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盛世一統17
作者:路歸途      更新:2022-07-13 21:44      字數:5361
  第232章 盛世一統17

    光武元年,十一月秋末。

    光武帝曆無病率軍北上親征。動身之前還有件小事,就像顧兆猜的那般,原先死諫撞柱被攔下的兩位言官,到了出征前夕,一前一後得了風寒,請了折子意思去不了了。

    當然話說的冠冕堂皇,一通大道理,意思是臣也想追隨聖上可惜身子不行雲雲。

    顧兆看著桌案上的奏章,心裏為這兩位言官默哀了下。

    其實要是怕了,說實在話,曆無病興許就放了一馬,可折子上都表自己忠心可鑒,隻是年邁偶然風寒實在分身乏術——反正意思是不是不想去是沒辦法。

    曆無病能給這兩位‘賢名’?

    當天苟貴就去了兩府發聖上口諭,一句話就是你們死了,那就孩子頂上,不然抬也一塊抬走,告老還鄉也沒用。

    這倆臣子年邁,要真是風寒,一路行軍過去,十有八九會要了兩人老命,可這倆人犯在曆無病的手上了。顧兆也沒辦法勸,也不想勸。

    曆無病這般做,是殺雞儆猴,也是替他壯首輔聲威,他豈能拆台?

    或許真是一將功成萬骨枯,沾了皇權,有些事情避不開的。

    全京城的文官都看到了那兩位大臣下場,寒了不少老臣子的心,意思當今聖上下手太狠太毒,趕盡殺絕啊。

    可沒人求情。

    那兩位老臣被曆無病捏的死死的,本是裝風寒,如今聽了口諭真是氣昏了頭,一病不起,可又不敢真的病了,家中子孫皆是說要替爺爺親征去,不過最終還是老臣自己去了。

    不想白發人送黑發人是一回事,更是怕了當今聖上了。要是他們沒去,誰知道會不會惦記記恨上他們家?以後子孫後代的仕途怎麽辦?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出發前一晚,曆無病找到了顧兆,將一盒子遞了過去,說:“若是朕哪日死在陣前,這就是下一位皇帝屬意遺詔。”

    顧兆看著曆無病,靜默幾息,而後接了盒子。

    “聖上同容公子都要保重。”

    曆無病露出了‘你小子機靈’的笑容,說:“他在後方,我死千八百回也會護他周全,京裏一切交給你,那些頑固的不聽話的我都發落了,加上還有兵權在握……”

    不信換不了天。

    真是瘋子。

    顧兆默然完,看曆無病眼底都是鬆快坦然,人人想奪的權勢,至高無上的寶座,對於曆無病來說才是不值一文,那句瘋子,其實是稱讚。

    “保重,皆要平安而歸。”

    曆無病沒說話,隻是抬手好兄弟似得拍了拍顧兆胳膊,顧兆頓時齜牙咧嘴,曆無病見狀哈哈大笑,“你真弱啊,顧子清。”

    “……聖上神力,不是臣太弱,再者臣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罷了。”還是漂亮的。顧兆也笑。

    這話便結束,各忙各的。後來這道遺詔聖旨,顧兆拿回家了,思量怎麽藏東西,最後把牆壁鑿了一塊磚下來,東西放進去,外頭是黎照曦的第一次畫作遮擋住。

    後來這道旨意沒用到過,曆無病容四來串門時,顧兆想起來了,帶兩人過去看,曆無病和容四看到那張畫作,紛紛沉默了會,就是有人知道想來偷看,也是找不到地方的。

    就說此時,秋末,顧兆攜百官送聖上出京城,站在最前方看了許久。

    之後的日子其實也沒怎麽大變,顧兆更忙了,黎府的拜帖也更多了,有給黎周周下帖子的,請黎周周帶福寶過府去玩,還有給黎大下了帖子。

    黎大剛到京裏沒兩日,就去嚴府找嚴父聚聚說說話,可去了幾天後,黎大回來就不太去了。

    中午吃飯時黎周周就問爹為何不去了?

