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府縣生活3
作者:路歸途      更新:2022-07-13 21:44      字數:8674
  第43章 府縣生活3

    話說黎大趕著牛車,回去空車單人路上輕快,天沒亮出發,中午歇了會喂了騾子糧草,自己吃了包子灌著幾口冷水,差不多休息了半刻鍾在趕路,到了西坪村天還麻麻亮,沒黑徹底。

    村裏有孩童在門口玩,大人出來喊孩子回屋吃飯,一眼便瞧見黎大回來了。自然而然的吃飯先撂到一旁,一肚子的好奇問黎大。

    咋就你一人回來了?

    周周和顧書郎留府縣不回來啦?

    府縣咋樣?聽說府縣人穿戴好,住的屋子也好。

    黎大話少,往日也不是往女人堆紮跟著聊是非的,這是話說到這兒了,黎大聽了沒忍住,吆喝聲叫住騾子不動,從車上下來,說:“好啥啊,那破院子屋頂漏水,一年還要十一兩銀子。”

    “買的?十一兩漏雨屋子,那也不貴,修修就成。”

    “租的。”黎大說:“買?買不起。”

    問話的咋舌,不會吧,就破的漏水的屋子,難不成還要一百兩銀子不成?可還沒等細問,黎大先拉著騾車回屋去了,便是一肚子話隻能快快回自家,明個兒讓男人問問黎大。

    黎大回村了,天黑了下去全村就都知道了,還知道黎大租了一間漏雨水的破院子,這話剛傳出去,還有人不信,反駁說:“咋可能,黎大伯家有一百兩銀子,咋可能租漏雨破屋?準是聽差了。”

    “不信你明個兒自己問,就是黎大伯自己說的。”

    雖說村裏紮堆說是非熱鬧的阿叔嬸子多,可黎大一家去府縣,村裏男人也好奇,那府縣到底咋樣?以前隻聽黎二兩口子說話,可大家夥都知道黎二兩口子愛吹牛,淨撿著漂亮話吹噓了。

    府縣多好多好,那畜生黎三多有本事。

    最後呢?

    那麽有大本事怎麽還差著他爹娘來討米糧?

    於是第二天一大早,男人們吃了早飯去田裏,馬上麥子要下來,提前先把水田清理一遍,好好過過,到時候收了麥子種稻米時,也不用忙亂。

    黎大也是,走了快十天了,想著他地裏的莊稼,昨晚睡炕上就是香,早上醒了囫圇煮了一把雜糧粥,餅子回頭再弄。吃完早飯,扛著耙子家夥什就出門去田裏。

    屋裏如今沒什麽貴價東西,也沒鎖院門就閉著。

    早上天氣涼爽,田裏男人去幹活,路上碰見了遍問起來做個聽來的是不是真的?

    黎大:“沒傳錯。”

    “漏雨的破院子一年還租十一兩銀子?”村裏男人咋呼了。

    咋就這麽貴。

    “院子是不是大?”

    黎大搖頭,“啥敞快,還不如你家前院子一半大。先頭瞧了個倒是好,可貴啊,一年要二十兩,兆兒說他讀書住貴的沒幾年就謔謔完了銀子,後來尋了個便宜的,四間正屋,比咱村裏蓋的正屋要小,兩間側屋,就沒了。”

    “這就要十一兩?放咱們村裏,再湊個二三兩能蓋個新的青磚瓦房了。”

    還比那敞快。

    “可不是嘛,也不睡炕,睡床,我瞧那床小,躺上去腳還空著,就訂了一張,一兩半。”黎大繼續說。

    “啥床這麽金貴就一兩半?”

