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作者:川瀾      更新:2022-07-21 15:00      字數:4680
  第27章

    獵獵寒風裏, 雲織的兩句話被吹得零落,她不管秦硯北聽沒聽到,沒再多說,關上了車門。

    她身上穿著的禮服裙和大衣在溫暖室內覺得剛好, 一旦站在深冬晚上, 輕易就被吹透。

    雲織輕輕打了個冷戰, 低頭笑自己,這身昂貴的衣服,就像她這麽多天跟秦硯北自以為是的相處,看起來繁華錦繡, 實際隻是薄薄一層,不用費力氣就被捅破。

    她本來就是個穿著學校統一羽絨服, 跑在寒風裏上課畫畫奔波的人,秦氏的太子爺應有盡有, 憑什麽需要她去救, 是她強行闖入他的生活,做了一場自取其辱的夢。

    雲織的視線從黑漆漆的車窗上移開, 她知道司機過來了, 在她身後不敢亂說話,急得一直踱步, 她也沒精力去看,直接從車邊經過,往後麵走。

    後麵幾十米就是街角,轉過去就不在秦硯北的視線範圍裏了,也許就能打到車了。

    秦硯北看著雲織從他車窗邊路過, 手裏暗暗握著的木頭盒子已經滾燙到幾乎抓不住, 端正的邊角過於鋒利, 上麵沾著割破皮膚留下的淺淡血痕。

    他鬆開手指,盒子翻落到一邊,盒蓋掀開,裏麵要送給女友的那隻傳家玉鐲光華溫潤,像女孩子溫柔的眼睛。

    秦硯北的手按在車門上,即將要忍無可忍推開,直接用這雙偽裝的傷腿,無所顧忌邁下車去拉雲織的那刻,一輛深夜送人到別墅區的出租車恰好剛空下來,轉過街角,停在了招手打車的雲織跟前。

    雲織慶幸自己運氣好,飛快抹了一下眼角被風吹出的潮氣,毫不猶豫上車。

    街上隨處可見的一輛出租,和價值高昂的黑色轎車交錯而過,男人緊緊盯著,骨節繃得蒼白。

    司機在外麵不知所措,後排車窗忽然降下,秦硯北深黑的眼睛陰森噬人:“……還不跟上去,等什麽!”

    司機長出一口氣,他就說嘛,什麽寵物,雲小姐怕是聽到什麽流言蜚語,想多了,以他對太子爺的了解,能住在一個屋簷下同進同出的,怎麽可能不重視。

    他也沒膽子多嘴,上車啟動,不遠不近往前追,二十分鍾後,出租車停在一家中檔的連鎖酒店門前,雲織下車進去,再也沒出來。

    黑色轎車就在酒店對麵的路燈下,秦硯北透過車窗,注視著雲織的背影消失,再到樓上某一扇窗亮起,他才靠在椅背上煩躁地合上眼,太陽穴裏神經扯痛,跳動著往心髒裏戳,一下比一下更深。

    “……這地方一天多少錢。”

    司機忙回答:“均價四五百,環境很好的,安全。”

    秦硯北擰眉。

    摳死她算了,有本事跟男朋友作成這樣,一門心思要吵架,硬氣地離家出走,就不知道去找個像樣的酒店住?!

    她已經習慣南山院了,在這破地方住完一天,最多明晚就會回去。

    受點罪也是她自己折騰的。

    秦硯北篤定雲織會自己回家,割破的手指卻在陰影中不受控製地輕微顫抖。

    他收攏握住,仍然無法抵消那些從心底不知名處向上蔓延的陷落感。

    “開車,”他聲音仍舊冷靜,聽不出任何波動,“回南山院。”

    這次不讓她自己清醒,以後還會變本加厲要求他愛她。

    這兩天她愛去哪去哪,他才無所謂。

    秦硯北深夜回到南山院,家裏一片漆黑,往常這個時間會開著的那幾盞燈,似乎成了無底的黑洞,吸納著胸腔裏不斷翻湧的燥亂戾氣。

    他從輪椅上站起來,不自覺走向後院的玻璃溫室,麵無表情按開燈,照亮大片鮮嫩的菜苗。

    秦硯北頰邊線條收緊,俯身想把雲織種的這些礙眼東西拔掉,最好樹也砍了,但等冰冷指尖觸摸到菜苗上麵,他隻是不耐煩地撫了兩下,剛要離開,目光就猝然一跳。

    角落裏有棵苗居然黃了一片葉子,在滿眼綠油油裏尤其紮眼。

    秦硯北脫下大衣,解開襯衫袖扣挽到手肘,露出肌理修長的小臂,他半點不在意身上的西裝褲和皮鞋,直接踩進泥裏,碰了碰那片卷曲的黃葉。

    嘖。

    等那女人回來,看見了又得難受。

    他拿出手機上網搜索菜葉黃了怎麽處理,回答都讓扔掉,說已經救不活了,死心吧。

    秦硯北盯著那幾個字,難以言明的某種空洞在心底一寸一寸往下掏,他打電話給助理,肅聲交代:“找個種植方麵的專家過來,越快越好。”

