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此時此刻，村公所以及打穀場基本上聚集了大半團結生產大隊的人，大家聽到李桂蘭的話，又驚又慌還好奇。

  　　“逃犯真來我們隊了？”

  　　“李桂蘭是從玉米地過來的，該不會逃犯早就躲進玉米地了吧？”

  　　“完蛋了，我兒子還在掰玉米呢！可千萬別出事啊！”

  　　人群無比喧嘩，但這時候大隊書記沒空管他們，他急忙和兩個便衣警察迎向李桂蘭，警察問她：“線索在哪？是什麽東西？”

  　　李桂蘭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不過想到她有一百巨款了，還是努力平複氣息道：“在對麵那片玉米林裏，我看到了逃犯丟棄的濕衣服，肯定是遊河後他換下來的。”

  　　李桂蘭抬手指向對麵比人高的玉米地，那一片是嫩玉米，鬱鬱蔥蔥的，還沒到收獲的時候，所以沒有村民去。

  　　那李桂蘭怎麽去了？

  　　大隊書記狐疑的看著她，李桂蘭不好意思的摸摸肚子，書記秒懂，這是跑裏麵去解決生理需求，偶然發現了線索。

  　　他尷尬的咳了兩聲，對兩個警察道：“警察同誌，我帶你們去。”

  　　“不用，趙書記，你在這待著，別亂跑，逃犯手裏有武器，你去的話，容易受傷。”警察攔住趙衛國，和另一人對視一眼，兩人摸了摸腰間的槍械，快速跑向對麵山頭。

  　　他們走後，大隊書記又喚來兩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拿著鋤頭去叫在玉米林裏幹活的人，讓他們迅速回來，千萬別被躲在暗處的逃犯傷到。

  　　等他囑咐完。

  　　李桂蘭笑嗬嗬的看著他，搓了搓手，迫不及待的問：“書記啊，我現在是不是有十張大團結了啊？這錢什麽時候給我啊？”

  　　“你問我我怎麽知道？”大隊書記都擔心死鄉親們的安全了，這李桂蘭卻還在想她的獎金，他蹙眉道：“如果今天就抓到逃犯，想必警察同誌會給你的，你先去大部隊裏麵待著吧，別亂跑，逃犯現在還不知道在哪裏躲著呢。”

  　　“誒誒，我知道。”李桂蘭一想到過一會兒有大錢領，牙花子就沒閉攏過，她還貪心的又問：“那書記，我這也算是為我們大隊作出了貢獻，那個……隊上，或者公社那邊，會不會也給我一些獎勵啊？”

  　　趙衛國嘖了聲，煩躁道：“這些等真抓到了逃犯再說吧，現在我沒心情跟你說這些錢不錢的。”

  　　他隻關心逃犯在哪，不然他們隊要是也出了人命，他這書記的烏紗帽就別想戴了！

  　　婦女主任林梅看書記被李桂蘭煩得不行，走出來幫忙道：“李桂蘭，你今天立了功，你放心，隊上公社那邊都會記著你的好的，你先別慌，咱們現在當務之急，是祈禱逃犯趕緊抓到。”

  　　她抓起李桂蘭的手腕，拉著她往村公所門口走：“你先過來坐著休息下。”

  　　“誒誒，好的好的。”李桂蘭也看出書記不耐煩她了，她不敢再多話，老老實實的跟著林梅走向村公所。

  　　和她熟悉的村婦立即圍上來，各個羨慕她運氣好，竟然發現了線索，“李大娘，你家現在是要發財咯。”

  　　“一百塊啊，這就是十張大團結啊，這可不得了！咱們累死累活賣點糧食也不過才掙幾塊錢，你這是什麽也不幹就賺一百了啊！”

  　　“比那些在供銷社上班的還厲害呢，他們一個月也才三四十塊吧？”

  　　“李大娘啊，真的太羨慕你咯，你家祖墳真是冒煙了。”

  　　李桂蘭笑得牙不見眼，腰杆挺得那叫一個直，誰能想到她就是偷偷去解個小手的功夫就發現了線索呢？

  　　哈哈哈，這泡尿真是太值錢了！

  　　李桂蘭看著大家或羨慕或嫉妒的眼神，本來還是想謙虛兩句的。

  　　不過餘光瞥到旁邊的明秋，她頓時計上心頭，陰陽怪氣道：“哎呀，你們太客氣啦，咱這就是勤勞致富！要是我今天不去上工掰玉米，能遇到這好事嗎？所以說啊，咱們當農民的還是要勤快一點，不像有些人，懶得家裏糧食都見底了，還不知道出來幹活，怕太陽曬啊？那也要看看自己有沒有貴太太的命啊！你們看我這一把年紀了，不也照樣什麽重活都幹嗎？可比某些隻會動手動腳的懶人勤快多了。”

