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村中閑話35
作者:路歸途      更新:2022-07-13 21:44      字數:7592
  第35章 村中閑話35

    黎光宗去府縣學算賬,扒拉算盤珠子,當時劉花香可是吹了有一個多月,全村誰家不知道,說府縣有多好,黎三有多看重黎光宗,兩老口都疼愛巴不得黎光宗去府縣住那學東西。

    如今四個月不到,黎光宗悄沒聲息的回來了,尤其劉花香黎二兩口子天還沒咋亮,十五沒過就匆匆忙忙趕著牛車走了,村裏人就犯嘀咕出啥事了?

    後來一看黎光宗回來了,就知道府縣怕是出啥事了。

    要是說黎光宗因為過年惦記爹娘才回來,那也該大年三十到屋,如今這年都快過完了回來啥?尤其黎光宗都回來了,劉花香兩口子又走,處處都不對勁。

    隔了一天就知道啥情況了。

    黎二兩口子趕了牛車回來,村裏人遇見了問一句幹啥去了,你家光宗都回來了,莫不是去鎮上給孩子買好吃的了吧?瞧著當娘的心疼孩。

    可去鎮上也不對,一走這都快三天了。

    “去什麽鎮上,我去府縣討公道去了,殺千刀黑良心不是人的黎三……”

    劉花香在府縣受了一肚子窩囊氣,不是那種能憋住氣的人,府縣是黎三地盤不好找人說,到了村裏原原本本說了,也不怕村裏人瞧她家熱鬧,隻想村裏人看清楚三房一家的真麵目就成。

    “不要狗臉的玩意,府縣一升米十四五文錢,我送了十多年八文錢,當時送光宗過去還給他便宜了百文,結果這狗東西黑心腸爛肚子的和他那個娼婦婊子媳婦一起刻薄我家光宗,不給吃飯不給喝水,還讓光宗洗衣刷完劈柴倒尿壺……”

    劉花香說著傷心,擦著淚說:“不怕大家笑話,我們夫妻這麽多年,村裏人人都知道貼著三房,可如今老倆口說我們不孝順,送便宜糧還送出不孝來了,那惡人黎三還要告官,這是想讓光宗坐牢啊,當小叔的這麽毒害侄子。”

    “衙役都過來了,我們倆親眼見的,要不是跑的快,光宗就沒爹娘了。”

    “我的命怎麽這麽苦,攤上這麽個惡毒小叔子,都分家了,還占盡了我們二房便宜,光宗就拿了他二十文錢,就二十文啊,這一家子歹毒的想害死光宗,害死我們二房一家……”

    村裏人可沒聽過這樣的事情,就算兄弟鬧不愉快起了齟齬,那也沒有說要送親哥吃牢飯的,更別提黎二一家過去真是貼過去送了不少糧食的,這可真真歹毒的不成。

    “當初分家時,你瞧著倆老的就知道了,偏心偏成這樣,恨得黎大牙癢癢,要不是因為供小的讀書,周周阿爹也不可能就那麽去了。”

    “可不是嘛,隻是沒想到光宗好歹是個男娃娃,也是黎家正經孫子,怎麽當老的就能做成這樣。”

    “兩老的跟小的吃一鍋的飯,不偏小的難道還要偏黎二?”

    “那也不用送二房一家吃牢飯啊,太狠毒了。”

    這倒是。二房對著黎大疏遠,那也是想抱三房大腿,對三房那真是沒話說,村裏就是平日瞧不上劉花香的人都說不出二房對三房不好的話。

    可這樣的好,十來年的稻米,黎二還是親哥。種種加起來,村裏老人聽了都要歎氣,說府縣的黎三心思不正太毒了,別管他掙幾個錢,這樣的人根是壞的。

    二房的事說了也沒半個多月,開春雪化了,村裏人沒時間聽熱鬧了——要幹活做肥料,給旱田上肥。

    旁人家的笑話聽聽就過了,自家地裏的莊稼收成才是緊要事。

    黎大家院門白日敞開,旱肥料是簡單,但村裏人第一次上有心細拿不住的就愛跑黎大家看看,看黎家父子倆怎麽做。上門學手藝,那可不能空著手,就帶一顆菜,幾個蛋,都是個好心。