    兩人說著話,沒一會其他去地裏幹活的男人也圍上來了。

    都來聽聽府縣咋生活的。

    “樣樣都要錢,喝口水要錢買,幸好院子裏有口井。”黎大是真沒覺得府縣生活哪裏好了,腳踩在田埂泥土上他覺得踏實自在,說:“為啥耽擱了這麽幾天才回來?院子太破,我在那兒買了磚瓦和周周自己修補了,不然住不了人。”

    村裏男人便覺得府縣也沒啥好的,讓黎大那幹脆回來算了。

    “周周一人在府縣我不放心,兆兒白日裏去讀書,萬一有啥事我得看著。”黎大說完就去地裏幹活了。

    後來晌午回去吃飯,說起早上聽來的消息。

    “……就那破院子還賣一百二十兩,黎家哪裏敢買?都是租的。”

    “以為黎家一家去府縣享福去了,現在聽過的還不如村裏自在。”

    “可不是,看著一百兩多,一年租房子就十來兩,顧書郎在家時考了兩次,來黎家考了一次讀了三年,聽說秀才還是容易的,再往上頭考什麽舉人老爺更難,你說不得考個七八年,這錢哪裏經得住花花。”

    這倒是。

    東坪村的趙秀才考了十多年還是個秀才。

    “我還以為考了秀才就能享福比咱莊稼漢強,沒想到去府縣過的日子也緊巴著,要是咱們有一百兩還去啥府縣租院子,一年年的白浪費銀子,買了田地蓋屋子多好。”

    “就是,如今地裏收成好,後院養豬養雞的,吃個葷腥也不是難事。”

    這麽一說覺得還是村裏好,黎家去了府縣好像也沒那麽讓人羨慕的了。村裏人覺得黎大一家去府縣是虧了本的買賣,如今周周和顧書郎都沒在,黎大一個單身漢子在村裏,過的實在是可憐,於是誰家蒸饅頭餅子了,問黎大要不要。

    那當然好。黎大拿麵粉去換饅頭。

    黎二一家,連著杏哥兒家,有時候做了葷腥燉了雞,便差著光宗、王石頭給黎大端過去一些。

    因此黎大在村裏日子也不是太艱難。

    府縣中。

    石榴巷黎家買的院子是打頭第一條巷子,後麵還有三條巷子。黎家院後門進,正對麵是死牆,第二條巷子的背麵,所以整條巷子二十多戶人家,都是單麵開門,還算是人員簡單。

    要是院門對院門,這就吵雜鬧騰起來了。

    早上天不亮,黎周周便起床穿衣,他剛一起來,裏頭睡的相公也起了,揉著眼睛,黎周周見了覺得相公可愛,輕聲說:“我估摸著還早,相公你再睡會,我去做早飯。”

    “不了,沒個表,今天第一天去學校還是早點好。”顧兆坐起身。

    黎周周便下地拿了衣袍遞給相公,顧兆人也醒的差不多,說:“等吃過早飯再穿。”他現在穿著裏衣裏褲,家裏就他和周周沒事。

    “冷的。”

    “周周你摸摸,不冷的~”顧兆把手遞給老婆摸,又撒嬌說:“那校服是個廣袖的,吃早飯不方便,要是灑上麵了,肯定是儀表不整潔。”

    顧兆不喜歡廣袖袍子,以前村裏時的長袍是斜頸,袖口做的窄一些,比現代裝寬鬆一些,不過卷幾層活動也不麻煩。當然他還是喜歡穿周周的短打,這樣來的自在舒服一些。

    可到了府縣就不成,就光看校服款式就知道。窄袖口袍子要被其他書生秀才笑話窮酸的,因為窄袖口不正統,一看就是貧窮人家為了幹活方便,也是省布料做的。

    讀書人清高,管你家裏有錢沒錢,先把自己位置抬起來。

    廣袖青布長衫,頭戴黑色四方平定巾。這是校服標配。如今書生最大眾的穿衣標準,很儒家正宗。

    黎周周放了書生袍子,拿了自己裋褐遞給相公,“你剛睡醒,還是熱乎的,外頭冷,要穿。”

