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府縣生活13
作者:路歸途      更新:2022-07-13 21:44      字數:9389
  第53章 府縣生活13

    黎大趕著騾車,邊走邊問,有一段走錯了路,一往返耽誤了快一天,到了嚴家村花了三日,比從西坪村到府縣還遠。

    可算是到了。

    “勞駕問下,這裏是不是嚴家村?”黎大從騾車上跳下來問村民。

    嚴家村的村民見黎大臉生,口音又不是本地的,不由多看了眼,一瞧身強體壯的,便老實回話說:“是,你找誰?”

    “找嚴秀才,他家哪裏麻煩小兄弟給指個路。”

    村民便指了路,等黎大的騾車剩了個影子,才收回目光,跟著村裏其他人說起來,有人趕著騾車拉著東西上門找嚴秀才了,不知道哪裏的人,看著高高大大上了些年紀的漢子,麻袋口都紮緊了不知道裏頭裝的啥的。

    有人便一起約著去嚴家瞧瞧。

    嚴家沒院牆,四間的瓦片黃泥正屋,側屋兩間,院子敞快,自家吃的麥子拉出來再曬曬。嚴家人各幹各的事,嚴阿奶在灶屋收拾鍋碗,嚴父則在劈柴,後院嚴母喂雞喂豬的拾掇,將糞攢著堆在一旁。

    兒子說什麽做肥料,給旱田上,那就攢著吧。

    黎大趕著騾車到了嚴家門口,見院子劈柴的漢子,一猜就知道是嚴父,便客氣下車在院子口喊:“可是嚴謹信的家?”

    “……是、是。”嚴父放了斧頭在地,回話都緩了幾分,看門口是個生人,擦著手上的灰,過去說:“你是?”

    黎大也不來客套話,直接說:“是就好。我家哥婿和嚴謹信都在府縣官學念書,兩人是叫什麽同窗,關係好,之前我家哥婿答應了給嚴秀才送石粉,我才從村裏回府縣沒多久,這不趕緊來送了,別耽誤事。”

    這內容多的,嚴父腦子還沒捋清,鬧不明白,可也知道這是兒子的客人,還是府縣來的,趕緊熱情招呼進來坐,一看騾車,讓把騾子也牽進來,好好歇歇。

    黎大也不客氣,牽了騾子進院子。

    灶屋裏的嚴阿奶,後院的嚴母這會都出來了,知道是府縣來的客人,衝院子門口紮堆看熱鬧的相熟的嬸子說:“嬸子,麻煩叫一聲地裏的謹信和小樹,我這兒忙不開。”

    “欸成,我現在就去。”

    嚴家是倒水的倒水,準備飯食的準備飯食,人遠道而來,聽話音是兒子在府縣官學認得朋友,那也是秀才,這位也是秀才爹,自然要好好招待。

    黎大先把三袋石粉從車上卸下來,又摘了套騾子身上的車轅架,讓騾子先歇,自然嚴父也在旁幫忙搭把手,等弄完了,也沒進堂屋,就在院子裏說話。

    “大兄弟叫什麽?”嚴父問。兩人瞅著年歲差不多,他能大一些。

    黎大:“我姓黎,是寧鬆鎮西坪村的人……”

    兩人報了年歲,嚴父長了黎大六歲,黎大喚一聲嚴哥,看到院子裏曬得麥子,自然就問到家裏收成如何,說自己也是六月收了麥子,倆莊稼漢聊起地裏活,那話題就自然許多。

    等嚴謹信和柳樹回來,院子多了一輛騾車,還有堆著的麻袋,一看和爹聊得熱絡的漢子,身材高大,便想一定是兆弟的爹了。

    “黎叔好。”嚴謹信上前拱手行禮。

    一番介紹完。柳樹早去灶屋忙活了,熱水給客人備好,還有吃食。黎大先是在灶屋擦洗一遍,換了嚴父幹淨的衣裳,這才去堂屋吃飯。

    黎大的衣裳嚴母幫忙搓洗了,就晾在院子裏,這日頭明日定能幹。

    “……我家旱地麥子一共十畝,水田十畝,以前就我和周周兩人下地幹活,周周是我的哥兒。”黎大吃完飯喝著茶和嚴家人說:“我天生力氣就大一些,後來給我家周周招了夫婿,就是兆兒。”

