“你現在去一趟將軍府,就說想要娶我為妻,看我爹娘答不答應。”

  答不答應都是其次,隻怕江寒鈺會被轟出來。

  這一點,江寒鈺也意識到了。

  他歎了一口氣,無奈地摁著自己的眉心,“要娶莊四姑娘,還真是艱難重重啊。”

  主要是他這人名聲不好。

  除非顧寧霜和陸仲齊瘋了,否則不可能把莊婧溪嫁給他。

  但他想要做個好人也已經來不及了。

  莊婧溪表情不變,意有所指地道:“所以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回頭?

  江寒鈺笑了,他知道她在說什麽,但要他放棄,那怎麽可能?

  他懶洋洋地道:“娶莊四姑娘艱難重重,可我就是喜歡迎難而上。”

  他喜歡的姑娘不是一般人,難娶也在情理之中,應該的。

  莊婧溪神情複雜地看了江寒鈺一眼,“你就不怕到時候會後悔?”

  她喝了一口茶,眼神清明,“我不是什麽寬宏大量的善男信女,我這人最是自私刻薄,也最是惡毒不容人。”

  “你江寒鈺想要娶我,那就得做好一輩子隻有一個人的準備,別到時候覺得後院清冷想要多添人。”

  “真有那麽一天,你就等著給你自己準備棺材吧。”

  第265章 我知道但我想聽你親口說江寒鈺揚眉,“為什麽是給我準備棺材?”

  莊婧溪斜眼看他,“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我不喜歡跟別的女人扯頭花,你當我是趙惠蘭隻會對女人動手?”

  “殺了別的女人有什麽用啊,當然是要從根源上解決問題。”

  趙惠蘭是弄死了一個又一個的妾室,也弄死了那些小妾生的兒女。

  可這又有什麽用呢?

  她殺了那麽多人,難道莊崇山就停止納妾收人了嗎?

  秋姨娘的存在,便是狠狠地打了趙惠蘭的臉。

  江寒鈺十分讚同地點了點頭,旋即勾起唇角,“我原本打算這輩子都不娶妻,直到遇見了你。”

  “所以不用擔心我會覺得楚王府孤寂冷清,我原也不愛熱鬧。”

  沒遇見她之前,他從來不會覺得楚王府空蕩荒蕪。

  他其實現在也不愛熱鬧,隻是遇見她之後,才發現他其實也並不排斥這些。

  她說得那些,其實都不會存在。

  除了她,他壓根就看不見別人。

  他這話,莊婧溪沒說信也沒說不信。

  最開始的時候都是好的。

  隻是未來的事誰都說不準。

  從年少情深走到兩看相厭的人,還少嗎?

  現在說這些,還為時過早。

  江寒鈺喝了一口茶,他知道她並不信他說的。

  但那又怎樣呢?

  很多事原本就是看人怎麽做,而不是看人怎麽說。

  莊婧溪看了一眼江寒鈺,白袍公子眼神清明,唇角雖然漾著懶洋洋的笑,但眉宇間卻沒半分玩笑。

  她低頭看著自己淺粉色的指甲,目光隨意一瞥,正好瞥見了他袍角的那一大片墨水。

  怎麽說呢,還挺慘不忍睹的。

  她扶額歎息,找了一件靛青色的錦衣扔給他,“先前逛成衣鋪子時看到的,原本是打算給我大哥的,想來這顏色他穿著不合適。”

  “你穿走吧,左右你穿什麽都好看。”

  他穿深色衣裳如深沉夜色,神秘而危險。

  穿淺色就像清淩淩的月光,與塵世格格不入。

  江寒鈺單手支著下巴,“你看著我,我怎麽穿?”

  莊婧溪翻了個白眼,從善如流地轉過身,“你換吧,我絕對不偷看。”

  耳邊傳來衣裳簌簌落下的聲音,像盛夏咿咿呀呀的蟬鳴。

  江寒鈺似乎是笑了,聲音很輕,“你便是偷看也沒關係,隻是別看了以後不認賬就行。”

  莊婧溪輕嗤一聲,“你換個外衫而已,裏麵也包裹的嚴嚴實實的,有什麽好值得我偷看的?”

  江寒鈺揚眉,“我裹得嚴嚴實實你都要亂摸,這要是清涼一點,那還得了?”

