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府縣生活10
作者:路歸途      更新:2022-07-13 21:44      字數:8604
  第50章 府縣生活10

    西邊豬肉朱老板收鋪子早。

    一天最忙就是早上,卯時天不亮就要起來磨刀殺豬,殺完豬,後院大門口就有府縣各戶客棧、酒樓、肉鋪來拉貨,結錢送貨,剩下的擱前頭肉鋪,早上自己賣。

    等洗了一身汙糟,能囫圇吃一口熱乎早飯時已經是辰時了。附近一些的住戶喜歡早早來買肉。早上零星該買的就買了,到了下午就沒什麽人了,在鋪子眯一會,等到了酉時關門,吃飯喝酒倒頭就睡。

    不過這樣日子也沒幾天,要出城去村裏自家收豬。早些年時,還是收村裏人的豬,後來生意越做越大,朱老板幹脆在村裏買了一塊地,爹娘養,他本來就是城外村中的,離府縣不遠,買賣紅火便花錢請村裏人來養豬,爹娘看著就成。

    要是村中人自己養,他還是照樣收。不過一年四季得岔開了時間,保證府縣時時有肉吃。

    別看殺豬、養豬、賣豬肉,這一攤子營生買賣,朱老板從最初在肉鋪子當小夥計學,到後來磕磕碰碰出來自己幹,一幹就是二十來年。

    甭管是村裏人還是府縣人都瞧不上殺豬佬,可朱老板的營生一年賺多少心裏門清,不過賺的多,開銷也大,光是給上頭打點,每年塞的冰敬碳敬府尊大老爺一家子生辰,這些都得算上。

    “還是當官好啊。”朱老板躺在椅子上嘀咕。

    老爹是下地幹莊稼的農戶,他出來做營生買賣,生意大了改成了商籍,別看他賺得多,可不敢招搖顯擺,坐不得轎子,穿個絲綢還是偷偷改成裏衣,他婆娘就這麽穿的,不敢外露,住的地方就後頭一破落大院子,哪裏敢氣派。

    他今年三十有六,兒子是指望不上讀書學問了,隻能跟著他這個老子做買賣,當個殺豬佬,攢一些底子,等到時候有孫子了,那就能科舉讀書了。

    總不能祖祖輩輩都是商籍,衝著那些兵卒子都要哈腰點頭的賠笑。

    都是人,憑啥人家的子孫後代就能挺直腰杆,他們老朱家就要彎一截?就說旁邊不遠的那戶窮酸書生,白丁一個,隻是識的幾個字,就能瞧不上他。

    其實要對付了也簡單,可做生意買賣的就該賠笑,朱老板見多了,計較不過來,再說他心裏也怕著,萬一真如那書生說的以後考上了中了舉,到時候可就是他遭殃了。

    “說起來,還是那顧秀才說話好聽。”朱老板坐起了身,往外頭瞧了眼,小徒弟還沒回來,又躺了回去。

    一桶下水十文錢,他在乎差那半點一點錢嗎,就算是顧秀才夫郎賺的多了,就當交個好,逢年過節的那些兵卒子拿他多少肉,麵上稱兄道弟,背後還不是笑話他說他殺豬佬。

    “等以後要是有了孫子,顧秀才要是沒能考上,我供了這麽多年的豬下水,送孫子過去念書應當是不計較不會不收吧?”

    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即便是秀才,開了私塾,收弟子都不怎麽願意收家裏商籍的,即便收,那商籍也分,像是殺豬這行是底層,給了錢都歧視。

    朱老板正想著多,沒事幹人一閑就愛滿腦子跑東西。

    小夥計終於巴巴回來了,進了鋪子一瞧師傅在躺椅上眯著,便輕手輕腳過去。朱老板別看閉著眼,嘴上冷不丁的冒出句:“東西呢?”

    “師傅您沒睡著啊?”小夥計站住了,哈哈賠笑,說:“我過去黎家鹵煮賣完了。”

    “賣完了?”

