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和離

  　　傍晚, 京城下起了小雨，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就成了瓢潑大雨。

  　　天暗沉沉的，烏雲壓在頭頂, 讓凝意的心都有些沉。

  　　趙和元撐著傘從外頭跑進來, 著急之下沒注意眼前水塘, 一腳踩下去，濺起的泥水有半人高。

  　　“如何？”凝意站在廊簷下, 急急地問道。

  　　“主子別擔心。”趙和元，“太子帶著萬歲爺口諭到了戶部, 隻道嘎達混大人若想自焚，萬歲爺必讓內務府好好安葬他, 但他的子孫後代不可再入京，也不可再參與科舉。”

  　　“那爺呢？”八爺到了後, 四爺便著張起麟先送凝意回貝勒府。

  　　凝意本想留下，但四爺這一次沒順著凝意, 凝意若是不走, 他親自將人壓回貝勒府。

  　　嘎達混虎視眈眈，四爺一走也不知場麵會如何, 凝意也不好和四爺僵下去，便先回了貝勒府。

  　　“那皇阿瑪的旨意中可還說其他的？”

  　　趙和元道，“太子殿下說完這話便帶著主子爺和八爺進了戶部，嘎達混大人被殿下身邊的人看著, 奴才不好進去打探”

  　　凝意點頭。

  　　“主子。”孫嬤嬤走過來勸道：“您擔心的連晚膳都沒用，奴婢讓蘇安玟給您燉了蟹粥，您喝幾口。”

  　　提著的那口氣落了下來, 凝意還真有些餓了。

  　　抬眼望去, 身邊伺候的人都小心翼翼的屏住呼吸, 院子裏的人走路時也下意識放輕了腳步聲。

  　　凝意忍俊不禁，“都這般小心做什麽？”

  　　她展顏看向孫嬤嬤，“嬤嬤不說還好，這一說我還真餓了。除了蟹粥可還有旁的？”

  　　“主子爺從宮裏帶回來的醬菜還有一些，奴婢給您每樣裝上一些就著蟹粥喝。”孫嬤嬤等凝意點了頭，立刻下了台階往小廚房走去。

  　　小廚房裏的爐子和灶台都還生著火。

  　　蘇安玟坐在窗邊打著瞌睡，七寶盯著燉蟹粥的紅泥小火爐。

  　　“嬤嬤來啦。”七寶收起扇子驅了驅瞌睡，“主子可是要用膳？”

  　　“把蟹粥裝一碗，再將之前的醬菜裝上一些。”孫嬤嬤說話間，蘇安玟已經撐著窗台起來。

  　　他揉了揉眼睛，“今兒在院裏割了些大蒜葉，我再弄個主子愛吃的大蒜葉炒臘肉？”

  　　孫嬤嬤想了下，點頭，“也好，我瞧著主子是覺得嘴裏沒味兒，想吃些鹹的。”

  　　蘇安玟和七寶分頭去準備。

  　　約莫過了一刻鍾，七寶端著蟹粥和大蒜葉炒臘肉以及幾種小醬瓜放在桌子上。

  　　四爺當晚並未回來，凝意讓趙和元去正門口等著，人回來了就來正院告知她一聲。

  　　天蒙蒙亮，四爺帶著外頭沾染的水氣進了屋裏。

  　　凝意側頭躺在床上，一頭烏黑的秀發半灑在臉上，遮住了她的臉。

  　　四爺沐浴完換了衣服，他扯著被角鑽進了被窩。

  　　“爺？”被子被扯走，凝意揉著額角，就著昏暗的天色看著麵前的背影，“您回來啦。”

  　　“吵醒你了？”四爺轉身，長臂一撈，凝意便被四爺納入懷中，後腦勺還被大手按住，“還早，睡吧。”

  　　凝意卻沒了睡意，“爺是在戶部忙了一整晚嗎？妾身原本還給您留了蟹粥，想著您為著嘎達混一事必定沒好好吃……這都天亮了。”

  　　四爺垂眸，見凝意打著哈欠還關心他的模樣，忍不住笑了笑：“嘎達混的事情早朝後就會有定論，再遲也不會過今晚。昨晚沒睡好吧？爺一晚上沒睡，待會兒還得進宮。陪爺多睡會兒。”

  　　*

  　　許是因著四爺回來，凝意這心裏徹底的放下，這個回籠覺睡到日上三竿。

  　　她喝著粥吃這玉米餅，“皇阿瑪生了大氣？”

  　　六福晉吃過早膳來的，但凝意起的遲，她那早膳吃過也餓了，尤其是看凝意還吃的那麽香，六福晉便順道也來了一碗粥：“是啊。六爺上了朝，此事上頭有幾位哥哥頂著，他沒什麽事做就早早的出宮回來了。”