    助理以為南山院種了什麽名貴品種的花,緊急請了一位專業大拿連夜過來,到了一看齊齊傻眼,誰也沒想到需要援救的對象是一棵價值不到一塊錢的幼年小油菜。

    專家啼笑皆非,但對上秦家這位祖宗的瞳仁,玩笑話都咽了下去,有些戰戰兢兢地說:“拔掉就行,已經黃了,不可能恢複原樣。”

    隻是一句正常回答,這間色調氣息都顯得溫暖安謐的溫室裏,就像四季顛倒,無形寒意帶著凜然攻擊性,讓人隻想逃跑。

    等助理有眼色地把人請走之後,偌大房子隻剩下秦硯北一個人,他目不轉睛看著那片黃葉,想象雲織抱住膝蓋蹲在這兒,一臉失落地跟他說:“硯北,是不是沒救了。”

    開玩笑,她的東西怎麽可能沒救。

    秦硯北上樓,進雲織房間找到她畫架上剩下的顏料,在盤子裏調個相近的綠色,執拗地塗在那片黃葉上。

    他神經還在跳,牽連著全身都僵冷酸痛,把方簡拿過來的藥按最大計量吃了,很快副作用就找上來,胃裏翻攪著抽搐。

    秦硯北再次回到雲織臥室裏,看她留下的那些衣服用品,淺色枕頭被她鋪得平平整整,但下麵遺漏了一根長頭發。

    他勻長手指繞著那根長發,在神經不堪忍受的拉扯裏慢慢側躺在她床上,殘留的一點清潤氣息把他包裹,他咬著牙關,下意識蜷了一下身體。

    男人高大挺拔,身骨頎長優越,在雲織睡過的被子上,卻隻是一片冷硬沉默的剪影。

    秦硯北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著的,夢裏他像過去無數次一樣,跳上一道低矮的圍牆,懶懶散散踩著連綿不絕的屋頂往前走,停在一個簡陋的天窗邊。

    他伸手掀開,裏麵沒什麽光,隱約躲著一個細瘦可憐的身影,像隻幾個月沒吃過飯的落水小兔。

    他懷裏揣著後山摘的小桃子,不多不少還剩十一顆,扔了一個給她,她驚恐推開,他就繼續扔,直到她不再怕得閃躲。

    小兔頭發亂糟糟的,一張臉就巴掌大,也看不清長什麽樣子。

    他每一次的夢裏,都是這樣隔著距離,永無止盡地給她投喂著食物,但今天,他仿佛被某種不知名的恐懼趨勢,卸了窗子就直接跳進去,把小兔拉過來,拂開她擋著臉的頭發。

    裏麵竟然露出他再熟悉不過的五官,黑瞳紅唇,濕漉漉的睫毛,唇珠微翹。

    不是十三四歲的柔弱少女,是剛跟他爭吵過,口口聲聲要和他決裂,家都不回,一個吻拖了這麽多天,在他用盡辦法滿足她後,依然不肯吻他的雲織。

    雲織冷冷看他,把他推開。

    他覺得自己也許瘋了,掐住她不安分的臉頰拉近,不管她還有多少對付他的小心思,低頭就狠重地咬上她嘴唇。

    試想過無數次的觸感,落在唇上像是融化的溫水,又像烈火灼燒。

    他不管不顧地深入,被雲織哭著躲開,眼睛通紅指著他:“秦硯北,我不會回去了,不會上你的車,這個恩我不報了,你滾!”

    秦硯北淩晨在夢裏驚醒,睜眼時滿室漆黑,雲織身上的氣息已經被他貪婪得消耗幹淨,房間裏也找不到一絲。

    他胸口急促起伏,翻出手機點開雲織的微信,指尖不夠穩定,輸入:“你要鬧到哪天,到底想什麽時候回來。”