    朱老板一下子從躺椅上坐起來。小夥計怕師傅大蒲扇巴掌抽他,可又不敢跑,規矩老實站著,學著說:“師傅我真沒偷懶,跑著過去的,一到石榴街就打聽,黎家的鋪子門口圍了好多人,我聽說兩鍋鹵煮就買了兩刻不到就賣完了。”

    “兩刻不到?”

    “師傅我不敢騙您,真的賣的快。”小夥計哭著臉,說:“全被那條街住戶包圓了,聽說還有遠路趕來的,也沒買著,拿著錢說定好了明天來,可顧秀才說不預定,每天兩鍋,現買現排隊。”

    “那什麽鹵味,你聞到味了沒?香不香?”

    “……”小夥計使勁想想,搖頭說:“鍋我見都刮的幹淨,沒聞到什麽味,但是街麵上人都說好吃。”

    這可把朱老板興趣勾起來了,可再有興趣頭,沒有就是沒有,隻能等明日了,明日好,到時候顧秀才夫郎來拿貨,正好說一聲,看能不能方便留一份。

    顧秀才說不預定,那就讓小徒弟早早去先排著隊。朱老板想著交好交好,還是別亂了顧秀才規矩了。

    “師傅,鹵味我沒買到,但我打聽到了一件事,您不是好奇顧秀才家的鋪子為啥叫黎記鹵煮嗎?我才知道,原來啊,那顧秀才是上門婿,入贅到了黎家的……真沒想到,那樣的讀書人還做這種事。”

    話音剛落,朱老板便踹了徒弟一腳,認真嚴肅臉說:“師傅教你一個規矩,不要背後說讀書人的事,尤其是身上有功名的,你就是心裏瞧不上,也不要拿出來跟誰說。”

    “好、好的。”小夥計不敢動,嚇得點頭真刻在心裏了。

    朱老板見徒弟怕了,便緩和了臉色,說:“你還小沒見過厲害的,這讀書人你瞧著現在是秀才,要是哪天中舉了當了官,你見府尊大人要跪地磕頭,這舉人老爺應當也差不離吧。”

    小夥計這次是真知道利害關係了,他還沒見過府尊大人,可有時替師傅跑腿,路過衙門看到衙役都要遠遠跑開,身上可挎著刀呢。

    “師傅,您的錢。”

    “拿去甜嘴去。”朱老板起身,見小徒弟嚇得臉色發白,知道厲害就成,不再說,“我去後屋歇了,你守這兒一會關門。”

    小夥計得了十文高興了,也不在意剛那一腳疼,“好嘞,師傅您歇著。”

    石榴街上。

    黎記鹵煮今天自開張到收攤,差不多也就半小時。黎周周還懵著呢,剛太忙了,就一直打鹵煮就成,相公收錢,嘴上說些客氣話,還沒咋忙活,一鍋又是一鍋,這就賣完了?

    “收攤了,明日請早。”顧兆笑眯眯跟客人說。

    然後就收鋪子了。

    桌子凳子這些就放在鋪子裏不用搬動,就隻拿著大鐵鍋去灶屋放好就成。還有鋪子木板要上起來,這個嚴謹信幹了。鄭輝在旁邊還有點意猶未盡,過去抬木板遞給嚴謹信,說:“這就賣完啦?”

    不等嚴謹信回答,鄭輝自言自語說:“我還想著多幫忙跑跑腿呢。”

    沒啥需要跑腿幫忙的了。

    黎周周去灶屋洗刷鍋,將飯燜上,該吃下午飯了。晌午相公兩位同窗來幫忙,吃的都是外麵買的,湊合了一頓,下午這頓自然要好好招待。

    顧兆將錢盒子放裏屋,也沒數多少,先招呼大哥二哥。

    三人坐在堂屋,鄭輝還說:“這日頭還早著,賣的這般快,我還沒出多少力。”

    “我也沒想到生意好。”顧兆給兩人倒了茶,說:“吃過下午飯,再回去吧。”

    嚴謹信有些猶豫,既然忙完了,就不打擾了。

    “我家周周留了一碗鹵味,一會咱們自己吃。”顧兆笑眯眯說。

    鄭輝先一口答應下來了,嚴謹信便順坡下,說好,叨擾了。等飯功夫,顧兆便拿了抵報出來,分給二位,鄭輝一瞧抵報,覺得無趣,“這有什麽看的?”

