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京中翰林17
作者:路歸途      更新:2022-07-13 21:44      字數:8297
  第89章 京中翰林17

    蘇家四人統一服裝,全都是量身定做的藏藍色裋褐,身前是掛脖綁腰的圍裙,圍裙腰間有個口袋,胸口繡著黎記鹵煮四個字,因為之前黎周周給四人都剪了頭發,現在還是短的,便全都紮起來戴上了帽子。

    正好瞧著幹淨,做吃食的頭發不易掉進去。

    名字也起了大名,哥兒中間添了個佳字,小河是蘇佳渝,草兒是蘇佳英。倆男孩狗蛋栓子,狗蛋起了蘇石磊,栓子蘇石毅。

    當初黎周周起名字時,翻了他的周周小課本找,還有相公之前給福寶起名字時擬的字本,他在裏頭找,佳字是好意頭,小河是從水,黎周周便在沾了水的字裏找。

    渝字,變更改變。草兒一樣,英字,英氣勃勃。

    都是想兩個哥兒能堅持有毅力,就像是田裏的野草一般,風吹不倒了,就能再繼續生長,要靠自己把日子過好了。

    男孩也差不多這個想法。

    像石頭一般堅毅牢固。

    如今四個穿戴一新,人被柳樹教了一個月有餘,一改剛到時的畏畏縮縮拘束小家子氣,起碼現在站在鋪子裏似模似樣的像那麽一回事。

    年紀最大的是蘇石毅,開了年說是十六歲,之前從府縣到京裏來的一路上也是蘇石毅裝錢拿錢照顧三個小的,按照柳樹後來說法:“能不能頂的住現在瞧不出來,不過在四個裏頭長得是像能頂住的,先拿他擱外頭鋪子招呼人。”

    黎周周也是這想法,總不能讓倆小的上。

    蘇佳渝蘇佳英年紀小,在後頭忙活灶上。重物搬運送貨,前頭後頭跑這是蘇石磊來。當然一早上做的時候都是四人一起做,包裝裝盒了,是倆哥兒幹。

    黎周周還找了個婆子,每日過來做做飯給四個人洗個衣裳收拾收拾。平日裏白天他會過來看著,小樹也過來照應一些。

    就先這麽頂著用,後頭人手不夠了再添。

    每天天不亮就有送活鴨的繞到後頭門口,開業第一天,黎周周思來想去的定了三十隻鴨子,柳樹見了給周周哥豎大拇指。

    “周周哥,你現在膽子大了。”柳樹佩服。

    黎周周說:“我算了下咱們這兒,這片住的就有快二十戶人家,離正街又近,旁邊還有別的吃食鋪子,人來人往的其實還算熱鬧。賣不完,到時候收工了,你我拿回去吃也行。”

    早上鹵十五隻,下午鹵十五隻。

    半隻鴨子半兩銀子——黎周周本想著一隻鴨子半兩的賣,但是算了租鋪子的費用,鴨子、大料、炭火、人手這些,還有包裝盒,要是按照半兩賣也行,不過這地段,最初走的路線——

    後來黎周周見,一位穿著錦繡緞子的年輕姑娘,光是買胭脂就花了有二兩銀子,最初他以為那姑娘是那戶人家的小姐,可後來一想不對,未出閣的小姐輕易是不會上街買東西,即便是那也要清了鋪子,可那鋪子人來人往。

    再者年輕小姐出行,身邊一般都有婆子丫鬟一大堆人跟著。

    聽店裏夥計說,那姑娘是戴府大小姐身邊伺候的,還是個二等丫鬟,一個月月銀就有一兩半,每個月出來采買胭脂,給其他同屋買的。

    一個府裏的二等丫鬟出手就是一二兩的胭脂,黎周周一看,當即就定了他家鹵鴨禮盒裝,半兩銀子半隻鴨,一兩銀子一隻鴨的價格。

    鋪子一開張。

    四間鋪子打通,兩間是做貨架、收銀、包裝,這些買賣營生的,旁邊兩間鋪子地方,放著圓桌椅子幹貨瓜子茶水,這是休息區可以等候的。

    黎周周和柳樹就坐在休息區一角。

    店裏沒人,靜悄悄的,蘇石毅給嚴夫人還有表哥添茶,黎周周瞧蘇石毅倒水的手都在抖,說:“如今店裏一個人都沒來,我和嚴夫人都是自己人,你怕什麽?”

