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府縣生活11
作者:路歸途      更新:2022-07-13 21:44      字數:8569
  第51章 府縣生活11

    黎周周見第一個是肉鋪的夥計,便露出一個笑臉說:“謝謝光顧我家生意,要多少?一勺子七文錢。”

    “就兩勺子。”小夥計把食盒打開,從裏頭拿出一個大碗遞了過去。來時師娘給了他十四文,說就買兩勺回來嚐嚐,要是不好吃了,也不會浪費銀錢。

    黎周周接了碗,兩勺子扣上,切好的下水混著汁兒,不管是腸子肚子心肺都混在一起,顏色油亮,味濃鬱飄香。

    小夥計昨日沒買到也沒聞到味,這會香味就往他鼻子裏鑽,沒出息的吞咽了下口水,還在心裏說就一碗下水這有啥的咋還饞上了?忙將十四文放在一旁空的木匣子裏,接了碗道了謝,放好在食盒裏,回去趕緊交差事。

    可這香味就跟追人似得,他拎在手裏,食盒的縫隙香味就鑽出來,饞的小夥計一路,都在想這下水到底啥味,腳步不知不覺也快了幾分,等回去他也嚐嚐。

    別看師傅凶,平日裏對他很好了,一日三餐都是師娘管著,師傅一家吃什麽,他就跟著吃什麽。

    小夥計一路快走,手上的食盒倒是提的穩穩當當的,半分也沒灑,都是跑腿練出來的活。到了鋪子,瞧師傅躺在躺椅上打瞌睡。

    “買回來了?”躺椅上眯瞪著的朱老板坐起來了。

    小夥計見怪不怪了,將食盒打開給師傅看,“買了,師娘說買兩勺子——”話還沒說完呢,先看師傅拿著手捏了最上麵一塊肺。

    朱師傅肺片進了嘴,沾著味,坐在鋪子一下午昏昏欲睡的模樣沒了,眼神發亮人也精神,從小徒弟手上接了大碗,說:“收攤子,不擺了,吃飯。”

    這才幾點就吃飯?小夥計不敢不聽,連忙把攤子收回鋪子裏,關了木門,拴上了,緊巴巴往後頭跑。

    這院子瞧著不起眼,裏頭敞快,後頭還蓋了一排豬舍和殺豬的地兒,旁邊是一扇大門,供車馬通過寬,平日裏趕豬、進肉的鋪子客棧酒樓就是在這兒來買。

    五月下旬,天氣熱,院子裏頭種著樹,枝繁葉茂的,此刻樹下石頭桌上擺著飯菜。

    拍黃瓜、炸花生米,兩條蒸魚、一大碗雞塊,還有酒。朱老板每天下午這頓飯要吃的滋潤,必須是有酒有葷腥,不然一天的氣都不順,覺得不爽利。

    “小六買回來了?我瞧瞧是啥味,還惦記了一晚上。”朱老板媳婦兒擺著飯菜,她家下午飯吃得早,酉時就得吃。

    朱老板一手捧著碗,還在嗦手指頭,笑嗬嗬的遞給媳婦兒麵前。

    “好東西,嚐嚐,就是買的少了。”

    朱老板媳婦撇嘴,“就一碗下水,還真當寶貝了,稀罕的。”拿筷子上去一試,頓時撇著的嘴角上揚了,說:“明個兒讓小六再去一趟,多買一些,咱家人多不夠吃。”

    “趕緊開飯了,別磨蹭了。”朱老板媳婦兒也是爽利性子,在院子就抬高聲喊兒子洗手吃飯,“趕緊的,有好東西,一會你爹吃沒了。”

    朱老板就笑,“誰剛說下水什麽稀罕的,瞧瞧現在就寶貝上了。”

    然後被媳婦兒白了一眼,朱老板樂嗬嗬一笑,放了碗,去洗了把手,回來坐好了,小徒弟給倒了酒,一口酒一口下水,舒坦的不得了。

    人人瞧不上的殺豬佬,可這一口酒一口鹵煮的日子,美啊!

