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府縣生活18
作者:路歸途      更新:2022-07-13 21:44      字數:8478
  第58章 府縣生活18

    整個農假,嚴謹信悶頭將家中重活都全攬在肩頭,做了肥料,六畝水田上完了肥,便去山裏砍柴拿回來劈柴,柴房裏柴火堆得高高的,後院雞圈旁刨了大坑用來堆放肥料,日後家中做旱田肥料能輕便一些。

    還有麥子一遍遍推著石磨磨細,麵粉缸裝滿了,這些自家吃。

    嚴阿奶嚴母心疼孫子/兒子,可兩人也不敢開口勸說少幹一些歇會。嚴謹信從小便一副穩重老成性子,後來嚴爺爺去世後,嚴謹信就更為嚴肅,說話做事有主意,一旦認定了,那誰勸都不會動搖,還會反被規勸一二。

    “我一走在外讀書便是大半年,身為人子,不能在父母身邊照顧便是不孝,如今農假回來,還事事悠閑不沾手,勞累父母妻子豈不是畜生所為。”嚴謹信嚴肅說。

    嚴阿奶和嚴母一聽,這、這咋還畜生了?她孫兒/兒子要是畜生,那村裏就沒別的好孩子了。可對上謹信嚴肅神色,兩人不敢再勸。

    但謹信還是沒日沒夜的這麽幹,不歇會勞累壞了身子咋成啊?

    於是嚴母做飯時,偷偷跟小樹說:“小樹你去勸勸,像是劈柴推磨子,他爹做也成,謹信這回來到現在就沒停下。”

    柳樹知道婆母和阿奶都怕他男人,可他也怕啊。

    以前他不知死活也勸過,被男人念了半晌,還頭頂著毛筆罰站,毛筆多貴啊,柳樹怕摔壞,愣是動都不敢動,那站一刻比他劈柴還累。

    柳樹才不想再去勸。

    “是啊小樹,家裏你也知曉,你公爹瞧著不吱聲,那也是不敢吱聲,我和你婆母唉,家裏幸好男人頂頭的是謹信,他一走,屋裏前後要靠你。”嚴阿奶說。

    嚴家是一家子的老實人,更甚者說難聽一些就是窩囊人 ,嚴謹信在家時,挑大梁擔子對外是嚴謹信,嚴謹信不在家,那就是柳樹出頭。

    柳樹本來不願意去,可阿奶婆母這麽誇他,明知道是給自己戴高帽,可柳樹還是高興,屋裏人人都怕嚴謹信,就他不怕。表麵上婆母阿奶說他不怕。

    還說他能製得住謹信。

    “成,我去說。”柳樹嘴快就接住了差事。

    嚴母和嚴阿奶當然是高興,全指望著柳樹了。如今地裏活沒了,家裏活也沒多少了,柳樹想應該是好勸的,一大早男人又拿著斧頭進山砍樹去了。

    “謹信。”柳樹喊住。

    嚴謹信肅著一張臉回頭,“什麽事?”

    柳樹就怕,“沒、沒啥,路上慢點注意些。”

    嚴謹信皺了下眉,柳樹哈哈笑兩聲然後笑聲也沒了,男人一直看他,咋臉還黑了,咋還皺著眉頭,咋……

    “我去後頭看看雞。”柳樹跑了。

    可阿奶婆母差事交代著,不勸不成啊。

    柳樹知道男人多做一些,等走了後,家裏老少能少做一些,他也能清閑不少,可如今還不如他幹活,寧願出力氣都不能被這麽盯著,誰受得了啊。

    這樣過了兩天,眼瞅著快月底了男人要去府縣了,回來男人是真沒歇一天半天的,柳樹有時候也操心過,可夜裏睡覺,男人胳膊硬邦邦的,腿也是硬邦邦,結實著呢。

    “小樹,這快收拾回去了,就讓謹信好好歇個兩天。”嚴阿奶說。

    嚴母也愁,歎氣說:“別屋裏的衣裳都要洗,這像什麽樣子。”

    應該不至於吧?

    誰家男人幹這個。柳樹覺得丟了他麵子,他是屋裏人,是嚴謹信的哥兒,洗衣做飯操持家務,嚴謹信還要跟他搶這個幹?