    原來兒子/孫子口中的兆弟,和黎家竟是這樣的關係。

    嚴家人到沒瞧不上贅婿,這有啥的,看著黎大說話,一口一個兆兒,便知道那顧秀才定是個好的,這大熱的天,黎大能為了哥婿一句話跑過來,黎家人也好。

    反正黎家顧秀才都是好人。

    “兆兒和周周剛成親時,兆兒幹不了地裏活,不像小嚴身子骨好硬朗,那時候兆兒就讀書,後來琢磨出肥田的肥料,當時我們家先試,第一年旱地就有了好收成。”黎大說到這兒笑了。

    嚴父剛聽了一遍,可再聽還是覺得驚奇,也聽不煩。

    莊稼地收成翻一翻的好事,哪能聽煩。黎大說的是黎家的旱田,可聽到嚴家人耳朵裏,那就是嚴家的田了。

    因為黎家人好顧秀才人好,不藏著掖著,特別跑來送肥田的料,還有法子來了。

    “原先咱倆村旱田都差不多,一畝地的收成一旦兩三鬥的樣子,用了肥料最起碼就有三石兩鬥,老莊稼漢精心伺候了,往四石去也是成的。”黎大說。

    嚴家人便驚呼,說真好。

    “水田更肥,不過定不能貪心,石粉放多了,燒著苗子,兩畝三畝田一袋子……”黎大說的詳細,原原本本的。

    嚴家人就聽著,時不時問一聲怎麽上,黎大仔細說,說完了,又看向嚴謹信,說:“這法子府尊大人已經推試,小嚴知道。”

    嚴謹信點頭,“是,府縣抵報有寫,隻是我們村偏遠,可能還沒到咱家。”跟爹娘說。

    “是,你們要是做了,不妨問一聲村裏人,他們要做就做,不做算了。”黎大給提個醒,他家當時也沒藏掖,如今在村裏名聲好,處處便利,他瞧嚴家在村中比他家日子還艱難。

    嚴謹信雖說是秀才,可常年不在家,人在府縣,家裏有啥事還是靠村裏人,反正法子遲早都要傳過來,不如賣個便宜得個人情。這是兆兒說的。

    嚴謹信略略思考便懂了,拱手應好。

    說了一下午話,黎大還上手給教怎麽做肥料,一看嚴家後院堆著的糞,雖然不多,應該是小嚴回來才跟家裏人說的。

    怎麽做肥料,啥時候上旱田,啥時候上水田,黎大說的仔細。

    嚴家人留他一宿,第二天他在上路回村。

    “……不是我客氣,不多留,我家在府縣做了個小買賣,府縣酒樓眼紅,家中怕生事,這次來送石粉,我也是要回村去拿府尊提的牌匾。”黎大實話實說拒了嚴家人讓他多留幾日的熱情。

    嚴父一輩子都和地裏打交道,去的最遠的就是鎮上,為人老實憨厚,去鎮上見了穿著打扮體麵的人都要矮一頭,怕惹上事的性格。

    一家差不多都是如此。

    在村中不怎麽起眼,也沒啥地位,當初供嚴謹信讀書還被村裏人笑話,這供讀書還是嚴謹信爺爺在世時拗下的主意,說什麽都要孫子讀。

    他們嚴家一輩子窩窩囊囊被瞧不起笑話,一脈單傳,人丁稀少,在村裏沒什麽臉麵,嚴爺爺年紀那麽大了,還要被人指著鼻子罵,說他嚴家就是誰都能踩一腳的命。

    這才氣得嚴爺爺賭咒發誓要送孫子讀書,給嚴家掙個顏麵。

    可惜嚴謹信還未中秀才,嚴爺爺先去了。

    這樣老實的嚴家人,好不容易出了個嚴秀才,雖說村裏背地裏還是說嚴謹信去府縣讀書白費錢,怕是考不中這類話,這就是羨慕嚴家有,背後酸的。

    柳樹不為這個生氣,男人是有本事的,就算考不中又不是讓那些多嘴多舌的婦人出銀子,關她們屁事。

    這會嚴家人聽府縣酒樓背地裏給黎家生意做壞事,嚴家父母張口結舌不知道說啥,府縣那麽大,酒樓聽著就大,這要是背地裏搞壞,可咋辦呀?

    嚴父嚴母嚇得,都不敢吱聲出主意,因為沒見過。

    柳樹上了頭氣不過憤憤罵了句:“都是些斷子絕孫短命鬼幹的勾當,正經買賣打不過了,背地裏搞這些下三濫的玩意,呸!”