    “我是當時政報紙看。”顧兆說快了,見兩人看他,翻著一張抵報遞過去,“這是康景四十六年的抵報,你們看這裏,朗州大雪,凍死千人,朗州與京城緊挨著,離得近,當時流民在京城外徘徊,上頭下了政策,施粥布藥……”

    鄭輝仔細看,確實,“不過都已經過去了。”

    “康景四十七年秋闈鄉試最後一題策論,便是問若是雪難該如何救治百姓。”顧兆查過了。

    現在的考試還算公平——權貴階級不在這個範圍。越是往上考,越是嚴格,像考秀才院試,考生作答完題後,隻是糊名,就是把名字籍貫糊著,考官批改試卷。

    還會發放卷子,可供考試自己查看。

    到了舉人這一步就更嚴格,因為舉人能當官。主考官都是布政司下來的提督學政大人監考,各州的考生聚集在省州——顧兆是這麽理解的。

    布政司相當於大省,正巧宛南州就是省會城市了。

    考卷除了糊名,還有易書,就是試卷有專門的人在謄抄一遍,為了防止謄抄人員收取賄賂作假,還有幾項措施互相監管。現在先不提。

    總之就是考生要是要試卷,是給的。

    清平書院就有藏著曆年的秀才、舉人考試題目,還有一些優秀卷子供閱讀學習。顧兆都去看過,整理真題時發現策論這一時政小論文出題方向,跟著抵報動向結合,不說百分之百能押中——

    他才整理做統計數據分析,之後再看吧。

    “真的?”鄭輝訝異,並不是不信顧兆說的,就是吃驚,說:“可能湊巧吧,前一年發生雪災,來年考試策論答這個也是巧合。”

    顧兆說:“是。要是順風順水平平無奇的年份,策論的出題偏向穩重,一些歌頌大曆的題目。”

    “但是我這不是買不起書嗎,先看看抵報。”

    嚴謹信倒是覺得兆弟說得好,不小覷抵報,仔細看了起來,待看到今年的報紙有一則是肥田的肥料,抵報上說麥子原本一畝田一石三鬥四鬥,用了肥料便四石,水田更是今年六石……

    “六石這怎麽可能?”

    嚴謹信是種田長大的,怎麽也不信會收成這麽多。再一想,今年春闈出的策論便是《田根本》篇。

    顧兆聽到二哥念出聲的話,猜想就是看到肥料了,想了下,說:“這肥田法子其實就是我想出來的。”

    鄭輝嚴謹信:……!!!

    兩臉震驚看向顧兆。

    顧兆真誠一臉,說:“但我保證,春闈做題是我自己答的,我之前介紹的句句真實,家裏真是農民出身與府尊沒有任何關係。”

    “兆弟你誤會了,我們哪裏是會這般想你。”鄭輝哭笑不得說。這考試題目都是有上頭下來主考官,府尊大人也插不了手,隻是從旁協助,是副考。再說還有糊名呢。

    顧兆便笑了起來,“我就知道大哥二哥不會這般想我,不過話還是要說清楚的,信二位哥哥為人。”又看向嚴謹信,說:“這肥田法子府尊如今在推廣各個村子,不過時間上可能不保證,我寫個現成的,等七月農假要是二哥回去正好能幫忙做水田肥。”

    “對了,怕是村鎮不好買石粉,二哥還是在府縣買好拉回去。”