    那可不成。

    村裏人說起來要笑話他的,說他是公老虎、嗓門大、掣肘嚴家,等以後嚴謹信發達了先第一個休了你。柳樹煩這些話,還有說嘴婆娘,可他實在是不敢勸。

    他勸不過男人,沒用,還沒說兩句,先慫了。柳樹想了一天,實在是沒法了,這天夜裏,男人洗漱完,他照舊先上炕,油燈也沒點,摸黑柳樹膽子壯,一手伸過去,不知道抓了男人哪裏,反正硬邦邦的,還濕著。

    男人愛幹淨火氣大,每天洗澡都是用曬了一下午水洗的。

    “要什麽?”嚴謹信問。

    柳樹:“你回來一直幹農活,家裏前後都幹的差不多了。”

    “不多,我去府縣一走下次回來過年,辛苦——”

    “那啥我不是說你幹活少,你就沒想著還有啥沒幹的?”

    嚴謹信以為小樹和阿奶一樣勸他休息,這一問愣住了,家裏還有啥沒幹的?田裏忙完了,後院的坑刨了,肥料也堆著,還有屋頂補過了,柴火砍了……

    “我是你哥兒,你光顧著幹地裏活,回來了後也沒碰過我,你不碰我,我咋生孩子,不生孩子沒後代了,你是不是發達了還要休我?”柳樹豁出去說了。

    嚴謹信神色肅穆,“大丈夫既已娶妻,怎麽可能做出拋棄糟糠之妻之事,為天下讀書人所不齒。”

    “我管啥吃不吃的,反正你就是得碰我。”

    “是不齒,意思是說天下讀書人羞於我為伍。”嚴謹信糾正。

    柳樹眉頭倒豎,氣得和村裏潑婦罵仗的勁兒上來了,高聲說:“我又不和讀書人過日子,你趕緊脫了衣裳,快點。”

    “靜聲,爹娘阿奶還在睡。”嚴謹信有些窘迫,這房中之事怎麽能喊得這般大聲?

    柳樹一下子捏了男人命脈,原來是臊這個啊?那倒好辦了,說:“你今個兒不碰我三回,我就說!”

    三回明個兒應該沒啥力氣幹活了吧?

    “你不脫,我喊了。”

    嚴謹信一張臉漲紅,堂堂讀書人,怎可受房事所要挾——

    然後脫了衣裳。

    ……

    後來兩日,嚴謹信果然不忙前忙後了,倒是柳樹腰酸背疼的起不來,嚴阿奶瞧了直說小樹辛苦了——嚴家房不咋隔音。

    兩口子隔壁就是嚴阿奶屋。

    柳樹害臊啊,可嘴上說:“沒啥,謹信現在歇著了。”

    “忙活了這麽多天,得趕緊補補,多補補。”嚴阿奶去灶屋燜蛋了,再給小樹燜一個,小樹也補補。

    時日過的快,嚴謹信在家中休息了兩日,便到了去府縣官學之日,再晚就要遲到了。

    柳樹是高興,給男人收拾了行李。

    不用見天的三回了。

    嚴謹信是二十六早背著行李出發的,走到府縣官學已經是月底,用了四天時間,天已經黑了,幸好是進了城,進了官舍修整行囊,一見隔壁鄭輝的床鋪幹幹淨淨的。

    還沒來嗎?

    嚴謹信覺得不對,但沒多想,拿著書卷看起了書。

    看著看著便想起了家,想起了爹娘阿奶……還有小樹。

    靜心、肅神。

    專心讀書。

    收假第一天。

    顧兆一個暑假生物鍾亂了,還是院子裏的公雞打鳴,叫醒了他,冷水洗臉刷牙,正好清清神。

    “相公,我買了早點回來,有包子豆漿豆腐腦還有芝麻餅。”

    黎周周推了院門進屋,今個兒相公回官學,他早早起來了,去街鋪上買了早點回來。

    東西放好了,兩人先吃,給爹留著一份。

    顧兆吃完早飯,換了校服,校服熨燙的整齊,書包他家周周也給他收拾好了,黎周周是照舊給相公戴好了四方巾,送相公出院門。

    兩口子在院子裏親了親。

    “走了老婆~”

    “好相公。”

    這邊是一早上的開始。黎周周送完相公出門,折回來收拾了吃早點碗筷,然後一刻時間收拾完屋子,鎖了門出去買雞、蛋、菜。

    等他這兒買回來了,爹也拉著下水和豬頭回來了。

    父子倆一早上收拾幹活,東西鹵上鍋。黎周周做晌午飯,早早提前吃了,便開鋪子賣鹵雞還有發牌子,忙完這會能略略休息一會,隻需要看著鋪子裏大灶火候就成。

    下午三點準時開鋪子,賣鹵下水、鹵好的豬頭肉和豬耳朵。

    四點多收拾完鍋碗。

    父子倆這會才能歇,黎周周是回屋裏先算賬,數了今日賺的錢、花出去的都記好。

    七月整個月刨去日常買菜、買米開銷,還有相公零花錢,一共是八百六十文。去鄭家做客買禮花了五十五文。這個月中前沒賣鹵豬頭,大料的本也沒便宜,一天鹵雞和鹵下水成本是一百六十文,後來大料降低了十七文……

    黎周周在記賬本背後,按著相公教他的數字算。這樣簡單。

    加加減減,扣出一切支出,這個月結餘——

    四兩三百五十文!

