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作者:川瀾      更新:2022-07-21 15:00      字數:8475
  第51章

    花枝掛著陽光從半空往下掉落。

    秦硯北狠狠抓著天窗邊緣的鋼架, 身體做出最直接的反應,不顧屋頂距離地麵有多高,就像從前那個野蠻生長,無法無天的少年想做的一樣, 從上麵一躍而下, 落在鬆軟的地毯上。

    雲織比起最嚴重的時候, 現在略微能看見一點了,勉強可以辨認輪廓,隻是耳朵受刺激大,聽力方麵還是沒有好轉。

    她雖然聽不清, 但能感覺到震動,緊張地攥著毯子直起身, 怔怔望著眼前模糊的影像。

    秦硯北慢慢走向那個在幻想裏從來沒有看清楚過的人,逆著光, 屏息俯下身, 怕一碰就會戳破似的,輕輕觸摸雲織的臉。

    滿手都是最熟悉的溫軟綿潤, 確確實實存在於他眼前, 不是抓不到任何證據的虛妄。

    那個小孩兒太瘦,營養不良, 一口飯都吃不下,織織現在的狀況,又能比那時好多少?

    以前小孩兒總愛把自己蜷著,好像隻有這個孱弱的身體才是她唯一屏障,現在織織也會縮起來, 但她願意把自己敞開給他, 隻給他。

    小孩兒抬頭看過他那麽幾次, 眼睛又大又黑,總濕蒙蒙蘊著水汽,從第一次跟織織在酒吧見麵起,他就已經在想,如果小孩兒長大,那雙眼就該是織織這樣的,剔透幹淨,能清楚映出他的影子。

    按醫生說的,織織上一次的應激反應就在初高中的那個年齡段,這還能隻是巧合嗎?還能簡單用他想太多來解釋?他的妄想症已經在不知不覺裏加重扭曲到這個程度?!

    秦硯北手指發顫,撫著雲織的睫毛,他心底那個固守多年的城池,早就在一次次找不到證據的落空和失望裏風化黯淡,接受了別人的說法,自己也逼自己去相信,那個人,那段時光從未存在過。

    但這一刻,記憶突然被狂風驟雨衝開所有堆積的塵埃,漸漸露出本來的樣子。

    秦硯北抱住雲織,她猝不及防,往他懷裏栽倒。

    他腿有些不穩,帶著她從沙發上滑下去,兩個人糾纏著一起跌在地毯上。

    秦硯北呼吸聲很重,環著雲織的腰,死死扣緊。

    他剛滿十歲就被秦家放逐,一個人在外麵自生自滅,當時他父親秦煜在家族和集團裏風頭正盛,就算是掌權的老爺子也得讓三分。

    對於他這個毫不馴服,一身反骨的兒子,在秦煜看來麻煩又不好掌控,小小年紀就透出邪肆,留在身邊隻會徒增隱患,何況又是沒感情的妻子所生,還遺傳了她的病,隨著年齡增長,那種偏激的心理病必然越來越重。

    於是趁著老爺子生病放權的期間,秦煜果斷讓人把他帶出秦家,扔去秦家飛機製造基地附近的山坳村鎮裏,不聞不問。

    轉頭秦煜就讓人把外麵女人生的孩子堂而皇之領回去,於是整個秦家核心成員都知道,他做了幾年大少爺,往後就隻是一條被放棄的野狗,在外麵自生自滅,再也不可能回到這個名利場。

    他母親是明媒正娶的太太又怎麽樣,秦煜當時跟她結婚,本身就是家族間互相利用。

    秦家的人都在暗地議論,是那個女人太蠢,居然看不清本質對秦煜死心塌地,自己家倒了台,父母不在,還天真地以為能繼續依靠丈夫,把感情看得太重,才會在孕期發現秦煜出軌,而且不止一個對象的時候崩潰到那個程度。

    當時到了孕晚期,強行引產危險性太高,秦家也不允許,她煎熬到生產的時候,已經是重度躁鬱症,發作起來狀況可怖,幾乎要用束縛帶。

    等生產結束,本來答應離婚的秦煜又突然變卦,聲稱秦家容忍不了外麵的風言風語和難聽名聲,她到死都得是他妻子,她心力交瘁,舍不得把怨恨連累到孩子身上,勉強控製著自己,一天天衰弱垂敗下去。