    貴的黎周周也不收,像是地裏種的白菜小青菜幾顆蛋收了就成,還不收第二遍。

    黎大家在村裏口碑又上升了,尤其跟前半個月黎三告親二哥坐牢這事比,那黎三就不是個人。沒事大家夥罵一罵黎三。

    劉花香特愛聽,上肥上累了就要罵黎三,罵完幹勁來了。

    東坪村顧四家也開始上旱肥料,不過顧四做的馬虎,有些不信真成。

    等上完旱田的肥料,還沒歇多久,全村從大棗村開始拉石粉,趁著春天天氣晴朗開始做水田的肥料,這一做就到了五月初,肥料做完了,水田開始清理,然後插秧種稻米了。

    整個上半年沒咋停下來,見天的忙。倒是村口的王阿叔家不用忙——他家沒水田。過年賣豆腐倒是掙了些,可也買不起一畝水田。

    王阿叔羨慕人做水田肥料,下半年都是好收成。村裏人勞累了半年,這會捶著腰,嘴上說:“誒喲今年出了年開春到現在就沒咋停,你家也還好,十畝旱田夠吃夠忙就成了。”

    說是累,可臉上都是笑,累怕啥,就怕一年到頭地裏沒啥收成。一想到去年黎大家的糧食賣的錢,村裏人上肥料時可有勁兒了。

    “現在王二狗走了,攢攢錢過幾年買幾畝水田也成,正好小田長大了也能幫得了地裏的活,不然現在就算是有水田,一畝兩畝還能使,多了難不成靠你斷了手的公爹?還有你那個隻會喊身子不利索的婆母?”

    “小田如今身子骨也弱,也下不了地,隻能再等幾年瞧了。”

    村裏人也看出王阿叔臉上羨慕,好心腸的寬慰,說的也是實情。地裏活勞起來,成年男人都累,更別提現在九歲的小田了。

    “我瞧著小田乖巧孝順也能坐得住,要是能有黎二那關係送府縣當個學徒,學個別的本事,不比在土裏刨食強。”

    “那糟心爛心腸的黎三親侄子都刻薄,你還想他幫小田?想啥呢。”

    “沒,我是說小田這身子骨其實要是有門路學個手藝輕巧點好。”

    過年時,小田又得了風寒,家裏藥罐子藥味不斷,住得近的都唏噓,替王阿叔的日子發愁,以後得咋過啊,不頂事的公爹,整天躺著不幹活的婆母,還有個藥罐子小田。

    王二狗死的幹淨,王阿叔日子也就是比以前好一些些。

    “伯娘說笑了,我們家哪裏有什麽門路。”王雪嘴上說,心裏卻有個念頭動了幾分。

    “咋沒有,你不是會做豆腐嗎,其實去鎮上賣豆腐也好。”

    “別瞎說了,去鎮上不租院子啊?啥都要錢,要是入了商籍,那以後可不好使了。”

    幾個嬸子阿叔閑聊,也沒真往王阿叔會動心思想。王雪是動了點心思,可一聽入商籍就猶豫,沒幾天,等插秧地裏忙完了,王雪拿了塊豆腐去黎大家。

    院子門開著,堂屋的桌子擺在院子裏。

    黎周周見王阿叔過來,倒了茶送過來,兩人就在院子聊天,路過的人一眼能瞅見院子裏啥情況,不會亂嚼舌根。畢竟王阿叔現在是寡婦。

    “周周,顧書郎有空嗎?我有事想問問顧書郎。”

    黎周周沒應承,而是說:“阿叔你坐著等會,我去問問相公得不得空。”

    “好,成。”王雪站起來見周周進了堂屋才坐下,他抱著茶缸也沒喝,有些拘束的摸著缸子。

    這東西他知道,黎家先用,是顧書郎琢磨出來的,現在村裏家家戶戶都用茶缸,他家還是用的瓷碗,雖然豁口了,但也沒必要花錢再買,省著些。

    顧兆伏案寫策論,寫了半早上,有些卡,正從檢查,周周進了裏屋,顧兆便放下手裏的筆,“怎麽了?”

