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豬油拌飯 ◇
作者:朽月十五      更新:2022-07-22 16:15      字數:4141
  第35章 豬油拌飯 ◇

    ◎流民◎

    本想直接出門就走的, 晏桑枝的衣角卻被穆娘子給拉住了,隻聽她道:”今日本就麻煩小娘子上門來,不願意在家中吃一頓飯再走也就罷了。隻是我備下的東西不拿走, 我是過意不去的。”

    “嬸子,診金我已經收了, 再拿東西算什麽回事。”

    晏桑枝是真不想要, 提上藥箱快步走出去。到了門口穆父把著門,無奈之下她還是提過了那籃子用穀糠裝好的雞蛋。

    門外秋風四起, 謝行安靠在青磚牆上等她出來,風撩動他的衣袍,低斂的眉目柔和,轉過頭來看向她,“頭一次還看見醫好病, 付了診金, 還要貼一籃子蛋的。”

    “分你一些,畢竟這個病的醫治方法是我們一起商量的。”

    晏桑枝邊往前走,邊舉起來晃晃籃子。

    “你自個兒留著補身子吧, ”謝行安搖搖頭,伸出手,“讓我看看是什麽蛋?”

    她便這籃子的蛋遞給他,沒想到他拿到之後隻是瞟了一眼, 就將那籃子很自然地提在自己手裏。

    “送你到前麵的巷子裏, 我也要回去了。”

    “不用送,你先回去吧,今日還要多謝你。”

    晏桑枝沒有答應, 不過他還是跟著走到了東城巷的巷口, 把自己握到溫熱的籃子還給她, 說了聲,“明日見。”

    便回去了。

    她看著謝行安遠去的背影,默默轉身回去,進門後麥芽正在溜小雞,倒退著走灑穀殼和菰蔣草的草粒,十好幾隻的小雞也被她帶著服服帖帖,走幾步啄幾粒。

    這雞鴨買回來後,除了曹嬸每日早晚喂一頓外,此外都是麥芽帶的,她一日到晚也沒什麽事情做。

    叫她正經認幾個字,學把脈,沒過半刻鍾,這屁股跟長了刺似的坐不住,非得要去跑幾圈才能停歇。

    有了這群小雞小鴨,她這興頭更高了,起早就過來看它們,一點都不嫌臭,有看見什麽不幹淨的也都打掃掉。

    阿春說這是把這群雞崽子當孩子養呢。

    瞧見晏桑枝回來,把手裏的穀子拍拍幹淨,趕緊迎上來,湊到籃子邊上好奇地道:“阿姐,你提的是什麽東西呀?”

    “一籃子雞蛋。”

    “哇,好大的雞蛋。”

    晏桑枝把藥箱和雞蛋都放到石桌上,麥芽趴在那裏,語氣暢想,“要是老黃能下蛋就好了,下很多很多的蛋,到時候我們就有吃不完的蛋了。”

    老黃是麥芽給那隻老母雞取的名字,自從麥冬去學堂後,她也不是時時去找阿花玩,浩哥兒不吃藥膳後,小茶也很少來這邊。麥芽就沒有玩伴了,她有時候太無聊就蹲在雞舍跟老母雞說話。

    偶爾會被晏桑枝瞧到,心裏發酸,其實她作為長姐真的不夠好。

    很多事情都沒有考慮周全,連麥芽麥冬兩個的裏衣破了好些洞也沒有發現,還是阿春說了後才知曉。

    尤其忙起來後更難以顧得上他們,晏桑枝在心裏悠悠歎氣,攬過麥芽坐到她身上來。

    已經很久沒有與阿姐這般親近過的麥芽,身子有點僵硬,而後才慢慢放鬆下來靠在她的身上。

    很小聲地說:“阿姐,你怎麽了?”

    晏桑枝抱著她,腦子裏閃過很多以前的場景,她沒說話,隻是摸摸麥芽已經日漸發黑的頭發。

    而後輕聲問她,“麥芽,你說要不阿姐給你領隻犬或聘隻貓吧?”

    “真的嗎?”

    麥芽出口的話語調是上揚的,她很歡喜,但不知想要什麽,搖搖頭,“我有大黃了。”

    “大黃是隻老母雞,要是它日後被我們吃了,你會不會很難過。”

    “我,”麥芽想想,點點頭,“我會哭的。可是它是買來下蛋的,下蛋的老母雞我們還要吃嗎?不吃它就有很多很多的蛋了,可以拿去賣銀錢,換,換油鹽。”

    她眨巴著晏桑枝看晏桑枝。

    “可以呀,我們不吃它,留著下蛋。但你真的不想要貓犬嗎?”