    正說著,門口馬車停了,有人下來了。

    柳樹說:“來人了,快去招呼忙去。”

    可蘇石毅一看來人,穿的打扮腿肚子就軟,柳樹恨不得自己擼起袖子幹了,黎周周按著小樹胳膊,也是皺眉,看著蘇石毅和來客說話,結結巴巴的話都說不清。

    看樣子還得找個管事。

    就這麽結巴一通,買賣還是做成了,對方買了四盒整鴨,這就進賬四兩了。蘇石毅拿著錢手都抖,這、這就四兩銀子了?

    “表、表哥,四兩銀子。”

    柳樹給了蘇石毅一個閉嘴的眼神,蘇石毅正拿著銀子蒙圈高興,見了嚴夫人瞪他立即乖巧退一旁去,原來那位買鴨子的客人放了鴨子,又進來了,徑直向表哥看去。

    “是顧夫人嗎?老奴是林家的。”來人給黎周周作揖行了禮。

    黎周周一聽姓林,就知道怎麽回事,人家林家得了消息來給他家捧場,笑著起身說:“客氣了,這是我娘家的鋪子,我來看一看。”

    林家老奴行完禮打了招呼,又說了幾句吉祥話,並不惹人厭煩,就規矩告辭了。

    柳樹是給蘇石毅教過的,可現在人家食客都上了車,蘇石毅才巴巴出去送人,聲量小的說了句歡迎您再來,看的柳樹直皺眉,要不是開業第一天還在店裏頭,他得罵人了不成。

    “還是半大的孩子,又是在這種地界上,第一天再等等。”黎周周心裏也歎氣,麵上不顯,他得趕緊找個掌櫃的坐陣。

    總不能他和小樹天天紮在鋪子裏頭坐著忙活吧?

    林家買了四隻鴨,沒一會梁家來人也買,一大早上盡是熟客了。到了中午吃飯,門口掛著牌子暫停營業,下午未時營業。

    到了後頭,蘇石毅臉漲紅眼眶也紅的急的就要哭,可忍了回去,他是男孩,又是蘇家四人裏頭年紀最大的,要是他都頂不住事了,後頭的咋辦?可他害怕,沒幹好活,被攆回去了怎麽辦?

    柳樹是黑著臉,“我怎麽教你的?你一早上都忘了?第一次就不說了,後頭兩三次也該熟門熟路了,怎麽回事。”

    黎周周沒開口,小樹訓四人的時候他是不說話的。等小樹訓完了,黎周周才說:“你和石磊換著來守鋪子站前頭,先頂著兩天,規矩一些,等我找到了人——”

    他話還沒說完,四個人尤其是蘇石毅先站不住了,噗通一下要跪,被黎周周手快給扶了起來,低頭看蘇石毅滿眼的淚水,說:“我話還沒說完,你們三個也聽好了,現在你們年紀小,這些買賣營生對你們來說是生的不熟悉,我給你們學習機會,要是學還學不會,那我這兒不收沒用的人,給了你們銀錢路費,年底差商隊送你們回去,我管不了了。”

    “過去你們過的日子是什麽樣的,自己心裏知道清楚,想不想換個新的日子過活,那得靠你們自己。”黎周周拍了拍蘇石毅的肩膀,“你們是我阿爹的親人,可我阿爹去世,兩家不走動多少年了,我不會白給你們吃喝養著你們,沒有這個道理的,懂不懂?”

    四人含著淚,眼底害怕又成了堅毅點頭。

    “好了吃飯吧。”黎周周給煮飯婆子說。

    柳樹和周周哥是一處吃飯,都吃的一樣的東西,等關起了門,眼底是崇拜亮晶晶的說:“周周哥你剛也太厲害了,我都不知道怎麽形容——我想起來了,就是我男人說的威壓!可厲害了!”

    “你賬學的怎麽樣了?”

    “我一直學著,可機靈了,放心吧,不然你考考我?”