  　　她咬了口餅子，“那嘎達混之前仗著衛嬪娘娘和八爺沒少鬧事兒，昨兒還敢在戶部前以自焚來逼迫四哥。不管如何，這借的是戶部的銀子，那就是大清的銀子，皇阿瑪是大清皇帝，自然有這個資格要求他們換錢順帶著清算。不僅如此，還敢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威脅皇阿瑪的親兒子，這不是在落皇阿瑪的臉麵嘛？嘎達混下獄了，衛嬪娘娘在乾清宮跪了一早上。”

  　　“衛嬪娘娘姿色秀麗，哭起來更是我見猶憐。”凝意擦幹淨手指上的餅子碎屑，笑道：“說不定皇阿瑪心一軟……”

  　　“四嫂這話是真的在誇讚呢還是挖苦呢？”六福晉眨了眨眼，“皇阿瑪已經禁了衛嬪娘娘的足，無詔不得外出，連八爺都不讓見了。”

  　　凝意挑眉，放下勺子：“伺候的人可減了？”

  　　“這倒是還未聽說。”六福晉偏頭想了下，搖頭，“我聽說的也不仔細，畢竟六爺知道的不多。不過，有嘎達混在前頭，那些欠了銀子的也不敢不還了。”

  　　“爺這段時日在戶部忙的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就是在清算呢。”凝意垂眸淺笑，“倒是那嘎達混，累著了自個人不說，還將衛嬪娘娘牽連了。”

  　　“後宮諸事都由額娘主理，如今額娘又是後宮唯一的貴妃，我想著皇阿瑪沒直接下旨或許是覺著這事兒屬於後宮，該額娘來管呢。”

  　　凝意得了消息，四爺今兒午膳是回不來的，戶部的事情還需要收尾。

  　　她留了六福晉用午膳，六福晉欣然應允，還去隔壁陪著弘暉和錦願玩。

  　　凝意靠在門邊看六福晉陪著他們玩，笑道：“你和六弟成親一年多了，六弟剛開始還催，如今倒是不催了？”

  　　提起此事，六福晉咬唇，眼角與耳垂竟是刹那間緋紅一片。

  　　孫嬤嬤在旁見了：“六爺和六福晉感情一定非常好。”

  　　聞言，六福晉愈發羞赧，她絞著帕子都不敢抬頭看凝意。

  　　凝意忍俊不禁，錦願已經發現了額娘，眼巴巴的衝著她的方向看過來，還帶動弘暉也轉了轉眼珠，瞧見她後就不動了。

  　　凝意失笑，走過去摸了摸兩個孩子的臉，小孩子身上有奶香味，但不重，淡淡的還挺好聞。

  　　“六爺說……”六福晉輕聲說著。

  　　凝意完全沒聽清後頭的，“六弟說什麽了？”

  　　“四嫂！”六福晉跺了跺腳。

  　　這下倒是不用問了，凝意見她含羞帶怯的模樣便知二人夫妻生活定然很和諧。

  　　六爺得了其中樂處，想必一時半會兒歇了催生的心思。

  　　*

  　　“主子。”霜降掀了珠簾進來，“六福晉已經回去了。”

  　　凝意坐在搖籃床前，輕輕搖著，“我瞧她很喜歡吃那醉蟹，這幾日讓蘇安玟去外頭多買些螃蟹醉上，醉好了送去六弟府上。”

  　　“是，奴婢會與蘇安玟說的。”霜降抬手，等奶娘們都出去後才輕聲道：“主子可還記得鸝煙格格？”

  　　凝意手指微頓，“自是記得，她怎麽了？”

  　　“鸝煙格格來了。”霜降欲言又止。

  　　凝意蹙眉，“她知我不喜她出現，好端端的怎麽上門了？人呢？”

  　　“主子爺說過不允許鸝煙格格再進府門，守門的小太監自是不敢放她進來的。”霜降抿唇，“奴婢去瞧過了，鸝煙格格沒說一定要進來，但她也沒走，她的馬車一直在旁邊的暗巷中。”

  　　“她鬧什麽呢？”凝意不耐，狠狠蹙眉：“她當這是什麽地兒？”

  　　“奴婢也是這麽想的。格格若是不走，一直這麽待著咱們府上的人就得動手了。可若真出了什麽事，那佟佳氏又怎會放過主子爺？主子莫要忘了，後宮可還有一位佟妃娘娘。”

  　　凝意深深的吸了口氣，“上次回去時額娘說鸝煙懷了身孕，算算時間也該生了吧？”

  　　“生了，之前生了一位小格格。”霜降扶著凝意往外走。

  　　在院子裏候著的乳娘們立刻進去照看睡午覺的弘暉和錦願。

  　　凝意回頭看著靜謐的屋子，再瞧著頭頂又一次被烏雲遮住的太陽，“最近這雨是下個沒完。”

  　　霜降：“院子裏的小菜園最近老是積水，奴婢早上還瞧見七寶和三寶在通水呢。今兒這天氣，怕是也得下一場大雨。”

  　　凝意抬頭伸出手，視線從指縫通過，瞧見被風吹著走的烏雲，想起那日從戶部回來偶然瞥見的一幕，她漫不經心的說道：“我現下無事，讓她進來吧。”