    兩鍋的鹵煮不經賣,今日又是兩刻鍾就沒了。

    水井巷子兩家、石榴巷子的人家,路過的新客人瞧著熱鬧有三人買了三碗,之後就沒了,賣光了。

    “天氣熱沒什麽胃口,可這個真下飯,吃著有滋味。”

    “是的啊,我最近胃口也敞開了,一碗鹵煮配著麵條菘菜,誒呦可香了,就是晌午沒得吃,要是晌午也做就好了。”

    黎周周收拾鍋,關鋪子時聽街鋪人說,心裏靈動,不過壓著想法,嘴上客氣笑笑說:“我一個人忙活不過來,一天隻能燒兩鍋,麻煩大家來早排隊了。”

    可惜了中午吃不到。

    街鋪人遺憾著,可又一想,幸好他們離得近,能買上。

    申時開的鋪子,兩刻就賣完了,跟昨日一般。

    差不多就是三點開鋪子,三點半賣完,關了鋪子收拾鍋碗結束不到四點。天還早,黎周周便去複習功課識字半個時辰,到了相公放學便開始燒飯,等相公回來飯正好燒好。

    日子差不多就這樣過,不過後來黎周周早上不做早飯了,顧兆見老婆辛苦,每日早起先起身洗漱,穿著短打去外頭街麵攤子上買早飯吃。

    包子饅頭豆漿豆腐腦芝麻餅餛飩,天天花樣不重複。

    讓周周早上能多睡會懶覺歇歇。等吃了早飯,他換校服,親親老婆便出門上學。黎周周收拾了早飯茶缸子、碗,歇了片刻,便推著自家的兩輪車去西邊肉鋪采買下水。

    約莫七點走,九點到,買了下水不耽擱回來就十一點了。

    又是洗下水、焯水、準備料等等做前期工作,等下水鹵到兩大灶鍋就晌午十二點快一點了。黎周周便用爐子給自己下一碗麵條吃,有時候是蒸的餅子就一些炒菘菜白菜。

    下午三點開鋪子,黎周周本想著賣個十天八天的,可能熱乎氣過去了,鋪子生意就沒那麽好了,兩鍋肯定是晚一些賣完,結果沒想到每天開鋪子卸了板子,外頭排隊的人多了,前頭變成了臉生的。

    好像是昨個路過的買了他家一勺,手裏拿著他家碗還碗的。今個又來買了,這還不算,後頭還跟著兩位一樣臉生的,手裏拿著碗或者盆,聽談話聊天,跟前頭的認識。

    他買回來我嚐了口,誒呦小氣的不讓我多嚐第二口這不今個來買了。

    一起一起。

    然後就是三勺四勺的,說家裏路遠,人多多買些。

    反正七文錢一勺子,還都是葷腥,實惠劃算。

    這樣一來二去的,鹵煮生意依舊早早的收攤。

    到了顧兆第二次休沐,這已經是六月初,正好是六一。顧兆想著六一那就是兒童節,一摸口袋荷包,他早上出門前就把攢了半個月的零花錢帶在身上了。

    一放學,大家都鬆快鬆快,約著看書的、回宿舍的、吃飯的下館子的,還有去紅苑喝花酒的。去紅苑那肯定今晚趕不回來了,露宿睡一晚上。

    大曆朝沒有官員不得狎妓規矩,一些文人雅士書生還以流連花樓與名妓發生一些豔聞趣事,得個風流不羈的美名。

    要是兩書生才子為了美人大打出手,這裏當然是用作詩詞歌賦作品來打,被爭搶的妓子,這時要是有一些才情,擇了其中一位為入幕之賓,便名聲大噪,在書生心中那就是不慕錢財的女子。

    這是一等的名妓。

    顧兆聽班裏其他人說的,上一次休沐就有人去紅苑了。

    回來作為美談,說阿琴姑娘如何如何出塵,並不是世人所想的那般貪圖錢財,是位有才情,十分風雅的女子,隻是可憐流落那麽個醃臢地。

    如今的書生,管你窮的富的,大部分都喜歡救風塵。

    這次剛放學,上次去的便拉攏邀請其他人一同去,還問到了鄭輝頭上,因為鄭輝有錢。

    “不去,我明日要去兆弟家。”鄭輝才不想喝花酒,花酒有鹵煮香嗎?!