    “聽老婆的話。”顧兆乖巧穿了短打,也沒係帶子就這樣散著。

    外頭天還是麻黑,在村裏時就是看日頭、聽雞鳴判斷時間,就算錯過了時辰也沒啥大事,如今不同了,顧兆要去學校,那就是寧早不能晚。

    兩人一人打水,一人生灶火,開始下米熬粥熱餅子。餅子黎周周前一天蒸好了,如今天熱放一晚還是成的,早上這也就快了。

    不消片刻,黃米粥熬好了,醬菜切了一碗,配著餅子。

    洗漱的臉盆架子就在正屋房簷下放著,早上洗漱倒水也方便,刷牙洗臉收拾完,兩人坐在桌前吃過早飯,天這才麻亮。吃完,顧兆開始換校服,一邊喊:“周周,幫我綁一下帽子,我後頭不會係。”

    黎周周趕緊上前,給相公戴好頭巾,見袍子有褶皺,用手給順了平整。

    “相公書包。”

    顧兆:“對,差點忘了書包。”

    以前顧兆說話用詞習慣帶著現代詞,黎周周最初聽不明白,後來慢慢懂意思了,如今說話也跟著相公來。

    顧兆拿了書包,親了親老婆的臉頰,“我去上學了。”

    “好。”黎周周送相公出了院子大門。

    這時外頭天才亮。

    顧兆路上走得快,沒敢耽擱,估摸著二十多分鍾就看見了書院石牌,到了學校大門口,差不多半小時走到。

    此時門口也有走讀的書生,石牌下立著檢查儀容的夫子,走讀書生將木牌遞給夫子,夫子檢查後放行。差不多就是現代高中時,政教處主任大早上學校門口抓儀容、紀律,沒戴校牌不讓進的意思。

    顧兆遞牌子,學著前頭的書生作揖道了聲早上好夫子。

    “進吧。”夫子檢查完將牌子遞還回去。

    顧兆這才入大門,順著台階而上。等他走上去時,台階上完旁邊鬆樹下有鍾亭,穿著校服的學生正敲鍾三下,顧兆問了時間,才六點四十。

    鐺鐺鐺三聲,古樸的銅鍾響徹整個清平書院。

    這是預備上課提醒還在宿舍墨跡的學生了。

    清平書院統共六個班,三個班是一個進度,然後按照成績排甲乙丙。比如清甲,就是進度前,顧兆上兩屆之前考中的秀才,成績都是廩生,清乙是增生、清丙是附生。

    官學也不可能你沒考中舉人,就免費供你一直念一直讀,讀他個十年八年的,那當然不可能。什麽都是有期限的。

    三年兩考,底線是六年。

    讀了六年,考了四次還沒考中,那就收拾包袱從學校滾蛋吧,給後來者騰位置。

    顧兆的班是平甲。差不多就是一年級一班。

    朱秀才比他早兩屆考中秀才,那就是二年級,清字打頭的班,然後按照成績劃分,不是在清乙就是清丙。

    顧兆找到自己班級位置坐下,將書、筆、硯台、墨錠掏出來剛擺好,便有人上前同他打招呼,說他來了好幾天了,總算是遇到同屆的,你成績第幾,家裏哪裏人如何如何。

    “……”

    麵對查戶口同屆的同學,顧兆臉上熱情一笑,說:“我剛就瞧同學你麵熟像是在哪裏見過,不知道是不是和我曾同場考過?”

    “會嗎?我家祖輩都是平安鎮人,在下姓鄭名輝,年二十有六,康景四十四年參加過……”

    鄭同學說的詳細,自報家門外,連什麽年考的童生,什麽年考秀才,考了幾次,今年考的名額尚可,排第六位也說的一清二楚。

    等說完了,顧兆正要回話,一聽鍾響了,便遺憾說:“等午間時,我同鄭兄仔細說說。”