  莊婧溪:“……”

  這話說的,好像她是什麽女流氓。

  她翻了個白眼,輕嗤一聲,“我沒那麽饑不擇食。”

  話音才落,臉頰便被人輕輕一捏。

  江寒鈺已經換好了外衫,好整以暇地站在她身後。

  他伸手捏著莊婧溪的臉,這樣看著,倒像他將人圈在了懷裏,“你的識文斷字是誰教的?這樣亂用成語。”

  饑不擇食?

  虧她說得出來!

  莊婧溪一巴掌拍開他的手,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我看你這隻手是不想要了,不如捐給有需要的人吧。”

  江寒鈺攤開手,笑著看她,似有調侃,“莊四姑娘脾氣真暴躁,比豺狼虎豹還厲害。”

  莊婧溪斜睨了他一眼,“是啊,你今日才知道?”

  江寒鈺眉毛一揚,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早就知道了,莊四姑娘這樣好看,若是像隻綿羊一樣沒脾氣,豈不是暴殄天物?”

  莊婧溪翻了個白眼,懶得搭理他。

  這人居然還好意思嘲諷她亂用成語!

  江寒鈺反而是笑著評價道:“你這樣挺好的,像朵漂亮的食人花。”

  莊婧溪:“……”

  誇得很好,下次不許再誇了!

  莊婧溪歎了一口氣,很是無奈地看著江寒鈺,“你要是實在不會誇人,可以不誇的。”

  什麽豺狼虎豹,什麽食人花,這特麽有一個好詞嗎?

  她要是誇江寒鈺氣場真強大,像個閻王爺,那聽著是不是也不對味?

  江寒鈺眸光瀲灩,鳳眸中掠過一絲笑意,低頭看了一眼身上的外衫,“你眼光不錯。”

  總算說了句人話。

  莊婧溪輕咳了一聲,別過頭道:“那挺巧,便宜你了,穿著還挺合身。”

  江寒鈺點點頭,忽然湊近,眼尾含笑,“不過,這衣裳是用天絲錦製成的,你說你是在成衣鋪順手買的——”

  他話音微頓,笑了一下,聲音好聽得仿佛山澗融化的雪水,“敢問莊四姑娘,哪家成衣鋪有這麽大的能耐啊?”

  莊婧溪手指微僵。

  她頓了一下才道:“我記錯了,是我去鋪子裏找人定製的。”

  江寒鈺心情極好地彎起唇,抬手揉了揉她的發頂,“你可以直接說是特意給我做的,不用不好意思。”

  莊婧溪被戳穿了心思,惱羞成怒地瞪著江寒鈺,“真不要臉,誰說是給你做的?你給我脫下來!”

  脫下來是不可能的。

  真要脫下來,就不止是隻脫一件外衫了。

  江寒鈺從背後擁住她,“我沒見過哪家鋪子做衣裳上麵半點刺繡都沒有的,你的女紅很特別,這衣裳的料子配不上它所以你沒繡。”

  高情商:你的繡工很別致,這料子配不上。

  低情商:你的女紅慘不忍睹,我知道你是怕糟蹋了衣裳才不繡的。

  有些人最後會抱得美人歸,不是沒有道理的。

  莊婧溪知道這人是在調侃她的女紅,翻了個白眼好笑地道:“好好好,這衣裳是給你的,你說是就是。”

  江寒鈺挑眉看著炸了毛的姑娘,好一會兒才堪堪止住笑意。

  他修長如玉的手握著她綢緞般順滑漂亮的青絲,聲音微啞,如上古名琴發出的聲響,溫潤好聽,“你想給我東西,不必這麽拐彎抹角。”

  “我雖知道這本來就是給我的,但我還是想聽你親口說。”

  “有些事,你不說,我又怎麽知道呢?”

  聽到前半句時,莊婧溪本來想冷笑著讓他哪邊涼快哪邊待著去的。

  可聽到後麵,她卻喉頭一鯁,將要脫口而出的話咽了回去。

  她手指微僵,抿了抿唇,卻沒說話。

  她懟人的時候雖然伶牙俐齒,一開口就能將人氣得半死。

  但這會子,她卻笨嘴拙舌不知該說什麽了。

  她一貫喜歡將事情辦好,不喜歡多說,也不在意對方知不知道,隻想著自己問心無愧就是了。

  江寒鈺這句話,倒讓她有些啞然。

  江寒鈺自然感受到了她的沉默

  第266章 我喜歡你這件事你現在知道了嗎江寒鈺笑了一下,慢慢地道:“你明明什麽都做了,為什麽不說呢?”