    黎周周看到剩的銀子是精神滿滿的,下個月肯定比七月賺的多,因為料便宜了,豬頭也整日賣。

    鄭家的兩進兩出大院子賣價二百兩。

    黎周周從鄭家回來後,便一直想多賺錢,日後也給相公換大院子住。

    算完了賬,黎周周冷靜了下,便開始複習相公之前教他的字。

    黎大則是疼愛的刷洗刷洗騾子,天氣熱兩三日一刷,給騾子喂喂糧草,或者給院子一小塊的菜園子鋤草上肥,反正是閑不住。

    到了下午五點一刻,黎周周便做下午飯,相公回來就能吃。

    早上顧兆去上學,去學校那條路經過一環鄭家巷子前,便遠遠瞧著鄭輝在巷子口等他,見了他揮手喊:“兆弟!”

    那一瞬間,顧兆有種他上小學時,一起去學校的小夥伴叫他去上學的錯覺。

    ……怎麽說,挺好的。

    顧兆應聲,快步幾步與鄭輝碰了頭,兩人打招呼:“吃了沒?”

    “吃了。”

    “早上我家周周買了芝麻餅。”

    “張媽做了麵條。”

    日常聊兩句,兩人背著書包,腳步快往學校去,一路上一言一語:“不知道嚴謹信到了沒到?”

    “二哥應該是到了。”除了第一次報道,那也不算遲到,隻是在合理時間內踩點到。顧兆想。

    鄭輝:“他要是昨個兒到了,見我鋪蓋是空的,不知道嚇沒嚇到。”

    “……”那應該不會,二哥可能看完就端正讀書。不過顧兆沒說,省的打擊大哥的惡作劇心。

    兩人結伴走的快,路上也不無聊,就是費口舌。

    今個兒提早到,進了清平書院台階上,第一道鍾才鐺鐺鐺敲響,不過是六點四十五左右,鄭輝笑說:“咱倆來的夠早,沒遲到。”

    到了平甲班,顧兆座位後排,嚴謹信嚴二哥已經坐在那兒讀書了。

    兩人:……

    強中自有強中手,麵對嚴謹信,誰都不敢誇口說一句自己勤勉。

    差不多一月未見,嚴謹信黑了結實了許多,若不是穿的校服,身上氣質肅靜沉穩,單是看外形真的不像是讀書人。

    不過整個人精氣神很好很飽滿,應該是沒怎麽累著。

    嚴謹信見到兩位也高興,高興的表現就是肅穆神色略略緩和了些。

    三人碰了頭,先是打招呼。

    “二哥什麽時候回來的?過去家中如何?”

    嚴謹信先謝顧兆的石粉之事,顧兆說不必客氣,怕嚴謹信太過負擔人情,還說是爹順路,要去拿牌匾所以不算什麽大事情。

    就因顧兆這麽說,嚴謹信心中才感動,知道兆弟是為了寬慰他,不必掛心,便不說這些客氣話,隻是把謝字恩情記在心中。

    “……家中一切都好。”

    輪到鄭輝,鄭輝問嚴謹信:“昨個兒你回來見到我床鋪空蕩可是有什麽想的?”不等嚴謹信回答,自己樂了,說:“我搬到外頭了,租了一個院子,接了娘子過來。”

    “甚好。”嚴謹信真心實意誇讚。

    鄭輝:“你沒來,我請了兆弟去我院子吃飯,你如今回來了,等下個休沐便過來咱們三個兄弟好好聚聚,可別說要看書,現在說好了。”

    嚴謹信與顧兆隻能答應說好了。

    又說了一些話,第二道鈴響了,便各自回座位開始專心讀書。三人端坐位置上,每個人精神抖擻,激情昂揚,開啟八月第一天。

    主要是各自心裏擔著的事放下了,像是鄭輝,和妻子話說開了,又將人接到府縣安頓好,現如今兩人感情蜜裏調油,十分順和,以前逃避的心結也解開了,尤其還過了一把當大夫的癮,現如回歸現實,好好讀書科舉。