    “好。”鄭輝也回到自己座位上。

    等坐好了,片刻,夫子進來上課,鄭輝也沒覺得哪裏奇怪。分明是他先問新同學的,怎麽到頭來他說的一幹二淨,連新同學姓名都不知。

    石榴巷黎家院。

    黎周周自相公出門後,先把早飯鍋碗收拾了,之後一人在院子,空蕩蕩的,他靜了沒一會,便進屋拿了麻繩出來,在院子拴了繩子,天氣好,將被褥曬一下,還有衣裳洗一洗。

    可這活簡單,前兩天該拆洗的都洗過了。

    做完統共沒多少時間,黎周周又閑了下來。如今院子不養豬不養雞,就不用去割豬草,也不用去河邊擔水了,以前去河邊洗衣時還能和杏哥兒說說話,現在真空著一人。

    黎周周站在院子發了會呆,盯著自己手看,不喂豬養雞連地裏活都不用幹,那相公之前誇他的,他都沒了,這不是成村裏閑人嘛。

    那怎麽能成。

    黎周周覺得不好,可不知道怎麽辦。他從小到大,都長在西坪村,出過院門就是去鎮上采買,第一次來府縣,這裏這麽大,人又多,都是生人,要他一人出門,說實話,黎周周心裏是有些怕的。

    隔著院子木門,外頭小孩嘰嘰喳喳的聲。

    “三娘、三娘,你別惱我,我給你帶了紅豆包,可甜了。”

    “我阿娘說了,不讓我吃你的東西。”

    堂屋空的那間門臉鋪子,隔壁熱鬧買賣聲也有,模糊幾句,什麽三文錢收好了,才出爐的豆沙包。也有婦人高聲喊的小文摸了個豆沙包不知道跑哪去了。

    有男人回:“吃了就是吃了,這有啥,娘那是你孫子。”

    “我不心疼我孫子誰心疼,小文吃了我能說啥,還不是不知道給誰拿去了。”

    這聲音高了些。

    黎周周站在院裏聽得一清二楚,跟著昨日事情對上了。隔壁人家賣包子饅頭鋪子,就是姓許。昨個拿蟲嚇唬張嫂家三娘的小子就叫許文斌,應該是隔壁人家老婦的孫子。

    許家旁邊是張家,賣醋的。

    他家另一邊隔壁是賣芝麻餅和餛飩的,還不知道姓什麽。

    就是這吵鬧聲和吆喝聲,把黎周周喚了過來。以前和爹搬到慌基地去,當時睡在地上的茅草房,夜裏風吹著,嗚嗚嗚的像是鬼在叫,那些阿嬸阿叔還故意逗他,給他說什麽夜裏鬼一叫,就是來抓孩子去的。

    他那時候就怕,怕的不敢閉眼睡覺,還尿了褲子。

    後來就不怕了,他也不知道咋就不怕了,可能白日裏想阿爹,還要幹活,睡得時候餓肚子,想明個有什麽吃的,就不怕那些鬼了。

    再後來爹要忙地裏莊稼活,屋裏缺鹽吃,衣裳破了縫了又縫穿不上了,爹一人在地裏忙活,回來屋裏見不了葷腥,總不能爹忙了一天回來沒個可口飯吃,他就一人壯著膽子去了鎮上。

    那時他十三,第一次走去鎮上買鹽買肉。

    當時路上也怕,買東西也慌張,怕有人搶、誆騙他的肉和鹽。可第一次去完回來,屋裏吃飯有鹽了,爹能補一補了,黎周周第二次去鎮上就沒那麽怕了。

    如今在府縣,不過就是比鎮上大些許,怕什麽?

