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作者:川瀾      更新:2022-07-21 15:00      字數:4978
  第65章

    方簡接管秦硯北的病這幾年, 不管發作再怎麽嚴重,他總覺得還沒到絕路,尤其有了雲織之後,他心裏更有底, 但今天早上這通看似很平靜的電話, 他徹底慌了神。

    他衝下樓開車, 電話始終沒掛,一邊啟動一邊快速點開微信,想給雲織發消息問問到底出了什麽事,結果連字還沒來得及打出來, 聽筒裏的秦硯北就好像未卜先知,低淡語氣讓他神經一凜:“方簡, 我說過,別找雲織, 別讓她知道。”

    方簡脖子發涼, 某一瞬都懷疑自己身上被裝他了監控。

    秦硯北聲音依舊很穩定,聽不出是個有重度自殘自殺傾向的病人, 但他越是這樣, 方簡越怕。

    他心提到喉嚨口,聽到秦硯北再次說:“從現在開始, 我工作強度會加大,一周之內必須處理好才能走,這個期間你都得在我旁邊,盯著我的狀態,不能影響正常工作進度, 我也會盯著你, 你如果擅自做什麽, 後果絕對不是你想看見的。”

    方簡脫口而出:“你要幹什麽!硯北你威脅我是不是?!你是想警告我,要是我敢擅動,背著你聯係雲織,你就在自己身上弄出大事來,讓我知道嚴重性?!”

    他深吸氣,盡量心平氣和地提醒秦硯北:“你很清楚自己的症狀,不管出了什麽問題,都不一定有你想得那麽悲觀!”

    方簡已經反應過來,能讓秦硯北病情失控的也就隻有雲織,取消訂婚可能就是根源。

    他急切道:“所以為什麽取消訂婚?是雲織不願意?你跟她直說了嗎?麵對麵,說你等這場訂婚禮等很久了!你告訴她你不想取消!想跟她結婚!無論出於感情,還是她對你病情的了解,我相信她都會重新考慮!”

    窗外天色漸漸亮了,有少許晨曦透進落地窗,但照不到秦硯北的身上。

    他閉上眼。

    如果他那麽說了,織織當然會重新考慮,也許還會改變主意答應他。

    然後他就又一次,用自己單方麵過於激烈的情感,綁架了她。

    以前他勉強過她那麽多次,用恩情綁架,用他的愛欲綁架,限製她的自由,還不夠嗎,是織織心善才原諒他,他怎麽還能再做得出那樣的事。

    戀愛才剛開始,提結婚本來就是他異想天開。

    平等求婚的情況下,她拒絕了。

    他就要拿病情,拿自己承受不了的精神,甚至拿命去要挾她非嫁不可?

    隻是因為他有病,所以心安理得地什麽努力都不去做 ,疼痛風險一樣也不想承擔,就用感情來勉強她?

    他不舍得。

    雲織有一點委屈,他都不舍得。

    那種用缺陷當籌碼的男人,還憑什麽能被她喜歡。

    秦硯北有些疲倦地直起身,對方簡不再是平等對話的語氣,帶了明顯的施壓:“方醫生,你的手機我會控製,你的行程我也會幹預,到這件事結束之前,你沒有機會單獨跟雲織聯係,所以別天真的做無用功,別刺激我,趁我還能堅持得住。”

    “我不是要做沒意義的冒險,”他回頭望著關上的臥室門,視線停留很久,也還是忍著沒有去推開,轉回身,邁下半明半暗的樓梯,表情隱在影子裏,看不清楚,“我不想死。”

    方簡本來又氣又急,聽到這句話,突然鼻子一酸。

    秦硯北低聲說:“我知道MECT有多少副作用,但我不想死。”

    “我還想……”

    他輕不可聞地喃喃。

    “跟她有一輩子。”

    方簡這會兒已經風馳電掣把車開到南山院C9門外,放棄抵抗似的歎了口氣,鼻音濃重說:“……MECT對人損傷大,不能保證一定有效果,但目前來說,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國內也能做,技術都挺成熟了,不過我希望你能抽出時間去趟倫敦。”

    “英國方麵的研究所對這個是全球領先,最近有點進展,他們弄出了一個預治療模式,強度比真正的MECT要稍好一些,就是為了不同身體情況的病人能預先測試耐受力,還有最重要的是,雖然要承受的沒有減少,但預治療造成的損傷,基本是可逆的。”

    “做一次預治療,硯北,再給自己一個機會。”

    -

    雲織醒過來的時候,秦硯北已經不在家了,床頭照常放著他手寫的紙條:“最近忙,公事太多了,你別生氣,等我一段時間。”

    雲織捂了捂額頭,怨自己睡得太沉,他進來她都沒感覺到,她抓緊時間跑下樓,盼著還能趕上,但客廳過分安靜,隻有鄭阿姨聽到聲音從廚房探頭出來,笑眯眯說:“起來啦,秦總讓我按你口味做了早餐,快過來吃。”

    她心沉下去,轉頭問:“阿姨,他吃了沒有。”