  “就像你為陸家做了許多,卻閉口不提一樣。當年陸綰綰差點被蘄蛇咬,陸家軍中有了內奸,那是廢太子的人。”

  “你暗中查明了真相,也知道廢太子拉攏不了陸家打算將這隻難啃的肥羊毀掉,所以你用了四年的時間,終於送他去見了那條死在你匕首下的蛇。”

  “你現在也在為陸家籌謀,你做了這麽多,卻偏偏一個字也沒跟他們提。”

  莊婧溪目光猝然一凝。

  她猛地抬起頭,臉色變了又變。

  半晌後,她才淡淡地道:“你知道的東西還真多。”

  她一句話說的無波無瀾,但隻有她自己知道她心中是怎樣的驚濤駭浪。

  這些事她做的隱秘,誰都不知道先太子被廢一事,她也從中摻了一角。

  江寒鈺卻查出來了。

  此人是真的不容小覷。

  倘若江寒鈺是她的敵人……

  莊婧溪想想就覺得十分棘手。

  但江寒鈺抱著她,將下巴抵在了她的肩頭,“你願不願意將你所做的一切告訴陸家人,是你自己的事。我沒要你按我說的去做,我說的也不全對。”

  “我隻希望你在我麵前不必藏著掖著,你做了什麽,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都可以半點不摻假的告訴我。”

  “我其實也沒你想的那麽聰明,我也怕哪天會錯了意。”

  莊婧溪低垂眉眼,好半晌才道:“你謙虛了,你向來算無遺策。”

  “別人知道的你都知道,別人不知道的,你也知道。”

  這世上,大約就沒有比江寒鈺更聰明的人了。

  誰都可以自謙說自己不聰明,唯獨江寒鈺不可以。

  他這樣的人,什麽都清楚。

  什麽都明白。

  他那雙鳳眸,能洞悉一切。

  人說太陽底下無新鮮事。

  其實江寒鈺這雙眼睛,不也能看破一切嗎?

  在他麵前,她所有的心思都無處遁形。

  江寒鈺失笑,他抱著莊婧溪的力道微微收緊,像是要將這個人牢牢嵌進自己的生命裏,再不許旁人覬覦搶奪,“我哪裏就聰明了?”

  “我喜歡你這件事,你知道。”

  “但你不說,我就不確定你到底喜不喜歡我了。”

  莊婧溪歎了一口氣,神情有些無奈,“我以為我已經說得夠明白了。”

  她扒開江寒鈺的手,從他的禁錮中抽離。

  江寒鈺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莊婧溪唇角噙著笑,認命地正麵撲進江寒鈺懷中,仰著頭看他,眼底仿佛追了皎潔的月光和漂亮的星辰。

  她神情有些無奈,眼神嫌棄,唇角卻翹著,“楚王殿下確實不夠聰明,算了,既然你怕你會錯意,那我還是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好了。”

  “江寒鈺,我挺喜歡你的。”

  江寒鈺微怔。

  他眼底倒映出姑娘含笑的麵容,黑發雪膚,眉眼彎彎的姑娘,此刻表情懶散,眼神卻認真。

  她說,江寒鈺,我其實挺喜歡你的。

  莊婧溪沒注意到江寒鈺微怔的表情,她此刻臉上漾著笑意,與麵前這個如深沉夜色,也如清冷月光的人對視。

  “你說的對,我確實不必藏著掖著,至少在你麵前不必藏著掖著。”

  莊婧溪唇角彎了彎,“那麽楚王殿下,我喜歡你這件事,你現在知道了嗎?”