    若是顧兆沒穿過來,上一輩子鄭輝就去了,追求自由爛漫,整日看書生愛情話本子,一聽阿琴姑娘不是個貪財的,喜歡聽人作詩,就去結識人了,後來就不用提了,栽倒在勾欄院裏,敗光了錢財,還是鄭輝爹來府縣揪人。

    即便這樣,鄭輝也磋磨了六年時光,耽誤了科舉之路。

    如今顧兆穿過來,一通雞湯連著棍棒,把鄭輝對自由愛情的向往打的七零八落,早早歇了心思,如今話本都不看了,買了書,便與顧兆嚴謹信開始琢磨學問。

    嚴謹信的詩賦極好,鄭輝自愧不如,骨子裏的浪勁兒也少了。

    這人聽聞鄭輝不去,便不屑撇了撇嘴,甩袖同其他人一起去了,出去時也不壓著聲,故意說給裏頭收拾的幾人聽:“也不知怎麽想的,家中也不缺錢財,竟然喜歡跟著一個穿裋褐的。”

    不缺錢當然是指鄭輝,另外語氣鄙夷穿裋褐就是顧兆。

    顧兆早上買早飯愛穿短打,沒遮掩過,這位同學要是不住校被撞見了也沒什麽意外的。

    鄭輝氣惱,剛拍個桌,顧兆先問:“你那麽大力,手疼不疼?”

    “……”鄭輝:“姓王的那般說你。”

    “說的也是事實,我就是愛穿裋褐,還是我家夫郎的。”顧兆沒忍住又秀了一波,見鄭輝真生氣,便正經說:“你都說要修身養性,言行合一,不在乎外人目光,這才哪到哪就急了。”

    “誒呀知道大哥是替我生氣,可你想,他這般說你我,不過就是想叫你當錢袋子,結果你聰明不去,他惱羞成怒了唄。”

    鄭輝聽顧兆這麽一說,頓時覺得在理。

    “我們聰明,不與這種貪圖美色之人同流合汙。”

    “對。”顧兆收拾完書包背起,說:“我放學想去逛逛,給我家夫郎買份禮物,大哥二哥去不去?”

    “去去去。”

    嚴謹信說不去,他要溫書。

    兩人也不勉強,休息日各尋痛快。要是以往鄭輝可能嘴上要說些,都放學明日休沐,還看什麽書,一起去玩鬆快鬆開這類話,如今鄭輝不提了。

    兆弟說過,鬆弛有度,可對有的人來說看書才是鬆,玩可能就會緊繃著也玩不好。

    鄭輝後來想想是。

    嚴謹信家裏情況他雖不知道有多不好,但也能想來一二,若是他們拉著嚴謹信玩了,這般荒廢時間,嚴謹信玩的時候肯定想家中雙親與夫郎如何辛苦,玩的也不痛快。

    真正的同窗摯友,不一定非要生活瑣事相合。

    三人分別,嚴謹信幫鄭輝把書包帶回舍屋了,鄭輝一身輕鬆,走路帶風。顧兆如今也練出來了,不相上下。

    兩人穿著學院,走了沒一會便到了石榴街上。

    認出來的便打招呼,說顧秀才下學了。顧兆便停下應是說和同窗好友一起逛逛,先走一步了。

    “你想買什麽?”鄭輝一邊問,一邊想著家中母親大嫂喜歡的,無外乎那幾樣,“首飾?還是刺繡帕子?那我知道在哪裏。”