    “吃過了,胃口挺好的,”鄭阿姨不敢不聽秦硯北的交代,這會兒硬著頭皮睜眼說瞎話,盡量演技自然,“他就是公司事情太多,一大早電話不斷,怕吵著你,七點多就走了。”

    雲織放不下心。

    從昨天晚上開始,說不清的不安就在加重,今早看到紙條和空蕩蕩的房子,那種感覺就衝到頂峰。

    硯北這段時間雖然看起來狀態正常,但他畢竟沒有痊愈,又很敏感,她沒有答應結婚,是不是說得太生硬了,他會不會一個人想太多,以為她是不願意。

    雲織吃不下東西,把手機攥得發燙,她顧不上自己那些不敢宣之於口的自卑心,給秦硯北打了個電話。

    她想跟他解釋幾句,就算可能性很小,她也不能讓他因為這個暗自難受。

    聽筒裏響了一陣,秦硯北才接起來,雲織聽得出他在外麵習慣性的聲音冷寒,但對她說話,還是壓得沉緩,很溫柔:“寶寶,醒了。”

    這個稱呼一出雲織就有點上頭,她忽然又擔心自己這樣隨便打電話是不是太不成熟,幹擾他工作,抓緊開門見山地說:“硯北,昨晚你說結婚的事……”

    那邊似乎有點響動,隨即他就走到了更安靜的地方,還不等雲織問他說話方不方便,他就帶著一點笑意,截斷了她沒說完的話。

    “提結婚,是我怕你沒有安全感。”

    雲織一怔。

    秦硯北的聲線裹挾著微微的電流,往她耳朵深入鑽:“那種時候,我不知道還能跟你承諾什麽,所以就求婚了,是臨時起意的,你不用有心理負擔。”

    他口吻實在太過尋常,溫存的安撫的,沒有任何異樣。

    雲織卻沒有鬆口氣的輕鬆感,反而心口在不自覺抽緊,小聲問:“那為什麽你當時會……停下,我不是真的要拒絕你,是因為我覺得我現在還,”

    秦硯北再次打斷,快到像是唯恐她說下去。

    平靜的海麵驟然掀起狂瀾,隻是短暫一刻就被掩飾。

    “停下是因為,擔心太突然了,你沒準備好,織織,我不想讓你受傷害,至於結婚,本來就是那麽一提,你不用當回事,跟它沒關係,你更不需要和我解釋。”

    他笑了笑:“才正經戀愛幾天,談婚論嫁太早了是不是,你別嚇著,之前那場訂婚是我為了留住你,現在我們又沒這種問題,早就該取消了,就是太忙,沒顧得上。”

    男人的狀態自然到挑不出毛病,雲織沒有機會插話,他聲音又沉了沉,甚至帶了點難得的逗弄:“小阿織特意打電話來問我這個,是不滿意我昨天晚上的表現?還是說,你其實做好了準備?”

    雲織被他說得臉一紅,磕磕絆絆控訴:“你……你正經一點!”

    這還讓她怎麽好好談結婚!再說下去,簡直像她真的對昨晚叫停有意見,在跟他……跟他求歡似的。

    秦硯北果然正經起來,聽筒裏有絲隱隱的鼻音:“嗯,聽你的。”

    他突然又開口,玩笑似的問:“織織,等以後……我再求婚,你會答應嗎。”

    “我會啊!”雲織怕再搶不上話,立刻斬釘截鐵地回答,“我當然會!”

    話音未落,電話那頭就隱隱傳出其他人的低語聲,恭謹叫著秦總,說的是她陌生的專業術語,語速很快,聽得出忙碌焦急。

    他的確忙,淩晨都要開會,集團和即將落地的飛機都等著他親力親為,雲織更多話就不得不咽了回去,這會兒拉著他談情說愛,也太添亂了。

    秦硯北在掛斷之前靜了很久,最後跟雲織說:“我最近可能要連軸轉,很難回家,你要是在南山院住的孤單,就回學校,過幾天我還需要出差去一趟倫敦,時間不能確定,不會太久……”

    他頓了頓,再次跟她保證:“我盡快回來,你等我好不好。”

    雲織舍不得,莫名心裏酸疼,他又低聲重複了一次:“你等等我。”

    知道那邊很多人,雲織忍住情緒答應著,反複叮囑他照顧好自己,等電話真的掛斷,屏幕還沒等黑下去的時候,學院負責人就打過來,讓她準備好個人材料,這兩天大賽主辦方要統一安排去辦簽證。

    大賽出結果之後,要在英法意三個國家巡回展出,像雲織這樣必定位列前排的熱門年輕畫家,到時候需要一起出去參加畫展,主辦方這邊就提前做準備了。

    雲織盡可能讓自己時間被填滿,爭分奪秒畫完後續的兩張電影海報,交稿過去的時候,整個劇組主創沸騰,激動的專門拉了個群,好像全世界繁花似錦,但她始終心不在焉,一旦空閑下來,所有心思全在秦硯北身上。