  這話一說完,麵前的人便將她牢牢地擁在了懷裏。

  莊婧溪的臉埋在江寒鈺的寬闊溫暖的胸膛,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很好聞的鬆香。

  “你最好不要騙我。”

  江寒鈺清寒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她張了張嘴想要無奈地說他想多了。

  卻聽得江寒鈺笑了一下,“便是騙我也沒關係,隻是不要騙到一半就原形畢露。”

  “若你是騙我的,那便騙我一輩子吧。”

  不要像別人一樣,說好的會陪著他娶妻生子,說好的會看著他的孩子長大。

  卻沒過多久就食言。

  讓他在每個能闔家團圓的日子裏,一個人看萬家燈火。

  一個人看塵世間的其樂融融。

  他這一生,已經遇到太多騙子了。

  她就不要再騙他了。

  莊婧溪察覺到江寒鈺的情緒似乎有些孤寂。

  她伸手環住他的腰,讓他感受到她抱著他時的力度,卻凶神惡煞地道:“是啊,我是個騙子,你這張臉好看,我見色起意,所以要當一個騙子把你騙回家。”

  “你好好養好你這張臉,不要讓它變醜,我就能一直騙你。”

  江寒鈺彎起唇,笑了,卻故意冷著聲音問:“花無百日紅,若是我老了,你該如何?”

  莊婧溪笑彎了眼睛,“你沒聽過一句俗語嗎?名利未曾汙君子,歲月從不敗美人。”

  “楚王殿下這臉這氣度,就是老了便成了一個老頭子,那也一定是人群中最吸引人最好看的那個老頭子。”

  江寒鈺揚眉,眼神溫柔得像中秋那日的月亮。

  他看著被他擁在懷裏的姑娘,眼底也仿佛盛滿了星光月影,“我想我那時候定然是及不上莊四姑娘的,不過我努努力,爭取不讓你嫌棄我。”

  莊婧溪從他懷著探出頭,笑著揶揄,“誰敢嫌棄你啊,不要命了嗎?”

  江寒鈺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後將她攬進懷著,“別人不敢,但你膽子大,天底下沒有你不敢做的事。”

  莊婧溪輕輕地彎起了唇角。

  落日餘暉透過枝葉間細細密密地罅隙照了進來。

  將窗口擺著的那盆白菊照得氤氳上了一片胭脂紅。

  江寒鈺牽著她的手,目光落在她裙角上沾染的那片已經幹涸的墨水印上,眼尾微翹,“這一次,倒是要多謝初九了。”

  他彎起唇,眼神裏漾著化不開的笑意,目光灼灼地看著身旁的姑娘,“我原以為,你會等到一切都塵埃落定後,才給我答複。”

  莊婧溪看著江寒鈺的眼睛。

  他這雙眼睛生的很漂亮,深邃多情,是天生的一雙含情目。

  她低下頭看自己的腳尖,慢慢地笑了,“我原是想著,給你足夠的時間讓你看清楚我是什麽人,再讓你決定要不要繼續喜歡我。”

  “可我發現,你其實什麽都知道了。”

  江寒鈺笑著將目光落在了兩人牽著的手上。

  他勾起唇,慢慢地道:“這麽看的話,我還得多謝我自己?”

  莊婧溪斜了他一眼。

  倒也不必如此打蛇隨棍上。

  她似有嫌棄,唇角卻是翹著,“我原本以為喜歡二字很沉重,也很難說得出口。”

  “後來發現,如果那個人是你的話,其實將喜歡說出來也沒關係。”

  第267章 原來楚王殿下這麽嬌氣啊江寒鈺大約有許多年,未曾聽過這樣動人的話了。

  他彎起唇,替莊婧溪整理了一下微微有些散亂的頭發,分明是秋日,他眸色卻比春朝更動人。

  麵如冠玉的青年眉目懶倦,握著姑娘那纖長白皙的手,唇角往上勾了勾,“我想帶你去個地方。”

  莊婧溪眨了眨眼,“那等我換身衣裳。”

  江寒鈺輕咳了一聲,目不斜視地看著淺青色的窗紗,“你換吧。”

  莊婧溪裙擺染上了墨水,衣裳卻是幹幹淨淨的,她找了一條荼白色繡梅枝的百迭裙換上。

  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裙角,便將原來的外衫也解開了,換了件石青色繡金桂的立領斜襟長襖。

  “好了,你可以轉過來了。”

