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作者:川瀾      更新:2022-07-21 15:00      字數:4291
  第48章

    雲織眼前昏黑, 耳朵裏嗡響,但混亂的頭腦卻在這一刻極度安靜下來,靜到時間暫停,所有瀕臨絕境的膽怯都被一隻無形的手摁下。

    她懵然睜著空茫的眼睛。

    十一的觸感怎麽會……這麽熟悉。

    她起初激動地撲過去, 是在最脆弱時候的下意識反應, 要去拚命抓住那個素未謀麵的人, 讓他不要走,給她機會,讓她知道他是誰。

    過去這些年,她很多次回桐縣的那間老房子, 十一都沒再出現過,問過很多人, 也沒人知道他的存在,甚至她無望的時候還在自我懷疑, 那個人是不是她病入膏肓的想象。

    現在他終於又來了, 像從天而降,她迫不及待要攥住他, 證明十一是真真正正的人, 是她壓在心底自顧自喜歡了很久的人。

    但對他親近和挽留的動作又帶著拘謹試探,她想碰, 想靠觸摸來辨認,貼上去時,體溫交融,她卻不由自主縮起了指尖,保持著微妙的距離。

    心不知不覺在被另一股力量拉扯, 在明明不該的關頭, 她竟然想著那個她逃離開的人, 在朝夕相處的那段日子裏他是怎麽敏感小心眼,別說去摸別人,她在學校裏多看了誰,他都要默默不舒服,又不忍心對她擺臉色。

    所以她對十一的撫摸沒有完全落到實處,隻是著急又無措地想知道他的輪廓。

    直到心被揪起,她手指下的皮膚、線條、溫度,衣料,以及鬆散的領帶和西裝款式,一樣一樣擠進她腦中,自動拚湊起來,逐漸勾出一個人的身形。

    那種離奇又驚人的念頭就驟然間冒了出來,山呼海嘯,讓她最後殘存的那些理智徹底決堤。

    雲織呼吸急促。

    ……她摸著的人,也許是……秦硯北嗎。

    不可能……

    怎麽會,絕對是臆想,是她現在不正常,精神已經失控了,才會憑想象把兩個完全不相幹的人聯係起來!

    雲織自己都沒意識到她眼淚開始泉湧,手一直顫,慢慢蹭著他頸邊的血。

    她吃力張口,想說話,又意識到自己聽不見,得不到回答,就那麽直勾勾望著他,即使視野裏都是黑的,什麽也看不到,還是著魔一樣,眼睛被水光填滿。

    隨即她被抱住,力氣大得恨不得把她塞進身體裏。

    雲織腰快斷了,愣愣緊靠在他胸口上,忽然哭出聲音。

    除了秦硯北,不會有人敢這樣凶狠地抱她。

    她不知道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秦硯北,堆積到頂點的情緒爆開,什麽也沒有心力去追究。

    她僵冷的身體徹底軟下來,動作已經不受自己控製,像有了獨立的意識,自覺抬起酸疼的手臂,環住他脖頸,皮膚跟皮膚真實相貼,沒有留餘地。

    信任,親昵,依靠,都源自本能。

    秦硯北斂下眼睫,擋住裏麵承載不住的紅,想把雲織從地上抱起來,但手臂剛橫在她背上,她就疼得悶哼,不停發抖,就算這樣,她也沒有把手放開。

    她喜歡這個叫十一的人。

    喜歡到什麽都願意忍受。

    秦硯北嗆咳了兩聲,扯著麻痹的肺腑,才看到雲織背上因為死死靠著椅子,已經壓出了傷,他轉過身,伏低身體,讓她趴在自己背上,把她背起來。

    “織織好乖……”

    他不連貫地說。

    “不哭,我背你走。”

    雲織被扣著膝彎騰空離地,她貼著他的脊背,臉靠在他溫熱脖頸邊,跟著他的動作有微微的顛簸,從這個教室出去十幾步的路程,她如同經曆輪回,塞滿的心膨脹到裝不下更多的衝擊。

    那次火場裏……

    她不清醒,看不見,到處都是燃燒和尖叫聲,跟現在的狀態何其相似。

    那一點微弱的,分不清是不是現實的感覺,也在秦硯北背著她走完的幾步裏完整回到身上。

    她以為早就淡忘了,實際上場景重現的一刻,那些躺在記憶最底的細節都湧上來,一個人的身高,肩膀,脊背的力度,甚至發梢的軟硬,都被準確無誤地契合上,不是隨便換成誰都能替代。