    再說他現在也比十三歲大了許多。真找不回來路了,能問人啊,他還知道相公書院在哪裏。為啥要躲在院子裏不出去。

    黎周周想明白了,擦洗了手,去屋裏拿了些錢,鎖了院門,打算去外頭轉轉,也不多跑,就去前頭正街上看看。

    看看府縣裏人怎麽過日子。

    正街上熱鬧著,門臉賣的吃食,對麵小販攤子擺的,不過營生都是岔開了,小攤上買頭繩、荷包、絛子的,或者是豆漿豆腐腦這類,還有賣菜的。

    黎周周每次瞧賣菜的都新鮮,因為這裏擔著擔子賣菜的,會摘菜,將菜底下泥土都弄的幹淨,皺吧點的葉子也摘了,像是菘菜,以前後院就有種,想吃了就去拔,還沒買過。

    如今這裏十來顆菘菜要三文錢。

    黎周周自然心疼錢,家裏院子一側空著的,倒是能收拾出來種上菘菜、白菜、黃瓜,蔥蒜等小東西。

    也不知道哪裏有賣種子的。

    “顧秀才夫郎。”

    張記醋鋪,周氏打眼就瞧見昨個兒見過的夫郎,隻是剛喊完就反應過來了,叫什麽顧秀才夫郎,這夫郎可是主家,便改口又喊了聲:“黎周周。”

    雖然對方是哥兒,也結了婚,但畢竟還隔著男女,不好叫周周,太過親了。叫聲黎夫郎就可,不過周氏想著黎周周相公是秀才,想著倆家親近一些。

    黎周周聽了聲上前。

    醋鋪現在沒客人來買醋,就周氏一人守著鋪子,男人在後頭做醋。

    “張嫂好。”

    “欸好。”周氏笑臉應了聲,問:“這是出來逛逛想買些什麽?”

    黎周周便問哪裏有賣種子的,想買些種子。

    “誒呦你還有這閑工夫,都是秀才的夫郎了,想著清福多好,還要種菜啊?”周氏嘴上說完客氣話,熱情指了路。

    等黎周周一走,男人進來送醋,問剛說什麽。

    “還不是我昨個兒跟你說的那家。”

    “上門贅婿秀才?”

    “不是,是他夫郎,姓黎的。”周氏一邊搭把手,和男人抬著大醋缸給外頭的添上,一邊說:“你說說都到府縣來讀書了,人還想著給院子裏種菜,別到時候,又要抱一窩雞,嘰嘰喳喳的雞屎又臭。”

    男人說:“鄉下來的改不了習慣吧。”

    府縣裏人家養雞的不少,石榴巷就有一大半養著,平日裏吃蛋方便,養起來了吃個肉也好。

    周氏是嫌麻煩不養,再說她家就三個丫頭,家裏鬆快,沒得費那功夫還要打掃雞屎,就是找個話頭說說,秀才又如何,過得還不如她家呢。

    按照張嫂指的路,是在東麵。

    黎周周越走越覺得眼熟,後來一看,這不是之前相公考試時住過的客棧嗎,還有旁邊沒多久就有書齋,之前相公便來這裏看書。

    種子鋪子是在巷子裏的小鋪子。

    黎周周買了種子,也沒急著回去,從巷子出來書齋旁邊沒幾步有家成衣鋪子,站在外頭往裏瞧,就掛著清平書院的衣袍。黎周周便進去了,一問才知道,也不是誰都能買的。

    “要拿著書院牌子來買。”

    “我家相公在書院念書,我們才來。”黎周周說。

    店裏夥計便熱情了許多,說:“原來是秀才夫郎啊。書院單發一身,這是防著有些秀才公衣服沾了汙漬,或是破損,便來這裏買,也能換洗開來是不是?”

    “可以兩身做,也有現成的,夫郎家秀才公多高?”

    黎周周擺手說:“如今先不用訂,我想問你這兒衣裳掛著平平展展的,沒什麽褶子,怎麽做的?”