    “我爹七月回來,要是二哥不急,或者到時候我問問爹有沒有空送一趟。”

    嚴謹信眼眶微紅,背過身,過了一會站起來,鄭重向顧兆作揖,顧兆便笑說:“二哥何必這般客氣,咱們同窗,我的詩賦不好,以後還要麻煩你教,到時候別嫌我愚笨沒靈氣就好了。”

    “好!”嚴謹信千言萬語成了一字。

    三人從最開始的泛泛之交,到鄭輝解了心裏芥蒂,到如今嚴謹信的赤忱信任,同窗情誼一切盡在心中。

    飯好了。

    黎周周燜了一鍋白米飯,一碗鹵煮,一碟子炒菘菜,還有一盤拌黃瓜,燒了一個骨頭湯下了一些豆腐菘菜打了三個蛋花。

    三菜一湯,菜量足。

    他們家裏吃飯都是從村裏帶來的大粗碗,不像今日打菜時,府縣裏人用的碗要小一些,一勺子下去滿碗的鹵煮,所以巷子裏的阿婆阿嬸說他實誠。

    其實府縣裏人吃的少。

    黎周周添飯添得多,顧兆去搭把手幫忙端飯端菜,跟兩位兄弟說:“你們坐著吧,就端個菜不用忙活了。”

    等顧兆一出去。鄭輝便感歎:“都說君子遠庖廚,可我真羨慕兆弟的,得了這樣一段好姻緣。”

    嚴謹信對鄭輝的感歎沒啥興趣,又是情情愛愛的,做飯有什麽?他在家中時,母親重病臥床,便是他洗衣做飯。

    也隻有不愁生計的鄭輝,滿腦子裏隻裝了情愛。

    沒半點君子誌向。

    要是以往,嚴謹信才不說這些不關自己的話做提醒,鄭輝有錢,情情愛愛了也沒什麽,反正以後出路總是不錯,家裏能給捐官做,可現在既然是認了兄弟,便還是開口,硬邦邦說:“你已經成家,現在還是想立業,多想無用。”

    “……這倒是。”鄭輝也沒生氣,而是想起兆弟之前說的。既已成家,還是踏踏實實的,本來七月農假不打算回去,如今便回去一趟,看看家中妻子,盡著丈夫責任。

    “吃飯了。”

    菜上齊,顧兆招呼兩位別客氣。嚴謹信對著自己麵前的大碗又是熟悉又是感動,他在家中也是用這般粗碗的。

    “太多了,吃不完。”鄭輝盯著碗裏米飯發愁,這也太多了。

    顧兆:“那你給二哥撥一些,反正還沒用,別浪費糧食。”

    嚴謹信也沒不快,耕種不易。

    這一餐飯吃的四人皆是滿足,尤其是鄭輝和嚴謹信,鄭輝話多,直接說了,“要是這樣的報酬,下個沐休我還來幫忙。”

    嚴謹信看顧兆。

    也沒啥好幫忙的,下次沐休這就是叨擾了。

    “歡迎啊。”顧兆自然高興。黎周周也是,笑著相迎。

    送走了二位,開始刷洗鍋,燒了兩大鍋熱水,沐休就好好洗一次澡,連著頭發也洗了,晾著。顧兆洗完了,披著衣裳給他家周周洗,當然是鬧騰了下,洗完渾身利索,頭發也清爽。

    這麽一來,天也黑了。

    黎周周頭發多,晾的差不多半幹,用發帶鬆鬆綁著,問:“相公今日還學習嗎?”

    “老婆你累不累?”

    黎周周知道相公這麽問,意思就是看他。

    “不累,我想學。”黎周周當即說。他喜歡上課認字,學習不能荒廢,以前在村裏,農忙時相公下地幹莊稼活,休息時還能默書背書,他這些才不累。

    顧兆便開心,拉著他家周周手按在桌前,點了油燈,先複習了昨日前日的幾個字,然後今日教了一個字。邊教,顧兆邊想,是不是調節一下小課本內容,把識數先提到前麵來,周周好計算——其實要是阿拉伯數字更方便記賬。

    自家關起門來用,沒事,搞!