    不愧是有錢小鄭公子。

    顧兆:“你說的那些等以後我自己賺了錢,再買。”銀簪子好一些有花樣了,起碼要一兩銀子,他現在還是吃軟飯領零花錢的,早早想好了,“我想買花,你知道哪裏有嗎?就是咱們書院操琴室種的月季花。”

    “我想想,再買一個玩具。”

    六一兒童節嘛,給他家周周過節日。

    這可難著鄭輝了,脂粉首飾鋪子他知道在哪裏,離著書齋不遠過去酒樓那邊就多得是,月季花在哪裏賣可真不知道了。

    於是兩人問了路人,最後指了路在西邊,正巧和豬肉鋪不遠。

    “我明日過去瞧瞧吧,先買玩具。”顧兆說。

    兩人閑逛,走到了金玉酒樓那兒,順著過去便是脂粉首飾鋪子,這會天色不早,鋪子門前冷靜,鄭輝到了駐足,說:“兆弟你陪我進去逛逛吧。”

    “好呀。”顧兆一口答應,看的明白,“這是給大嫂想看一件?”

    鄭輝別扭了下點頭,說:“等下月正好拿回去。”

    這邊的鋪子大,裝修的好,一看就不是那些小首飾鋪子,要貴價許多。顧兆是陪著鄭輝進,見識見識。

    金的、玉的、銀的,還有一支嵌著紅綠寶石做成花瓣的金簪,也有金鑲玉的釵子,釵頭是黃金扁頭鏤空雕刻成雲鳳文樣式,這款看著簡單又端莊,像是上了年紀人用的。

    老板介紹的。

    顧兆哪裏懂這些,隻看個漂亮。

    “……兩位秀才相公想給家中長輩還是夫人看?像這一支,雲鳳文適合家中老夫人,看著典雅樸素端莊,寓意也吉祥如意。”

    鄭輝問了價錢,老板說三十八兩銀子。

    顧兆:……

    鄭輝窘迫,他家中算是有些銀錢,但也不是揮霍無度的,大概知曉,家中一年收入約莫五六百兩銀子,大哥在渠良府縣辦公,平日開銷也大,即便是他娶了府尊之女,上頭的供奉也沒少。

    一年出去有三百兩。

    他來官學讀書,每月十五兩左右。這一年下去便是快二百兩。

    前頭拿了錢整日揮霍買話本,一兩二兩的不在話下,如今算了慚愧,頓時臉都漲紅了,不知道怎麽就這麽貴。

    顧兆沒這個窘迫,這三十八兩的金釵不是人人都能買起的,便笑著說:“老板見笑了,囊中羞澀,有沒有便宜些的,銀的款式也好,隻要花樣漂亮精巧時新。”

    “有的,兩位秀才相公這邊請。”老板客客氣氣的招呼引著兩位過去,麵上依舊笑的熱情和氣。

    “大哥,這個好看啊,你來瞧瞧。”顧兆叫鄭輝。

    這人哪哪都好,隻要是交了心的朋友,那定是掏心掏肺的相待,平日裏爽朗不拘小節,旁人借他的書看也是爽快答應,可唯獨一點就是臉皮薄,一點小事容易陷入情緒中,先腳趾摳地起來。

    鄭輝被顧兆一叫,便回過神,見老板沒看他,態度和剛才一樣,便定了神,看了起來,最後買了一支嵌珠蜻蜓銀簪子,蜻蜓眼睛是紅寶石的,不過小巧一點,花了三兩銀子。

    拿了錦盒裝著,十分漂亮。

    顧兆看了一圈,店裏沒有他能買的,撤退!

    出了店鋪,鄭輝摸著懷裏的盒子,歎了口氣。顧兆看了過去,說:“怎麽?得了心儀的寶貝還不開心了?”