    他小的時候,不懂為什麽父母感情會不好,更不懂為什麽母親要被單獨放在一棟房子裏,很少出門。

    他懂事一點後,一次次嚐試讓父母能多點機會親近,希望母親能對他露出一點笑容,於是努力在母親生日當天把秦煜帶到她的住處,甚至偷摘了花,想塞進父親手裏。

    沒想到那天母親崩潰尖叫,放火幾乎燒毀屋子,從未那麽撕心裂肺過,之後她的身體精神每況愈下,頻頻發作自殘,不久後就過世。

    也是在那個時候,他才從別人口中得知了母親病重被看管的真相,以及她生日當天,就是當初發現秦煜出軌,世界崩塌的日子,也是在那個他拽著父親來看她的生日裏,他父親還親口逼問過她:“你怎麽還不死”。

    他痛極怒極,從母親那裏遺傳來的躁狂第一次大肆發作,去找秦煜撕掉他偽善的麵具,他的確成功了,毀掉了秦煜準備已久的,而且是攜著新女友的重要談判儀式。

    秦煜大發雷霆,把他踩進塵埃裏,碾著他肩膀冷笑,告訴他。

    “秦硯北,是你害死你母親的。”

    “如果不是懷了你,當時矛盾爆發,她本來可以選擇跟我和平分開,沒有孩子的話,秦家不會對她那麽執著。”

    “如果不是生了你,她各方麵的狀況都不會那麽急速滑坡。”

    “如果不是你強行帶我在那天去看她,她也就不會崩潰到死。”

    這些話比誅心更殘忍惡毒,他的精神徹底坍塌,才年紀那麽小的孩子,口中泣血,冷冷撿起一邊的高爾夫球棍,狠戾地敲斷了秦煜的手骨。

    從那以後,他滿身仇恨和攻擊性,憎惡有著血緣的父親,憎惡整個秦家,原本出身尊貴等著做繼承人的太子爺,沒多長時間後就被秦煜忌憚又厭煩地送出了秦家。

    走的那天,是他生日。

    生日,是母親含恨忍痛生下他,注定了走向絕路的日子。

    是他再也沒有家,永遠獨自掙紮和流浪在這個扭曲世界上的日子。

    在放逐他的小鎮裏,他是有名的魔童,周圍有孩子的家長把他當鬼,當毒藥,生怕自家的小孩兒沾上半分,不止一次商量著把他扭送去少管所關起來,隻是憑著他的眼神,就斷定他一定會傷人甚至殺人。

    但沒有人肯收押他,他連個能來簽字的家長都沒有,最後那些人隻能暗地裏咒罵,說他沒家教,沒人要,這種對別人造成威脅的恐怖孩子,早晚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秦煜也這麽說過。

    秦家很多人都明裏暗裏這麽說過。

    可他偏偏要活著,病痛折磨的時候沒有醫生治療,也不懂吃藥,全靠忍著扛著挨過來,他清醒地看著自己狂躁和抑鬱交替,還隨著年齡增長,開始伴有妄想。

    但他那時候的妄想,從未想過或許這世上會有一個人喜歡他。

    他想的,都是別人恨他,厭惡他,盼著他消失,會拍手笑著看他死。

    他不知道自己在固執地等什麽,隻是偶爾深夜裏抬頭看天,群星閃爍,也有幾個瞬間曾經想,能不能也有一顆星,照一照他,說不定就不會那麽孤獨,深冬臘月裏,也不會冷到打顫。

    小鎮離山近,他像山裏的孤狼一樣沉默長大,身上傷痕無數,精神心理在小小年紀也已經千瘡百孔,他堅持上學,沒錢就去賺,知道自己有飛行器設計的天賦,就不分日夜地拚命鑽研。

    他混進過秦家的飛機製造基地,憑本事給秦煜製造大麻煩,讓秦家那一次損失慘重,秦煜氣到失態,派了一堆人來抓他,下的命令是往死裏弄。

    他站在屋頂大笑,少年清瘦筆挺的身形被風吹透,笑得肆野不馴,又窮途末路。

    精神的折磨太痛了。

    他不想發作,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發作,別人的惡意,他甚至分不清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妄想。