    等教完了,黎周周在一旁學著寫字,顧兆搬了凳子在一頭給老婆做記賬本,裁紙、寫日期、拉表格——用線沾了墨汁打格子,分別時采買材料、鹵料、賣出去多少、收成,最後一項列其他。這個要買柴火炭火的錢。

    兩人互不幹擾,等顧兆做好了,時間差不多了,瞧了眼周周寫的字,都是端端正正鬥大的——初學者都這般。

    周周小同學學習態度是值得誇的。

    “周周周周,我需要幫助了。”顧兆拿裁好的一遝紙找老婆。

    黎周周見相公說話小孩似的,臉上不由露出個笑,活動了下手腕,開始收拾作業,一邊說:“我來縫。”

    “那我去穿針!”顧兆去找針線盒,穿好了針線遞給老婆。

    黎周周三兩下將小本子就裝訂好了。

    東西歸置好,等明日回來教算術。顧兆先說今天錢還沒算,取了裝錢的木匣子給周周看,“老婆,快來數錢了。”

    數錢的快樂。

    黎周周同相公一起坐在桌前,將錢嘩啦啦倒在桌上,開始數錢。

    一文、兩文、三文……

    其實黎周周算過,一鍋刨去本能賺六十文,今天賣了兩鍋應該是一百二十文,不過中午下午自家吃了約莫四碗,扣去二十八文。

    可算是算,真的錢一枚枚扔進盒子裏,放出叮當的響聲,黎周周臉上的笑容越原來越深,好多錢啊。

    “老婆你數了多少?”顧兆說:“我這邊一百零八文。”

    黎周周眼神亮晶晶的,“我這兒七十四文。”

    加起來就有一百八十二文,這是沒刨去本的。

    “老婆你好厲害啊!!!”顧兆說話就說話,身體不老實去蹭老婆腰和肩膀,黏糊說:“我們家周周這麽棒,那我真就是周周家養的漂亮小相公了~”

    “相公你又拿自己玩笑。”黎周周笑說。

    顧兆:“我又沒說錯,我本來就是周周的嘛~”

    真是黏皮糖一般的小相公。黎周周愛的緊,兩人越看越高興,這蹭著蹭著,溫度也上來了,早上起得早沒辦的事也能辦一下。

    顧兆把錢放回木匣子裏,說:“剛摸了錢,還沾著墨,我去打水,咱們洗了手,再——”

    懂得都懂。

    黎周周耳朵通紅嗯了聲。

    洗完了手,拴了門,還沒到床上,顧兆先一把將衣裳扔在書桌椅子把手上。

    ……

    且說書齋不遠處的水井巷子,下午天還亮著早,趙裁縫端了一碗油亮的東西回來,還拿手遮擋著,防了巷子裏小孩衝撞,快到家門了,碰見鄰居,兩家就是府縣人,從小玩到大的交情,鄰居是知曉趙裁縫性子的,平日別的愛好沒得,就是好吃,嘴饞。

    “什麽啊,還護著。”鄰居問。

    趙裁縫:“沒什麽沒什麽。”

    “我可不信,還防著我呢?”

    沒法子,趙裁縫隻能說:“我剛回來碰見一家鋪子開張,黎記鹵煮,就在石榴街上。”

    “啥鹵煮啊?還神神秘秘的。”

    趙裁縫便端了碗過去,讓友鄰捏一塊,“別多捏了,要吃一會自己買去。”

    “稀罕的。”友鄰說了聲,上手去捏,一邊說:“什麽值錢貴價的東西……”等舌頭沾了味,就顧不得了,囫圇吞下來,眼睛都是亮的。

    趙裁縫便得意,“怎麽樣,好吃吧?不貴,這一碗七文錢,還是葷腥,就是你不愛的豬下水做的。”

    不管以前愛不愛,現在友鄰是痛快愛這滋味了。

    “我現在去。”

    “快去快去,我剛買的時候就是第二鍋,都圍著買呢。”趙裁縫不多話,趕緊護著碗回到了家中。

    趙裁縫娘與媳婦兩臉看著門外的兒子/相公,怎地還端著碗?不是去清平書院給夫子們量身去了。

    “怎麽這麽晚回來?”趙裁縫媳婦接相公手裏的碗,說:“書院給的?”

