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作者:川瀾      更新:2022-07-21 15:00      字數:5310
  第36章

    雲織睡得不好, 半夢半醒的時候,總覺得自己身體被什麽抗拒不了的力量綁縛住,深重癡纏得難以呼吸,她迷迷糊糊難受地輕哼了兩下, 那道禁錮才遲疑著稍微放鬆。

    今年春節過得晚, 正月十五之後就逼近春天, 這個時間段乍暖還寒,尤其容易感冒。

    雲織身體本來就偏弱,自然沒能幸免,從昨天開始犯懶沒力氣, 今天傍晚突然加重,什麽都做不下去了, 隻想卷著被子睡覺。

    她在睡之前,不過是很日常地給秦硯北發了一條微信, 想過他很多種回複的內容, 但沒想到會得到他親自通知的,他要訂婚的消息。

    雲織發完那條恭喜, 就像石沉大海, 秦硯北沒再回過來別的話,她把手機塞進枕頭底下, 裹好被子想盡快睡著,但那條微信裏簡短的幾個字總在眼前反複回閃,把昏沉的困意一點點強行抽離。

    她在將黑未黑的天色裏睜著眼,環視一遍房間裏自己的東西,想著最近該找個時間把這些都打包整理起來了, 她住在南山院的日子, 應該沒剩下幾天。

    秦硯北的腿穩步恢複, 他的心理狀況從春節去找她開始,也一直沒出現過異常,按方簡說的,是階段性恢複的征兆,很有希望。

    她原本計劃著兩個月一到就搬走,現在看來,秦硯北已經要訂婚了,那她的存在,就顯得多餘且尷尬。

    他身邊沒有人的時候,她可以留下盡心照顧,但如今他有了未婚妻,她就算跟他再青白,整天住在人家家裏,也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以秦硯北的性格,應該沒人能強迫他做不情願的事,那他答應訂婚,必定是很喜歡對方,以前沒聽他提過,也許是剛認識不久就確定心意了。

    雲織素白的臉陷在枕頭裏,笑了一下,這樣一來,秦硯北有了心愛的人,當然就用不著她了,她可以放心離開。

    幸虧她那幾天忍住了,沒有因為一時的猜測就去問秦硯北是不是喜歡她,要不然簡直太羞恥,這才幾天過去,事實就已經清楚擺在她眼前,他對她隻是病情需要,他即將訂婚。

    也許,秦硯北是看出了她多想,才會特意來告知她的。

    雲織是高興的,為恩人欣慰,想著他以後有人陪了,病情就不會輕易發作。

    但她說不清為什麽,人總像在半空漂浮著,怎樣努力都踩不到地麵,心也跟著懸在胸腔裏,有極其隱秘又細小的鈍器輕緩擠壓著,她明明應該忽略掉,可又能輕易察覺到那些莫名的澀和脹。

    雲織不理解自己,怎麽報恩看到曙光,還矯情起來了。

    她跟他始於恩情,結束於他康複且有了歸宿,沒有比這更好的結局,短暫相遇,盡力償還,再各自回到應有的世界裏,以後時光漫長,漸漸忘記對方,就算偶爾想起,也會發現沒有什麽再去回憶的理由。