    嚴謹信肅著一張臉,看了過去。

    剛氣憤到頭的柳樹頓時跟鵪鶉一樣,臉變了又變,最後小聲說:“我、我去給黎大伯添個水。”一溜煙跑去灶屋了。

    黎大笑,誇說:“小嚴媳婦兒是個利索爽快人,不像我家周周嘴笨,利索好,不容易被欺負。”

    嚴母怕兒子因為小樹罵人,回頭教訓小樹,說:“小樹就是一時急了,平日裏要是沒人說咱家,也不這樣……”

    那就是村裏人說他們家閑話時,小樹罵了回去。

    嚴謹信心中默默想。

    黎大都這麽說了,嚴家自然不好再挽留,當天下午飯吃了葷腥,幹飯,嚴謹信給黎叔結了石粉錢,黎大也沒推辭不要,一看小嚴就知道是個有骨氣的,這樣的人,現如今日子艱難了些,可總會有出路,過好的。

    同情憐憫用不上。

    當夜裏,黎大同嚴父睡一屋,嚴母和婆母去睡了。

    夜深人靜的時候,柳樹脫了衣衫上床,天氣熱,男人沒回來前他其實喜歡光著睡,就穿件裏褲就成,可如今男人回來了自然不能這樣,規規矩矩的穿著裏衣裏褲躺炕上。

    男人回來後一直下地幹活,忙前忙後的,今個屋裏還有客人,男人是肯定不可能動他的。柳樹給倆人不同房不做事找借口,總不能真如了那些嘴賤的婆娘意思,他家男人嫌棄他不樂意碰他吧。

    柳樹躺炕上臉上掛著不樂意,一聽外頭腳步動靜聲,知道男人洗完澡回來了,趕緊兩腿一蹬,規矩的不成閉眼睡覺。

    他今個兒還罵了人,不裝睡,那男人得給他念叨什麽之乎者也,都是他聽不懂的話。趕緊睡趕緊睡。

    嚴謹信一身濕漉漉的水汽,關了門,脫了衣裳,一看炕上的哥兒,這都睡了?便蹙著眉,把想著的說辭先留著,明日再說。

    也上了炕。

    柳樹一個人睡的時間長了,等真睡著後就開始歪七扭八的橫躺,胳膊腿也不規矩,一條腿夾著嚴謹信的腰,還不停的蹭。

    嚴謹信皺著眉肅著一張臉,可一看小樹睡著香,隻能又把話咽回去了。

    明日再說。

    第二日,天不亮柳樹起來給黎叔做路上帶的吃食,順便把騾子喂了。嚴謹信起來一看忙前忙後的柳樹,那些規勸的話便又在等一等了。

    等嚴家人送走黎大出村,村裏人問起這人是誰、為何而來時,嚴謹信便把肥田肥料法子說了,他為人嚴肅,時常黑著一張臉,即便搬出抵報和府尊已經在推試肥料,可村裏人還是不敢多問,當然大部分是不信的。

    咋可能真有那東西,祖祖輩輩種地的老莊稼把式也沒見過。

    嚴秀才難不成腦子讀書讀壞了?

    柳樹把罵人的話硬是忍了回去,愛做不做!

    不過倒也有人跟著嚴家來做肥料,都是與嚴家關係好的幾戶,在村裏沒啥聲望,老老實實的,想著府縣來的人,路途遙遠,人家還趕著騾子,可不是比他們這些家富裕,難不成趕過來就是為了說幾句話逗著他們玩嗎?

    先試試看,就試一畝水田。

    啥,石粉一袋能做兩畝田?那、那就兩畝……試試。

    爹出發後,顧兆便和周周商量,早上他去推車買下水,周周去附近買豆腐、雞——家裏有大鐵鍋了,能鹵開。

    試試鹵雞。

    黎周周想相公去西邊買下水走著多累,正要說換著來,顧兆便可憐巴巴的說:“其實我怕殺雞,老婆,你不會瞧不起我,連殺雞都怕,不像個男人吧?”