    平日裏他要是學習,周周很少進來的,怕打擾到他。

    “王阿叔說有些事想問你,問你得不得空。”

    顧兆站起來,左右動了動脖子,說:“正好鬆鬆筋骨,坐了一早上了,走一起出。”去牽老婆的手。

    黎周周有些不好意思,不過也沒鬆開。兩人出去,顧兆見王阿叔坐在凳子上光側影就能看出局促,過去打了招呼,一同坐下,讓周周也坐著聊。

    “王阿叔什麽事?”顧兆也沒客套,有話直說,說完就走,王阿叔估計還能輕鬆些。

    王雪說:“我想問,要是我去鎮上賣豆腐,算不算入了商籍?”

    士農工商,商人地位最末。大曆朝如今管的沒開國時嚴苛,那時候連年打仗,傷了根本,為了休養生息,大曆朝的第一任皇帝對商業打擊嚴重,各種稅目,製定了許多規矩,像是商人不能穿絲綢、不能穿精細的棉布之類,穿著顏色也不能鮮亮,還有出行不能坐人轎,隻能畜生代步。住的房子也有規製,門頭什麽樣,麵積有嚴格的要求。

    要是犯了,那就沒收家產,充徭役。

    那時候鼓勵種田,開墾荒地,稅率很低,農民可以免徭役,鼓勵生產,像是男丁五畝水田五畝旱田,因為男丁可以打仗可以耕種,女子、哥兒也獎勵田地。

    上一個皇朝,女子哥兒地位低下,生下來是沒有田地獎勵的。

    經過兩任皇帝時代,到了現在的康景帝,對著經商已經要求很鬆了。

    “小豆腐鋪子不算。”顧兆回答,“要是三代人連著做豆腐鋪子那就算,亦或者是豆腐鋪子做大了,買賣收錢的多,那也算。”

    王雪聽了有些急,“那我婆母之前做了,還有我在村裏也做了——”

    “王阿叔別急,你在村裏賣豆腐不算,要真想去鎮上做豆腐鋪子營生,小買賣的話,先去村長處做個登記,你在村裏有旱田,還是農籍,每年交夠糧稅就成。這樣去鎮上做買賣開鋪子也不用再交人頭稅了。”

    鎮上、府縣居住的百姓每年是要交人頭稅的。

    “那要是家裏沒人種田呢?”王雪問。

    顧兆說:“一,村長那登記掛停田。田還是王家的,隻是暫時不耕種,每年交十畝田最低的糧稅,你可以在鎮上糧店買或者來村裏收。”

    十畝田停耕的每年交的稅還要多。

    “應該有個兩石。”

    按照以前旱田一畝地一百五十斤的收成,十畝田就是一千五百斤,隻需要交七十五斤的糧稅就成。停耕後,十畝旱田就有硬性規矩交多少,算是懲罰。

    這已經比開國初的懲罰輕多了,那會要是農籍停耕做小生意,直接是有罪要拉去打板子,然後充徭役,或者罰糧。

    “二就是改成寧鬆鎮戶,以後隻需要交人頭稅就成。鎮上每年男稅三十文,女、哥兒稅十五文。不過要是改了戶,西坪村裏的田就要收回去了。”

    這也就是為什麽現在人很少有大浮動遷徙搬家的——除了戰爭、天災,不然真的故土難離,跟政策也有關係。

    百姓守住一方天地穩定耕種,國家才能安居樂意才不會亂。

    四處流竄那就叫流民,流民一起,就跟著就有山匪、草寇,國家就有亂的征兆。所以曆朝曆代皇帝都不喜歡流民亂竄,容易出事情。

    顧兆看王阿叔滿麵心灰意冷,說:“阿叔,你想帶著小田去鎮上賣豆腐嗎?”