    黎周周信柳樹,說:“我得請個掌事的過來,這掌事忙前頭,你在後頭每天的帳,這進貨出貨都是有數的,你來管錢還有開工錢。”

    “成。”柳樹爽快點頭。

    周周哥讓他管錢是信得過他。

    黎周周這兒為了掌櫃的先頭疼,可還沒疼夠一天,第二天梁府送來了人,是借他們用一用的。

    當天下午回府。

    “我梁師兄家裏的鋪子管事,先借過來帶帶那四個小的。”顧兆夜裏給老婆捏捏肩,說:“那四個還是半大的小子,幹幹力氣活沒問題,可為人處世做買賣打交道,我想來還是不妥,就跟梁師兄說了,問問他能不能幫我找個做買賣老道的人。”

    要是別人顧兆肯定不開這個口,能開口的那就是‘自己人’,他在京裏就鄭輝家、嚴謹信家,還有梁子致梁師兄這位。前頭兩位都和他差不多,鄭輝是家裏頭給錢接濟,不然以鄭輝那月奉,供著一府過日子也緊俏。

    嚴家就更不提了,本身在京中沒底子沒根兒,二哥又不是經商的人,一門心思鑽研學問和報效國家,家裏的日子過得真是緊巴清貧,全靠柳樹了。

    數來數去便是梁師兄。

    “梁師兄家中還有做買賣?相公你怎麽知道的?”黎周周好奇,這個不好問的。

    顧兆說:“梁師兄從七品的官,月奉就和我之前一樣,他家宅子是個三進的,院子裏還養了蘭花海棠芍藥這些名貴的,請了廚子仆人,以前每天去上班,就從沒見過官服褶皺,都是熨帖的,吃東西也是全看口味,不在意銀錢。”

    這樣的生活習慣那就是從小養尊處優養出來的。

    顧兆一問,梁子致也沒藏著掖著,顧兆聽完,好家夥他這位師兄嘴上說就三間鋪子不值什麽錢,胭脂水粉的鋪子,地理位置還都是正街上的。

    “……勻你一個管事的,先借著你使使。”梁子致說完了,又說:“我在城外還有一個莊子,雖然小了些,但有一處活水是熱的,我修了溫泉池,等冬日了,可以去泡泡。”

    梁師兄清貴有錢!

    黎周周聽完心裏那塊石頭就掉了,不過話說回來,“咱們得了梁師兄的幫忙,是不是該上門走動拜訪一下?”說的是後頭家眷互相來往。

    “梁師兄的夫人在滁州。”顧兆嘴裏說的客氣些,因為都是他猜的,跟著周周說沒事,在外頭就不能亂講話了,說:“師兄和老師心裏頭似乎是有結,具體的我也不知道,梁府下人嘴又嚴實,我第一次去師兄府裏順嘴問了下,要是做客自然要見了師嫂的,師兄臉色如常,十分客氣說人在滁州。”

    黎周周:“會不會和鄭大哥當時情況差不多?”

    “不像。”顧兆搖頭,“師兄提起來這位梁夫人,像是說外人,以師兄的品性,不會做糊塗事的。”

    鄭輝當日是年輕叛逆期,可梁子致不像是叛逆期,這人冷清,心裏看事透徹,跟著老師有幾分像,都是不慕名利的高潔人士。

    哪怕不愛了,娶進了門,梁師兄也該與夫人相敬如賓的狀態,怎麽會分居兩地十年之久?顧兆更覺得,滁州那位梁夫人不知道是真的存在,還是假的。

    這些話就不能說了,顧兆知道梁師兄人好品行可靠就成了。

    當日他和二哥‘大禍臨頭’,整個檢討部門趙大人、田大人都客客氣氣的疏離,唯獨梁師兄替他著急,叫他去府裏幫他琢磨路子,還跟他說別怕,實在不行了他去求伯父。

    顧兆才知道梁師兄的‘官係網’。

    梁伯父沒在京中當官,在浙,做的是都轉運鹽使司,別看是從三品的官,可這官肥啊,大曆百姓吃鹽買鹽那都是官方價,朝廷握在手裏的,能做鹽官一把手,說明很得聖上信任的。

    小小的翰林院,藏龍臥虎。

    後來顧兆沒事了,跟師兄道謝,梁子致不在意擺擺手,“我可沒出什麽忙,再說我即便是寫了信求伯父,怕是回信的隻有一紙責罵,我啊是滁州梁家最沒出息的一脈了,不說這個了,師兄替老師來問問你的學問。”

