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村中閑話32
作者:路歸途      更新:2022-07-13 21:44      字數:8105
  第32章 村中閑話32

    黎家買了騾子,黎周周和杏哥兒還是走著去鎮上。

    兩人要買的東西都不是什麽沉甸甸的,布料、棉花,背著筐,走路過去也輕便。到了鎮上,直奔布料店,杏哥兒給元元選了一塊大紅色的布,說:“這個好,喜慶。”

    “你要不也選塊紅色?”杏哥兒給黎周周出主意。

    黎周周搖頭覺得不是特別好,紅色的布,小孩子、成親的新娘新郎穿好看,平日裏他覺得太招搖了,老人家不耐穿。

    店夥計聽兩人對話,抽了一匹紫色的布。

    “你瞧瞧這塊咋樣?”

    黎周周:“能摸嗎?”

    “可以。”店夥計扯著一頭拉開讓客人上手試試,一邊說:“這一匹是前幾天才拿回來了,府縣賣的特別好,老太太都喜歡這個顏色,你比劃比劃,這顏色不暮氣,要是給老太太做襖子特別好,保準老人家會喜歡。”

    黎周周上手摸了下,比那塊紅色的要軟一些,肯定要比紅色的貴。杏哥兒也放下手裏紅色的布,去摸紫色,誒呀的喊:“這個好,軟,應該不便宜吧?”

    “二位好眼光。”店夥計先誇了聲,然後說:“這塊比紅色的貴個五文,你們要是給老太太做短襖,一丈保準夠了,富裕的還能做條抹額,老人家年紀大了,戴著抹額免得風吹頭痛,這一套多好看。”

    店夥計說的貴五文是拿尺說的,一尺貴五文,一丈算下來就貴了五十文了。

    杏哥兒聽完就把手裏的布放下來,跟黎周周說:“也太貴了,我瞧紅色的也成,再不濟那塊靛色的也好,你嫌色不好了,回頭繡些花樣上去不也好看吉祥。”

    “也是。”黎周周點頭。

    店夥計一聽兩人這是不想買貴的,便趕緊說:“你們要是誠心要,真喜歡了,再給讓一文錢。”

    “兩文。”黎周周開口,臉上表情看不出喜好,目光移到靛色那塊,說:“不然你還是給我拿靛色的。”

    店夥計:“讓兩文你要這塊?你要了,我就給你裝。”

    “那裝吧,要一丈,靛色的要兩丈,還有黑色的兩丈。”黎周周說。

    店夥計聽客人要這麽多,頓時喜笑顏開,讓兩文也在老板說的範圍內,不過再低就不成了,如今客人還買了這麽多,當下麻利給拿布。

    杏哥兒吃驚說:“你咋買這麽多?”

    “爹身上襖子穿了三年了,都要裁布做衣了,就都買了一起做。”

    杏哥兒不用問,那兩丈的靛色布準是買個顧書郎的。等店夥計裁了布,黎周周還買了一些紅線,回去打算在短襖上繡上福字。結了賬,兩人又去買了棉花,背著筐,買了些糕點、糖,這才往回走。

    剛出了鎮口,沒走多少,聽到後頭趕牛車聲。杏哥兒嘴上還說:“我聽著怎麽像我爹的聲。”

    一回頭還真是,遠遠的路上,黎二架著牛車,劉花香坐在後車裏,前幾天跟著一起去的黎光宗不見影。

    “前頭真是杏哥兒,還有黎周周。”劉花香拍男人。

    黎二把牛車趕停了,笑嗬嗬說:“你倆去鎮上啊,快上來捎你們一起回村。”

    杏哥兒不客氣,卸了背筐放牛車上,拽著周周上牛車,說:“有啥不好意思的,上來吧。”

    “我就走吧,別累著牛,東西放車上就成。”黎周周說。

    誰知道二嬸特別熱情,拉著黎周周坐上車,自己下來說:“我坐了一路了,正巧累了,我走走,你和杏哥兒坐車上歇會。”

    “對。”前頭黎二也從牛車上跳下來,拉著牛繩。

    劉花香確實是坐了一路腰疼背酸的,這會慢悠悠的走著還舒坦,臉上自見了杏哥兒黎周周笑就沒停下來,這會走在牛車旁,高高興興的說:“我家光宗留府縣了。”

    “我就說怎麽沒見光宗。”黎周周搭了句話。

    前頭黎二回頭裂開嘴笑的一口牙,“你們小叔說光宗伶俐,放他那兒教光宗算賬。”