  　　圍著她的人都是人精，瞬間知道她在暗示誰。

  　　各個尷尬的笑了笑，看看她，又看看明秋。

  　　明秋假裝聽不懂，一臉虛心求教的看著李桂蘭，天真的問：“二嬸，你指的那片玉米地都沒人上工，你是怎麽走到那裏去發現了線索的啊？”

  　　明秋這一提醒，其他人瞬間跟著困惑起來。

  　　是啊！

  　　那裏又不需要幹活，為什麽李桂蘭會特意去那？

  　　李桂蘭沒想到明秋會問這個問題，驟然尷尬起來，支支吾吾。

  　　這裏男男女女，老的小的全在，她這人平時再臉皮厚，也不好意思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說自己隨地大小便。

  　　又不是幾歲的孩子。

  　　看著一張張等待答案的臉，李桂蘭緊張得手心冒汗，不由自主抬起來捂住自己的肚子搓了搓。

  　　王秀梅看懂這個手勢，臉色尷尬一下，連忙抱著兒子出來想要幫腔。

  　　卻不想，明秋先一步指著李桂蘭的動作說：“原來二嬸是去玉米地裏上廁所的時候發現的啊！那可真是運氣好！”

  　　明秋早在李桂蘭和警察同誌說話的時候，就通過她和書記之間的表情動作判斷出了她如何發現線索的。

  　　本來李桂蘭不招惹她，她也懶得說出來，但誰叫這老太婆討人嫌偏要來陰陽怪氣她呢？

  　　她明秋可不是吃虧的主。

  　　於是，明秋又故意滿臉羨慕開心的大聲說：“大家看到了嗎？以後隨地大小便可以發財呢！我們大家都要學起來！”

  　　她這話，有點腦子的人都聽出是反話。

  　　隨地大小便不管拿到哪去說，那都是要被嫌棄的，可能你自己這樣幹過，尤其是男性，但大家都不會擺到台麵上來說。

  　　這多丟人啊。

  　　有人就噗嗤笑了，接著一個傳染一個，現場笑作一團。

  　　李桂蘭滿臉通紅，全身氣得發抖，她狠狠的抬手指著明秋，“你個賤人，我撕爛你的嘴！”

  　　她火冒三丈的撲向明秋，又想打人。

  　　明秋桃花眼微闔，剛剛的笑意盡數收斂，轉了轉手腕，欲迎上去。

  　　林梅瞬間衝到兩人中間，低吼道：“逃犯還在咱們隊沒找到呢，你們兩個就不能消停哪怕一小時嗎！都是一個隊的，你們又還是親戚，為什麽就不能和睦相處呢？”

  　　說完，她反而瞪著明秋，責備道：“你也是，就不能讓著點長輩？你還是讀過書的，怎麽一點禮貌都沒有？”

  　　明秋微蹙了蹙眉，看著林梅眼中對她不加掩飾的厭惡，涼涼的說：“林主任，剛剛某些人先挑釁我的時候，你怎麽不出來幫我這個晚輩說一句話啊？怎麽，咱們年齡小的，活該被欺負？”

  　　“我……我……”林梅噎住，有點沒底氣的說：“李大娘也沒指名道姓的說你啊。”

  　　“林主任說這話，你自己不臉紅嗎？都是成年人了，誰還聽不懂了？”明秋似笑非笑，“你們婦女主任的職責是維護所有的婦女兒童的權益吧？怎麽，因為我比對方小，你就要把我開除出婦女，不維護我了？林主任，這不太好吧。”

  　　林梅沒想到明秋竟然搬出婦女主任這個崗位的職責出來，她心裏頓時慌了。

  　　她剛剛的確有點公私不分，因為自己討厭明秋，就拉了偏架。

  　　畢竟誰聽不出來剛剛李桂蘭在指桑罵槐明秋呢。

  　　明秋生氣反駁，也情有可原。

  　　而且現場鄉親們都在，她要是處事不公，以後估計也沒什麽威信了。

  　　林梅立即權衡好利弊，轉頭批評李桂蘭道：“李大娘，剛剛這件事是你先挑起來的，你給人家明秋道個歉！”

  　　“憑什麽！我又沒指名道姓！”李桂蘭還想抵賴不承認。

  　　林梅嚴厲道：“李桂蘭，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確定要這樣嗎？而且你剛剛又罵人家明秋是賤人，這種話，你自己聽聽，能不讓人生氣嗎？還是說你想讓人家明秋鬧到公社去，讓公社書記給你們斷是非？”