    這行字停在聊天框裏許久,他又一個一個刪掉,把手機攥得發出異響。

    秦硯北翻身坐起,額角都是冷汗,漆黑眼睫垂低,看到枕邊壓著一條沒來及收拾的發繩,乳白色波點,幹幹淨淨,和她一樣。

    他撿起來,緩慢繞到自己手腕上係緊。

    這個女人,明天要是再不回來,他就把家裏的密碼換掉。

    -

    雲織在酒店過了一夜,強迫自己什麽都不想,就當做一顆漂浮在雲端的泡沫破裂,一切回歸從前。

    她還是按部就班的學生,跟那個仰望不起的地方和人從來都沒有走近過。

    隔天她很早起床,同城下單了一身簡單樸素的衣服,等快遞員送來。

    她穿好後把昨晚的禮服仔細打包好,想給秦硯北寄過去,轉念想想矜貴如太子爺,怎麽可能會要她穿過的髒東西。

    秦硯北的微信號就是手機號,她複製下來去支付寶搜索,果然找到他的賬號,直接把對應的錢轉過去,然後選擇徹底退出。

    至少這樣,不用他再點一次接收,就能確保錢到他賬上。

    雲織出了酒店,馬上聯係上次搬進南山院之前她看中的那套出租房,索性房子還在,她交了三個月的房租,順利拿到鑰匙,當天就過去安頓下來。

    她正常去學校上課,正常吃飯,晚上正常回到簡潔緊湊的新家睡覺,用被子蒙住頭,就像那段跟另一個人朝夕相處的日子沒有發生過,也完全不知道秦硯北在南山院的這一晚徹夜不眠,等著她回去。

    分開的第三天,已經是臘月二十五,離春節更近,雲織裹好羽絨服,去畫廊裏給店員發年終獎金。

    店員看著超出想象的巨款驚呆,激動抱住雲織:“織織,你今天有沒有空,能不能帶我去一次商場,我攢夠錢了,想給男朋友買一件那個牌子的衣服。”

    雲織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那個牌子”。

    那個,被她剪壞了下擺和大腿,秦硯北卻為了哄她開心,穿在身上的牌子。

    雲織失神了一瞬,沒頭沒腦問店員:“人會為了逗寵物開心,穿上奇裝異服嗎?”

    店員果斷說:“當然會啊,隻要咱們的貓高興,讓我扮奧特曼都行。”

    是吧,果然。

    雲織輕聲喃喃:“當眾叫織織什麽的,也像是隨口逗貓。”

    店員聽得片麵,拉著她問:“織織?害,你別說,織織倆字這麽可愛,還真的很像萌寵名。”

    雲織一言難盡地看她。

    確實,在長輩麵前喊了寵物的昵稱,一點問題都沒有,就跟她喊“雁雁”一樣的。

    雲織架不住店員熱情,還是陪她去了上次的商場,銷售還記得她,拿出剛到店的新款往她手裏放,推薦她買給男朋友。

    她趕緊要推回去,後麵意外響起一道男聲:“雲小姐,好巧,買衣服?”

    雲織回頭,看到方簡站在身後,朝她意味深長地笑笑,沒等她解釋,點個頭簡單示意就走了。

    等離開這家店,方簡想了想還是點開秦硯北的對話框:“硯北,撞見你女朋友在給你挑衣服,不錯啊,有禮物收。”

    南山院的書房裏,兩夜沒睡的秦硯北腳下踩著玻璃碎片,隱隱含著血絲的雙眼盯著手機屏幕。

    他唇角有些不明顯的裂傷,在看清信息內容的時候,終於像得到了有效的藥,向上彎了彎,露出一點笑痕。

    看吧。

    她要回家了。

    她去給他買衣服,最遲今天晚上,她一定會回來,在外麵瘋了兩天,也差不多了,再不進門,他就真的換密碼了。

    “幾點,她跟誰去的,表情好不好,跟你提過我嗎,問沒問我的情況。”

    方簡沒法回答,隔了片刻,給秦硯北發來一條。

    “硯北,你愛上她了是吧。”

    秦硯北嗤笑,唇齒間卻有忽略不掉的淡淡血腥味。

    他一天沒有離開南山院,所有工作拿到家裏,時時刻刻聽著樓下的動靜,跟外麵大門連接的攝像頭始終打開,一直守到天黑。

    他咽喉裏像莫名生出滾滿刺的毒藤,翻攪著肺腑,這棟房子再次落入空無一人的黑暗裏,他獨自坐著,一動不動,隻有自己能聽見,有什麽在崩塌陷落的聲音。

    晚上八點,秦硯北狠狠關掉攝像頭的畫麵,電腦滑出桌沿,掉在地上,幾分鍾後,卻有一點小心翼翼的足音,輕不可聞地在樓梯上響起。

    秦硯北瀕臨危險的精神狀態在滑落深淵的前一刻,被這道足音拽住。

    他骨節緊到暗暗發酸,一瞬不錯盯著關閉的書房門。

    縫隙裏,忽然透出走廊被打開的燈光,暖調,很亮。

    秦硯北的眼廓有如被火苗炙烤,他克製著,握住椅子扶手,在門被輕輕敲響,試探著推開的那刻,啞聲說:“三天了,你還知道回來。”

    而緊接著,門被徹底打開。

    鄭阿姨一臉懵逼地站在外麵,對上太子爺微紅的眼睛,顫抖問:“要不……我走?”

    作者有話說:

    鄭阿姨:我當時害怕極了!

    -

    加班回來晚了沒寫完,太子下章就去求織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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