    “……自然不會!”黎周周哄相公,“我來殺雞。”

    顧兆拿腦袋蹭老婆胸口,一臉幸福,就是下頭腿有些順不起來窩著。

    唉,甜蜜的煩惱嘛。

    家裏分工合作,早上顧兆去買下水,黎周周買了豆腐豆幹,還去街麵上買了一隻雞,回來燒一鍋開水,燒水的時候放了七八個雞蛋進去煮,等煮熟了撈出來一邊晾著,熱水褪了雞毛,爪子雞肝雞心雞腸都留著,相公說這個也好吃。

    弄幹淨了。

    雞先拆了,雞腿、雞翅、肉,分著開來,料準備好了,就拿自家灶屋的鐵鍋鹵,一隻雞連著豆腐豆幹還有剛煮熟的八個雞蛋,雞蛋殼不用剝,敲兩下裂開縫就成。

    這一鍋就是滿滿當當的。

    等黎周周把雞、豆腐豆幹、雞蛋先鹵上鍋,相公還沒回來,便把院子殺雞退雞毛的狼藉收拾了,弄了幹淨利索,瞧著日頭,相公約莫還有兩三刻就回來。

    黎周周也沒停歇,一邊和麵,醒著,一會把麵擀出來,晌午和相公的飯,後灶燒鍋開水,倒茶壺裏晾著,一會相公回來能喝口涼快的。

    前頭鹵雞的灶頭下抽了柴火,用小火慢慢的鹵,才能入味。

    顧兆回來後,兩人便一起收拾兩筐子下水,自家打的推車好使,停下來時前頭有支架支著,上頭兩個木框正切合推車,力道均勻,比木桶好用。

    收拾空擋,鹵雞差不多到功夫了,便熄了火,用餘溫在鍋裏燜著入味。黎周周繼續處理下水,用後灶分批焯了下水,拿著幹淨的料、下水,放鋪子裏大灶鹵。

    那大灶是按著村裏吃席時砌的,一鍋就能鹵下。

    顧兆便收拾後勤,把剛焯下水的鍋洗了,還有鹵的雞和豆腐豆幹雞蛋分開,這一批放爐子配的深鍋裏,雞刮到盆子裏。

    就用鹵雞的鍋,也不用洗,一把洗好的菘菜,兩顆鹵蛋剝了殼,周周擀好的麵條,一勺子鹵汁,做了一鍋鹵味燜麵。

    簡單又好吃。

    忙活了一早上,終於能歇口氣吃個午食了。

    夫夫倆坐在堂屋裏吃麵條,配著涼白開。手擀麵條勁道,鹵了一個多小時的雞肉鹵汁味,是半點腥味都沒有,再加上綠油油的菘菜,還有剝了殼後的鹵雞蛋。

    一碗麵,一上午忙碌都沒了。

    舒坦。

    “你慢慢吃,我去看前頭灶,火小一些我知道。”顧兆起身去前頭鋪子看火,讓周周別跑了,累了一早上,難得能坐回吃口飯好好歇歇。

    前頭鋪子大灶改小火,時不時要添柴,因為鍋大,東西多,這個得鹵的時間長。下午三點左右開鋪子,正好了。

    等兩人吃好了,鍋碗一收拾,開鋪子賣鹵雞。

    門口照舊是早早來排隊的,有新食客有臉熟常來的。

    “今個推出的鹵雞、鹵雞蛋、豆腐豆幹,下水是下午老時間賣,正鹵著呢。”顧兆跟食客說。

    排隊的客人便問:“鹵雞咋賣?”

    鹵雞肯定是比下水貴,一隻雞剔了骨,約莫三斤到四斤的樣子,雞鴨羊這些肉比不得豬肉,一斤豬肉十一、十二文,這個賣八文左右,所以一隻雞差不多三十文左右。

    定價是黎周周拿的主意,顧兆隻是從旁給予啪啪啪掌聲,支持他家周周。

    這會黎周周便細心說:“鹵雞是搭配著來,一碗要是有個雞腿便搭一些肝髒、豆腐豆幹,要是雞翅那就多一塊雞胸肉並著一些豆腐豆幹,想吃哪個部分了,來得早排隊前頭的可以點著要,口感都不同,這些一勺子二十五文,隻要雞的話就十八文。”

    道理都懂,一隻肥母雞殺了,真要按勺子賣,那兩三勺就賣沒了。

    “鹵的雞蛋,一個三文錢。”

    這個也不貴,都是公道價錢,外頭兩個雞蛋就三文錢,有時候季節貴了,一個雞蛋便是兩文錢。

    黎家鋪子這雞蛋怕是能掙個一文錢左右,那料汁不是錢,還費柴火燒。

    買了這麽久,都知道黎記鹵煮老板是個實誠人,價格公道的很。

    隊伍中聽了價位,知道黎家沒胡要價是一回事,可心裏還是覺得貴,想著等下午買鹵下水,那個還是劃算,一勺子一碗,夠他一家下午添個葷腥菜了,湯汁也不浪費,能下麵條吃。

    鹵雞就算了。

    有不買的,自然也有不缺錢的,像是方老板、趙裁縫兩家就是。

    顧兆讓買雞的另排一隊,聽隊伍中間有人說:“我想買鹵雞還想買下水,這要是另起了一隊伍,送了雞回去,我再過來排到老後可不是下水買不著了嗎?”