    “誒呀說不上來了。以前我和老嚴那是去天橋聽評書,幾文錢的花生米都吃的開心,回頭轉轉悠悠給自家孫兒帶點啥,現在不一樣了。”

    黎大沒細說怎麽不一樣,但黎周周想到過去小樹給他的信大概想到一二。

    嚴父自然不如京裏高官老太爺那麽驕奢會玩——有些癡迷賭博有些癡迷玉石有些癡迷女色,嚴家門風也沒那麽敗的。嚴父就是不像以前那般精神頭了,黎大說出門轉轉遛遛彎,是提三次嚴父應一次,出門要坐車,不愛去下九流的地兒,嫌醃臢。

    說聽評書,讓下人請了說書先生到酒樓去給他倆講。

    黎大不習慣,他覺得不熱鬧,聽完了都沒啥意思。

    “老嚴怕言官參他兒子。”黎大是大老粗,直接說了,聽了嚴父的理由,當即是沉默了,回來就問周周和兆兒,“我去天橋逛街聽評書修胡子頭發掏耳朵,這些給你丟人嗎?”

    顧兆見爹是真的擔憂,他就說爹後來怎麽不愛出府了,原是怕給他惹麻煩。便正經說:“爹去的天橋逛街溜達,那是百姓們日常消費的地方,百姓們能去,爹也能去,這有什麽?”

    “爹也沒幹犯了法的事,不怕的。”

    “我這個官,保咱們家人鬆快鬆快,隨心過日子還是成的。”

    顧兆末了加了句:“真的。”

    黎大這才安了心,隻是後來也不太去天橋了,那邊遠些,要坐車,來回折騰,就和府裏伺候他的老仆玩下棋,要麽就是去後院子鋤地種大白菜。

    “過了冬的白菜可好吃了,脆生生的。”黎大說。

    爹這麽一說,顧兆就跟著念:“想吃燉菜了,豆腐白菜燉點五花肉放點酸菜進去,能吃兩碗飯了。”

    “對頭對頭。”黎大也點頭,他也饞了。

    第二天桌上就有一道大燉菜,豆腐吸飽了湯汁,特別入味好吃。黎大吃了三碗飯,停不下來,說:“好吃好吃,回頭我白菜種好了,再吃。”

    “爺爺種的定更好吃。”黎照曦拍馬屁。

    黎大就哈哈大笑。他知道,家裏孩子都是擔心他不習慣京裏生活,是變著法的抽時間陪他用飯聊天,那些自在不自在的有又什麽呢?咋活了一大把年紀還矯情上了不可?

    之前回村裏,他現在這年齡種田都要養不飽肚子,別人想都想不來的好日子,他挑剔啥?於是沒沒幾日,黎大情緒就又回到從前了,該咋就咋,吃吃喝喝的,大手一揮,讓孩子們都去忙自己的去,他也有事要做。

    去天橋逛,套車也不嫌麻煩了,每日是興致盎然的,精神頭又起來了,有時候看到買賣牲口的,黎大還能圍觀指點兩句牲口經,自然給家裏也買了隻病羊崽子。

    “我不買,它就活不了咯。”黎大可憐的摸摸崽子身,而後親自照料了。

    黎府上到黎大,下到福寶,皆是有自己事情要忙,每個人精神奕奕。黎照曦每五天要上學——

    梁子致為自家孩子請了夫子授課,顧兆一聽,當即是把黎照曦送過去,蹭老師去的。

    “師兄,我給你交福寶學費。”

    梁子致笑罵:“你這說促狹話了,我能問你要這個?你家福寶過來我府上同思源一起上課,我高興還來不及。”這是真話。

    自從福寶來了後,思源小模樣都靈活了,以前見了他就害怕端著一張小臉。如今也怕他,不過看不見他的時候,知道自己玩了,還會給他送點心吃。

    黎照曦是上五休二,導致梁思源的課程表也跟著看齊了。

    梁府養的夫子樂的輕鬆,兩個都是小哥兒,又不考科舉,這般努力作甚?