    “對,到時候也不用種莊稼這麽勞累,光是坐在那兒扒拉扒拉算盤珠子,一年就有二十多兩銀子呢。”劉花香接話。

    杏哥兒就說怎麽回來鋪蓋卷沒了,估計是跟光宗一樣擱府縣了。

    黎周周知道二嬸二叔高興,當然捧場,“那可好,清閑還賺的多。”

    “可不是嘛,光宗打小就機靈,四五歲膽子大的就敢爬樹……”

    之後劉花香說了一路,進了村,更是逢人就學,她家光宗留府縣了,不回來了,跟著小叔子學算賬,以後就是府縣人,村裏人便羨慕高聲說劉花香有福氣,以後光宗發達了接了老子娘去府縣享福咯。

    比起黎周周那一兩句的搭話,還是村裏這些阿叔嬸子說的話更戳劉花香的癢癢,頓時笑的牙花子都出來了,當天沒做飯,聽著村裏人吹捧比吃什麽都強。

    杏哥兒也高興,光宗要是好了,他娘家也是立起來,在婆家更自在說話也能高聲幾分。

    還沒過夜,黎二家的黎光宗留府縣學算賬這件事,就吹的村裏家家戶戶都知道的差不多了。

    人人都說,難怪黎二往府縣送了那麽多年糧食,敢情在這裏等著,糧食沒白送。自然就提起以前黎家那些老事、破事,不過以前說都是可憐同情黎大,覺得黎大力氣再大也追不上府縣那位小弟,更是連黎老二都不如。

    黎二還買了牛。

    可如今不同了,說歸說,對黎大可沒當初對弱者的同情,而是說人黎大家日子也好,就今年十畝水田賣出去多少,更別提旱田,也買了騾子,一年不比府縣那位少。

    黎大還會劁豬殺豬。

    黎大家的院牆青磚大瓦房也敞快,多好啊。

    在府縣扒拉算盤珠子就那麽好扒拉,你瞧瞧鎮上的鋪子,凡是請了店夥計的,對著老板也是大氣不敢喘一聲,不如自家田裏日子痛快。

    如今有了肥料,收成好了,稀罕啥府縣?

    然後話題就拐到了明年自家田裏收成,一想到黎大家今年收的,明年他家裏也能收這麽多,睡覺都能笑醒,還羨慕啥府縣的黎正仁。

    黎周周對著光宗留府縣也沒啥羨慕心思,吃過飯洗漱完,正在被窩央著相公明早給他寫個福字,“給阿奶做短襖,我做個對襟,左右兩側合起來就是個福字,相公你說好不好?”

    “好啊。”顧兆能想來,誇讚說:“周周你好聰明啊,不過來得及?你別太趕了,不成袖口領口繡些祥雲圖案也成。”這個簡單。

    黎周周笑說:“還有十來天呢,如今家裏也沒啥農活,我就做個短襖繡個福字,可以的。不過相公說的好,領口袖口加點祥雲樣應該更好看。”

    顧兆:……

    他本來是想老婆偷個巧的。

    “那家裏喂雞喂豬我來。”顧兆拉著老婆手,緊跟著撒嬌,“好嘛好嘛好嘛,兆兒好想喂豬喂雞哦~”

    黎周周被相公這副模樣逗得不成,笑的雙眼彎彎的像月牙,說:“成,那都交給相公了。”心裏想,他把豬草割了,早上雞窩豬圈都打掃幹淨了,相公隻給喂個食也成。

    第二天一大早,黎周周起來,燒水,米粥熬在鍋裏。

    今年家裏留稻米多,新下來的米很香,相公喜歡吃這個。黎周周做飯時,白米多,黃米就少了,反正夠吃了。

    以前黎家就黎周周和黎大,青磚大瓦房院子還沒蓋起來前,父子倆一年到頭鍋裏不見白米,吃的都是黃米飯,稻米全賣了。後來院子蓋起來了,十畝的水田也留個兩石父子倆吃,都是吃雜糧飯的。

    今年是最多的。

    白米粥熬出米油來,野菜拌一拌就著吃很香。

    黎周周趁著功夫將後院雞窩、豬圈掃了,糞都倒進做旱肥的坑裏收著呢。顧兆也醒來了,洗漱後,豬菜、麥麩用開水拌好,拎著桶去後院喂豬。

    家裏一頭大的一頭小的,大的爹說再等等就殺了。

    幹完了活洗過手,一家人坐堂屋裏吃飯。熬出米油的白米粥,黃米的影子都瞧不見,野菜焯水後用鹽、醋,燒熱的豬油淋上去,清爽可口。

    “好吃。”