    可那個關頭,梁師兄那句話,顧兆是承情的。

    梁師兄家的管事也姓梁,是滁州梁家帶來的家仆,中年男人,打扮幹淨利落,穿著一身做舊的窄袖口袍子,跟著夥計區別開來,幾分體麵又能幹活。

    袖子窄。

    會識字、打算盤、記賬,一雙眼尖亮,畢竟之前是賣水粉胭脂的,伺候那些清鋪子的貴婦都不在話下,如今管個鹵鴨鋪子也是輕輕鬆鬆。

    最主要梁管事是個不藏本事,給蘇家四人費心費力教的。

    也從不往後頭做鹵鴨的灶屋去。

    這些柳樹看了幾日,回來跟周周哥說的,不住地比大拇指誇讚梁管事,“……我跟著學,都學了好多。”他之前處理事就太過浮躁了,看看梁管事就知道圓滑。

    “梁管事還教我怎麽看帳,他看不懂我的記賬本子,就拿他的跟我的賬本子對,教我怎麽看賬,以後要是鋪子做大了,沒法親自管,以防底下掌櫃的動手腳,這賬本細節能看出來。”

    黎記鹵煮原是一天三十隻鴨子,後來沒十天,在梁掌櫃的經營下,又招了兩個宰鴨子洗鴨子的婆子,一天能賣五十隻鴨子。先前自然是不能算租院子的本錢,這個貴了,光是刨去工錢,鴨子本和大料柴火這些,一天入賬有四十兩了。

    洗鴨子婆子每個月是半兩銀子,兩人就是一兩。

    蘇家四人也按照半兩給,這就是二兩。

    柳樹多些,一個月還是按照在府縣是的工錢開二兩銀子。

    梁掌事原是推辭不要,最後思量一二說:“那就給我原先鋪子的一半吧,如今買賣營生才做,前頭要緊著些,要是生意好了,年底還勞顧夫人給發個大的。”

    柳樹快人快語,一問,三兩。那原先梁掌櫃一個月就六兩銀子?

    梁掌櫃笑嗬嗬的默認了,他管著三個鋪子,地段最好的那個一個月光是盈利就有七百多兩了,地段不成少了些也有三百兩銀子。他在滁州蓋了大院子,出來跟著少爺,年底了少爺還給包一百兩銀子。

    這些話不提了。

    柳樹從梁掌櫃這兒窺探到了大戶人家的家仆那也比他們小門小戶的還有錢,不過也沒往偏處想,他家雖然清貧日子緊了些,但相公做官,以後大白也做官,梁掌櫃吃喝痛快,家裏銀錢不愁,可也有別的愁法。

    而蘇家四個小的,聽到這月銀工錢,一個個骨子裏的血都來回翻湧,他們不識字不明理,想不來柳樹那些想法,什麽子孫後代當官了,不做家仆了,肚子都填不飽,屋裏都是亂糟糟的,哪裏有那麽高遠的想法,隻記得一個月六兩的銀子。

    夜裏四人都睡不著,兩兩一個房間裏摸黑說話。

    “梁掌櫃原先就六兩銀子,頂了我家全家三年花銷。”蘇佳渝在夜裏眼裏透著明亮,翻身側著看小堂叔,“你說咱們好好學了,以後一個月能不能有二兩?”

    蘇佳英也睡不著,“你沒點骨氣,我也想做掌櫃,憑啥蘇石毅蘇石磊成,咱倆不成?反正哥兒痣也不明顯,要是做掌櫃一個月能拿六兩銀子,我就不嫁人了,當成個男人在前頭頂事!”

    “不嫁人啦?”蘇佳渝翻身坐起來。

    蘇佳英:“你小點聲,別被人聽見了。”

    “小堂叔你還知道你說的話有多,多害怕的話,哥兒咋可能不嫁人。”蘇佳渝才十三,見小堂叔不說話了,心裏害怕,偷偷鑽到小堂叔的被窩倆。

    蘇佳英沒好氣說:“你幹嘛?”

    “你別生我氣。”蘇佳渝抱著小堂叔胳膊,小聲說:“其實我也想當掌櫃的,當了掌櫃的大家夥都聽他的話,做事也好,賺錢也多,多好。”

    蘇佳英嗯了聲,其實也沒多少氣,就是剛他脫口而出的話,被小渝咋咋呼呼嚷出來,他也覺得太怪了,有幾分沒臉。

    “可哥兒姑娘都要嫁人的,我之前在屋裏時,偷偷聽阿奶和我阿娘說,說我吃的多模樣也不好看黑秋秋的,趕緊早點給出去,省一口飯,我阿娘心疼我,說我才十二,在等幾年……”

    蘇佳渝腦袋擱在小堂叔肩上,“我不想去別家,我害怕,我要是一個月能有二兩銀子,那就攢著,攢多了拿回去給阿奶看,我能賺錢了,家裏不缺我這口飯吃,別趕我走了。”

    蘇佳英摸了摸小渝頭發,他家也差不離,嘴裏咕噥說:“反正就算不當掌櫃的,咱們也要好好幹。”可心裏還是想憑啥不能當掌櫃,他可比蘇石毅會說話還機靈。

    隔壁房,蘇石毅和蘇石磊也在說。

    “六兩銀子啊,我以前做夢都不敢想,我能一年賺六兩。”

    “梁掌櫃一個月就六兩了,哥,你說咱們能成嗎?”