    顧兆則是家裏有爹在,還有匾額震懾,沒什麽大問題,周周做生意買賣他也放心許多,他能做的便是好好讀書,爭取早日上岸——考上舉人。

    嚴謹信同樣,做完了家裏田地費力氣活,除了十月水田收成,這幾個月父母雙親阿奶和小樹都能鬆快歇一歇。

    於是三人精神好,十分熱愛讀書、專心讀書。

    八月第一天開了個好頭,之後日子便按部就班的過著,沒什麽稀奇事發生。期間有一回,顧兆在食堂遇到了朱秀才,朱秀才早他兩屆,在清丙班。

    來府縣進了官學這麽久,兩人第一次打招呼正式說會話——之前顧兆見過朱秀才幾次,不過朱秀才匆匆忙忙的,身邊還有其他同學相伴,別沒上前打招呼。

    別看一個學校的,但就跟你上高中一樣,高三和高一上一學期,可能都不一定能碰上幾回。

    清平書院讀書的前頭是個‘凹’字型,清甲、平甲兩個甲字班是在那橫的位置正中間,左右兩側東西向就是清乙、清丙,平乙、平丙。日常上課學生很少竄門,都是進了教室一坐一天,除非上四藝課。

    學校的洗硯池就在兩側丙班跟前,日常比較吵雜。

    不過清字打頭的三個班在清丙班附近的洗硯池洗筆洗硯台,平字打頭的同樣,清、平互不打擾,中間還隔了空曠的廣場。

    食堂吃飯也是,清、平各坐一半,不互相交流。

    有高三生瞧不上低年級高一的,但大部分高三生是因為秋闈在即,想下場試一試的都抓緊時間背書看書,壓力大,沒時間和低年級交流。

    顧兆知道朱秀才想今年下場試一試,別就沒去打擾,有什麽話等考完了再說。

    沒成想吃完了飯,出門時遇到了,還是朱秀才先打招呼。

    那顧兆自然是笑著應聲,“朱理大哥。”朱秀才單字一個理。

    “顧弟後來者居上,如今是甲班的學生,朱某自愧不如。”

    顧兆:……

    “這是什麽話?大家都是秀才,且朱大哥長我兩屆,今年秋闈下場,前途似錦。”顧兆自然是挑著好話說。他其實也不想這般客氣,可朱理剛那麽說,當然要捧回去。

    朱理苦笑了兩聲,說了聲希望如是吧。

    “朱大哥你這是壓力太大了,放輕鬆一些。”顧兆見狀也說些實話。

    朱理搖頭,麵容苦澀,“時間越近,我心裏肩頭擔子越重,九月中便要趕路去宛南州,還不知道情況如何,隻是想先試一試,不然心中不甘,可若是去了,我心裏確實沒把握,惶惶的厲害……”

    刨去剛才第一句的場麵話,現在說起來算是交了幾分心。

    顧兆想朱秀才是壓力太大了,若是今年不下場,下一屆下場肯定是比現在好許多。但朱秀才顧慮擔子他也知曉。

    朱秀才家中負擔太重了。

    去年過年朱秀才沒回去,七月農假朱秀才也沒回去,按照朱秀才說的,他學識淺薄本來落後許多,不敢耽誤時間,抓緊了學習。

    就相當於高三普通班後進生要趕著第一波開始衝刺,而且還是沒開竅不算天賦高的,隻能勤能補拙,加倍刻苦。

    可顧兆說句實話,就拿他們班來說,除了自視甚高不急著下場試一試的那幾位‘風流書生’,大部分都是兢兢業業勤勉學習的,更別提還有嚴謹信這種天賦賊拉強,還更勤奮刻苦的學生。

    他們班如此,和朱秀才今年下場競技的甲班、乙班也是如此。

    和這些勤奮又有天賦的人競賽,更別提其中還有之前考過有過經驗的學生,朱秀才這次是第一次下場,顧兆覺得懸,真的懸。

    他知道,朱秀才必然也知道,隻是不死心,抱著僥幸,越到跟前壓力大,今日才找過來同他說道說道。

    兩人邊走邊說,人少,地方空。

    顧兆見朱秀才麵容愁苦,心裏不忍,便交了一句心裏話,“若不然這次便算了不去了,以朱大哥的勤勉,再學兩載,厚積薄發一擊即中。”

    不然去宛南州開銷住宿路費也是一筆銀子。

    這種事急不得的。

    “……我心中不甘,一想到雙親妻兒還在家中吃苦受罪,我便難安。”朱理道。

    那就是要考了。

    顧兆勸過了勸不動,隻能拱手抱拳說:“那顧某在此祝朱大哥今年得嚐所願。”

    “希望吧。”

    朱理自己說的也沒底氣,不過找顧兆說完話,心頭鬆快不少。

    後來顧兆回教室——鄭輝和嚴謹信見朱秀才同顧兆說話,二人便先一步回教室不打擾顧兆。這會顧兆一回來,鄭輝就問:“剛才那位朱秀才是兆弟同村人嗎?”