  　　霜降應聲退下。

  　　出了府門，鸝煙的馬車還停在原地，車轅上駕車的馬夫抱著鞭子昏昏欲睡，聽得聲音睜眼，瞧見陌生的霜降還一時沒反應過來。

  　　還是鸝煙親自掀了車簾，“福晉願意見我了？”

  　　霜降側身給鸝煙讓開位子，“格格難得來一趟，福晉請您進去。”

  　　等鸝煙下了馬車，霜降帶著她從側門進入，繞開前院直接進了後院。

  　　正院的按部就班坐著自個兒的事，霜降領著鸝煙進去時眾人也不曾抬頭多看一眼，隻在廊簷下等著的寒露露出一絲不明笑意：“霜降，主子要單獨見鸝煙格格。”

  　　霜降點頭，替鸝煙掀開珠簾，而後便和寒露守在門口。

  　　屋門沒關，裏頭說話的聲音聽得雖不明確但還是能漏出聲音。

  　　凝意撫著茶杯抬眸，“爺不喜歡你上門，有什麽話就直說吧，說完了就走。”

  　　“姐姐放心。”鸝煙在凳子上坐下，“姐姐屋裏的香可真好聞，怕是十金也難得一盒吧？”

  　　凝意懶的和她打太極，這些廢話便沒打算回。

  　　鸝煙說五句，她挑著願意回的說一些。

  　　直到鸝煙終於說出了目的：“姐姐，我想請您幫一個忙。”

  　　叮——

  　　凝意鬆了手指，杯蓋掉落在桌上，磕著裝花的白瓷瓶清脆一聲響，“說說看。”

  　　鸝煙仰頭：“我要和離！”

  　　和離？

  　　凝意臉上的笑容一滯，和離再嫁在大清的確是有的，但她瞧今日的鸝煙並無絲毫問題，身上並無傷痕，說話間也絲毫沒有憤懣之感。

  　　“佟佳鎏預待你不好？”

  　　鸝煙嗤笑，“他待我自是極好的，畢竟是四貝勒爺親自選的人，又是家中長輩打聽過的，他能待我有什麽不好的？”

  　　喲！這語氣……

  　　凝意撐著下巴似笑非笑：“你既來找我，不妨說實話。佟佳鎏預是爺找的人，好端端的突然要和離，這可不是一件好辦的事兒。你來找我之前，必定是回過家了。家中定然不同意，對麽？”

  　　鸝煙咬唇，“佟佳氏一族佼佼者眾多，鎏預算什麽，不過是個沒本事的！姐姐已是貝勒爺福晉，您的夫君是萬歲爺的親兒子，您的福氣可都在後頭呢。可我呢？鎏預一家在佟佳氏一族裏並不起眼，他成日裏沒些本事，跟著這樣的人我這一輩子又怎麽能出頭？”

  　　凝意靜靜地看著鸝煙，勾著唇角，笑容緩緩加大且帶著深意。

  　　她壓著唇角短促的一聲笑：“恐怕不止吧？前兒我從戶部回府的路上看到你進了一條暗巷，進去時四處環顧，確信身後無人跟著你才敢大膽的往裏走。”

  　　鸝煙神色變了變。

  　　凝意不甚在意的屈了屈手指，“你跟我說說，那暗巷裏住的是什麽人，而你又去見了什麽人？是什麽樣的關係讓你不能光明正大的見，反而要避開眾人在黃昏的時候去？”

  　　鸝煙愈發坐立難安，她迅速低頭生怕凝意瞧見此刻的神色。

  　　“啪！”茶杯被重重摔在地上，瓷片紛飛，杯中茶湯四處迸射！

  　　凝意麵色瞬間冰冷，“你倒是長本事了！我著人打聽了，鎏預娶了你之後一心一意待你好，你頭胎生了女兒他們一家也當眼珠子疼！你卻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你對不起佟佳鎏預，如今還想著他能保全你給你一份和離書？”

  　　“這門親事是貝勒爺定的。”鸝煙抬頭，“既如此，姐姐自然得負責到底。”

  　　“真要我負責？”凝意起身走到鸝煙麵前，勾著她的下巴重重一捏，“你不要名聲不要緊，但烏拉那拉氏一族的姑娘不能因你一人而受累。你不求到我麵前，我本沒打算多管閑事。”

  　　“可我來了。”鸝煙吃痛，直挺挺的跪在地上：“福晉，隻求您幫我這一回。您若不幫我，我不好過，我也不會讓烏拉那拉氏好過！”

  　　“你威脅我？”凝意好笑的看著她，“你怕是不了解我，我平生最討厭被人威脅了！”

  　　鸝煙絲毫不懼：“福晉不要名聲，那四格格呢？她是您親生的！”

  　　“你算什麽東西！”凝意冷笑，“錦願是貝勒爺的女兒，是正正經經的格格。爺是什麽人？他是皇上和貴妃娘娘的長子，你覺得他會止步於貝勒？你跟我玩越級碰瓷呢？”

  　　作者有話說：

  　　來啦，久等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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