    以前也沒見書院給什麽吃的,這回稀奇了。

    “什麽書院送的。”趙裁縫從灶屋出來,臉上得意說:“還是我鼻子尖,回來的路上老遠就聞到了,那些人都不敢下手,我就不一樣,一聞就是好東西,連著買了兩勺子。”

    說來說去還是沒說是啥。

    不過趙裁縫娘和媳婦兒聽出來了,是買的吃食回來了。那有啥稀罕的。

    “對了晚上吃啥?燜米了沒?”

    趙裁縫媳婦說:“鍋裏熬了一些稀飯,我還蒸了一鍋饅頭,相公你要吃米啊?不然明個兒我蒸。”現在都這個功夫了,做的話,吃就天黑了。

    “成吧,熱饅頭就著應該也香,我剛就試了一口,飯好了沒?我去喊爹回來吃飯,趕緊做。”趙裁縫話音還沒落,就往前頭鋪子去。

    路上還想,明個兒還碗時早早去守著。

    老趙是被兒子連催帶請回來的,旁的就該劈頭蓋臉罵兒子,可一聽是得了一個新吃食,聽兒子描述說滋味好就沾了一口趕緊端回來,這下也不罵了,提前三刻關了鋪子,父子倆往家走。

    路上老趙還說:“要是不好吃了,你就給我等著!”

    “誒呦爹,我是你親生的,咱倆口味這麽近能不好吃嗎。”

    等回屋了,不用催,屋裏婆媳二人已經上了飯,父子二人洗手坐罷,熱騰騰的大饅頭先拿在手,一筷子往鹵煮碗裏夾去。

    老趙剛嚐了味,神色緩和變了,“這味沒吃過,好吃,啥東西這麽有嚼頭。”

    趙裁縫知曉不用說,他爹會自己嚐出來的。

    果然老趙越吃心裏肯定,麵上的不敢相信的,“這是豬的下水?這腸子半點腥臭味都沒有,怎麽能做的這麽好吃,我就嚐出來甜味酒味,還有啥?”

    還有啥這是吃不出來了。

    趙家婆媳一聽是豬腸子,便臉上介懷,可架不住男人催著嚐,這一嚐便是香——

    越嚼越吃越有味。

    到了後頭,碗裏的稀飯是沒咋動,旁的菜也是元整,倒是那一大碗的鹵煮吃的精光不說,饅頭都是就了倆,婆媳平日肚子淺,晚上吃一個饅頭就好了,今個不知不覺吃了倆。

    飯是一口都喝不下去了,隻能明日早上喝。

    趙家一家子吃的舒坦,隔壁鄰居家跑了空,去了賣光了,鄰居回去跟家人說鹵煮,可都沒吃過,就他嚐了那麽一口,惦記著滋味想吃第二口沒了,抓心撓肺的,連飯都沒胃口多吃,夜裏睡覺還想,明日一定早早去。

    第二日。

    顧兆起得早,拿了錢去街鋪買了包子豆漿,他家周周還在睡著呢,昨日實在是累壞了,早上便多歇一會。

    黎周周昨日生意好,兩鍋賣的幹淨,心裏有了底,踏實了,便聽相公的多睡一些,不過睡不著,躺在床上算賬。

    他是想都沒想過,會賣的這般好,沒一會就賣完了。

    照這麽算下去,一天刨去本就是一百二十文,一個月那就是——

    三兩六百文了!