  　　李桂蘭一聽公社二字，心頭精明的一跳，隱約聽出來林主任在威脅她。

  　　要是她現在不服軟，主任估計就要在公社書記麵前說自己的不是了，那今天她發現線索的貢獻肯定就要折損，到時候少給的獎勵，她找誰哭去？

  　　李桂蘭暗暗咬牙，腹誹一聲林主任陰險狡詐，但偏偏她還不能不聽。

  　　萬般不甘的看了看林主任，又看了看明秋那張討人嫌的臉。

  　　李桂蘭沉思片刻，終是選擇服軟。

  　　她想著先把獎勵全部拿到手再說，便乖乖向明秋道歉，“行行行，我道歉我道歉，明秋，對不起，剛剛是二嬸說話難聽了，我以後改以後肯定改！”

  　　林梅鬆一口氣，望著明秋道：“現在可以了吧？”

  　　明秋勉為其難的聳聳肩：“還行吧，多謝主任公平公正了。”

  　　她刻意加重公平公正四個字，林梅臉色好一陣青白變化，這明秋可真是變化巨大，她都快看不出她曾經的樣子了。

  　　小小鬧劇結束，明秋不欲再跟這群人打嘴仗，牽上兩個寶貝兒子走到邊上去。

  　　大寶知道娘又被人欺負了，眼眶有點紅的拉著她的手輕輕搖晃，小小聲的說：“娘，我以後一定長得跟爹爹一樣高，保護你。”

  　　小寶對人情世故懵懂一些，沒覺得娘被欺負，反而二叔婆道歉，該是娘贏了才對，所以他沒什麽反應，隻是看哥哥這樣說，他跟著軟呼呼的道：“我也要長高高，保護娘。”

  　　明秋背對著眾位鄉親，席地坐在石坎上，讓小寶大寶分別坐在她左右腿上，欣慰道：“你們真是娘的好寶貝，那你們以後一定要乖乖吃蔬菜，長很高很高好不好？”

  　　大寶用力點頭，小手手攥得緊緊的。

  　　小寶則是乖巧的窩在她頸窩裏，奶音“嗯”了聲。

  　　大寶看弟弟的動作，這次不再矜持了，學弟弟的動作，靠上娘親的頸窩。

  　　今早明秋教他們識數陪他們玩遊戲，讓大寶越來越相信依賴她了。

  　　李桂蘭道完歉後，心裏非常不服氣，隻能抱過王秀梅懷裏的孫子，用逗他來舒緩情緒。

  　　逗著逗著，小家夥說想撒尿。

  　　男孩子解小手，一般就是在路邊脫了褲子就行，李桂蘭就指了下旁邊不遠處的一片竹林，“去那上吧。”

  　　那片竹林是在一個坡邊，上麵是小路，下麵是一個四五米高的緩坡，也是一個垃圾坑。

  　　平時村公所附近的村民都會把垃圾倒來這裏，腐爛後成為肥料，讓那些竹子長得更加高大濃密，不過也讓這些竹子長滿了白色的黴菌，有些還發黑了，走近點，可以聞到難聞的氣味。

  　　李桂蘭的孫子小虎不敢一個人去，牽著奶奶的手要她陪。

  　　李桂蘭向來溺愛他，自是答應，兩人走到那，她把孩子的褲子一脫，讓他對準下麵自己尿。

  　　這一幕，在農村裏再常見不過，大家都沒有過多關注。

  　　反而看向山對麵陸續回來的村民，很多大嬸的兒子媳婦都在那大部隊裏麵，大家紛紛墊著腳張望，生怕孩子回來晚一點，那逃犯會傷到他們。

  　　本來明秋也在看對麵的，陸珩挑著一扁擔玉米走在最前麵。

  　　她跟孩子們開心的對他揮了揮手，男人看到，回了一個。

  　　恰在這時，一股妖風卷著地上的渣滓吹來，明秋不舒服的虛眯眼，側過一點頭躲開，然後她驀地看到小虎撒尿的那片竹林裏有一絲異樣。

  　　一個人影鬼鬼祟祟的往上爬。

  　　明秋一開始還以為是哪個村民的惡作劇。

  　　但當捕捉到什麽會反光的東西後，她眸光一凜，隨手抓起手邊的石頭精準的砸過去，大喊：“逃犯在竹林裏，躲開！”