    她在長大,他也在長大,簡直是按著高三畢業那個瘦弱的女生等比例生長,從有些青澀的樣子,變成了完全成熟高大的男人。

    此刻他背著她,大步往外帶,跟當初她迷迷糊糊感受到的如出一轍。

    雲織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感覺,懸在高空的巨石忽然墜下來,砸碎謊言和猜疑,也抽空她的精力,她軟綿綿倚在他背上,昏睡過去。

    秦硯北扣緊雲織的腿,進入走廊。

    沒他的交代,人都站在外麵大廳不敢擅自過來,更遠處有警車鳴笛漸行漸近,而江時一還狼狽地靠在牆邊,看起來應該是剛被警笛驚醒,已經站不起來了,想往外爬。

    秦硯北鞋尖翻過他的身體,踩著他肩膀把他重重懟在牆角,居高臨下俯視,漆黑眼瞳裏鬼氣森森,慢聲問:“時一?你配嗎。”

    江時一神誌不清地搖頭。

    秦硯北加重力氣,壓斷他一根肋骨,厭惡地把他踢開。

    他背著雲織走到大廳,有人在應答警察講述情況,救護車也已經趕到,他護著她上車,衣服脫下來裹緊她,不斷撫摸她的頭發,有幾根發梢落在他手背亂糟糟的傷口裏,等護士發現要處理的時候,已經跟他的血黏在一起。

    晚上的隨良市中心醫院,幾個專業對口的主任都緊急過來加班。

    其中一個就是當初接診過雲織的,了解她的情況,看著她蒼白昏迷的模樣,難受地連連歎氣:“到底是什麽缺德父母,上次她都已經是撿回一條命了,居然還敢,”

    後半段的話沒能說下去,她那位家屬的眼神實在恐怖。

    等做完詳細的檢查和診斷,已是深夜,雲織躺在單人病房裏,被子蓋到下巴,嘴唇素白,被人無微不至地用棉簽沾著水,輕輕洇在合緊的唇角上。

    房門被人從外麵極輕地推開一點縫隙,看一眼就慌忙關上,但還是泄露出小聲的抽噎。

    秦硯北頭都沒回,身體壓得很低,手臂護在雲織頭上,用嬰兒濕巾給她一點點擦著臉,抹過睫毛上黏著的淚痕。

    杯子裏的熱水涼了,他低頭親了親雲織的眉心,拿起瓶裝水起身去外麵,她用的東西,不管是什麽,他都不能假手別人。

    唐遙抱著肩膀坐在門邊稍遠的塑料椅上,一見秦硯北出來,驚恐地彈起,站直身體,壓低聲道歉。

    秦硯北無視她,停在飲水機前。

    這機器也是剛搬來的,怕有聲音吵到雲織,就放在門口。

    秦硯北擰開瓶蓋,沉默地加水,按鍵,垂眸看著杯子裏緩緩升騰的熱氣。

    唐遙崩潰地小聲哭著:“對不起,我真的沒想到,是我自以為是,我沒想到會傷害她……我太蠢了,根本什麽都沒幫到,還讓她陷進危險,江時一那個人渣,難怪織織從一開始就不信他!”

    秦硯北的手被熱水濺到,也沒有移走,視線從杯子移到唐遙臉上,聲音裏夾著粗糲砂石:“不信?”

    唐遙點頭:“織織對他防備心很強,要不是我給她買了那瓶蘇打水,可能根本就不會出這麽嚴重的事。”

    “幸虧她沒喜歡過江時一,”她狠狠捏著拳頭,“不然,”

    秦硯北站在醫院走廊的陰影裏,從頭到腳被昏黑覆蓋,他手指把杯子握出深深濕痕,心往更絕望的坑洞裏掉落。

    稍微冷靜之後,他猜到了。

    如果織織真的喜歡江時一,喜歡到那個程度,何至於被逼到這一步。

    很久,他問完唐遙所知的一切關於雲織家庭和成長的細節,之後才問:“……她喜歡那個人是誰。”