    店裏夥計便拿了銅燙壺出來,說單衣給裏麵加熱水,要是厚一些了放熱碳,一柄銅燙壺貴了你買不劃算,可以用瓷的,不過瓷的容易壞裂開,也裝不了碳。

    黎周周道了謝,想著家裏有大茶缸可以用那個使。

    他什麽都沒買,店裏夥計也笑眯眯的送客,黎周周有些不好意思,心裏卻覺得府縣裏也不是人人都瞧不上人,也有好的。

    其實哪裏都一樣。黎周周回去路上想。

    賣醋的張嫂雖然熱情,兩次聊天,黎周周能聽來,張嫂約莫有一些瞧不上他們鄉下來的。不過也沒事,就像相公說的關著門過自己日子,自己開心便好。

    再說還有前頭對你不好瞧不上你的,後頭相處久了就覺得好了。

    像是村裏王嬸和田氏,早些日子黎周周從沒想過田氏會跟他道歉,王嬸會惱了他,斷了跟他家來往。

    都說不準的。

    中午黎周周吃的簡單,煮了把麵條,下午便把院子地翻了一遍,灑上水鬆鬆土,等明天再翻一遍。等幹完活,瞧著院子開菜地那塊亂糟糟,又用做騾子棚剩下的木頭,鋸斷了,劈開,用半截半截的磚頭,在菜地旁繞了一圈,做了個柵欄。

    這下子利落多了。

    弄完這一切生火燒晚飯。

    顧兆五點放學,夫子剛走,正收拾書包,背後傳來一聲:“兆弟。”顧兆就一個哆嗦,一天聽了幾次,都覺得這叫法肉麻,可當下讀書人不覺得,喚同班同學,年紀較長的就是X兄,小一些的叫X弟。

    不過為什麽不叫他顧弟,而是兆弟,這也是有學問的。

    因為叫兆弟是比較親近的稱呼。類似,同班同學裏,一般同學和玩得好的哥們叫法。

    顧兆回頭笑眯眯,謝謝鄭輝同學對他的好哥們認證了。

    “鄭兄怎麽了?”

    “兆弟要回家了嗎?我還想著同你一起去書齋看看書,最近書齋裏上了一些京城來的書。”鄭輝說完,可能怕顧兆不去,壓低了聲誘惑的補充了句,“還有畫本子。”

    顧兆:……

    前頭放學不回家約著圖書館看書還能誇一句好學,後頭畫本子那就是看漫畫、小說業餘消遣了。

    鄭輝雖和他同一屆考上的,但來的早半個多月,已經摸清了學校和附近周邊的書店、館子等,是個住校生。

    他們這一屆康景五十春的秀才,一共二十名,平甲班取前六名。中午吃飯時,鄭輝說了,如今連著顧兆,他們這屆前六到了五位,還有一位沒來。顧兆沒來前,鄭輝和其他三位也相處過,不過說不到一起去。

    關係平淡,就是普通同學關係。

    因為一個班起碼有兩屆學生,所以抱團現象是有的。早來的和早來的玩的好,晚來的便和晚來的玩。

    顧兆說:“我才搬過來沒幾天,今天第一天上學,我家夫郎在家,回去晚了怕他擔心,等過幾日適應了,我前一天同他商量後再去。”

    清平書院六個班,找一個沒成親的秀才那都找不到。

    現在人成親早普遍都十六七結婚,早一點的十四五也不是沒有,十八九算大齡了,在鎮上這樣也成。村裏結婚早。

    讀書科舉中秀才,時間算下來,清平書院的秀才們人人皆已婚,還有已育,二胎、三胎也不在少數。反正他們學校沒那種十四五就中秀才的天才少年。

    甲班還好,學生年齡普遍在二十出頭,三十的就一位。像是乙、丙班,年紀最大的秀才已經四十三了,聽說孫子都有了。

    “誒呀,兆弟莫不是懼內?”鄭輝覺得掃興,故意拿話激顧兆,他覺得沒幾個男人願意擔懼內名聲,就算真的怕老婆,在學院裏那也不能承認的。

    可鄭輝不知道,顧兆是個妻寶男。

    “鄭兄瞧出來了?”顧兆高興啊,認了這個名頭還不滿足,一副‘鄭兄單身狗好可憐’的模樣,說:“鄭兄孤身住校,身邊沒妻子陪伴,是孤獨可憐了許多。”

    還真誠的歎了口氣表示同情。

    顧兆拍拍鄭輝肩膀,揮手拜拜。

    鄭輝:???