    他隻知道,從未有好的事情降臨在他身上過。

    到最後,他的結局一定會如他們期待的那樣,不得好死,反正鎮裏的醫生也說了,這種心理病如果得不到治療,嚴重起來,到最後多半都會自殺。

    死就死吧,也沒什麽可留戀,反正他天空裏的星星永遠都是黑的,從來沒有亮過。

    直到那天,他嚴重發作,為了不在暴躁時候打傷人,於是弄傷了自己,半身血地穿過了鎮子後麵那座有桃樹的山,渾渾噩噩去了山對麵的縣裏。

    走在路上,別人怕他,像看怪物那樣看他,他索性撐著力氣跳上一截矮牆,踩上屋頂,挑著最僻靜的路線漫無目的走,聽著腳下各種瓦片和木板的咯吱聲。

    那是個傍晚,他被一個金屬把手絆住,在染紅的天色裏,低頭看見一扇老舊的天窗。

    他無處可去,無家可歸,這個世界再大,都與他沒有任何聯係,他像一個戴罪的囚犯苟且活著,隻在這一刻發現了一點點樂趣,於是鬼使神差蹲下身,掀開了那扇窗,夕陽透進去,照亮昏黑的小房間。

    也照亮了小床角落裏,無助抱著膝蓋,奄奄一息的小孩兒。

    她床邊有飯,看樣子早就涼透了,床被仔細收拾過,但也殘留了一點掉下的米粒,顯然被掙紮抗拒過。

    門並沒有上鎖,甚至還開著縫隙,她不是被關起來的,她隻是關住了自己。

    他盯著她看了很久,夜風開始涼,他穿著單薄的衣服,身上血跡已經幹透。

    兩個孩子,一個孑然一身地站在屋頂,一個形單影隻地蜷在角落,卻被那晚的夕陽串聯,框進同一個世界裏。

    他低頭審視自己,沒有什麽見麵禮,隻有經過山裏時,摘下了一把小桃子。

    於是他好奇又耐心地把輕飄飄的小桃子丟向她,具體幾個,在當時也沒有數,隻知道是他所擁有的全部。

    那晚他沒有回去,就躺在她的屋頂上,明明不認識,沒有正式見麵,可好像知道下麵有一個人跟他一樣掙紮地活著,就沒那麽孤獨。

    從那天起,他幹枯貧瘠的生活好像突然有了一絲牽扯,那個屋頂,像一個隻有他發現的秘密,他不辭辛苦地在兩地往返,白天上學賺錢,結束了就馬上翻山越嶺。

    有時候為了能多買幾個種類的零食,工作晚了,他深夜也會來,熟練掀開她的窗戶,把懷裏帶著體溫的禮物一個一個丟給她,也會逗她講話,他說。

    “我是秦硯北,你抬頭看看我。”

    她愛穿一件襯衫,頭發半擋著臉,膚色雪白,在他日複一日的打擾下,她開始少量吃東西,也會撿起他扔下的,默默攥進手裏。

    他在她的屋頂上哼一些沒有歌詞的調子,躺下看那片終於亮起了一抹微光的夜空,跟她斷斷續續講很多話,有時候也會問她:“我的存在是不是隻會害人?隻會給人添麻煩?”

    她懵懂茫然,從不回答,但最後一次他這樣問她的時候,她略微抬起臉,大而圓的眼睛望著他,輕輕搖頭。

    那是他第一次流淚。

    他明知道,她可能聽不見,都是巧合,但他還是把腿從天窗垂下,低頭跟她說:“我信你,我沒那麽壞,我還能看著你好起來,不是毫無意義地苟活著。”

    “等明天……”

    “明天你應該就更健康了,膽子再大一點,我就跳下去,看看你的樣子。”

    “我是秦硯北,你到底記住沒有?”

    “記不住也沒關係,等明天麵對麵,我就再跟你說一遍,如果說了聽不清,我就在你臉上寫字,讓你忘不掉我的名字。”

    “你要是感謝,不然就抱我一下。”

    他別扭地板著臉,冷冷說。

    從有記憶開始,他從來沒有被抱過,父母,親人,都不會這樣對他。

    他有點好奇,被抱是什麽感覺。

    “總之你記得,你欠我一個抱,別忘了還。”