  江寒鈺轉過身,便瞧見莊婧溪穿戴整齊,正唇角微翹地看著他。

  江寒鈺眸光一動,好看的眉眼中掠過瀲灩動人的神采,有些人天生就是從畫裏走出來的,穿什麽都好看。

  莊婧溪穿明豔惹眼的顏色時,便是濃烈奪目的朝霞。

  穿淺色衣裳就是臘月裏的冬雪。

  江寒鈺和莊婧溪站在一處,這畫麵真是說不出的賞心悅目。

  天邊雲霞四溢,仿佛濃烈的火光徐徐綻開,整片天空都被染上了一層胭脂色。

  莊婧溪坐在楚王府的青石上,有幾片桂花落在她肩頭,江寒鈺看著她,慢慢地彎起了唇角。

  原本以為楚王府是荒蕪冷寂的,倒是沒想到居然有一片園子裏是種滿了鮮花果樹。

  秋日裏金桂飄香,旁邊的橘子樹上結滿了密密匝匝的落日色的果子。

  園子裏還有一個葡萄架,藤枝上掛著滿滿的紫色瑪瑙,落日餘暉透過枝葉果子間的細縫探進來,果香四溢,金桂幽香悠長。

  莊婧溪隨手摘了一顆橘子。

  不同於浮萍居裏果子的酸得人眯起眼,楚王府的橘子已經成熟了,果香清爽,一瓣橘子塞進嘴裏,清甜的汁水在舌尖炸開,橘子獨特的清香像極了夏日傍晚時的涼風。

  讓人想起來就會心頭愉悅。

  江寒鈺低下頭,俯身看她,視線與她齊平,又看了看她手裏的橘子,眼尾微挑。

  他的心思,不言而喻。

  莊婧溪目光一頓,遲疑地看了看江寒鈺,又看了看手裏的橘子,“你是要吃這個?”

  她伸出手,笑著眨了眨眼睛,“給你,這橘子不錯,很甜。”

  江寒鈺:“……”

  他無可奈何地摁了摁自己的眉心,並沒有接過這半顆橘子的打算,“你吃吧,我不是很喜歡吃甜的果子。”

  莊婧溪沒忍住笑彎了眼睛。

  她眸子裏盛滿了落日霞光,笑著看江寒鈺,剝下一瓣橘子湊到他唇邊,眼尾微揚,“你確定你不喜歡吃甜的果子?”

  江寒鈺看了她好一會兒,表情似有不情願和嫌棄,唇角卻分明是翹著的,眼尾漾著笑意,“十分勉強”地吃了這瓣橘子。

  他從莊婧溪手裏拿過那半顆橘子,自己剝下一瓣吃了,“我不愛吃甜的果子,不過這橘子不錯。”

  他骨節分明修長如玉的手剝下一瓣橘子,仿佛執著彎彎地被雲層遮了一半的落日。

  他將這“落日”送至莊婧溪唇邊,青衣姑娘眉目裏掠過一絲笑意,像春日裏潺潺溪流對麵的桃花。

  她彎了彎眉眼,將這瓣橘子吃下了。

  年輕姑娘眉尾上挑,那似桃花似水杏眼睛彎成一道月牙,倒映出落日餘暉。

  她唇角翹著,折了一枝金桂湊到如清風朗月的青年麵前。

  莊婧溪眨了眨眼,似有調侃,唇邊漾出的笑意滿滿都是揶揄,“楚王殿下這麽嬌氣啊,吃個橘子還要人喂。”

  江寒鈺挑眉,接過她手裏的桂花替她簪到她如綢緞般漂亮順滑的青絲上。

  他動人的眸色為這秋日多添了一分溫柔,回答的從善如流,“不僅嬌氣還挑剔,隻吃莊四姑娘喂的。”

  視力很好的楚王府第一暗衛秦錚,遠遠地看見這一幕後,麵無表情地踩碎了腳下的葉子。

  分明是秋日,為什麽他感覺到了冷冷的冰粒子在他臉上無情地拍?

  他覺得自己就好像好端端地走在路上結果被人踹了一腳。

  有意思嗎!

  這有意思嗎!

  橘子不能好好吃嗎?

  為什麽要你一瓣我一瓣這樣喂著吃!

  不累嗎!

  嗬,這樣的橘子,他能一口一個!

  秦·怨念深重·單身狗·錚表示,他隻是路過而已,為什麽要這樣對他?

  不過莊四姑娘是主子第一個帶回王府的姑娘。

  公主殿下和駙馬爺在地底下看到這一幕,也定然會很欣慰的吧。

  真好啊,長公主和駙馬爺這下應該放心了。

  秦錚這樣想著,如萬年冰霜般恒古不化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絲欣慰的表情。

  他甚至還有些熱淚盈眶。

  主子這一生太孤寂了,終於碰到了一個會願意陪著他的人。

  但願莊四姑娘陪著主子的日子能久一些。

  畢竟他都好久沒看見主子笑了。

  江寒鈺和莊婧溪走到旁邊的池水邊淨了手,二人在桂花樹下看著濃烈如煙火的落日。

  江寒鈺看著莊婧溪姣好的側臉,握緊了她漂亮纖長的手。

  淺橘色的光影跳躍進他眼底,他問:“莊婧溪,你喜歡這裏嗎?”