    “倒、倒也沒這個想法。”王雪有些拘束,之前有丁點的念頭,現在什麽都沒了,打散的幹幹淨淨,他放了茶缸,起身說:“謝謝顧書郎了,不打擾了,我、我還有事——”

    嘴裏客氣話也說的顛倒三四的。

    “王阿叔先坐。”顧兆開口喊了人,“你是擔心小田身子不好種田吧?”

    王雪本來都要走,一聽顧書郎開的口,愣是又回來了,低著頭卷著衣口,說:“我也是前幾天聽人說學門手藝,讓小田當學徒,就動了這個念頭,小田年前又生了病,他身子骨弱,地裏真的幹不來,家裏也沒水田,就算攢著銀子能買水田了,可家裏種不來,眼瞅著明年小田十歲了,沒田沒屋。”

    “如今家裏十畝旱田,不怕你們笑話,開春上肥料,我公爹上了三四畝就不成了,我也想偷個巧,可他不幹了,難不成真要害地裏莊稼不上了?我不忍,就全都幹了,可幹了田裏的活,豆腐就做不了,一個人累死幹死,也沒啥指望。”

    王雪覺得日子太難了,以前王二狗在時他難,現在王二狗死了,依舊的難,“我就想去鎮上賣豆腐成不成,在村裏天冷了,天天做豆腐,三個月就能賺三兩多的銀子。”

    那就是三千文,每月一千文,一天賺三十三文左右。這應該是扣除黃豆成本,不然對不上。周周之前說,冬日裏豆腐賣的最好,隔壁村都有人來買,兩板的豆腐天天買空。

    開了春,豆腐買賣就不成了,王阿叔每天隻做一板,賺的少些。

    王雪是把家裏的底都交代了,“我想著賣豆腐好些,力氣活我來做,小田做輕省的,比下地好,離鎮上也近,看病抓藥也方便。”

    今年過年,小田風寒發熱,把王雪嚇壞了。雪天路封死了,去鎮上不容易,沒大夫,是真熬著守著等小田退熱。

    天下父母心。

    黎周周聽了心軟,看相公。

    顧兆給王阿叔算了筆帳,“去年我家旱田上了肥,十畝旱田一畝四石的收成,按著官價全賣出去是十六兩銀子,就算留一半糧食自己吃,也有八兩銀子。農閑十一月到過年後開春的三月,滿打滿算五個月,賣豆腐就按四兩銀子算,一年也有十二兩,除去你家看病抓藥開銷,扣個四兩,還剩八兩。”

    “這我還是算的鬆,對不對王阿叔?”

    王雪點頭,他家裏開銷沒那麽大,以前有王二狗吃食上費糧食,現在王二狗沒了,也吃不了八石的麵,再說還有黃米。

    “你去鎮上,一月賺的按一兩半算,有好有壞,咱們取平均,這樣算下來一年是十八兩銀子,院子要租,你做買賣不能小還要地段好,這樣院子是四五兩,平日開銷吃的、還有糧稅兩石,零零總總算下來,和在村裏差不多。”

    “不過好處是在鎮上,小田輕鬆,看大夫方便。”

    本來王雪聽差不多已經歇了心思,可顧書郎一說後話又有些心動,這樣猶豫糾結,下不定主意。

    顧兆也不說套話,真心給建議:“阿叔,你真擔心小田身體幹不了莊稼活,不如送小田去東坪村趙夫子那兒讀書。”

    “讀書?不成不成,我家供不起的。”王雪擺手,讀書可貴了。

    顧兆耐著心解釋:“不是正經考科舉,而是識字會寫會算就成了,這樣他學個一兩年,可以去鎮上或是府縣問書肆、藥鋪、醫館缺不缺人。”

    “你瞧,當年黎家三房同在西坪村也沒什麽關係門路,為什麽就在府縣能紮著根找了酒樓賬房做學徒?”