    “不是,隔壁壁村的,遠了些,隔了兩個村。”顧兆和鄭輝說話就隨意許多,沒那麽多小心翼翼,說:“我倆之前同考秀才,朱大哥中了,我落選,還被學台懸牌批責,後來我和周周成了親,還想繼續考,朱大哥在官學,我便厚著臉皮去請教,他人好,替我買書解疑答惑。”

    “原來如此,這朱秀才人還挺好的。”鄭輝誇了句,“那他是今年要下場試一試嗎?”

    顧兆點頭。

    鄭輝就是閑聊,本是點點頭,可一想不對,瞪大了眼說:“高我們兩屆,今年就下場?那豈不是在官學正經學起來,第一次就下場試試?”

    “這般的聰慧。”鄭輝感歎羨慕,快快說:“兆弟你也不介紹介紹給我和嚴謹信認識,咱們可以一同討論學問。”

    顧兆:……這是誤會了,想搭上學霸好問問題。

    說到學問好能請教,正在看書的嚴謹信也看了過去,意思他可以加入一起。

    顧兆沒法,略略修飾了下,說:“朱大哥家中負擔重,想盡早試一試。”

    嚴謹信聽明白了,這位朱秀才怕是學問一般,因其家中擔子重才想下場博一下。他心中不認同兆弟這位朋友的想法,肚中學問不詳實,即便是下場了,也是空空如也,除了白費銀子,更添家中擔子沉重,沒別的了。

    隻是這位朱秀才是兆弟朋友,之前幫過兆弟,嚴謹信便不說出來。

    “那便祝他能成吧。”鄭輝也聽出來,隻能說個吉祥話了。

    之後三人便踏踏實實看書,不再多說。

    轉眼便到了月中十五號,金玉酒樓是每月十五發工資結算的,發上個月七月的工資,壓了半個月,這還算是好的,有的要到了月尾發,一壓壓一個月。

    一天營業結束,收了工關了門,夥計們排著隊在黎先生那兒領工錢。

    徐掌櫃一月是三兩銀子,跑堂跑腿的夥計,一月是半兩銀子,一年就六兩,錢數不多,可他們不識字隻是跑跑腿招呼客人打個雜,家中兄弟姐妹人口多,比下地幹活要輕省。有府縣人,那就是給家裏添個家用。

    酒樓的跑腿,外人還羨慕眼饞呢。

    領了錢的夥計貓著腰賠笑說句:“謝謝黎先生。”

    黎先生是酒樓賬房管賬的,最早有人叫黎賬房的,不過黎賬房不愛——這也是夥計摸出來的,叫黎先生,黎先生給發錢快,也不克扣說什麽對不上帳是不是缺了一天如何如何。

    後來整個酒樓夥計都管賬房叫先生。

    “唉一天天挨罵挨打賠笑到手就五百文錢。”

    “咋你還嫌少?”

    “哪裏是,我就是羨慕掌櫃的,一個月那麽多銀子。”

    結伴回住處的夥計路上閑聊。

    酒樓管吃管住,住處就是走兩刻的大雜院子裏頭,十個夥計擠一個屋子,大多數是住這裏,也有府縣人住家的,平日裏也過來睡,但發了工錢是一定回家,要把錢送回去,大雜院人多眼雜的,怕錢丟。

    城外村裏人那就是和家人商量好,每月十六日一大早進城過來,夥計把錢給爹媽家中人,讓帶回去。

    一年到頭,除了過年清閑幾日,其他時間隻有發了工錢這晚能輕鬆些。不回家住的,大家夥便一人湊個幾文,買些花生米、瓜子,不敢喝酒,怕人不清醒被摸了錢。

    大家聚一起吃吃喝喝說些話。

    “掌櫃的早先也是跑堂夥計,挨罵挨打跟咱們都一樣,我啥時候才能成掌櫃的啊。”

    “你啊,你不成,我也不成。”夥計不等對方急眼,解釋說:“咱們掌櫃的厲害有本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我是沒這個本事,你有啊?”