    等明天,明天就會見麵,明天就也許會知道被抱的滋味,明天大概有人作伴,世界就不是那麽冷寂,星星說不定會亮起。

    但那個明天永遠沒有來。

    時隔這麽多年,他被秦家的人找到,說秦煜後來的兩個兒子一個重病一個早夭,秦煜本身也纏綿病榻,不久於人世,秦家飛機製造上遇到跨越不了的困難,家族岌岌可危,秦家急需出身正統的繼承人,隻有他。

    他隻覺得聽到了最齷齪的笑話。

    來圍他的人不計其數,他在中間,隨手拎起一根棍子,不要命地打,就像當初親手打斷父親的骨頭。

    一群身手再好的,也怕深山裏抵死反抗的瘋狼。

    最後是秦家老爺子出現,身後跟著幾個醫生,判定他病情發作,快無藥可救,硬是把針頭紮進他的身體。

    他有病。

    可他還有一線天光。

    那個鏽跡斑斑的天窗,還等他去掀開跳下。

    但他再也沒有機會去見她。

    他被治療,被拯救,身邊所有權威醫生都在告訴他,是他病入膏肓,妄想症已經到了分不清虛實的地步,才會自救一樣,虛構出一個人,一個能彼此陪伴,被他拉出深淵的人。

    那個人從未存在過。

    他也從未真的被對方需要過。

    一切清晰的記憶被反複鍍上一層層沙塵,模糊,混淆,他極力反抗,對方再變本加厲地添籌碼。

    直到他精神薄弱到不得不去偽裝接受,固守著他已經岌岌可危的單薄回憶,說他相信,相信他奄奄一息時虛構出了一個人,而他的夜空,確實沒有亮過,也永遠不會有那個人來抱他。

    他從此沉默不言,性格大改,踹翻所有儀器,挺直脊背做回秦氏金字塔尖的太子爺。

    但想讓他聽話服從,當個傀儡,絕對是做夢。

    他在一堆虎口裏搶到大權,掌握秦氏的命脈,大勢入主飛機製造全套生產線,剔除身邊所有異心。

    短短時間,他數不清把多少笑過他,笑過他母親,擋著他路的人趕盡殺絕,坐擁秦家,讓整個集團聞風喪膽,而他脫下西裝,不知道多少次回去那個小鎮過。

    隻是山上的桃樹都已經挖空了,像從未存在。

    那個有天窗的屋頂,踏遍了也沒有找回來。

    秦硯北埋在雲織柔軟的頸窩間,口腔咬破,緊閉的眼睫無聲無息洇濕。

    一定是她,對吧。

    他沒有妄想。

    這世上真的有一個人,跟他在那個老舊低矮的小屋裏互相陪伴過,撬開過他的世界,點亮過他那些漆黑的星星。

    他對雲織不僅僅是一見鍾情,是身體裏,精神上源於最深處那些執著的牽引,從真正見麵的一刻起,就看到她跟其他人截然不同的光。

    秦硯北咬著雲織。

    “織織,是不是你,你接過我的桃子,欠我一個擁抱。”

    他拉過她的手,想在上麵寫字,指尖懸在半空,又緩緩攥緊成拳。

    互相用手寫字,複雜的字她認不清,要怎麽能把這件事說明白?

    他還需要一個證據……

    一個真正能把這件事釘死的關鍵證據。

    更重要的是。

    哪怕一切都證實,但織織記得嗎?她甚至沒見過他的臉,沒聽清過他的聲音,就算他已經萬劫不複,可她並不愛他。

    他拚盡全力,也變不成她愛的那個十一。

    雲織能體會到秦硯北情緒的波瀾,等了好一會兒,也沒等到他寫字,她心急地反客為主,把他掌心翻過來,最終遲疑著,也沒有把手指落下。

    這哪裏是緩慢寫字能說清的?

    寫“你是十一?”

    可秦硯北哪裏知道什麽是“十一”,反而添會亂,他愛吃醋,如果這次沒想起來,還容易誤會。

    她不能太急,應該等到恢複以後,正式的,看著他的眼睛,用自己的嘴把它講清楚,當麵告訴他,她喜歡他很多年。

    雲織抬起秦硯北的手,乖巧低下頭,把唇慢慢壓在他掌心裏。

    先給你一個吻。

    定金。

    -

    秦硯北當天就吩咐下去,把當初所有給他診斷過,尤其是去過現場帶他回秦家的那些醫生,無論人在哪,用最短時間一個一個弄回懷城,撬開他們的嘴,弄清來龍去脈。

    隨後他才知道,那幾個關鍵的醫生,在他回到秦家後,就躲避一般陸續去了國外,逮回來需要一點時間。

    沒多久警方那邊也有了消息,江時一正式□□等待審理,尚德學校的一幹涉案人都已經成功抓捕,雲家的父母拘留也將結束回家。

    “秦總,”肖瑞打電話來問,“那對夫妻,讓他們回去,還是,”