    就算以後生意少了,大家吃膩味了,二兩銀子應該是有的吧?

    顧兆端著包子豆漿回來,也在路上想,他的零花錢一天十文是都能攢下來,看書嘛就先整理抵報和真題不著急買書,或者借鄭輝的先看——話本叉出去。

    把零花錢都攢著,到時候給他家周周買禮物!

    早上吃過早飯,顧兆去上學,照舊是親親才能背書包出門。黎周周歇了會,便收拾碗、大茶缸,相公用這個打豆漿回來的。

    便拿了錢鎖了門推著車去西邊肉鋪買下水了。

    朱老板就等著呢,往日裏殺了豬,那些下水隨便收拾用木桶裝著,如今倒是收拾整齊了,沒亂扔都給秀才夫郎留著。

    早上買肉的人多,黎周周到了一瞧隊伍,照舊先在一旁等著。結果朱老板眼神好使,喊了小徒弟去給黎夫郎送下水,“師傅錢——”

    “照舊收,該多少多少。”朱老板說。先不巴著,就這麽處著。

    再說他現在上杆子巴結,也沒用,顧秀才與他的夫郎一看就是老實人,越是上杆子做些鑽營巴結舉動,人估計就怕了。再說雖是成了親的夫郎,還是避諱一些好。不必太熱情。

    朱老板做買賣這麽多年,看人眼神還是好使的。

    小夥計聽師傅話,送了兩桶下水過去,收了錢,臉上高高興興說:“好嘞,我給你倒車上桶裏,就不用勞你動手了。”

    “謝謝。”黎周周道謝扶著車。

    錢貨兩清,買賣成了。黎周周走了,小夥計也沒開口說留一份,昨日他去買下水的事,聽師傅的話。雖然小夥計心裏鬧不明白,師傅給的便宜,說留一份那這黎家絕對是給的,怎麽就不說呢?

    鬧不明白。

    這天中午兩個鍋灶燉了下水,已經是晌午了,黎周周想著相公說的話,不敢過了午食的點在湊合吃,便生了家中烤火爐子,煮了一鍋菘菜素麵,還打了個雞蛋吃。

    要多補補身子。

    吃完收拾了,相公說了鹵煮料是越燉越香,昨個兒剩的鹵料黎周周便加了進去,今天還沒燉好,香味撲鼻,下水色澤紅的發亮,十分漂亮。

    等燉好了,熄了火。

    差不多時候,黎周周卸板子開鋪子,才卸了一塊便嚇了一跳,咋他家鋪子外頭都是人,手裏捧著碗——

    “終於開了。”

    “誒呦這味香的,老板老板,我今個買三碗。”

    這人是拿飯盆過來的。

    黎周周穩住了,高聲說:“大家排好隊,我去端。”

    “好嘞好嘞。”

    這前頭排隊的能有誰,趙裁縫不說,下午做活越往後,便沒心思,光看著日頭了,他老爹便說趕緊回去拿碗去打。趙裁縫得了話,腳下抹油的回家,把昨個兒借黎記鋪子的碗帶著,還拿了個自家的盆。

    一出來與友鄰打了照麵,不愧是老友,對方也拿了個大粗碗。

    “買鹵煮去?”

    “可不是嘛。”

    兩人麵上笑笑,說話間兩條腿走的飛快,到了石榴街鋪子一瞧,前頭怎麽還有個人,幸好幸好,隻是一位。

    這人便是西邊肉鋪的小夥計,手裏拎著個木盒子,這是師娘給準備的。

    “你師傅一直嘀咕叨叨來去,什麽下水就那麽好吃還賣光了,我也沒瞧過什麽下水能做的好吃。”她做了這麽多年飯了,下水自家就是現成的,怎麽可能沒折騰過?

    不過都是白瞎折騰!

    朱老板媳婦兒不信邪,給了小徒弟食盒,中午吃了飯便差著去買。

    “我就不信了,這下水能好吃到哪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