    有錢的方老板愁啊,怎麽今個沒讓仆人過來。

    顧兆早料到這種情況,自然要給買鹵雞客人開vip渠道,他早都刻好了愛的號碼牌,如今一一發在排隊食客手裏,說:“下午買鹵水先緊著食客手裏的木牌子,一二三四排著,位置都有。”

    “以後我中午發牌子,領了牌子不用排隊可以鬆快,到了下午開店前來就成。”

    排隊的人便紛紛誇讚說這個好,省了時候,不然買了鹵煮就耽誤一下午功夫雲雲。

    顧兆說:“先這麽幹著,也是為了大家夥方便,要是後頭有人仿冒牌子或者出手二次販賣牌子號,那便取消了,總不能我家出一勺七文錢的鹵煮,被小人得了利賣十文。”

    眾人自然說:是的、顧秀才說得對。

    方老板拿了六號號碼牌,美滋滋的不用愁,到了前頭跟黎老板說:“我要雞腿、雞翅、鹵蛋都要。”說罷便把食盒遞過去。

    都要試試滋味。

    也幸好鹵雞價貴,方老板要的這麽多,拿了號碼牌買下水的隊伍也沒抱怨說買多了雲雲。

    黎周周給打的實誠,雞腿雞翅各一個,還有肝髒下水、豆腐豆幹,問要不要雞腳,方老板怕這個覺得髒,說不要,黎周周便多打了幾個雞塊。

    錢是按著雞腿、雞翅走的,這一下子便是五十文,鹵蛋要了四個,這就是十二文,統共加起來六十二文。

    方老板覺得不貴劃算,在金玉樓裏吃一隻烤雞,一百多文,味道還沒黎記的好,痛快付了錢,拎著沉甸甸食盒回家了。

    輪到了趙裁縫,趙裁縫要了雞腿雞蛋還有雞腳,他想嚐嚐味。一鍋鹵雞賣的略微慢了些,但也賣的幹淨,全完了。

    西邊肉鋪的夥計小六子猶猶豫豫的,來時師娘就給了鹵下水的錢,可鹵雞是新鮮吃食,師傅一定會喜歡,便猶豫要不要自己先墊著錢孝敬師傅,平日裏師傅對他好。

    於是咬咬牙也買了一份,不過是雞肉塊。

    黎周周認出小六子,已經是熟客買賣了,說:“下水還沒鹵好,你先找地方歇歇腳,等下午連著鹵下水一同給你。”

    這敢情好啊。小六子自然高興,嘴裏道著謝。

    賣完了鹵雞,鋪子門也沒關,就這麽敞開著。黎周周去收拾,顧兆便坐在鋪子裏,手拿一本書看書,順便看鋪子。

    往常做生意,黎家開了鋪子,兩刻下水就賣光,來來回回走的行人,連味都還沒聞到,就瞧著這家食鋪前頭排隊人多,有的不愛瞧熱鬧,有的嫌人那麽多耽誤工夫,尤其一問聽說現在排也沒有了。

    就一吃食,有啥了不起的,還排隊。

    可今個不一樣,鋪子門敞開著,大灶鍋咕嘟咕嘟的冒著香味,尤其顧兆過一會還要開了鍋蓋攪一下,看一下火候。

    鹵味香味本來就濃鬱霸道,鋪子敞開著,可不是全都散出去,勾的行人挪不動步子,咽著口水,巴巴上來問:“小兄弟,你這賣的是啥啊?”

    “鹵煮,黎記鹵煮。”顧兆蓋了鍋蓋答話,說:“用豬下水鹵的,我家特製秘方,一勺七文錢,現在還沒到火候,差著一些。”

    這麽香了,還差著一些?

    那等做好了,香味不把人香迷糊過去?

