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渾水

  　　在林黛玉感到渾身一鬆的時候，賈府中，被人關在院子裏出不去的賈寶玉怔怔的看著林府的方向，不知不覺間，淚流滿麵。

  　　他感覺自己永遠都失去了一些東西，再也無法挽回。

  　　這不是他想要的。

  　　就在這個時候有小廝在書房外探頭探腦，這是在確認他人還在。

  　　賈寶玉發現了，視若無睹。

  　　自從老祖宗倒了下去，他就被老爺看管的嚴格。

  　　老爺對他抱有很高的期待，隻要不過線，太太不會唱反調，太太也希望他能參加科舉，考到一個好名次，有朝一日能位極人臣。

  　　這不是賈寶玉想要的，庸庸碌碌，皆是俗人。

  　　隻是他念書不上心，就經常被老爺懲罰，隻要老爺不動手，太太就不會來救他。

  　　而且就算老爺要動手了，太太也沒有辦法像原來老祖宗那樣護住他。

  　　想到這裏，賈寶玉神情更加悲傷，眼淚也流得更凶了。

  　　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本來他都想好了怎麽出去，結果也不知道老爺是怎麽了，特意過來給他布置功課，讓他今天完成，還讓人看著他，不準他離開。

  　　他的計劃無疾而終。

  　　他這樣子讓貼身的丫鬟們都看在眼裏，有的竊竊私語，有的臉上僵硬難看。

  　　比如襲人，她臉上就不太好看。

  　　她在寶玉身邊的地位是特殊的，日後，她會是寶玉的姨娘。

  　　這也是經過太太允許的。

  　　雖然因為她懷孕的事情讓太太有些惱怒，不過在她知情識趣的打了孩子之後，太太沒有趕她離開，不過那之後她的地位確實比起之前降了很多，周圍的其他人也敢取笑，也敢看不起她了。

  　　薛寶釵這個時候拿著一盅湯過來了，看到寶玉這樣子心裏也沉甸甸的。

  　　他們現在已經定親了，他也同意了，現在黛玉出嫁，他這麽一副傷心的樣子給誰看？

  　　要不是還繃得住，薛寶釵幾乎要受不住這樣的羞辱甩麵離開。

  　　看到她來了，賈寶玉臉上的悲傷有些停滯。

  　　“你、你來了。”

  　　薛寶釵喘了一口氣，“寶玉，是功課太難了嗎？”

  　　寶玉臉紅了：“啊……是、是啊。”在她的注視下，賈寶玉有些心虛。

  　　薛寶釵勸了幾句，就留下湯離開了，留下賈寶玉對著這碗湯出神。

  　　薛寶釵在離開這個院子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有不小心看到她表情的丫鬟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直覺讓她們不敢在這個時候被注意到。

  　　回到去，薛姨媽抱著薛寶釵哭，哭她苦命的女兒，寶玉為了林黛玉出嫁傷心，自己女兒還要去安慰他！

  　　有的時候她是真看不上寶玉的性子，但木已成舟，名聲已經傳出去了，薛家又是商戶人家出身，想要找到一個滿意的女婿並不是那麽容易的。

  　　她隻哭，不敢說自己的不滿。

  　　要是女兒聽進心裏去了，心裏也不滿，以後的日子怎麽過呢？

  　　過了這道坎就好了，“男子成親後就會長大了，成家立業，都是先成家，知道什麽是責任了，就會成熟了。”

  　　薛姨媽對自己女兒還是很有信心的。

  　　現在管著寶玉有些名不正言不順，等之後……就好了。

  　　寶玉性子是不盡人意了些，讀書的天分是有的，“讀書艱難，你多督促他。”

  　　他有個好成績，自己女兒日後也才更好過。

  　　薛寶釵靜靜的聽著，默默的點了點頭。

  　　她自認她不會比賈家的女孩差到哪去，隻是身份上到底是比不得。

  　　元春在宮裏，迎春在八阿哥府上，就連王家女兒，也在平郡王府。

  　　想到在平郡王府上的熙鸞表姐，薛寶釵有些失神。

  　　表姐她現在的位份是側福晉，之前就說好了，等她有生育就會請封她為側福晉，隻可惜，她多年沒有開懷，所以抱養了一個侍妾的格格在膝下。

  　　隻是，她實在有些浪費了她的出身。

  　　哪怕是傳出來的隻有隻言片語，薛寶釵也能知道，她在平郡王府上並不受寵，嫁進去這些年都沒有生育，不隻是她自己的問題，平郡王去的……並不多。

  　　相反，那位出自甄家福晉兒子一個接一個的生，平郡王的眼裏，隻有她一個。

  　　要是沒有其他什麽事的話，熙鸞表姐是很難翻身了。

  　　甄家，也是包衣出身，也能做鐵帽子郡王的嫡福晉！

  　　薛寶釵不由歎了一口氣，若是她早幾年出生，未必不能進宮搏一搏。

  　　可以說，王家這次的聯姻，是有些失敗的。

  　　賈家的兩個女兒，好歹成功了一個。

  　　迎春在八阿哥府上，這麽長時間就跟個隱形人一樣，賈家不知道她在那裏過得怎麽樣，她也不著急，都要讓大家以為她在八阿哥府上香消玉殞了，卻傳出消息，她懷孕了。

  　　八福晉是個不能容人的，在子嗣這方麵也不敢輕易動手，現在八阿哥膝下不就有一兒一女嗎？

  　　八阿哥子嗣稀少，不管迎春這一胎是男是女，都是個指望。

  　　倒是在皇宮裏的元春表姐，她這是一入宮門深似海。

  　　一旦出不了頭，就隻會成為這片大海中微不可見的水滴。

  　　皇上年紀一年大過一年，其實大家心中有數，她……很難很難出頭了。

  　　薛寶釵扭頭，看著外麵的景色，事已至此，想多無益，攏住寶玉的心才是最重要的。

  　　聽到寶釵回去了，王二太太皺了皺眉，她知道寶玉這個時候心情不好，才讓寶釵過去開解他，這麽快就回去了？

  　　她看向周瑞家的：“去看看兩位姑娘在做什麽，讓她們過去陪寶玉說說話。”