    秦硯北低聲說:“回,我有東西找他們要。”

    秦硯北離開家門前,給雲織的安保做到萬無一失,把她穿好包暖,襪子都是有絨毛的,拍著哄她睡著,但他剛一起身,她就驚醒牽住他袖口,揪著被子可憐巴巴。

    秦硯北多看一會兒都覺得要犯罪,他給醫院主任打了個電話,確認雲織已經可以適當出門活動,不要著涼就好。

    他就把老婆從被窩裏抱出來,換上外出的衣服,裹了兩層風衣,才牽進車裏,讓她坐副駕駛。

    車開到雲家樓下後,秦硯北沒讓雲織上去,怕她即使這種狀態也會認出來地點受到刺激,他看了眼後麵稍遠處默默圍攏保護的幾輛車,才略放下心,捏捏雲織的臉讓她稍等,獨自下車。

    雲家父母幾天內瘦到脫相,一見到秦硯北登門,嚇得麵無人色,腿軟地跌靠在牆上,雲母痛哭流涕地哀求:“我兒子,我兒子在哪?求你發發善心,讓我見他一麵!”

    秦硯北一言不發,沒看這兩個人一眼,沉默環視整個房子,看著牆上沒有雲織的全家福。

    雲父憔悴不堪,捂著胸口吃力咳嗽:“雲寒到底怎麽樣了,你是不是要我下跪,你才肯讓我們見麵?”

    他當真摔下去,跟妻子一起狼狽伏地,淚流滿麵。

    秦硯北終於垂下一點視線,毫無情緒地掠過兩人,冷笑問:“你們的女兒從鬼門關回來,竟然都不值得一問麽?”

    夫妻倆愣住。

    秦硯北收回目光,居高臨下睨著,骨子裏淩人的氣勢壓得對方難以抬頭。

    “雲寒不在本地,已經送去了療養機構,有沒有人治病,有沒有人照顧,從今以後,你們都不會再知情。”

    兩人呆呆望著秦硯北,雲母唯一在乎的被打破,突然絕望地失聲嚎哭,不斷哀求。

    秦硯北皺眉:“雲織有沒有這麽求過你們?爸媽,求你們不要打我,不要遷怒我,不要把我送去那個地獄,不要讓我死?求過麽?”

    客廳裏倏地寂靜,一點呼吸都沒膽子發出。

    他厲聲:“說話,求過沒有!”

    雲母崩潰地渾身顫抖。

    秦硯北緩緩走近一步,低頭俯視:“你們是怎麽做的?聽過一次嗎?求有用的話,織織還要我幹什麽。”

    他再次逼近,不輕不重踩在雲父貼在地麵的袖口上,一絲也沒碰到他皮肉,對方卻已經抖如篩糠。

    他淡道:“爸媽,我是織織的未婚夫,很高興認識你們,現在起,雲織歸我負責,你們對她做過的事,我當然要禮貌奉還。”

    “兒子不是好麽?今後你們的兒子有新生活,不會跟你們再見,他心智低,跟別人過得輕鬆愉快,根本不會想起你們。”

    “不是想要錢麽?雲織身價千萬,是秦氏未來的太太,她想要什麽,我都奉到她手上,你們會親眼看著她紅,看她受盡羨慕,可惜跟你們沒有半點關係。”

    “等織織康複,你們去她麵前跪,道歉求她原諒,求她跟你們斷絕關係,以後幾十年,你們死活自找,而她,會幸福平安。”

    秦硯北俯了俯身,森森低語:“如果有一天你們沿街乞討,我會替織織扔一枚硬幣,以謝生育之恩。”

    “至於其他的,是你們虐待女兒的福報,這輩子享用不盡。”

    雲母急促喘氣,無力地去拽他長褲,他冷冷避開,問:“織織的物品在哪,我帶走。”