    “我不曉得。”蘇石毅在被窩裏拳頭緊握,“我不想回去了,石磊。”

    蘇石磊翻身,“我也不回去了,一定要好好學,就算不當掌櫃了,我聽梁掌櫃說要是做得好了,鋪子買賣生意好,年底還有紅包。”

    “就算一個月一兩銀子,這不比咱們在地裏刨食強。”蘇石毅眼神也發亮。

    之前在府縣裏,杏子阿哥說的到了京裏能被留下來能幹活了,那就是他們的大造化,之前蘇石毅不懂,現在知道了。

    柳樹後來發現,蘇家這四個孩子個個幹活更細致認真,手腳麻利還肯學,就是之前他逮著罵的蘇石毅——這娃娃臉皮太薄了豁不出去,如今都能壯著膽子在前頭招待人了。

    雖然吧還是木楞了幾分,可膽子大是好事。

    柳樹把這些變化跟周周哥說了,黎周周聽完,說:“是梁掌事的調教人的本事,這一手咱倆也要多學學,哪怕以後管後宅管鋪子營生,不能讓底下人給欺騙了過去。”

    “對哦。”柳樹一回想,他之前老嚇唬那四個,雖然吧收了一幹忠心,不敢吃裏扒外糊弄周周哥,可膽子都嚇破了,幹不出活啊。

    得一個巴掌一個甜棗的來。

    柳樹學會了!

    黎記鹵煮最先幾天都是老主顧來買,像是林府,就是給個麵子,多買幾盒捧個場,之後顧兆在翰林宣傳了下,就說我妻舅家開的鋪子,過年送的鹵鴨年禮就是那個,趙大人和田大人就下單了。

    嚴謹信那邊也是。

    這一波是第二批的回頭客。

    來客買了,路過的看見了不由進來瞧個新鮮也買了,如此一來二去的,尤其是林家,本來買就是捧場,誰知道拿回去了,幾位老爺見是新鮮吃食,拿來下酒,讚不絕口,一共就四盒,還給後頭老母親送了一盒。

    林府裏頭就按照這鹵鴨吃法給老太太下了一碗銀絲麵配著一些爽口的青菜,搭點鹵鴨雜,林老太太嚐了下飯,那一碗麵條隻吃了兩筷子,裏頭的鴨雜吃的幹淨,湯也喝了一些。

    之後便也不嫌遠,見天的來買,一買就是七八盒。

    林府人多。

    黎家就有了新進賬,等了月底結算,光是這個月黎記鹵煮就賣出去了兩千隻鴨子,刨做鴨子、盒子的本,那也有一千三百兩賺的。

    一隻鴨子七十文進價,兩千隻一百四十兩的銀子,那些盒子貴價了些,就按照鴨子的錢算,那也就一百四五左右。還有煮的料,這個梁掌事不清楚,從不插手灶屋裏的活,不去查看,那就打個二百兩,還有柴火一百多兩,這些加起來六百兩。

    鋪子裏的人手工錢,零零碎碎的吃喝開銷刨去了,可不得那麽多錢嗎。

    梁掌櫃都怔住了,沒想到這吃食這般賺,也是,黎家的手藝獨門特別,加上賣的也不便宜,胭脂水粉隻是女眷來買,一盒水粉胭脂就是費著用,也用個十天半個月,不像這鴨子,好吃了,吃到肚子裏頭,第二天不得還來買?