    行人現在滿腦子都是鹵煮,管什麽下水不下水的,正想要問啥時候好,他再來買,結果就聽店裏小兄弟說:“中午排隊人多,牌子都發出去了,今天這一大鍋估摸著都賣完了,您要是喜歡明日中午來,或者申時過來,看有沒有剩的。”

    “不過應該是沒了,您還是明日過來吧。”

    行人:……

    咋就賣完了,這不是一大鍋嗎。

    能死心嗎?香味他站在鋪子口,那一縷縷的香直往他鼻子裏鑽,就沒聞到過這麽想的吃食。

    “小兄弟你莫不是騙人吧?這外頭空蕩蕩的一個排隊的人都沒有,咋可能就賣過光了。”

    顧兆很想說出你要這麽想那我也沒辦法的欠揍語錄,但顯然不可能,這可是買主,便耐著心解釋了一遍。

    黎周周估摸時間好了,熄了柴火開始燜。

    這位行人不死心,想耗著等開賣,嫌站著腿疼,便去隔壁馬家鋪子買了個燒餅坐著等,一邊等還不死心問:“隔壁那家鹵煮店真賣完了?我瞧著都沒人。”

    馬家夫婦想這後生年輕了,便說:“中午顧秀才琢磨了什麽號碼牌,讓排隊的能歇歇腳,一會開賣前來就成,顧秀才沒騙你。”

    “我是早早知道這家新開了吃食鋪子,隻是那時候聽說是鹵下水,這下水醃臢玩意,便沒覺得能有多好吃……”行人這會滿腦子都是香味,等嘀咕完了,才反應過來,“隔壁看鋪子的還是秀才相公?!”

    難怪手裏拿著書在看。

    馬嫂子說:“可不是嘛,顧秀才學問好還在官學上學,鋪子裏營生小買賣是他家夫郎做的。”

    等了約莫兩刻,黎記鹵煮門口就跟早前行人一樣,紛紛前來詢問,得知了號碼牌領完了賣完了,明個兒來,不死心,便去馬家店同早先行人一般,買個芝麻餅坐著等。

    就是不信,非要看看,當然也是撿漏想今個吃到。

    馬嫂子可高興壞了,這一會會光是買芝麻餅的就有十來個。

    “快了,你趕緊拿了牌子去。”馬家男人跟媳婦兒說。

    馬嫂子:“不急,咱家近還有牌子。”

    坐在店裏吃完燒餅的便看,說話的功夫,原本隔壁鋪子門前沒有一人,現在陸陸續續的趕來了,手裏拎著食盒的、拿著大碗的,這些人手裏都拿了木牌子。

    申時一到,隊伍按照中午領的號碼牌排起來了。

    馬嫂子、周氏、許阿嬸就在其中。

    剛吃芝麻餅的等‘撿漏’的知道了,黎記鹵煮一人隻賣兩勺,而一鍋就出三十勺,要是排隊的人隻買一勺,那就有剩的,可這些人一瞧排隊拿木牌的,那手裏的碗那麽大,不像是買一勺的量……

    難怪顧秀才說今個指定沒了。

    沒買到馬家店裏坐的行人也沒走,還是第一次看這樣的買賣營生,覺得熱鬧新奇,黎老板揭了鍋蓋,誒呦喂,這香味直飄隔壁來了。

    咋還能坐得住!

    站著圍觀看。

    每個排隊的果然是笑嗬嗬的遞碗過去,連著木牌交給顧秀才,“黎老板,我要兩勺。”同時自覺地將十四文銅板放進木匣子裏。

    打的快,賣的快,前前後後不到兩刻的時間,一鍋幹淨了。

    圍觀的是站不住了,被香味香的迷糊,說明個一定早早來。買完了的食客,一瞧這圍了一圈十多位人,買到的高興氣就成了生氣和擔憂。

    咋又吸引了這麽多人,那明個得早早來了,實在不行就買雞。

    鹵雞也好吃。

    顧兆笑嗬嗬說了句今日賣完了,明個兒請早,便開始關店。

    開心!

    “我家周周真棒。”

    黎周周也開心,每天做買賣營生,看到鍋幹淨了,大家掙著搶著買鹵煮,誇滋味好、越來越香,黎周周就喜歡,愛這一行,每天幹活不覺得辛苦和累,反倒是踏實喜歡。

    關了鋪子,總算能歇會了。

    顧兆給老婆捏捏肩,捶捶腰,一同收拾了還要學習。他家周周是個上進的好青年。多給老婆捏捏。手不聽使喚的到了前頭。

    “相公,家裏的大料不夠了,得再買。”黎周周胸口癢,忍著臉紅拉著相公的手說。

    顧兆便正經臉說:“那明日我去買。”他不放心周周去,怕有人尾隨周周,不由說:“也不知道大哥啥時候來府縣,他要是租院子應該早早過來了吧?”

