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作者:川瀾      更新:2022-07-21 15:00      字數:4141
  第50章

    這三個字很好寫, 雲織不費力就認出來,看起來好像沒頭沒尾,可她懂了。

    她被珍視。

    她沒有給他添麻煩。

    雲織心裏浮著的不安和憂慮都被打消,棉襪裏的腳尖不自然地輕輕勾著, 從耳根開始泛出發熱的紅色, 本來想壓下去, 但到底有心無力,隻能由著那些紅蔓延到臉上。

    她放棄掙紮地閉上眼,丟人就丟人吧,反正她最狼狽的樣子他都看了好幾天了, 也不差一個小女生姿態的難為情。

    他頂多笑笑,還能怎麽樣。

    幾秒後, 她腰驀的被握住,男人手勁很大, 俯下身逼近, 氣息灼灼,有什麽溫熱柔軟的地方貼在她睫毛上, 而後就換到他剛寫過字的那邊臉頰, 深深壓下去,溫存廝磨。

    於是雲織的紅大片擴張, 延伸到脖頸和鎖骨,淹沒進領口裏,她甚至覺得,全身可能都幸免不了。

    他不止會笑……

    還會不打商量地直接親下來。

    秦硯北輕緩啄吻雲織燒熱的臉,不管她能不能聽見, 低低笑著, 既是哄慰的逗弄, 語氣又鄭重沉緩:“嗯,蓋了這麽多章,可以生效了,從現在起,雲織就是秦硯北的寶貝。”

    雲織其他的康複問題秦硯北都有章法,也做得遊刃有餘,隻是吃飯這個方麵很難。

    她感官封閉受損,直接影響到正常進食,身體的自動反應就在抗拒食物,雲織對自己這個症狀很熟悉,也沒報多少希望,反正隻要不餓死就好。

    她雖然會餓,但不慌,這次跟上次的情況完全不一樣,這次有十一在身邊,她總會熬過去。

    秦硯北把隨良叫得上名字的營養餐都定製了一遍,沒一樣雲織能順利吃下的,私廚也從各地找了無數,她還是接受困難,但為了安慰他,她一直堅持吃著,大多數沒等下咽就吐了出來。

    雲織抱歉地低頭,不知道該怎麽勸他別再試了,然而心裏又微弱地燃起一點希望,猜秦硯北會不會因為她現在的病況,回憶起當年那個十來歲的小姑娘。

    她認真想過,按以前秦硯北的反應,應該是已經忘了過去的事,那段經曆,雖然對她來說是改變人生,但對秦硯北,應該就是他年少時候一段再平常不過的插曲,不記得也很正常。

    不過再細想的話,他對火場救她的事也從來不提,如果不是不想說,那有沒有一種可能,是類似江時一說的那樣,他是真的沒有印象,才會那麽患得患失地把她關起來,讓江時一以為有機可乘?

    到底什麽原因能讓秦硯北徹底忘記和她有關的兩件事……

    是他的病嗎。

    雲織不知道,也沒有辦法直接問,她能做的,就是通過自己現在卷土重來的這場應激反應,試著喚醒他可能存在的記憶。

    不能聽和不好說都沒關係,她希望能用無聲的方式告訴他,他不止是秦硯北,還是她心心念念很多年的十一。

    秦硯北眼看著雲織消瘦下去,是真的忍不了,叫停了外麵那些專業的餐,自己在廚房開火。

    他按十幾種食譜上教的改良,把蝦肉和青菜搗碎做成小丸子,嚐試加進其他高蛋白的肉類,還得讓織織吃不出來。

    他身高腿長站在料理台邊,襯衫隨意卷到手肘,修長手指耐心捏著丸子的時候,一通電話打過來。

    “秦總,相關的人都已經問清楚了,雲小姐出事當天在雲家的情況,確實跟您預計的一樣,江時一詳細講了救人的全部細節,但雲小姐都做了反駁。”