    如今一天能賣七十隻鴨子,這還沒鋪開來賣,一是鴨子貨源跟不上,緊缺了,如今京城外頭家家戶戶都先養鴨子——他聽鴨農說的。

    梁掌櫃的也是見過世麵的,略驚訝了些便定了神,跟著顧夫人說,這生意買賣是長久之計,最好先穩了,不要張狂多了。

    黎周周也是這個意思,他原先定一天三四十隻鴨子,後來梁掌櫃加到六七十隻,已經到頂了,再多就打眼了,穩固客源才是長久的。

    他家在京裏根基不深,還是別出風頭引人側目眼紅了。

    兩人都是心裏清明的人,話過兩句,梁掌櫃就知道黎記生意以後的路子,把這些常客攏在手裏就成了。

    漲工資了。

    這是好事。

    黎周周給蘇家四人都按照一兩的給,不敢給多了,怕小孩子驟然多了銀子,手裏頭捏不住,容易浮躁,要是話多了被聽了去,容易被壞的勾引去移了性情。

    梁掌櫃說,這京裏花錢的東西可多著。

    黎家生意賺的,在那些真一擲千金的少爺公子眼裏,也不過幾把牌九骰子輸贏錢,算不了什麽。而京裏下九流混的,那些人眼睛毒,最會挑人,勾人玩錢了。

    所以管嚴一些,黎周周想年底了給四人各包六兩,就拿一個月二兩的工錢開。小樹的也漲,月錢五兩,他不經常去店裏頭,全是小樹看的,跟著梁掌櫃對賬,灶屋鹵味,四人的漿洗吃飯——雖然是小樹看著婆子做,可也勞神費力。

    梁掌櫃的工資恢複先前的六兩了,黎周周想要是梁掌櫃能在他這兒多幫一些時間,教蘇家四個能頂事了,他要包個大的。

    如此一來,黎家靠鋪子營生一個月就有一千兩出頭的銀子。

    這是先頭大家沒吃過惦記著,黎記鋪子又不擴張,加上一兩銀子一隻鴨,也不是所有人見天都能吃能買的,又過了一個月,鋪子裏頭鴨子穩了,每天能賣出去五六十隻。

    一個月盈利也有八百多兩。

    夠了。黎周周心裏算是踏實了。

    顧兆和嚴謹信的第二本書也修好了,《三年兩考[沐浴聖恩]》從題目名字就看出來是一本拍龍屁讀物了,不過裏頭內容還是有的,畢竟考試答題要附和上位者的心思,而大曆最頂頭的那就是康景帝了。

    康景帝寫詩做賦——早二三十年前的事了。

    把這些詩賦精選,挑的都是講聖上精力充沛南征北戰的事跡。

    第一版手稿時,施大人先寫了折子遞上去詢問聖意,等了約有個兩天——聖上每天處理折子很多的,除了國家大事外還有各地方的請安折子,翰林院遞上去的自然不屬於請安折子範疇,但也不在加急加重的國家大事裏頭。

    這些不重要部門遞上來的折子,康景帝有時候便會拖延往後挪挪再看。顧兆聽老師說,當然沒那麽直白,意思是以前康景帝龍馬精神龍騰虎躍時,每天遞上去的折子批完了,有時候無聊了,還撿著各地請安折子一邊看一邊笑嗬嗬的說馬屁精。

    拍的好了,便用朱筆寫個善,有時候興致來了,還會回個朕身體好著吃飯也香,愛卿不必擔憂記掛朕的身體。

    拍馬屁的文章有時候亂七八糟半分文采都沒有,康景帝便罵連拍馬屁都寫不好,就別來湊朕跟前了,傷眼。

    這人想進京當京官的調動就沒啦。

    顧兆當時聽完:……

    簡直是一臉的玄幻。

    可老師總不會拿著個騙他吧?

    “……聖上年輕時若是興致好了,很平易近人的。”孫沐感歎,略有幾分回憶,“如今啊,君恩難測。”

    顧兆聽完老師講的,便能勾勒出少年天子,年輕,精力充沛,心胸開闊,還有幾分活潑瀟灑氣息。如今的康景帝已是暮年,猜測顧忌兒子,一邊念著父子親情,一邊又提防這些兒子要坐他的位置。

    誰都不信,看什麽都將信將疑。

    顧兆不知道說什麽好,就跟大曆這個國家一般,如今表麵看上去還是盛世繁華,可花開盡頭,已有頹敗之勢了。

    輪到施大人那份折子,兩天回了消息,能看出聖上很滿意,因為用朱筆寫了妥,速辦這三個字。

    那就是能出版印刷了。

    《三年兩考》第二冊 出來了。

    而京中進入了炎炎夏日。

    聖上住的紫宸殿上了冰,不過冰山離得遠,小太監打著扇子不敢停歇,聖上正跟十一皇子用午膳,到了傍晚時,十一皇子拉肚子便血了。

    上輩子京中宮裏風聲鶴唳的中毒案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