    她總不能因為得到過他的照拂和溫暖,就舍不得走了。

    雲織咬了下手指,壓死心底不該有的波動,閉眼入睡,下定決心盡早收拾行李,走之前,最好把溫室裏的菜和樹也移走,不要讓未婚妻誤會,影響他們的感情。

    最後這些天,他再幫秦硯北做好收尾的康複,讓他雙腿能站起來,心理狀況平緩地去出席訂婚宴,就當是她給他的訂婚禮物。

    雲織隔天醒過來,意外發現自己好像出了很多汗,家居服上也都是褶皺,顯然是被大力壓出來的。

    她懷疑自己是感冒嚴重,睡不安穩亂動才弄成這樣,下床洗漱的時候,不經意看到頸側有幾抹很淺的紅痕。

    就像……被某人吮咬出的印子。

    但這次紅痕位置很偏後,角度刁鑽,她拿了幾個小鏡子來回照,也看不清具體是什麽樣,盯太久眼睛反而快花了,越看越不像,應該是脖子不舒服,夢裏自己無意識捏的。

    她試著又在旁邊用力捏了幾下,別說,還真是高度相似。

    雲織舒了口氣,警告自己保持清醒,秦硯北傍晚才通知她要訂婚,估計忙都忙不過來,昨天不見得回家,怎麽會大半夜潛入她房間咬她。

    想什麽呢。

    雲織打理好自己,就找出行李箱,把不太必要的東西先收拾起來,隻剩下常用的留在外麵,隨時裝好了就能出發。

    她拉開門想往外走,被走廊裏的情景嚇了一跳,天色有些陰,像是醞釀著暴雨,房子裏的燈隻開了幾盞,照不到的大片昏暗裏,停著一把輪椅,男人沉默坐在上麵,黑漆漆的眼瞳目不轉睛注視她。

    他臉上看不出半點要訂婚的愉悅,五官深邃,比往常更冷冽。

    雲織敏感瞧出他狀態不是很對,以為他哪裏不舒服,快步迎上去:“硯北,你怎麽在走廊裏,什麽時候回來的。”

    秦硯北沒回答她的問題,靜靜開口:“我想當麵問問,關於訂婚,你除了微信裏那一句,還有沒有其他要跟我說的。”

    雲織走近,確定他身體沒有不適,精神也平穩,才略放下心,斟酌著說:“我希望你過得好,跟你真心喜歡的人在一起,隻要幸福感強,不管身體還是心理的問題,都能解決。”

    他低聲哂笑,眼睛牢牢鎖著她:“真心喜歡的人?”

    雲織自然而然點頭:“就是你的未婚妻,雖然我沒見過,但能被你放到心上的,肯定特別出色。”

    秦硯北原本保持穩定的嗓音在幾句話裏迅速啞下來:“就這些?沒有其他話了?”

    現在家裏隻有他跟她,她在裝大度給誰看!

    連吃醋都不知道表現出來的女人,以為這樣表麵上故作雲淡風輕,就能讓人心疼麽?!

    哪個男朋友會願意看到自己戀人在得知訂婚消息的時候,給出這樣無所謂,甚至還祝福的反應?!她到底會不會談戀愛!會不會在適當時候表達出自己的在乎!

    是不是非要他做得更過分,逼到她眼前,她才肯對他說實話。

    一句表白而已,哪怕隻是最簡單的三五個字,他都能夠接受,對於她就有這麽難嗎!

    雲織心裏開始七上八下,已經消失的某些念頭又隱隱卷土重來,她攥了攥手指,遵從本意說:“那提前祝你……訂婚愉快。”

    秦硯北冷笑出來,眼廓不為人知地泛著灼熱。

    他轉動輪椅往樓下走,而雲織從始至終也確定不了即將訂婚的太子爺,究竟為什麽會氣壓低成這樣。

    她腦補得再多,甚至想象出了太子爺跟未婚妻吵架,回家來找她尋求安慰這種戲碼,但也想象不出她正常的一句祝福,對於秦硯北來說就是可以割肉刺骨的鋒利□□。

    雲織準備好了要加速跟南山院告別,然而從這天開始,秦硯北一反常態,長時間留在家裏,幾乎從早到晚跟她在一個屋簷下。

    青大還沒開學,學校附近沒什麽流量也不用著急去開畫廊,她基本都是留在家裏,這樣兩個人就等於朝夕相處,而秦硯北表現出對她多度的需求,稍微長一點時間看不到她,就含凶帶怒的要求她立即出現。

    雲織心驚膽戰,覺得秦硯北這是極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現。

    她打電話給方簡,方簡沒往別處想,權當是小情侶的情趣,笑著說:“這不是要訂婚嘛,別看他虛張聲勢,其實特緊張。”