    幾天了,秦硯北終於說服自己去麵對那天的過程,也是雲織得知可能被他欺騙的過程。

    他斂著眼睫沒說話,捏丸子的手頓住。

    織織的反駁,讓江時一出乎意料,他沒有底氣,惱羞成怒,心虛,才會為了滿足私欲不擇手段。

    所以江時一不是織織的救命恩人,之前他得到的那些情報是故意安排設計的,目的應該是逼他發病,也許這裏麵不止那個渣滓,連秦震也有份。

    但織織的恩情確實存在,不是他,能是……誰。

    秦硯北盯著自己腕上的燒傷,仔細回想他經曆的那場火災,他親眼看到被火焰吞沒的身影穿著他幻想裏那個小孩兒的衣服,最終卻是一場空。

    那個小孩兒……

    在他不計其數的夢裏,永遠孤零零蜷縮在封閉房間的角落,不吃不喝等待死亡,像是失去了五感。

    雲織緊抱著膝蓋,把自己無助卷成一團的模樣回到他眼前,秦硯北蹙眉,心髒抽疼,可又難以言喻地升騰起某種瘋狂衝動。

    衝動到離譜的念想,如果把他的記憶都掰開,跟織織的經曆重塑,為什麽看起來毫不搭邊的兩個人,居然能夠契合得渾然天成。

    秦硯北扶著料理台的邊緣,壓下翻湧的血液。

    不止一個醫生給他證明過,當初一切都是他的幻想,他不能僅僅因為一個一廂情願的猜測,就影響情緒,讓織織不安。

    秦硯北低聲交代電話裏的人繼續去挖更早以前的事,掛斷後,把略大的丸子改成拇指餅幹那樣的小棒,方便她入口。

    他用小鍋煮好一小碗,準備試吃味道,剛夾起來一個咬在齒間,廚房外麵就響起輕柔試探的腳步聲。

    秦硯北來不及嚐,立刻轉身,雲織身上穿著奶酪色家居裙,長頭發乖乖垂在胸口,懷裏很沒安全感地抱著靠枕,在廚房門邊小心翼翼探出一點頭。

    她對家裏熟悉了一些,敢扶著他規劃好的路線慢慢走路了。

    秦硯北一見她,心就融成岩漿,要把口中的蝦肉放下去抱她,她卻很堅持地自己邁開腳步,朝他的方向靠近。

    雲織雖然吃不下,但是餓。

    其他感官失靈後,嗅覺好像就格外敏感了,她能清晰感受到秦硯北身上偏冷的清冽氣息,也能聞到廚房裏飄出來的香味。

    已經好半天了,她被那種濃鬱鮮香惹得胃快要痙攣。

    說起來也奇怪,秦硯北找了那麽多專業廚師,她都不對胃口,但是被這種特別家常,嚴格說還有點青澀不雕琢的味道勾住。

    雲織循著香,方向找得特別準,還差幾步找到的時候,被人直接從地上攔腰抱起來,放在料理台上坐下。

    香味就更濃了,簡直近在眼前。

    雲織被饑餓趨勢,下意識輕舔了下唇,她睫毛撲簌著,不由自主去靠近香味來源,直到唇邊被一個熱騰騰的東西抵住,鮮香透進唇齒。

    秦硯北沒有機會放下的蝦肉還咬在齒間,被雲織溫順地垂下頭,碰著另一邊。

    他跟她的嘴唇相隔不過半隻手指的距離,她呼出的溫軟氣息,已經滲入他皮膚,往四肢百骸瘋湧。

    秦硯北凝視她,胸口脹得發酸,極度憎惡著織織甘願去這麽親昵的人,又根本克製不了的上前半步,給她遞得更近。

    雲織知道這是秦硯北給她做的,但以為這個高度,是他手指拿著,或者筷子夾著喂給她,她心跳在加速,微微張開口接了,咬下一點,咽的時候沒有抵觸。

    也許……也許可以吃!

    想著終於能安慰到秦硯北,雲織鼓起勇氣又咬了一口,這次稍大,但觸感卻不太一樣,除了剛嚐過的食物,還有某種更軟更熱的觸感,咬的時候彈性十足。

    雲織遲疑了一下,都沒記清口中的肉糜是怎麽咽下去的,就被無形引誘著,想再試一下那個陌生且口感極好的新鮮東西。

    秦硯北下唇印著一小塊齒痕,上麵洇出血色。

    他脈搏跳得狂熱,口幹舌燥地盯著雲織,看她再次貼過來,淺紅飽滿的嘴唇近在咫尺,他忍無可忍地按住她後頸,輕輕壓了壓,讓她對他為所欲為。

    但雲織在將要相貼時,驟然間反應過來自己到底咬了什麽。

    她愣住,臉頰飛速充血,差點手臂一軟從料理台上跌下去。

    她……咬他嘴唇了是嗎?!