    因為識字且打工人啊。

    如今農家子要麽家裏不舍得花錢送孩子學字,要麽真送去了當然不甘心給人打工當學徒,都是奔著考科舉的。而書肆、藥鋪、醫館這些需要識字幹活的就比較稀缺很好找活,當然也有家族傳承,讓兒子、孫子幹活。

    但說句實話,但凡做了買賣,家裏有些積蓄比較富貴,是不願讓孩子在經商,都是供孩子讀書正經科舉。

    大曆康景帝現在規矩:商籍兩代可科舉。

    意思爺爺爸爸不成,輪到孫子就能正常科舉啦。

    “這樣王阿叔你可以繼續在村裏種田賣豆腐攢著本,等小田學成了去鎮上當學徒找活碰碰關係,他要是日後能有出路學成了,你也攢了本可以和兒子去鎮上或是府縣,若是他學不成,西坪村還有你不是?”

    “反正如今小田也在地裏幫不上什麽忙。”

    顧兆說完了喝了口茶,潤潤嗓子。他瞧王阿叔已經聽進去心動了,主要是小田這兒,豆腐手藝王阿叔自己一人能做,還不讓小田累著,那何苦把小田也搭進去學豆腐,浪費一個勞動力,幹點別的多好。

    “阿叔,你回去再想想,問問小田想法,要是成了,我可以引薦小田去趙夫子那兒。”

    王雪是真聽進去,他怎麽沒想到這個主意?

    當即感激的給顧書郎黎周周道了謝,回去走路上都在想,是啊,當年黎三沒法子科舉,黎家裏供不上,黎三也是自己一人出門去府縣說找活幹,那也是什麽關係門路也沒有。

    如今不用種田下苦力,一年就有二十兩銀子。

    他也不要太多,小田能掙個七兩八兩的就成了。王雪越想越是覺得成,還是顧書郎有主意聰明,回去也沒跟公爹婆母商量,而是和兒子小聲說。

    小田太想幫阿爹做活,給阿爹減輕家裏負擔,可他還小沒辦法下地太久,累了病倒,還要花錢,如今聽阿爹說讀書認字能去鎮上找活幹,便點頭說他一定好好學。

    之後王雪直接帶小田找到了顧書郎,一起去了東坪村趙夫子家交了錢。

    因為小田隻要認字,千字文百家姓這類基礎啟蒙,又不科舉,趙夫子答應的痛快,也是一兩銀子一年,不用給別的禮了。

    趙家想明年春想送趙澤試一試考生員,也就是考秀才。

    錢不嫌多,當然樂意。

    不過看在顧兆麵子上,趙家用舊的毛筆、廢紙便免費讓小田用,起初練字而已,隻求字跡端正、寫對就成。

    等西坪村聽到村口王阿叔送小田讀書時,又炸了一回。

    王家院子關起門來,王阿叔公爹婆母開始吵嚷起來,鄰居這會聽清,原來也不是什麽正經讀書,小田識個字,以後想去鎮上找活幹。

    也是,小田那身子板,下地也不好使。

    王家那倆老的還嫌一兩銀子學字也貴,說找活不用識字也成啊。鄰居心想:呸你的,鎮上搬貨卸貨的下苦力,人能要小田九歲的孩子?

    再說了,王家掙錢的營生那樣不是王阿叔來的?也幸好,王二狗死了後,王阿叔立起來了,錢還是王阿叔管,這倒沒錯,要真給了那倆老貨,父子倆可沒啥活頭了。

    村裏人看了幾回熱鬧,對王阿叔家裏的事也沒多大興趣,因為田裏麥子熟了,該收成了。

    沉甸甸的麥穗啊!