    “兆弟你知道我想什麽。”

    顧兆無辜:“我不知道。”

    鄭輝氣笑了,不過一笑開那口氣也沒了,說:“沒來府縣官學前,說實話我還是有傲氣的,自小聰明,家裏人都這般說,說我以後會有大出息大長進,在鎮上我們家也算是一二等的,錢財不缺,可到了官學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論詩賦比不得嚴謹信,論勤奮刻苦不及你們二人——”

    “怎麽我不伶俐嗎?”顧兆故意鬧著玩道。

    誰知鄭輝點頭,說:“論大智慧我與嚴謹信都不及兆弟你。”

    “倒是不必這麽捧我,是人就會有缺點有犯錯,也有消極的情緒。剛進了店鋪,我什麽都買不起,還靠著我家周周養我,哪能沒有懊惱愧疚的時候,可日子還長,不爭一時的外物。”

    “隻要夫妻二人心在一起便好。”

    鄭輝點點頭,把剛才心裏話說完了,“那時我心裏浩然誌氣,總覺得自己會平步青雲,嘴上雖是說我高攀了妻子,可心裏其實是瞧不起庶出的妻子,如今想來,我當時想法可笑愚蠢之極,還多虧了兆弟點醒我。”

    “下月放假,若是我妻子願意,便一同前來,在學院附近租個院子安定下來。”

    顧兆正正經經作揖,而後笑開,“鄭兄當一句大丈夫。”

    能正視過去的自己,能改過便很好了。

    這時候的玩具沒什麽花樣,多是稚童玩的,再大一些就是翻繩、頭繩、頭花、絛子掛件等。顧兆便買了一條翻花繩,回去和他家周周在床上翻!

    五文錢一條!

    當天回去,吃過飯,洗漱後今日休息不上課,顧兆和老婆穿著裏衣坐床上翻花繩,顧兆很認真說:“一邊翻,顧老師一邊提問,周周小同學要是沒答起來就要——”

    “就要幹什麽?”黎周周問的正經。

    顧兆同樣抱著正經臉,說:“那周周便解裏衣一條帶子。”

    黎周周明白過來了,臉一下子紅了。

    “好。”

    兩人便玩了起來,別說五文錢的快樂也很快樂。

    第二日自然是起晚了一些,兩人收拾妥當吃了早飯,便一起去買下水。顧兆打聽到了花草院子,西邊豬肉鋪這條街老舊,因為以前後頭連著荒地,早遠了是很便宜的,都是不入流的人家住這裏。

    花草鋪子就離豬肉鋪不遠,百來米的距離,後頭的荒地能種花草,平日裏都是給府縣裏的大戶人家送去。

    顧兆挑了一盆月季花,隻長了枝芽,已經好活了,聽了花農說了日常怎麽打理,便端著盆付了錢。

    一盆月季花三十文錢。

    兩人回去,先緊著下水來,一同處理就快了,等下水下鍋鹵著,黎周周開始做他和相公兩人吃食,顧兆在旁邊侍弄月季花,把花就栽在灶屋對麵的空地,這樣以後長出了花,他家周周一出灶屋就能看到。

    鬆鬆土,澆了水,還有肥,把剪下來不要的下水弄碎碎的,加了水,天氣熱就曬一下午發酵發酵,晚上澆土裏,再翻一遍。

    等明日放學回來從盆裏移到這裏。

    院子日子有條不紊的過著。

    黎記鹵煮生意一如既往,每天開了鋪子兩刻不到就賣光了,隻是越來越多的生麵孔趕著來排隊,有的後頭來晚了,像是今個兒許阿嬸晚了一些,結果輪到她賣光了,自然是難受。

    “我想著近近的,怎麽就沒買到呢。”

    周氏便說:“誒呦幸好了,我眼明手亮的,買了兩勺,晚上又有鹵煮吃了。”

    每日就兩鍋的量,外頭的人買了,可不是巷子裏的人沒有了。

    許阿嬸今日沒買,瞧周氏那副得意樣子,麵上說:“沒買就沒買到,見天吃也吃膩了,今個吃吃家裏菜還省了錢。”