    雲織半信半疑,可也勉強說得通。

    他的不安,來自於即將得到的幸福。

    隻是總不出去陪未婚妻,這樣真的好嗎。

    雲織為秦硯北的婚事操碎了心,一對上太子爺能把人生吞活剖的森冷雙眼,又不敢多勸,隻能眼睜睜看著秦硯北把各種訂婚儀式相關的團隊都叫到南山院來,當著她的麵,選禮服選地點定細節,她想走還不行,必須在場。

    不讓未婚妻看,卻讓她盯著,他到底什麽意思,能不能直說。

    雲織局促地陪著,硬著頭皮目睹太子爺根本不把錢當錢,一個訂婚儀式,排場已經過分奢華精心,好像他生怕哪裏不夠好,讓未婚妻不滿意。

    秦硯北沒有一刻不在關注著雲織的表情和眼神,捕捉每一次可能為他而生出的波動,想從她細微的一顰一笑裏,找到她在默默吃醋的證明。

    他最不屑於用這種方式去刺激一個人,尤其是他的愛人。

    從最初叫團隊進家門,他就在她麵前無聲起誓,隻要她肯說句好聽的,跟他坦誠心意,他絕不會再做這種自己都看不上的事情,任她想怎麽懲罰補償,他都情願。

    但雲織從未抗議過,就那麽安安靜靜,望著他跟那個所謂的未婚妻,即將到來的訂婚儀式。

    秦硯北沒有特意避人,秦家太子爺不日將要訂婚的消息也就悄悄在圈裏子傳開,凡是聽到的沒有一個不震驚,到處打聽女方是誰,哪家的千金有這種本事,能把秦硯北給拿捏住,哪怕就是一場商業聯姻,都已經算得上奇跡。

    最後不知道從誰口中流出去,說太子爺的神秘女友,隻是個背景簡單的普通大學生。

    一石掀起千層浪,秦氏的董事會為這個鬧得不可開交。

    雲織沒有什麽上流圈子的渠道,就算是唐遙,也沒法第一時間得到這種更高層小範圍的新聞。

    她對外麵的風浪一無所知,算算日子,被迫跟秦硯北在南山院裏已經超過十天,終於看到太子爺換上正裝出門,以為他的緊張平息了,結果他朝她抬手:“過來,跟我去公司。”

    “我去公司?”雲織猶豫,“對你影響不好吧。”

    秦硯北森森看她:“你不是說來報恩麽?連我這麽簡單的要求都不願意做?”

    雲織語塞,反正恩快報完了,她也管不了他幾天,那還不如順著他,讓他因為訂婚引起的這些波瀾盡快平複。

    真沒看出來,太子爺談起戀愛居然是這樣的,在乎對方到心神不寧,為了一場訂婚,他已經不吭聲地方寸大亂了。

    車開到秦氏總部辦公大樓的地下停車場,雲織透過車窗看著經過的各類豪車,欲言又止。

    她如果真的就這樣上去,像什麽樣子,集團裏那麽多人看到她跟在快要訂婚的秦硯北身邊,還不知道會傳什麽閑話。

    秦硯北看出她遲疑為難,閉了閉眼,忍耐住想把她隨身攜帶,控製她自由的極端欲望,在她後頸上撫了撫:“……你在車裏,半小時後再跟助理上樓。”

    他先去清了場,沒人打擾,她就不會這麽憂心忡忡了。

    雲織被他碰過的地方泛起熱辣,等他下車,自己反複揉了揉,還是覺得滾燙。

    她翻出平板電腦勾圖,想轉移注意力,餘光卻偶然瞥到停車場邊緣,從她車窗的角度,剛好能透過車跟車之間錯落的縫隙,看到那邊遠處的小範圍情景。

    而就在這個小範圍裏,出現了一個她意想不到的人。

    從春節就沒再見過的江時一,戴著一副大框墨鏡,從一道玻璃側門裏進入秦氏大樓,雖然隻是很快閃過,但畢竟熟識好幾年,她相信不會認錯。

    江時一跟秦氏有什麽關係?家裏生意往來?