  他幼時經常在桂花樹下看書習字,有時候還會和父親一起背著母親喝桂花酒。

  葡萄成熟的時候,他們一家人會摘了它來釀酒。

  他那時候孩子心性,會一邊摘葡萄一邊吃。

  可惜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時移世易,春光漸老,楚王府也再不如記憶裏那般熱鬧,很多東西都變得麵目前非。

  不過這個園子,卻被他原原本本地保留了下來。

  秋日的時候,金桂依舊如當年肆意飄香,那葡萄枝上也依舊會結滿密密匝匝的果子。

  他已經不會再將用來釀酒的葡萄摘來吃,不過他也確實挺喜歡這個園子。

  覺得燈火太過刺眼的時候,來這個園子裏逛逛,聽聽蟬鳴聲和風聲就好了。

  隻是他不知道莊婧溪喜不喜歡。

  莊婧溪眉眼彎了彎,側頭同他的視線相接,眼裏好似墜滿了星子,盛滿了皎潔的月光,“我挺喜歡的,就是園子裏隻有秋日的金桂,未免會太冷清。”

  “再種些海棠梨花吧,蠟梅也可以種一些,還有山茶和梔子。”

  她目光落在被江寒鈺牽著的那隻手上,胭脂色的光影照著她那張如皎月般白皙的臉。

  她道:“這樣,楚王府一年四季都能見著花了。”

  【作者有話說】

  秦·客串老管家·錚表示,這戀愛的酸臭味~

  第268章 你看著我的時候我就已經心情愉悅了江寒鈺挑了一下眉,看著莊婧溪的眼睛,似有調侃,“原以為莊四姑娘是辣手摧花的人,沒想到其實是個愛花惜花的。”

  莊婧溪嗯了一聲,眉眼間氤氳出極淺的笑意,回答的從善如流,“不不不,我還是一貫的辣手摧花。”

  “隻不過——”她眼尾上揚,伸手拽住江寒鈺的袖子,將人拉到自己麵前。

  青衣姑娘眉目流轉,聲音裏漾著幾分醉人的鉤子,宛若黃鶯出穀,雪落林間。

  莊婧溪眨了眨眼睛,“這不是楚王殿下嬌氣嘛,我想你定然十分喜愛這個園子,不然也不能將它照顧得這樣好。”

  “春夏寒冬,楚王殿下閑來無事來園子裏逛,若是看不到花,豈不是會不高興?”

  “周幽王為博褒姒一笑可以烽火戲諸侯,我又為什麽不能從辣手摧花變得惜花愛花呢?”

  她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本事總是張口就來。

  冷不防江寒鈺一把摟住她的腰,從來清寒冷冽的眉眼,宛若染上了一層桃花雲霞,自是風流多情。

  他微微頷首,唇角愉悅地翹著,“莊四姑娘要博我一笑,無需烽火戲諸侯,你隻需要像現在一樣站在我麵前。”

  “你看著我的時候,我就已經心情愉悅了。”

  他在莊婧溪額頭上落下輕輕的一吻。

  莊婧溪被他牽著,似有嫌棄,唇角卻是翹著,“江寒鈺你挺會的嘛,跟誰學的?”

  她眼睛彎著,雙瞳如秋水般澄澈動人。

  她原也隻是隨口調侃。

  不料江寒鈺卻笑了一下,隻是眉眼間說不清到底是高興還是悵然,像是一片雪花落在水麵,還未來得及聽到一聲輕響便消融了,“沒有跟誰學,但若真的算起來,應當是跟我父親學的。”