    周末時,黎照曦會主動拉局,要麽蹴鞠,要麽放風箏,或是在府裏院子吃烤肉、玩飛行棋、做手工——小木船小木屋都成。

    反正事情挺多的。黎照曦能給自己找樂子。

    顧兆和黎周周還挺放心和安心的。

    黎周周則是忙著辦宴會,還赴了幾次宴會,小樹常來找他,一說就是說不完的話,蘇佳英夫夫也來見過他。

    佳英的哥婿模樣挺秀氣的,見了他就是作揖行禮。

    “別多禮了。”黎周周先讓坐,讓上了茶,說:“你們成親我沒見禮,今日總算見到了。”

    黎周周當初是托商隊捎了嫁妝的。

    佳英自是知道,剛開始沒叫表叔,叫的夫人,黎周周剛張了張口,佳英就改口喊表叔了。黎周周見狀,心底想,佳英真是練了察言觀色的本事。

    那哥婿話不多,也不算太文縐縐,麵上幾分秀氣,身子骨看著結實——想起來了,還幹地裏活的。

    後來顧兆回來,那哥婿有些驚嚇住,從椅子上站起來作揖腰都快對折了,顧兆讓不多禮,聽聞是佳英的哥婿,閑聊了幾句。

    “今年恩科考了嗎?”

    “回大人,學生不才考了,隻是沒過。”

    顧兆:“沒事,再接再厲。”他本想著給這位指點一二經驗,但一想自己科舉都是八百年前的事情了,那就別瞎指揮了。

    “你現在師從何人?還在官學裏嗎?”

    佳英哥婿是又興奮又緊張,好在回答的沒磕絆。沒入官學,因為成績不夠,排名最末,未曾拜師,都是自學。說到排名最末時,是一臉羞愧漲紅。

    每個地方官學招生條件不一樣,京裏人才濟濟,官學確實是難擠了些。

    佳英同他哥婿皆是一臉壓著期待忐忑不安的神色看顧大人,顧兆也沒遛人,他既是能問出來,舉手之勞的忙而已,不算什麽大事,說:“回頭我問問梁大人意思,看他家夫子還能不能多收你這一位。”

    二哥家的大白小黑都是二哥自己教,不過現如今二哥也開始忙起來,小黑都是大白教的,說起來湊合一些時日還行,顧兆估計嚴府也要找夫子了。

    不過目前不能往那邊塞人。

    梁師兄那兒的夫子帶三個應當成的吧?

    後來梁子致聽了,指著說:“顧子清,你這光薅你師兄我了。”

    “師弟有難,這不是老想著親人嘛。”顧子清沒皮沒臉,奉了茶上前,“師兄別生氣,沒你說的那麽難聽,什麽薅羊毛,這一個娃娃是教,三個也一塊趕了。”

    “這位年紀也大了些,學問什麽的底子有,也不用見天往你府裏跑,要是師兄你嫌煩了,夫子放我府裏住一段時間,每日接思源到我府上上課如何?”

    梁子致:……

    “我以為你是塞人進來,沒成想你是想拐走我家夫子。”

    兩師兄弟這是說的玩笑話,梁子致想也沒想就擺擺手,讓顧兆接人帶走了。其實他每日當差一走,府裏就思源一人,明明那麽多下人仆人,可梁子致有時候回到府裏都覺得無趣、孤獨,他一個大人尚且如此,更別提思源了。

    黎家啊,透著生機勃勃的氣息。

    後來這位夫子就接到了黎家,住在前院側院,佳英的哥婿也來了,收拾了個側廂房偶爾住一住。

    福寶一聽思源弟弟要來了,收拾了他的院子,牽著弟弟手說:“你挑,你要是同我睡一張床也成,不過咱們還是偶爾睡一張床,睡得多了,指定要鬧別扭了。”

    “你性子好,肯定要窩在心裏受委屈,我不能讓你偷偷難過的。”

    梁思源一雙眼閃呀閃的,而後乖乖的點頭,聽福寶哥哥的話,他選了側屋,福寶就帶人給思源弟弟布置屋子,“你挑你喜歡的來……”

    在之後,嚴謹信問顧兆能不能把大白小黑也送來。

    顧兆:……得給夫子加工資了,還得多加。

    重獎之下,夫子是樂嗬的不成,沒道理不答應的。

    首輔補習班就成了。

    因為這檔事,蘇佳英同哥婿是特別感激,尤其那哥婿,就差給黎府嗑三個頭了。黎周周自然安撫了,讓佳英哥婿別掛心,好好讀書就是了。

    事後,黎周周問相公,佳英哥婿秉性如何?