    從那天以後,他一次也沒回過南山院,見麵變成奢侈,但每天的電話和微信雷打不動,雲織聽得出來,他很累,身邊一直有人,好幾次還在飛機製造基地裏,噪音極大,他磁沉的聲音被扯碎,她還是很貪婪的聽,不願意掛。

    雲織每天都會收到秦總助理的行程報備,她沒告訴過他,她其實去看過他很多回,每一次他都被人群簇擁,腳步匆忙,神色冷峻,她沒有靠得太近打擾,就是遠遠張望幾眼,努力做個懂事女朋友。

    直到看見飛倫敦的航程信息,她才忍不住。

    下午四點的飛機,秦硯北提前打來電話,讓她放心,怕她再多說什麽似的,很快就掛了。

    當時雲織就在機場外麵,看著秦硯北的車開進地下停車場,攥了攥手裏的機票。

    是,為了能在他出國前跟他好好見一麵,她想進VIP候機室,寧願高價買了一張飛倫敦其他航班的機票,但她簽證還沒下來,學校那邊說了,就算是加急,也要再等兩三天。

    等送他走,她就去退票。

    雲織知道她這樣不太懂事,臨行還在給他添麻煩,但她很想……實在很想他。

    秦硯北一路上沉默得過分,車裏空氣冷凝,同行的幾個秦氏高層大氣不敢出,偶爾瞄一下他有些消瘦下去的側臉,惴惴地降低自己存在感。

    這次行程是臨時決定的,秦震跟歐美公司的合同分崩離析之後,作為掌控全球飛機製造市場的幾大公司自然坐不住,不可能甘心放掉中國這麽大一塊肥肉,以英國科倫公司牽頭,就在飛機準備試飛的重要關頭搞事作死。

    這次秦總親自過去,也是為了給整個國內飛機製造行業立住威。

    秦硯北按了按胸口,有個小小的指環形狀在襯衫上凸出痕跡。

    是一枚女戒。

    他麵無表情坐在車裏,沒有人知道他太陽穴的神經在受多大折磨,因為怕被她敏感地發現端倪,太久不能見她,病情隻能靠那些根本對他杯水車薪的藥物控製。

    效果不大,就得看情況加量。

    加量了,副作用就成倍。

    方簡已經提前去了倫敦準備,預治療時間定在兩天後,這段時間,他靠著她的照片和語音苟延殘喘活著,卻還死扛著不放棄的,想讓自己像個人,能重新站到她麵前去。

    初夏,秦硯北襯衫袖口係得一絲不苟,把裏麵層層疊疊的傷痕掩蓋住。

    車開進地下車庫。

    停車前,秦硯北不動聲色地又吃了一次藥,合著眼,牙關咬住。

    想見她……

    車似乎停了,旁邊很多人說話,高高低低,刺著神經。

    太想見她……

    他耳中幾乎能聽見自己血流的聲音,洶湧混亂,激得骨節脹疼。

    發瘋的,想看到她,想抱她。

    直到有聲音小心地在耳邊說:“秦總,時間快來不及了,我們該上樓了。”

    秦硯北臉色如常地睜開眼,除了眼底血絲不能完全藏起,其他看不出絲毫不妥,長腿邁開,手裏隨便提著西裝,手指卻不為人知地攥緊。

    VIP候機室裏冷氣充足,已經沒時間再休息,秦硯北目不斜視地走向登機口,雲織本來做好衝上去的準備,結果一看同行七八個高管,而秦先生氣勢壓人,臉色冷得結冰,大步走過,她隻捕捉到一個側影。

    雲織攥緊包,心跳瘋漲,目不轉睛盯著他。

    秦硯北手背抵唇,低頭咳了一下。

    他感覺到口腔裏有淡淡血腥味蔓延開。

    但已經分不清是藥物刺激,還是牙無意識咬得太緊。

    神經在暴跳。

    他快撐不住理智。

    想她,想抱緊,親吻,想摁在牆上或者沙發裏,什麽地方都好,想擁有想進犯,想把她據為己有,想深深闖,入,欺負折磨,逼她愛他。

    壓抑不住的念頭一秒比一秒更重的蹂,躪著。

    到最後才意識到。

    織織是不是根本沒想他。

    見麵都是奢求。

    秦硯北往前邁開一步,登機口近在咫尺。

    後麵有急促的腳步在逼近。

    他自嘲地翹起唇角,心卻在滾油裏滿是裂縫。

    他已經幻聽到,以為織織就在身後。

    秦硯北再次邁開,他踏過這條分界線,就會跟織織越來越遠。

    然而下一秒。

    那道腳步不管不顧地撲上來,從背後緊緊把他抱住。

    時間像是定格。

    周圍所有目光望過來,秦氏一群見慣風波的高層目瞪口呆。

    女孩子纖細的手臂繞在男人腰間,用力收緊,她跑太快,還喘著,有一點細微的哽咽,輕聲跟他說:“能不能……晚一分鍾走,讓我抱抱你。”

    作者有話說:

    跪了,對自己手速太高估,二更字數太多,現在還有一半沒寫完,就算寫到三點估計也搞不定QAQ

    抱歉,今天先更這些,明天努力一口氣寫到do,一起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