  江寒鈺的父親江晟,曾經也是手握兵權,是先帝親封的異姓王。

  不過這位楚王江晟,卻不是大寧如定海神針一樣的人物,相反,他是野心勃勃,被先帝忌憚。

  後來江寒鈺的舅舅,也是如今的明宣帝登了基。

  朝堂危機四伏,海內戰事不斷,偏偏還有一個江晟虎視眈眈。

  也不知明宣帝是為了平衡朝局,還是為了籠絡江晟,總之他把長公主嫁給了對方。

  長公主在嫁給江晟之前,是嫁過一次人的,不過前任駙馬私德有虧,娶了當朝公主竟然還敢與妓子有私。

  長公主巾幗不讓須眉,直接休夫了事。

  大寧從未有過女子休夫的先例。

  這種事,在女子處境分外艱難的先帝時期,原是不應該發生才對。

  不過先帝雖是昏庸殘暴,後期寵佞臣信奸妃,對長公主和明宣帝卻是沒得說的。

  先帝要求女子要貞靜柔婉,要求女子行走坐臥皆是講究規矩,不可有半分逾越之處。

  卻對長公主極盡縱容。

  不論長公主做了多少在當時的人看來驚世駭俗的事,他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原以為離經叛道眼底容不得沙子的長公主,遇上同樣不是什麽好人的楚王江晟,必然是血雨腥風。

  二人之間,定然是兩虎相遇,必有一傷。

  誰知道楚王成了親之後,竟然變了一個人。

  他對長公主,日常便是千依百順,這夫妻二人一同出現在人前時,周遭就充斥著一股令人牙酸的甜蜜氣息。

  向來眼底容不得沙子,凶名在外的長公主,竟然也變得溫柔小意。

  這樣的發展,真是誰都沒想到。

  等到長公主生下楚王世子江寒鈺之後,這夫妻二人更是令廣大單身狗沒眼看。

  楚王日常就是抱著世子,教世子讀書寫字。

  有時來了興致,還會哼兩首江南小調。

  當然,哼的都是長公主喜歡的曲子就是了。

  江寒鈺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一天天從一個繈褓中的嬰孩,長成了一個玉雪漂亮的小公子。

  長公主喜歡會在秋日裏肆意飄香的金桂,喜歡如瑪瑙般漂亮的葡萄,喜歡小燈籠一樣緊致可愛的橘子。

  楚王府園子裏的桂花和橘子樹,都是楚王江晟親手種下的。

  那葡萄架子,是他和長公主一起搭的。

  江寒鈺說起這些的時候,唇角是翹著的,隻是眼裏卻像是落了一層薄薄的霜,無端叫人覺得清寒。

  他垂下眼瞼,慢慢地道:“我父親在外頭,是很冷肅的一個人,旁人見著他都會為他身上的肅殺所膽寒,但他一旦回了府,就隻會望著母親傻笑。”

  “我每日聽著他一天百八十遍不重樣的誇讚我母親。”

  “有時候我故意氣他,擺出嫌棄的表情,他就說我這樣長大了必然是娶不到夫人的。”

  莊婧溪看著他,握緊了他的手。

  她抬頭看了一眼滿城鋪錦的落日霞光,慢慢地對江寒鈺綻開一個笑,“你放心,他這句話定然是不會靈驗的。”

  “誰都會娶不到心愛的姑娘,但你江寒鈺不會。”

  江寒鈺怔了怔,片刻後倒是緩緩地揚起了唇角。

  他眼中笑意如江春盛景,帶著能將冰雪消融的柔柔暖意,仿佛吹得桃花開的清風,和煦繾綣。

  他牽著莊婧溪的手,牽得緊緊的,仿佛要將這個人鐫刻進自己的餘生。

  江寒鈺抬眼看了一下被胭脂色的光影照著的桂花樹,“我幼時,父親對我說過許多話,別的我也記不太清。”

  “隻記得他說,若是我長大之後娶了心愛的姑娘,我不能待她不好,我可以比不過別人,卻不能比不過他。”

  “若是我日後對我喜歡的姑娘,不如他對我母親好,他定然是會無顏見人的。他說會看著我,不準我學壞,不準我做那種負心薄情的人。”

  可惜說這句話的人,最終也沒有看著他長大。

  他也隻能看著這些年年歲歲都會開放的桂花,去學著如何做一個對喜歡的姑娘好的人。

  但他學藝不精,常常惹得喜歡的姑娘對他翻白眼。

  莊婧溪看著光影下二人十指相扣的影子,彎起了唇,“長公主很幸福,我想你那時的日子一定很有趣。”

  不像她,從記事起就沒見過親爹親娘的麵。

  江寒鈺的過去是美好而慘烈的。

  但她的過去,似乎沒什麽好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