    雲織隻是疑惑,並未掛心,直到十幾分鍾後,秦震從同一扇門裏走了出來,麵上好像帶笑,徑直上車離開,她才若有若無地生出一抹異樣感。

    但思想來去,這扇門誰都能走,江時一和秦震之間也看不出有什麽牽扯,更深的家族往來,她又不懂,多猜測也沒意義,隻要這兩個人對秦硯北沒影響,她也不用當回事。

    隻是想起江時一口中的“我是那場火災的當事人”,她多少還是有些不放心。

    二十五分鍾過去,秦硯北的助理趕到車庫,彎腰對雲織笑:“雲小姐,秦總讓我們半個小時上去,時間快到了,跟我來。”

    同一時間,秦氏總部大樓三十六層,秦硯北的辦公室外,站著一個身穿全套當季奢牌職業裝,身材火辣,五官明豔的年輕女人。

    她手中的稀有皮愛馬仕裏裝著秦氏這一季度最大合作商的企劃書,按照秦總的行程安排,比預定時間提前抵達,來辦公室意圖跟秦總麵談。

    秦硯北卻根本沒讓她進門。

    負責的副總在工作台邊誠惶誠恐,滿頭汗地解釋:“秦總,確實是對方公司臨時換人過來,我溝通過,對方表示她就是最適合的人選,話裏話外透著的意思,好像是她跟您有什麽淵源,我以為您認識她,就放行了。”

    淵源?

    秦硯北擰眉。

    副總剛說完,桌上手機就響起,來電人是程決。

    程決向來負責盯住他身邊那些不清不楚的女人,也一直處理得及時幹淨,沒有過錯漏,包括從前秦震安排過來的棋子,甚至也包括最初的雲織,都在程決信息鏈的掌握裏。

    電話接通後,程決的聲音已經異常到有些扭曲:“硯北,我這邊剛拿到消息,不敢耽擱,馬上就給你打電話了,你肯定還記得,那天酒吧裏我跟你說過,秦震安排了一個美人計放你身邊,那女人暗戀你多年,還是青大的……”

    秦硯北沒耐心應對他這些廢話,“嗯”了聲就要掛斷。

    雲織的事,件件都是他親身經曆,還需要重複?

    程決卻慌張地加快語速:“當時雲織恰好出現在酒吧裏,又說那種很讓人誤解的話,加上後來調查的信息基本都對得上,所以我認定雲織肯定就是那個女人,但是……”

    秦硯北懸在結束通話上的手指,在這一刻突兀地停住。

    “但是咱們的人報給我最新消息,秦震安排的這個人……因為出了意外事故,住院了幾個月銷聲匿跡,前些天剛痊愈,就借由秦氏的合作公司出現,名正言順來跟你認識了,她……也是青大的,暗戀你七八年,跟秦震有很多私下接觸,我們已經拿到了證據……”

    秦硯北的咽喉如同被透明的手死死扼住,阻斷一切賴以為生的氧氣。

    程決懊惱地低聲:“至於雲織的那張照片,刨根究底之後,多半是一次巧合,秦震去青大找那個女的,司機走錯路,遇見了雲織幫忙……”

    “硯北,”他死的心都有,顫聲喃喃,“雲織應該,根本不是秦震安排的那個眼線,她沒有居心叵測,在那天見麵之前,也並不認識你。”

    秦硯北骨節繃得蒼白猙獰,手機屏幕幾乎在掌中握碎。

    他按住桌沿,冰涼木料在指腹下燒起高溫,隨著門外越來越近的女孩子腳步聲,以及助理小心翼翼的“雲小姐”,他慢慢朝門口的方向抬起眼睫,錯落掩映下,裏麵烏沉的瞳仁已經漫上一層灼紅。

    作者有話說:

    太子:織織,你能不能騙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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