    鄭輝又不下地務農幹活,這次趁著暑假回家就是心中愧疚,想看看雙親和妻子。

    話說鄭輝租了騾車,平安鎮距離府縣不是太遠,趕車的話,大半天就到了,約莫四個時辰,城門一開就出發,下午天還沒黑就能到。

    明明是近的,可當初鄭輝為了逃避家裏,去官學報道特別早。如今回去了,坐在車廂裏緊張,嚴謹信瞧了一眼,鄭輝目光對上,正要說說話,嚴謹信先說:“我不如兆弟會說什麽勸解你的話。”

    鄭輝:……

    “你之前如此混賬,你家中雙親妻子都厚待你,現如今改好了,怕什麽?”嚴謹信好歹還是擠出了一句,不過之後不多說了。

    鄭輝想想也是。

    等出了城,趕車約莫一個時辰,平安鎮與河鎮是兩個方向,到了岔路騾車停了,嚴謹信抱拳作揖,道了謝便背著書籠自己走了。

    之後騾車搖搖晃晃趕到了晌午,趕車車夫問車裏鄭秀才要不要歇息,鄭輝便說不用,回去吧。

    早早回去早早能見到爹娘……和妻子。

    天還沒黑,到了平安鎮,順順當當進了城門。

    平安鎮最大的藥材鋪子和醫館是連著的,鋪子光門麵就六間,三間藥材櫃子堆著正麵牆,買藥抓藥的人來這處,一間專門有學徒熬藥,兩間鋪子是有大夫坐診看病的。

    鄭父主坐診,鄭輝爺爺時不時也會過來。還請了其他兩位大夫。

    “到了,鄭秀才。”趕車的車夫在鄭家藥鋪停下,看著這一排的鋪子不由咋舌,這可是有錢少爺。

    鄭輝從車廂下來,正付了車費,店鋪門口的學徒夥計便瞧見了,高興去坐診的鋪子裏回報:“師傅、太師傅,輝哥兒回來了,就在門口。”

    今日鄭輝爺爺也在。

    鋪子裏還有看病的病人,鄭輝爺爺先訓斥了學徒一頓,說看病清靜地不許吵雜,可眉眼是高興的。

    鄭輝進了鋪子,悄聲聲的,等爺爺看完病人,才作揖衝爺爺與爹行禮,口上說:“爺爺、爹,鄭輝自官學回來了。”

    “好好好,我還想著你不必回來,回來了就好。”鄭老爺子高興,讓其他兩位大夫坐堂,高興拍拍孫兒的肩,說走回家,回去讓你阿奶瞧瞧,你阿奶惦記你許久了。

    鄭家是隔輩親,鄭輝爺奶最疼愛這個孫子。鄭輝的爹便嚴肅許多,本來還想說教說教,這農假又不是給你放的,你不務農回來作甚,耽誤學業雲雲,可鄭父再嚴肅,也頂不過他老子。

    鄭老爺子疼孫子時,沒鄭父說話插嘴的份。

    不等鄭父擺老子排場威風,鄭老爺子先同孫子回宅子。鄭父一瞧,隻能暗自嘀咕一句爹敗孫子,便巴巴趕緊跟上回家。

    鄭家宅子就在鋪子後胡同沒多久,走個約莫一刻的路程便到了,是個清靜雅致兩進兩出的院子,因為經商,有規製不敢三進三出,家裏人口多,便往兩側加,大門門楣放的低,門的大小也是符合製度。

    鄭老太爺斷臂的事,鄭家是怕了,自此後謹小慎微。

    到了宅門,門房開門貓著腰行禮,高興說:“老太爺好,二少好。”

    這宅院小廝仆人喚的鄭輝是二少,藥材鋪的學徒喚鄭輝輝哥兒,下人是有的賣了賣身契,是家奴,學徒可不一樣,以後出了師,是鄭家醫術的傳承。

    不是下人。

    鄭家倆兄弟,不管是鄭輝還是鄭耀,都是往仕途走,鄭家收徒教學,便是斷了給自家孩子傳承,以後接手生意做買賣的路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