    夫妻兩個一點音節都發不出,秦硯北轉身進房間,掃視著到處為兒子,為自己的精心布置,他看什麽礙眼就隨手揮開。

    刺耳噪音此起彼伏,他在陰暗儲物間的櫃子裏,最不起眼的一個鐵皮收納箱中,翻到了女孩子用過的文具。

    文具下麵,有些小巧簡單的發夾和本子,七零八落放著,最底下壓著一本破相冊。

    這就是偌大房子裏,關於雲織的一切痕跡,隻用一個小箱就完全裝得下。

    沒有開燈的儲物間,秦硯北拾起那本相冊,心髒在胸腔裏跳得艱澀發疼,他重重壓著封皮,片刻後才一點點掀開。

    裏麵大部分是空的,照片隻有零散幾張童年時期。

    但最後一頁裏,有一張泛著黃的舊照,撞上秦硯北的眼睛。

    十來歲的小姑娘,精致纖瘦,穿一件也許是哥哥不要的偏中性的襯衫,笑眯眯站在一間房子前。

    那房子旁邊是小院的院門,裏麵花草繁茂,圍牆低矮,而房子的屋頂,隱約拍到了一扇天窗,布滿鏽跡的,老舊的天窗。

    秦硯北抓著桌沿,按住這張穿過時光,拂去他最後那層塵埃的照片,有炙熱水跡滴到傷痕累累的手背上。

    是那件他記憶裏的襯衫。

    是那扇天窗。

    是他獨一無二的小姑娘。

    哪裏是一見鍾情,是他對她的命中注定。

    秦硯北扣著箱子走出雲家的時候,一眼看到車窗降下一半,雲織把下巴輕輕墊在玻璃沿上,眯著眼安靜呼吸新鮮空氣,臉頰白淨,被風拂過,塗上淺淺的紅。

    他心如同陷進沸騰的滾油。

    等她康複那天,發現他是誰,就到了他的死期。

    如果她能願意試著愛他一點,不用像愛十一那麽多,很少就行了,他願意用一切來換。

    秦硯北走到車邊碰了碰雲織的臉,彎下腰跟她額頭相貼,在她鼻尖發泄似的輕咬了一下。

    雲織嚇了一跳,仰臉控訴。

    秦硯北定定盯著她,一把拉開車門,雲織沒有準備,咬著唇往外跌,撲到他身上。

    他俯身抱住雲織,把她從副駕駛帶出來,踢上車門,將人放進寬敞的後排,隨即陪她上車,關閉車窗可視,在昏暗密閉的小空間裏,潰敗似的把雲織拉到腿上,捏著她雙頰,朝她嘴唇吻下去。

    想得到。

    想占為己有。

    又瘋又燙的渴望放肆燃起,骨骼肌理都在被她燎原。

    秦硯北冰冷的唇貼上她的,珍愛地壓迫碾磨,她飽滿唇肉很熱,濕潤綿軟,一碰就要融化,每一下緊密貼合,都在讓人理智喪失。

    隻要稍一用力,他就能撬開她的牙關。

    但秦硯北仍然隻是淺嚐輒止,他克製著自己,不能深入,不要失控,不要嚇著她。

    如果真的唇舌相接,他會脫軌。

    趁他還能冷靜……

    雲織心要從喉嚨跳出來,嘴唇上被或輕或重地揉碾著,她熱到離譜,手不知道該往哪放,一時頭暈,光線太暗也看不清輪廓,有點不確定自己身處的位置。

    他膝蓋嗎?

    還是腿上?

    是不是可以再往前靠近點,方便他……更放肆。

    雲織紅著臉,攥著他衣襟,盡量不著痕跡地往前湊了湊,貼他更近,雙膝撐在他兩側沒有坐實,一會兒就有點頂不住力氣。

    她撐不穩的一刻,就環住他脖頸,順勢想坐在他腿上。

    然而等真正坐好的時候,她才意識到,好像位置不太對,她剛才爬得太靠前了。

    她不止挨到了他堅實有力的大腿,還有上次手誤的時候,她不小心觸碰過的……腰帶金屬扣再往下,冰涼的拉鏈。

    雲織趕緊想往後退點,然而座椅太滑,她一下沒支撐好,跌到他胸前,身體下沉,重重磨蹭過他。

    秦硯北手一緊,用力握住雲織的腰,額角有了薄薄一層汗。

    “……織織乖,別亂動,能不能先溫情一會兒,讓我盡量做個人。”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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