  　　她的手法快準狠，直接砸在小虎和逃犯中間的竹子上，逃犯看有東西丟來，下意識收回想要去綁架小孩的手，抬起來護住自己的額頭。

  　　李桂蘭還以為明秋要打她，正準備扭頭罵人，就對上手裏抓著鐮刀的殺人犯的眼。

  　　她瞬間嚇得臉色煞白，人整個僵在原地，連跑都忘記了。

  　　逃犯瞅準時機，迅猛的從竹林裏鑽出來，想要搶走她身邊的小孩作為人質。

  　　這一刹那，被明秋吸引過來注意力的村民們驚恐尖叫，尤其是王秀梅，叫得比誰都大聲，還為母則剛的向自己的孩子衝過去。

  　　但她的速度完全比不上早一步的明秋，就在逃犯要抓到小孩時，明秋及時趕到，從下而上，一腳踢飛逃犯的手，再一個握拳直擊，狠狠揍在他胸口上。

  　　逃犯其實就是個普通人，沒什麽厲害的本事。

  　　遇上明秋這個會格鬥術的，直接被撂倒。

  　　捂著心口瘋狂的咳嗽。

  　　但他知道自己現在是逃犯，必須立刻起來戰鬥，不然迎接他的就是死亡！

  　　這種求生的欲望給了他力量，逃犯迅速爬起來，揮舞著鐮刀向明秋亂七八糟的砍去，麵目猙獰又慌張的咆哮：“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周圍的尖叫聲更大了，有人大喊著警察同誌快回來。

  　　有人在喊救命！

  　　還有人在喊明秋快跑！

  　　回來的陸珩聽到這些話，立馬丟下肩上的扁擔，以百米飛奔的速度向明秋跑過去。

  　　逃犯手裏有武器，他很擔心明秋受傷，那個女人雖說格鬥術了得，但萬一呢……萬一……

  　　陸珩完全不敢往下想，他不知道自己是出於同伴的擔憂還是別的什麽，反正他不允許明秋受傷！

  　　得知消息的警察們也從玉米林裏跑出來，大喊著狹窄田埂上的村民讓開。

  　　大家齊刷刷跳到一旁的土裏，讓出警察通行的道路。

  　　在警察跑過去後，年輕膽大的同事也跟著跑去看。

  　　特別是徐鬆青，明秋好像出事了。

  　　想到早上那個傲氣強勢的女人，徐鬆青前所未有的緊張擔心，兩條腿跑得越來越快。

  　　他要去拯救自己的女人！

  　　陸學城今天休息，不過他沒躺在家裏，而是勤快的出來上工。

  　　起初，他還以為是別人的兒子出事，沒太著急，可很快得知是自己的兒子有危險，趕緊撒丫子飛奔過去。

  　　跑來的人，幾乎都以為明秋這個弱女子會受傷。

  　　然而等他們陸續趕到後，隻看到逃犯痛苦的躺在地上滾來滾去。

  　　而明秋拿著逃犯那把沾過血的鐮刀，屹立在竹林下，身姿筆挺，宛如話本裏的一代女俠。

  　　但下一秒，女人就丟開鐮刀，慌張無措的撲進她老公陸珩的懷裏，嚶嚶嚶撒嬌：“老公，我好害怕，殺人犯好恐怖呀！”

  　　陸珩看著地上叫得死去活來的逃犯，眉骨跳了跳：“……”

  　　老婆這麽愛演真的好嗎？

  　　同時，剛剛親眼見證明秋怎麽彪悍的連踢帶咬打倒逃犯的村民們集體抽了抽嘴角：“……”

  　　這個母老虎這樣說真的好嗎？

  　　不過不管怎麽樣，明秋救了小虎和李桂蘭並且成功幫助警察緝拿逃犯的貢獻是板上釘釘了！

  　　警察同誌對她給予了高度的表揚和讚賞，誇她是新時代傑出女性，勇敢無畏。

  　　其中一個之前去河邊找線索的隊長握著明秋的手，感謝道：“明秋同誌，感謝你今天挺身而出保護了其他同誌，也謝謝你幫忙抓住了這個逃犯，你放心，我們公安局承諾的獎勵絕不會食言，等我們回去上報領導後，就會把獎勵送到你們公社！”

  　　明秋聽到自己也有獎勵，眼眸亮得可以當燈泡使用，“謝謝李隊，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李桂蘭被逃犯嚇了來，現在還在旁邊癱坐著動不了，不過一聽到獎勵二字，她人直接好了，站起來道：“警察同誌，那我呢？我的獎勵呢？我也發現了線索啊。”

  　　李隊看向她，也感激的說：“你也有的，不過因為現在你和這位明秋同誌都有功勞，那麽我們公安局承諾的一百塊獎勵可能就會分著給你們了，至於一人多少，這個需要上級領導來決定。你們應該可以理解吧？”

  　　明秋嗯嗯點頭，笑得眉眼彎彎：“理解理解，給多少我都可以的。”

  　　她知道是李桂蘭先發現線索，那麽她勢必會有一部分獎勵，這一點，她不會去計較，畢竟之前她以為自己一分錢都不會有了呢。

  　　而現在多少還是能有點錢，就算隻有十塊也好啊，那也能給孩子買點好東西吃了。

  　　她很滿意！

  　　豈料，李桂蘭一點也不滿意，她氣衝衝的說：“不行！不能分！一百塊都該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