    周氏笑了聲,說:“是啊是啊,吃膩了少了你家買的,正好空了我家能多買些,也不知道黎夫郎是咋做的,這鹵煮越吃越香。”端著碗得意回了醋鋪子,簡直是翻了之前的敗風。

    “不就是一碗鹵煮,輕狂的。”許阿嬸朝周氏背影啐了口。

    可拿著空碗回去,下午吃飯時,男人兒子瞧著桌上不動筷,許阿嬸便說:“沒有鹵煮了,今日沒買到。”

    許文斌還鬧了一會,說要吃鹵煮要吃鹵煮,許阿嬸便隻能說阿奶明日早早去排隊,明日咱們吃。說完了,不由嘀咕:這鹵煮還真是越來越香了。

    後來還鬧起了前頭排隊人一口氣買十勺,正巧是撞見顧兆休沐在家幫忙幹活,聽了十勺先看了眼對方,這人拿著鍋來的,穿的是普通的裋褐,不過說話方式像是做買賣的夥計。

    眉眼看著油滑靈活,微微弓著腰,說話先臉上帶笑。

    他們家不怕人學了,鹵煮就是鹵料越老越香。可這買了十勺回去,不管是抬高價再賣出去——他家鹵煮店竟然有二道販子了。

    可見黎記鹵煮略略打出去名氣了。

    還是人真拿回去自家吃,先不管人家十勺吃不吃得完,肯定是有這種家裏人多,愛吃,多買些的情況在。

    這位一說十勺,後頭排隊的先站不住了,要鬧。

    排了這麽久的隊,前頭買十勺這就占了一大鍋,輪到他們還有的買嗎?

    顧兆先抬手穩了情況,高聲說:“咱家人手就我家夫郎一人,每天出兩鍋,自今日起限量——”

    “啥是限量啊?”

    “不知道啊,前頭哪個犢子買十勺?”

    “他買了,到我指定沒了,今日又白跑了。”

    隊伍開始吵雜。

    顧兆大聲:“限量就是每人限兩勺,多餘不賣!後頭隊伍排到了隔壁家的,這前頭都快二十位了,最後麵的來晚了,實在是抱歉,估計是買不到了,明日請早。”

    一人兩勺,兩鍋出三十勺,排隊十五人就夠了。

    沒想到有朝一日,他家也幹限量。顧兆以前在現代,那時候蘋果機火,剛出一款新的,舍友家裏有錢就要換,一說等手機回來就要十天半月有時候還有一個月。

    還排隊買手機。

    顧兆覺得是品牌饑餓營銷,炒熱度。他當然不會花高價買手機了。夠用就成。

    可到現在,鹵煮也限量了,但他絕對不是炒熱度!

    沒辦法啊。

    前頭排隊買十勺的夥計自然不樂意,可後頭排隊的高興,拍手稱快,說顧秀才做的好,就該這樣,他們大家夥都能買到。夥計被後頭人高聲嚇得氣場先怯了,便弱弱說那就來兩勺。

    這麽耽擱了下,後頭買的快。等收鋪子時,黎周周還心有餘悸,同相公說:“幸好今日相公在家,不然我就亂了。”

    前頭十勺賣出去,後頭隊伍那麽長,要是鬧起來——

    黎周周想起來,眉頭蹙著發愁。

    顧兆握著周周手,安慰說:“如今六月底了,馬上就七月了,到時候爹回來了,你不是還想鹵一些素的豆腐豆幹,還有雞鴨,到時候能多做一鍋,應該鬆快些。”這是其一,主要是有爹在家壓陣,顧兆也放心。

    黎記鹵煮限量,每人隻能買兩勺,這個規矩出來後。街麵上做生意買賣的還談了起來。

    “我做買賣這麽多年,就沒聽說還有限著拘著客人買的。”

    “可不是嘛,今日差點就鬧起來,如今加上限買,鬧得不愉快了,以後傳出去,怕是生意以後要淡。”

    “淡好啊,這樣咱們巷子裏買鹵煮就方便輕巧了,不用排隊。”