    “有點想要,阿姐,真的可以養一隻嗎?”

    麥芽抱住她的脖子問。

    “當然,不過我們現下隻能養一隻。”

    “那等麥冬回來我要跟他商量一下。”

    麥芽的高興是顯而易見的,她從晏桑枝身上爬下來,跑到在給藥材翻麵的阿春旁邊很大聲地道:“阿春姐,我要有貓犬啦!”

    阿春早就聽見了,此時也喜上眉梢,“到時候挑一隻好看的。”

    “我要挑最好的,”麥芽聲音篤定,把這個消息跟大家全說了一遍才算完,等麥冬回來後,她連忙衝上去,嘰裏呱啦說了一通。

    搞得麥冬沒聽清楚一頭霧水,什麽貓和犬。

    “就是阿姐問我們是要養貓還是養犬,麥冬你說要養什麽,畢竟你肚子裏有,”

    墨水這個詞,麥芽怎麽都想不起來,含糊帶過,纏著他要選一個。

    “選隻小犬吧,”麥冬放在書箱喘口氣道:“我見過先生家裏養的犬,老大一隻,還會看家,夜裏有誰來都不怕。”

    “那就養隻小犬。”

    麥芽主意改得很快,她隔得老遠就喊,“阿姐,我們說好了,要養隻小犬。”

    “好,我明早問問,麥冬麥芽去淨手,可以吃飯了。”

    晏桑枝招手,自個兒進了灶間,曹嬸沒事早就把飯給燒好了。

    也沒有什麽好吃的,她今日給做了個豬油拌飯,拿碎米蒸的飯,軟塌塌的盛出來,一人一碗,舀上一小勺的豬油,滴幾滴醬,再放上一把小蔥。

    拌是要自個拌的,拿筷子給攪勻了,豬油在熱氣下漸漸融化。這白生生的飯就變得油汪汪的,醬油色,還夾雜一抹綠。

    這樣的飯大家夥都愛吃,也不用再炒別的菜,直接坐在火盆前頭,扒一口飯進嘴,豬油很香,放的不多也不顯得油膩,隻放了醬的米鹹香四溢。

    烤著火,吃著豬油拌飯,每個人身子都是放鬆的,就連平常老是端著的曹嬸,也有了點笑模樣。

    天還沒黑,爐子還溫著,火星子時不時嘭幾聲,曹嬸在灶台前刷著碗,晏桑枝教幾人把脈,一點點說的很細致。曹木工在旁邊邊聽還邊雕著東西,遠遠還能聽到雞鳴。

    等火爐子的火全歇了,寒風如約而至,晏家也熄了燈,晏桑枝躺在床上時,眼睛半閉,盯著屋頂。

    生出一種很不真切的感覺來,好像如今都在往她前世所求的走,高興之餘又有點惶惶不安。

    所以前世她所經曆的事情,到底是一場夢,還是如今的是夢,她抱著這樣的想法,漸漸睡去。

    做了個夢,夢裏是那場大雪前的天,鋪的厚厚的雲。

    清早起來後,晏桑枝有點沒精神,她呆呆坐在椅凳上,連阿春端著藥材走後都沒有反應。

    “小娘子,你這是怎麽了?”

    晏桑枝揉搓著自己的臉,搖搖頭,而後又問阿春,“阿春,你說人為何總是要經曆那麽多的苦難。”

    阿春蹲在那裏細細挑揀藥材裏爛掉的地方,聞言正色道:“人生下來就是要受苦的呀,隻是看苦在哪裏而已。”

    她扔掉那些壞芽,嘴上又說:“我以前也老是這麽想,那時李氏罵我,邊上的人鄙夷我,我真的想了很久很久,如何才能讓他們閉嘴。當時我真的覺得日子難過極了,可現下又如何呢。”

    “我沒有被名聲拖累死,反而因為被小娘子你說的給激得邁出了那步,我現下有安穩日子過,苦難便也不算什麽了。”

    阿春說得很輕巧,她其實沒說的是,很長的那一段時間裏,她都想著如何與他們同歸於盡。不過也沒有什麽好說的,李氏兒子又去調戲良家女,被人打斷四肢時,她就覺得那點子苦難早就可以放下了。