    鄭輝就沒見過顧兆這樣的,愣了幾秒,才背著書包趕緊跟上,走在顧兆旁邊,說:“算了算了,下次再和你一同去,我今日先去看看。”

    下了台階出了學校大門,兩人方向一道走。

    “兆弟家在這邊?那到好,順路了。”鄭輝高興,路上有個伴也不怕無聊,他說:“等我買了書看完了,先借你看。”

    顧兆感謝,“好啊,那我謝謝鄭兄了。”這次沒拒絕。

    兩人一道走,邊走邊說些學問。鄭輝是個話多的,有時候說話直,好聽些直爽,不好聽了就是沒眼色二愣子。

    像是剛顧兆婉拒一起去書店,旁的同學那就順話說‘下次’‘那成’這些話,可鄭輝不樂意,還想顧兆陪同一起去,拿懼內這事激顧兆。

    要知道他倆認識還不到二十四小時,交情沒到說這種話的地步。

    這也就是顧兆,放旁的同學身上,懼內一說,可能這次礙於情麵就答應和鄭輝一起去看書,但人家心裏指定不爽,就沒下次了。

    這也就是鄭輝來的早,同屆其他三名和他玩不到一起的原因。

    走了半小時,到了石榴街。

    “我到了。”顧兆跟鄭輝告辭。

    鄭輝笑說:“你家離書齋近,不到一刻的時間,以後你不同我一起看書,也能陪著我走一路了,這樣我就不無聊了,走了。”

    兩人道別。

    顧兆進了巷子,往家裏走,院門鎖著,敲了兩下等著。裏頭他家周周腳步聲,開了門,兩人一見彼此都笑了。

    也不知道笑什麽,就是一天沒見分開了,如今見了高興。

    黎周周接相公書包,顧兆說:“不用,我拿著就成。”

    “那怎麽成?相公這是我該做的。”

    其實沒什麽是該不該做的。反正顧兆心裏,沒覺得他家周周就一定當好‘妻子’責任,任勞任怨伺候照顧他。他們是平等互相照顧的。

    可他家周周骨子裏傳統,以夫為天。

    “快關門,一會大尾巴狼要進來了~”顧兆背著書包拿話嚇唬周周,腳步輕快往裏走。

    黎周周沒接到書包,聽了相公拿話嚇唬他,笑的雙眼彎彎的,先把院門栓好了,一同進了屋,一邊說:“我才不怕呢。”他都多大了。

    顧兆把書包放堂屋圓桌上,過去牽他家周周手,笑眯眯說:“我怕,我家周周關了門,後頭就沒有尾隨漂亮小相公的大尾巴狼了。”

    “我可是我家周周的。”

    黎周周笑的不成,相公還和小孩子一樣。

    “哪有人這麽誇自己的。”

    “那我是不是周周家漂亮小相公?”顧兆挑眉問。

    黎周周心跳著快,耳朵也紅了,老實說:“是。”相公就是他的。

    晚飯吃得早,天沒黑就吃了。顧兆發現院子開墾了一片菜田,誇周周細致,問累不累?

    “這算啥,不累,等明日再翻一遍就能種上菘菜了。”

    收拾完了天也黑了。

    府縣是有宵禁的,反正住宅區是要遵守規矩,晚上九點以後不許出門在街上亂逛,不過府縣管的不嚴,要是誰家孩子發急病,那沒辦法,上醫館敲門也成。

    這些是偷摸避開巡察衙役就成。

    也有光明正大不守宵禁的,那就是府縣的‘紅燈區’紅苑了。

    顧兆和周周便早早洗漱上床,這會才七點多,睡覺真的太早,顧兆想和周周分享他的校園生活,還有一些課上知識,說些簡單淺顯的,便拉著周周手說:“我今天上學認識了一位同學,名叫鄭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