    “這倒是,也不知道黎夫郎咋做的,我咋覺得越吃越好吃,比之前還香。”

    那就不知道了,這是人家黎記的秘方,能外傳嗎。

    可沒想到的是黎記鹵煮生意沒淡,反倒越來越好了,這排隊晌午的都來了。

    顧兆後來聽周周說起來,頓時:……

    排隊都卷嗎。

    “還有我瞧著像是一起的,就是上次買十勺的夥計小二,這次來了四位。”黎周周跟相公說。

    那這也沒辦法,說了每人兩勺,人家確實是四人來買,要是掰扯起來,鬧的難看,他家也不在理,便隻能先暫時這樣。

    兩人躺床上,錢都沒心思數了,隻想著爹啥時候回來。

    都七月二號了。

    黎大趕著騾車,上頭裝的滿滿當當的,有糧食,麻袋裝的麥子,也有之前沒帶走還要用的家夥什,走的自然慢了一些,不巧在府縣城門外睡了一宿,七月天熱,夜裏也不怕冷。

    一大早城門開了,黎大便趕了車交了錢進城。

    六月時村裏收成麥子,黎大一人就是十畝田,可就是像他想的那樣,村裏租他家水田的,家家戶戶都來出力了,收回來自然要晾曬,那些麥秸稈還送了幫忙的人家。

    這是好東西,能肥田當肥料,幫忙出力的自然高興。

    晾曬裝袋稱重,便是交糧稅,還有賣糧。黎大給自家留了四石,留的多,府縣院子沒地方放,等十一月時還能回村拉稻米,夠吃就成。

    賣的官價,得了十四兩銀子。

    如此緊趕慢趕的收拾完已經是六月底,黎大不耽擱,趕了騾車天沒亮便出發了,也不曉得周周和兆兒如今咋樣,他這一走兩個月,兆兒上學花銷大,沒個營生,黎大愁啊。

    夜裏睡在府縣城外都不踏實,身上裝著銀子,更多的是想著過去了,不幹莊稼地的活,他得幹啥,來去時府縣外有村子,可以做老本,給人劁豬殺豬,再不濟他一把子力氣,能給搬東西扛東西,也是夠日常花銷嚼頭的。

    騾車裝著東西重,黎大舍不得坐上去,一路都是牽著騾子走著。這才慢了,在路上睡了兩宿,進了府縣,一身灰塵,不過精神好著,心裏難掩高興,上了騾車趕著,想早早見到兒子和哥婿。

    等到了石榴巷子,巷子裏石榴樹下玩的小子姑娘好奇看黎大。

    黎大到了自家院子門前,從騾車上跳下來,一看兩扇門怎麽鎖著了?

    不知道啥時候,石榴樹下剛玩的孩子散了,其中就有三娘,跑回自己家中,說:“阿娘,剛巷子裏來了個伯伯。”

    “啥伯伯?”周氏正洗衣裳,手裏沾著水,沒停活問女兒。

    三娘搖頭不記得,意思是生臉,說:“趕著騾車,在黎家門外。”

    周氏一下子想起來了,手上的水在胸前掛的灶裙上擦了擦,戳了下女兒腦門,笑說:“什麽臉生伯伯,那是黎阿叔的爹,見了麵要叫一聲黎爺爺。”

    “曉得了娘。”三娘點頭。

    周氏想這會黎周周應該還沒回來,便抬腳出去,一看果然是黎周周的爹,便主動說:“黎夫郎這會去西邊肉鋪了,估摸著應該還有兩刻就到家了,不然黎叔來我家坐坐,等一會?”

    走的時候,這巷子裏人來人往,看著客氣也沒幾個人同他認識打招呼,怎麽回來了,還熟絡起來?黎大也沒多想,想著周周與兆兒住了倆月,估摸和鄰裏都熟了。

    黎大拒了,說不用,他就在門外等。

    果然沒兩刻,巷子口黎周周推著車回來了,一眼瞧見了家門口的騾車,頓時撒了手,高興喊:“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