    晏桑枝看了眼蹲在地上的阿春,心裏那些叫夢到大雪時的不痛快散開了點。

    她起身,往藥房走,“你說的是。”

    看開點。

    今早謝行安沒來,晏桑枝鬆了口氣,看到人堆裏多了幾個妙齡女子時,就知道她們打得什麽算盤。

    不過她也不在意,畢竟謝行安日後婚嫁之事與她也並無幹係。

    隻是偶爾也會想起莫照月說的,她這個表哥二十幾了,連定親都沒有定。更別提親近女色了,她私底下說是不是有什麽毛病。

    晏桑枝失笑,她當時聽了隻當做是玩笑話,現下卻在腦海裏浮現出來。不過也沒有往心裏去,她隻怕也要做這個有毛病的人,婚嫁之事她從沒有想過,因為她不會拋下她的弟妹,去到旁人家裏。

    若有幾十年好活,毋庸置疑,弟妹她是一定要撫養長大的,師父她也是要贍養終老的。那除非不嫁,或是招入贅的。

    所以她很理智,可能對謝行安的皮囊或者風度會生出點點好感,不過那隻是青天白日裏的一股煙,自己就散了。

    山裏生的花和海裏遊的魚怎麽可能會碰頭。

    她很平靜地幫人把脈,那幾個小娘子見沒有人,沒瞧病就走了,正好碰上迎麵來的小河。

    “阿梔姐。”

    他見門必先打聲招呼。

    “哎,來拿梨膏糖還是什麽?你阿爺的身子最近好上不少了吧,叫他也別太忙自己做竹筐編籮的活計,有空到我這裏再給他把個脈。”

    晏桑枝抬頭後又在寫自己的東西,嘴上寒暄。

    “好了不少呢,今年天冷得快,往年到這時咳得整夜整夜睡不著,現下也隻咳個幾聲,喝口水就壓住了。”

    小河對這算是記得很熟悉了,他又說起今日過來的事情,“阿梔姐,我今早還撿了些鬆子,送來給麥冬麥芽吃。”

    “你下次來就來,換東西就換,不要拿東西給他們,自己先照顧好自己。對了,小河,你知道巷裏哪戶人家養了犬嗎?”

    晏桑枝對巷裏大事的記憶是有點的,其餘旁的事情早就忘得一幹二淨了。

    “犬?”小河坐那想了想,才開口說:“巷裏不少人家都養了犬,最好的要數前頭的穆家,他家裏有隻大犬,我曾見過,很高,皮跟油光似的。好似聽說生了一窩的崽。”

    穆家?應當就是昨日剛去完的那戶人家,怪不得看病時隱約能聽見狗叫聲。

    她正好這兩日會再去一趟,到時候問問如何能換一隻。

    小河見她也沒有要再問的事情,便走了,晏桑枝正在補前麵穆月橘的醫案,很快又聽見了腳步聲,還以為是小河折返回來。

    頭也沒抬就問道:“怎麽又回來了?”

    見沒人應她,抬頭一看,謝行安站在她跟前,正對上他的目光。

    她重新低下頭,寫完最後一段,停筆說道:“謝郎君,你的藥膳我叫曹嬸溫著,在灶間我去給你拿出來。”

    謝行安的唇色蒼白,他的聲音低啞,“此事不急,我今日是有事相求。”

    “何事?你先說,我再看看我能不能幫。”

    他歎了口氣,“前頭鬆鎮起山洪,屋舍被衝毀不少。後來地又塌了,那邊的人成了流民,不少昨日跟著一道進了江淮城。大家說要安內,不能叫流民生了異亂。可如何生得起來,有些一進了安置屋,便暈死過去,湯藥全灌不進去嘴,藥太猛了。”

    “我去。”

    晏桑枝沒等他說完就開口應下來,曾幾何時,她也是流民。

    謝行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昨日回去才剛接到他祖父與胞弟,一夜沒睡全在忙活如何安置並給流民診脈一事。

    直到大部分流民連藥都喝不下時,他就想到了晏桑枝。

    莫名地很想見她一麵,至於這個請求,他很篤定她一定會答應。

    隻是,他直到說出口後,心裏都悶悶地難受。

    他是這個世上唯一知曉她過去經曆的人。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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