    今年村裏家家戶戶可都上了肥的。

    走在田頭,瞧見地裏莊稼,一張嘴都能笑裂了。

    好啊,今年可是個好收成。

    不敢耽誤,唯恐老天爺有什麽變故,早了兩天趕緊收。整個六月中,西坪村百餘戶,凡是家裏能下田的,都在田裏紮著呢。

    顧兆也沒讀書,跟著爹和周周割麥子,別提一回生兩回熟,今年他幹的也不覺得太辛苦——像去年那樣背過去那種。

    累還是累。

    家裏的騾子套上了車轅,顧兆割半畝,下午就去裝麥子捆拉回院子。

    後來收成黎二還過來問要不要幫忙,黎大給拒了。自從黎二和黎三一家掰了後,有幾次是想上黎大門重新交好,不過黎大沒給臉,以前怎麽處,現在還怎麽處。

    幾次下來,黎二也知道不可能。

    幾十年都疏遠了,黎二想好就好咋可能?

    村裏人都看在眼底,也沒人來勸和。勸啥啊?黎大也沒對不住黎二的地方,黎光宗夜裏摸回來還給煮了一缸紅糖薑茶——劉花香自己說的。

    黎大行的端,不落人口實,更別提如今村裏家家戶戶都得了黎大家恩惠,於情於理都沒人偏幫黎二,說一些‘到底是親兄弟不宜結仇’這種屁話。

    麥子收回來,村裏人是白天忙、夜裏忙,終於在月底收完、碾完、揚完去皮,七月初,家家戶戶今年麥子的收成就知道多少了。

    村裏人如今見麵,第一句話就是:“你家多少石?”

    含蓄點的:“你家今年上幾石的糧食?”

    家家戶戶都是收成好,也沒啥不能說藏著掖著的,高興的呲著大牙花子用指頭比劃,也有直說的:“一畝田你猜怎麽著,四石兩鬥啊,四石兩鬥,我種了祖祖輩輩的田就沒見過這麽多。”

    一畝地四百四十斤,那確實是好。

    黎大家差不多,也有個四百四五的樣子,跟去年一樣上兩石四鬥的糧食——多上了二三十斤。

    村裏其他人也是,連東坪村偷著懶的顧四今年田裏一畝也有三百多斤,收回來顧四嚇了一大跳,都不敢在村裏高聲張揚,怕被人眼紅鬧事。

    七月中送完了糧稅。

    登記的稅官到西坪村時,特意點的仔細,一一核對,心裏大驚,今年西坪村送的糧家家戶戶都是翻了翻的。

    可見不是個例。

    再等幾個月稻米下來了——

    這可是大功勞,指不定府尊要往上動了。稅官心裏激動,他是第一個發現上報的,這份功勞自然少不了他的。

    再等等。

    送完了糧,家家戶戶是沒停歇,不敢停——咧著嘴笑的高興,也不覺得勞累,歇啥啊,趕緊幹,把三四月做的水田肥料先給水田上完了,這下才是賣糧。

    賣完糧換了銀錢,最近村裏小子、哥兒、丫頭手裏、兜裏都揣著一塊飴糖吃。田氏更是找了媒婆給大牛張羅媳婦,說:“先讓媒婆瞧著,好好給大牛踅摸個好的,等稻米收了,農閑時候我家還要蓋屋,到時候請村裏人來吃席,順的話,明年開春就結婚。”

    可算是安排的頭頭是道。

    兩樁大喜事,蓋屋、娶媳。

    黎大家隔壁的王家也要蓋屋,也是等十一月農閑。顧兆抽了個空去了一趟十裏村朱秀才家,撲了個空,今年朱秀才農假沒回來,因為明年春闈朱秀才試一試考舉人。

    府縣官學放假,也可以不用,留在官學讀書。朱秀才沒回來,他家裏的田地都是父母妻子幹的,不過才半年時間,朱秀才雙親蒼老許多,腰也壓彎了,明明才二十出頭的妻子,看著像是三十多歲。

    顧兆放了禮,心裏由衷希望朱秀才明年能中。

    十月,稻米熟了,水田能收成了。

    西坪村家家戶戶又忙碌起來,去年沒上肥的今年可是全都上了,心急的等不住,先收了一畝田,上了稱一瞧。

    “五、五、石?!”

    “爹,咱家的稱是不是壞了?咋就五石糧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