    顧兆知道周周是擔心佳英,隻是他看那秀才幾麵,也不好直斷,給了個比較中間的評價:“目前看尚算知道好賴,懂記恩和分寸。”所以才幫了一把。

    “知道好賴就挺好的。”黎周周說。這樁婚事本來佳英就是看中人家秀才功名,以後想享福,這也沒錯,“隻是我看,他倆太客氣了,那秀才郎敬著佳英多些。”

    顧兆拍了拍周周,“你啊回到京裏,就又是操不完的心了。”

    “昭州那兒也算順妥當了,有王堅看著,霖哥兒他們都各自有了家,我是放心的,這邊剛來得問問關心關心。”

    “你也別太累了。”

    “好。”

    過了兩日,入冬了,黎府半個月前發的帖子,如今赴宴時間終於到了。這宴席要辦三日,請的名單是黎周周按照之前往他家送的邀貼擬定的,還是像在昭州那般,幾品的放一起了。

    其實也不是黎周周小瞧這些官低的婦人,而是真混著來了,這些官低的婦人得四處逢迎賠笑,玩不痛快。在昭州時,他家那是商賈一起招待,底下有品階的一起招待,大抵還是比較自在的。

    其實黎周周後來也想過,沒準商賈們就想和當官的一同赴宴,就想巴結結實當官的——

    “……是的啊,不是我小瞧誰,周周哥,我知道你心好替她們著想,可京裏女眷後宅走動,那多是為了前頭老爺們,想多認識認識人,有個什麽門路的,你這麽幹,男人官位低的婦人可能還會不盡興。”柳樹說。

    黎周周:“我也想到過。不過我家辦宴會,我沒想替相公拉攏人脈,就想著以後在京裏生活時日長久,總是要交際圈的,多篩選篩選聊得來的,以後就慢慢走動起來。”

    相公說了不必奉承誰——指的皇家親戚。

    黎周周大致也看懂了,聖上和小容一條心,他家相公當官為民,背後靠山那就是聖上,旁的也不必太牽扯過重,重了反倒不好。因此就‘我行我素’來。

    柳樹一聽,琢磨了會,而後恍然大悟說:“周周哥你說得對,我在京裏過了這麽多年,說是懶得理那些嫌棄我的貴婦人們,實際上我這是處處合了那些人想法,著了那些人的道了。”

    “他們一擠兌我,我就刺,然後得了個不好聽的名聲,我不在意,可宴席應酬總是有的,去了就生氣,生完氣回來一肚子火,下次還是這樣。”

    在官場後宅,哪能真不同人打交道,就是在村裏過日子時,黎周周不愛聽八卦,那也有個說話的杏哥兒,不然一人幹活睡覺,就是有相公孩子,那也不能全天圍著孩子相公打轉,沒個自己圈子。

    黎周周是不習慣了。

    “也不說交至交好友,就是能聊來,你們去赴宴了,說說話聊聊天,心情也自在多了,不至於一肚子氣。”黎周周說。

    柳樹當即道對。

    於是第一日來的,那馬車廂頂用的是暗黃色——皇家人能用,且隻能是親王、大長公主才能用的規格。

    順親王妃、兩位側妃帶了三個孩子,還有長泰公主攜著兒子林康安。以及四位尚書家的夫人攜著孩子來的,自然少不了柳樹。

    梁子致升官了,升到了戶部尚書,鰥夫多年一直未娶繼室。

    黎周周親自出門相迎,見了順親王妃、側妃,便拱手見禮,一副男子做派,兩位王妃是第一次見黎周周,當即是被嚇住了……

    傳聞中的黎周周,跟她們想象的夫郎不一樣。

    沒脂粉氣,也不嬌柔,穿衣更沒有花哨頭上簪花臉上抹粉,而且身高足,樣貌俊朗,不說是夫郎,單看上去還以為是首輔府的什麽遠房親戚男子呢。

    ……這黎周周可像是外男了。

    順親王妃說話都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