    剛才那個是他唇上的觸感?!

    秦硯北不敢主動越過這道閘門,他了解自己,一旦開始,就會忍不住侵吞占有,病態地在她身上無底線地索求更多,等她身體恢複的時候,要怎麽麵對。

    他隻能從她無意識的主動裏得到安慰,她現在卻不肯繼續了。

    秦硯北喉嚨幹癢,用筷子又夾起一根蝦肉,碰了碰她,讓她知道是餐具,她才乖乖把嘴張開,有些委屈地咬住。

    下一秒,他雙手撐在她兩側,傾身壓迫過去,咬上另一端,彼此各自咽下的時候,唇跟唇,有了瞬間的相接,如同愛人的親吻。

    -

    雲織後來被某人強行摁在腿上又喂了一些,吃得混混沌沌,嘴唇上老覺得火辣辣,不能平息。

    等秦硯北不在身邊了,她才扯毯子蒙住頭,把自己裹成粽子。

    其實不是不願意親吻,更不會反感,哪怕是以前,她酒後失德強吻人家的那次,也沒有過任何不舒服。

    就是……心裏沒準備,也緊張,兩個人到目前都沒法溝通,關係也不算確定下來。

    而且她還是從他身邊出逃的,突然就接受了,還沒給他一個正式的解釋,對於她來說是壓抑的情感發酵,可之於他,就是顯得很突兀,太急躁的話,會不會……太不矜持。

    雲織愁苦地歎氣,手背揉了揉唇,盡量分散注意,想著怎麽能在這種無能為力的情況下,給秦硯北關於過去的暗示。

    她靠在最常坐的沙發上,午後陽光正好,烘得人昏昏欲睡。

    雲織突然裹著毯子坐直,把臉從裏麵扒拉出來,仰起頭,感受著斜上方照下來的溫度。

    陽光熱烈,不是從正常牆壁窗口進來的,按每天她照到的角度,九成是屋頂有天窗,應該還是特殊處理過的玻璃材質,才會日照這麽舒服。

    秦硯北很可能是把她放在一個透明屋頂的陽光房裏。

    她不自覺彎起唇,他雖然不記得她,可是對天窗卻有本能的偏好,是不是也能代表,當初那段時光,還是給他留下了印記。

    雲織仔細感受著光照,盡量把自己調整到一個合適的位置,做上記號,開始每天模仿從前在桐縣那間小屋裏,被十一掀開窗看到的狀態。

    她總是仰臉,空茫望著根本就看不到的玻璃天窗,秦硯北來抱她的時候,她也不放過機會地朝上看,盡量提醒他。

    秦硯北心口揪著,一次次確認雲織身體狀況沒有別的不適,才把注意力從她身上稍稍移開,放在那扇天窗上。

    他知道織織總悶在家裏不習慣,想出去,但醫生千叮萬囑過,剛回家的這個階段,一定盡量避免戶外,免得受到環境刺激。

    她出不去,但他可以把風景拿給她。

    有他在,春天也能從天而降。

    秦硯北起身走進院子,選了一支最飽滿的花折下,長腿抬高踩上窗台,抓著外牆裝飾,連梯子都不需要,輕鬆躍上屋頂。

    他帶著花,邁向那扇映著光的玻璃天窗。

    一條路並不長,十幾步就到了,但秦硯北一點點靠近,某些瞬間卻像是時光倒轉,他在別人口中的幻想裏,在翻來覆去的夢中,數不清這樣走過多少次。

    穿過屋頂,跳過障礙,在風裏奔向一扇無人知曉的天窗。

    秦硯北手指把花枝捏緊,皮膚硌得發疼,他繃緊的雙腿有些抗拒不了的僵硬,直到腳步停在天窗前,像曾經做過無數回那樣,輕輕掀開,怕嚇到裏麵的人。

    春日午後,秦硯北單膝彎折,扣在大片透明的玻璃上,不自覺染紅的黑瞳看著天窗下方,那個把自己蜷成一團的纖瘦身影。

    幻想和夢裏,小孩兒蒼白狼狽,偶爾會睜開空洞的眼睛,怯怯望一下他。

    但此時此刻,他真正伸手可觸的現實中,沙發上的那個人,他掏出所有感情去癡妄的人,朝他慢慢抬起了眼睫,裏麵有流動的水痕,溫柔明潤,像是映照出當年那個一無所有的秦硯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