    唐遙一怔,懼怕地看著秦硯北。

    她學會了不能擅作主張,他現在不問今天在雲家的過程,她不敢主動說。

    雲織對秦硯北的感情,沒有給她明確的回答,她還一知半解,更不能擅自下定論,要是跟秦硯北說多,怕給雲織添更多煩惱,她想來想去,還是先如實回答他提的問題。

    “具體我也不清楚,織織沒跟我細說過,我隻知道她念念不忘,上學一個男朋友都不交,也是因為他,對於江時一……一開始織織不那麽抗拒,好像也是因為,跟她喜歡的人名字有諧音。”

    秦硯北立在那裏,一動不動。

    隻是一個諧音,都能被她另眼相看。

    最無助痛苦的時候,她滿心滿腦都是那個人。

    如果是江時一,他就算弄死他,也能把他從雲織心裏剜出去。

    但是另一個人,一個被她保護在心底,小心翼翼心念著,給了那麽深重感情的人,而他一無所有,拿什麽去爭。

    織織因為應激反應暫時失去聽視覺,才會把他錯當成了那個人。

    現在的她,如果提起秦硯北,怕是深惡痛絕。

    一個關起她,連救命之恩都存疑,偏激麻煩的病人而已,她這次走,本身就是為了逃開他。

    秦硯北低頭拆開一卷繃帶,沒有去包受傷的手,而是一圈一圈繞在有燒傷疤痕的手腕上,掩飾著雲織認得的特征。

    他扯掉領帶,換下西裝,戴上一副平光鏡,防止她摸到他的眼睛。

    她說過,他眼型很好看,她或許認得出。

    秦硯北端著杯子回到病房,雲織已經醒了,用被子把自己卷成一個小蠶蛹,委屈地擠在牆角,隻露出小半張臉,黑潤的眼睛空蕩迷茫,沒有焦距。

    他幾步趕回床邊,把雲織抱過來,雲織感覺到他靠近,碰到他手臂,確認了肌理的硬度,知道來的是誰,就咬著唇,輕抽著通紅的鼻尖把額頭頂在他肩上。

    女孩子像濕漉漉的小動物,遍體鱗傷,瑟瑟發抖尋求著最渴望的巢。

    秦硯北心如刀絞,坐在床邊把她摟到懷裏。

    雲織吸了吸鼻子,手有點不老實,蠢蠢欲動地抓住他襯衫衣襟。

    到底怎麽才能通過摸,來完全確認一個人的身份,沒有任何質疑和其他可能性的那種確認。

    她從來沒有這麽迫切地想擁有視覺,看看麵前的十一到底是不是秦硯北,問清過去的事,但所有得不到回應的言語都哽在喉嚨裏,說不出口。

    萬一不是……

    萬一怎麽辦。

    還不如一個盲女亂摸。

    雲織的手按在秦硯北胸腹上,一寸一寸輕輕描摹辨認。

    她本想往臉上移,卻突然記起分別前秦硯北腰帶的款式,搭扣金屬那裏有一個特別的雕刻,獨一無二,更容易認出來。

    雲織破損的唇上都是齒痕,低著頭埋在秦硯北胸口,手試著向下滑,不小心偏移位置,落在了金屬扣側麵的皮帶上。

    她趕緊小心翼翼地順著方向往中間移動。

    但剛一挪,就被對方剝開被子撈出來,拉到了腿上攬住。

    雲織手一晃,沒有順利找到搭扣。

    反而因為位置落得偏低,誤碰到了一條冰涼的拉鏈,以及她指尖底下,難以言說的某種陌生觸感。

    雲織愣了幾秒,腦中轟轟響著,突然燙傷似的抬起來,手背上錯亂的抓痕似乎都在變紅,可憐刺目。

    她聽不見正常聲音,連他的呼吸節奏都感受不到,眼睛濕紅地僵硬舉著手。

    她真不是故意冒犯他的!

    片刻之後。

    她感覺到近在咫尺的男人動了,像是有些粗暴地解開了襯衫。

    隨後她的手就被緊緊抓住,往前帶,按在一片灼熱的肌理上。

    秦硯北擰眉忍著,避開被她莽撞碰過的那片敏感。

    明知他做任何親密,在她心裏都是另一個人。

    明知他隻能偷來這段時光。

    他還是略抬頭解開了幾枚上衣紐扣,縱容地讓她把手伸進去,摸她剛才隔著衣服戳過好幾遍的,胸腹上緊繃的肌理。

    她聽不見,他依然低聲哄。

    “……下次直接點,扯開就行了。”

    “我老婆,隨便摸。”

    作者有話說:

    織織:這麽騷,沒錯了,是我家的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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