  　　探春惜春不管在做什麽，聽到這話，能不去嗎？

  　　去到之後，看著兩個妹妹，賈寶玉發出歎息：“為什麽大家都要嫁人了？清清白白的女兒家，為什麽要去趟渾水？”

  　　他這話說的不僅僅是黛玉，還有史湘雲，她也快要出門了。

  　　她被許配給了衛家。

  　　探春沒有回答，扭臉看向窗外，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有什麽好問的？

  　　而且，夫家未必是渾水，娘家，也未必不是渾水。

  　　隻可恨她的婚事被嫡母拿捏，老爺對她的親事也不上心。

  　　她和黛玉是同一年出生的，現在黛玉都出嫁了，她呢？無人問津！

  　　不然她是想離開賈家的，出嫁女管束的沒有那麽嚴格，她就不信了，給她一個機會，她不能給自己掙出一片天來！

  　　探春不說話，惜春更不開口。

  　　是啊，為什麽要去趟渾水？

  　　天下烏鴉一般黑，她日後隻管做姑子去！

  　　——

  　　黛玉出門了，老太太心裏一下子空落落的，林如海這段時間特別注意她的身體，特意說一些話勾動她的心弦。

  　　比如說：“黛玉這一路上應該會順利，陳家人會喜歡她的。”

  　　比如說：“不知道親家母現在怎麽樣了？”

  　　再比如說：“黛玉是個有福氣的孩子，若是能開個進門喜，就更好了。”

  　　不管是擔心還是歡喜，就是要讓她心情動起來，免得她覺得自己沒有什麽事需要操心了，不需要她了，心裏的那口氣泄了，那就糟糕了。

  　　黛玉這一次出門很順利，等到琛玉他在任職地安頓下來，手上的事也交接安排妥當了，他就去了南映看她，也是彌補遺憾。

  　　兩個姐姐出門他都沒有錯過，隻有妹妹出門，他錯過了。

  　　雖然大家都在官場可以理解，但在一些無風都喜歡起浪的外人看來，這就是對他嫡出妹妹的不滿。

  　　他前去，可以讓大部分這種聲音消失。

  　　他那邊安頓下來了，唐婉欣也收拾了行李出發，孩子就留了下來。

  　　林如海已經給元哥兒請了夫子，然後老太太就關心關心重孫子，免得他寂寞。

  　　之前孫媳婦在的時候，老太太知道沒有母親想要看到自己的親生孩子被抱走，哪怕是家中的長輩。

  　　那種不舍她是知道的，當初她生兒子的時候她的婆婆就抱了孩子過去，她還不敢說不想，那樣就是不孝，隨後她病倒了，她的婆婆沒多久就把孩子送了回來。

  　　她有個體貼的好婆婆，自己現在做了長輩也不想讓人厭惡。

  　　有這種想法的，很難得。

  　　雲舒瑤看孫子有他太奶奶接手，她隻需要專心做自己的事就可以了，就經常去京城郊外的莊子長住。

  　　偶爾還會去一下白麗縣，那邊也有莊子，父母也在那邊，而且還有一個是那邊有個石潭，那裏的潭水非同一般。

  　　用完了她就會去取一些回來。

  　　一般人這樣頻繁出門，自然是很難的，但她這裏有各種理由。

  　　外麵的人當然有特意盯著他們家的人，但這種事林家自己都沒意見，他們就是說破天去又能怎麽樣？

  　　雲舒瑤之所以長住，就是不想在路上奔波太長時間，她可以專心修煉，專心催生，早日讓良種麵世。

  　　她是個“宅女”。

  　　隻有在想去看女兒的時候，才會特別積極的回京。

  　　在康熙五十二年，一次回去京城郊外的寺廟燒香和女兒外孫他們見麵的時候，雲舒瑤從珞玉那聽到了兩個消息。

  　　珞玉：“我剛參加了八阿哥府上二格格的滿月宴，是迎春生的。”

  　　雲舒瑤：“這對迎春來說是一件喜事。”

  　　珞玉笑著點頭：“她很開心。”

  　　或者說，生的是女兒，好似比她生的是兒子更讓她高興。

  　　不過……也不是不理解。

  　　她的出身到底跟其他格格不一樣，她要是生的是兒子，八福晉還真不一定能容的下。

  　　“還有一件也是喜事。”珞玉臉上有些複雜，“元春表姐有喜了，已經滿了三個月。”

  　　而皇上今年已經高壽五十九歲了。

  　　“若是她能平安生下這個孩子，想必一個嬪位是沒問題的。”這對於她來說是喜事，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但這對於賈家來說，未必就是喜事了。

  　　以賈家現在的情況，泯然眾人還能收斂一些，少惹一些禍事。

  　　一旦冒頭了，以他們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跳起來的可能性……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