    那當然沒有。

    有些來酒樓吃飯的食客脾氣大,性子古怪刁鑽,總愛折騰人,可掌櫃的就能說的這些食客心裏舒坦,要是真遇上說都不成的食客,那隻能自己扇自己賠禮消氣了。

    有一次掌櫃的打了自己七八個耳光,打的臉都腫了。

    唉,這麽一想,掌櫃的也是辛苦拿的辛苦錢。

    “要我說還是賬房好,黎先生多清閑,每天就站在櫃台後頭扒拉扒拉算盤珠子。”

    “那確實,動動手一個月就有二兩銀子。”

    “誰叫人得了前頭賬房青眼,把女兒許了過去,接了酒樓賬房位置。”

    這人酸溜溜的話,也是早早聽來的。不過說完就有些後悔,別傳出去傳到黎賬房耳朵裏,趕緊補了句:“我是沒本事,換我我也高興,你看咱們掌櫃的平日對著黎先生都客客氣氣,知道為啥不?”

    大家夥注意力就偏了,有的自然知道,不過不說,再聽一遍。

    “為啥?”

    “前頭賬房姓馮,和徐掌櫃的交好,經常來咱們酒樓吃飯的那個王大老爺知道不?就是肚子圓圓的那位,有次王老爺鋪子裏賬房跑肚拉稀人快沒了,便看中了馮賬房,借了馮賬房過去使喚,那王老爺開的工錢高,馮賬房就讓現在咱們的黎先生接了差事。”

    聽來聽去,眾人感歎說:“黎先生運氣可真好。”

    “就是啊,不然一個月二兩銀子的差事,就算是女婿,馮賬房也不可能讓著。”

    “對啊對啊,那時候黎先生學算賬還不到一年。”

    按照以往的經驗曆練,學算賬當酒樓賬房怎麽著也得幹個三四年才成——還不一定能頂上找到崗位。可誰讓這一連串的巧合,就像是專門給黎先生安排的。

    “黎先生還是命好,娘家殷實人家,都是府縣人,嶽父投靠了王老板,王老板可是有錢,家底豐厚,唉羨慕不來。”

    “所以說這幾層關係,別說徐掌櫃對著黎先生多照顧尊重一層,就是咱們酒樓老板對著黎先生也客客氣氣的。”

    “難怪啊。”

    夥計們聊著聊著便偏了,不說這些,說說吃的。

    “……咱是沒時間,要是能排上黎記鹵煮的下水,一勺子七文錢,咱們打個一勺兩勺的沾沾葷腥多好,可惜黎記鹵煮賣的好早早就沒了。”

    “真有那麽好吃?”

    “沒吃過,不過要是不好吃咋可能早早賣完,還讓掌櫃的惦記上了。”

    “黎記鹵煮老板姓黎,咱們賬房也姓黎,你說是不是姓黎運道好?一個做小買賣營生的賺錢,一個扒拉手指頭算盤珠子就把錢賺了——”

    “咋滴你還想改姓黎不成?馬上到寒衣節了,到時候你祖宗可得上來教訓教訓。”

    “呸!我可沒說。”

    吵吵鬧鬧的聲音遠了些。

    徐掌櫃的領了工錢,笑眯眯的跟黎正仁說:“小黎你收完了就先回家,一會我來鎖門,天快黑了,別讓侄女擔心了。”

    “成,謝謝徐叔。”

    “客氣啥。”

    黎正仁便將賬本收拾好,幹幹淨淨什麽也不帶,穿著一身袍子出了酒樓,走了沒一刻一拐彎就到了自家住的巷子,第三家就是。

    抬手還沒敲門,先聽到裏頭他娘在罵人。

    黎正仁眉頭一皺,看來今日娘又去買了米,每次家中米吃完了,爹娘去買米,回來妻子馮萍萍便抱怨說兩句,娘就要罵二哥了。

    唉。

    一個月二兩的銀子,以前不用買米麵,手中還寬裕些,供了耀祖讀書,可如今斷了米麵,月月花錢買,家中一下子緊促許多,原本溫柔和順的妻子,現在同他說話也是句句不離家中開銷。

    黎正仁現在對著回家都有些厭煩,回去就聽這些事情。

    整日裏不是米就是麵,再者就是罵聲,還有妻子的抱怨和嫌棄眼神——以前妻子從未這樣看過他,嫌過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