    顧兆捧著粥碗幸福一臉說。

    黎周周笑說:“今年米夠,改明燜個幹飯,我不放黃米,咱們就吃新糧。”

    “燉半隻雞。”黎大提。

    黎周周說好。

    吃完飯,收拾好。黎大說他去割豬草,撿柴火,讓兩人各幹各的事。黎周周便拿著竹簸籮,裏麵放著針線、剪刀、布去杏哥兒家找王伯娘做短襖,顧兆在家看門看書。

    黎周周到了杏哥兒家,院子門敞開著,裏麵人也是剛吃過早飯,見了黎周周都是和顏悅色的打招呼,杏哥兒婆母見黎周周帶著東西過來,說:“你等等,我去拿件我的襖子過來比劃下。”

    等做的時候,王家男人還把堂屋的大桌子搬到院子裏了。

    杏哥兒、杏哥兒婆母、黎周周一起做衣服,大嫂許氏在旁邊看著,偶爾幹個自己活。許氏過日子細發,家裏一雙兒女,衣服是緊著穿,能打補丁的就打補丁,短了小了拆了,添些別的地方拆下來的布,反正兩孩子的衣服沒咋見過新的。

    以前杏哥兒婆母誇許氏會過日子,如今看大孫子孫女穿的,雖然是幹幹淨淨的,可補丁套補丁難免的寒磣,便說:“老大媳婦,今年收成好,我給老大銀錢給了一兩半,多了半貫,趁著有時間你也去趟鎮上扯塊布,給倆娃娃作身新衣裳。”

    “娘不用了,他倆衣服還有夠穿。”許氏不想費這個錢。

    杏哥兒婆母心裏不愛,但黎周周還在這兒不好多說,回頭跟老大說說吧,她還能像黎家老兩口那樣偏王石頭,以後分家刻薄老大不成?

    以至於許氏現在就過的摳摳縮縮的,防著她不成?

    村裏婦人、待嫁的女孩都是上麵短襖下麵裙子,因為要幹活,裙子一般做的短一些露出個鞋麵,短襖也是斜頸的多,對襟的少。

    黎周周見鎮上老太太穿對襟,好看。

    “這塊布好。”杏哥兒婆母一摸就知道好東西。

    杏哥兒說:“比我給元元買的那塊還要貴三文錢,周周對他相公阿奶真好。”

    “那是周周孝順,是個孝順孩子。”杏哥兒婆母說。

    黎周周是哥兒,從沒做過女式的短襖,得了王伯娘指點,怎麽裁剪、怎麽打樣,王伯娘還說人上了年紀就不愛穿掐腰收腰的,那成什麽話,穿出去讓人笑話,說老來愛俏,要穿寬一些。

    做起來也快,一上午時間裁好了。

    黎周周說東西放杏哥兒那兒他就不拿回去了,等中午吃了飯,下午再來。杏哥兒婆母先一口答應,“就放這兒,放心伯娘給你看著,不會丟一根針的。”

    “謝謝伯娘,我信伯娘。”

    黎周周回家做飯,水缸也滿了,爹還沒回來,那就是相公去打水了。

    “相公,你早上去打水啦?”

    顧兆聽門口動靜出來看,見老婆回來了,表功說:“我乖不乖?”還把腦袋湊過去,讓老婆摸摸。

    黎周周笑著摸相公腦袋,誇說乖。

    “我打了一半,村裏叔伯幫我拿回來的,我說不用都不成。”

    “相公好,大家都喜歡的緊。”黎周周自然說。

    顧兆卷著袖子,跟周周進灶屋,他坐在灶膛燒火,說:“不是我好,是地裏莊稼好,家家戶戶手裏鬆快了,人也和善起來,見誰都是三分笑。”

    “好像是,今年秋裏,村裏阿叔阿嬸串門磕牙臉上都帶著笑,吵嘴的都少了。”黎周周仔細想想是,一邊洗手和麵,中午簡單吃點麵條,一邊說:“我早上去杏哥兒家,遇到了王嬸,她還跟我打招呼。”

    王嬸因為十文錢爐子的事,背地裏說他,黎周周其實知道。但這種事情,黎周周不罵仗,隻能遠著些,沒想到王嬸會主動打招呼,雖然看著不情不願有些別扭。

    “她家五畝水田,稻米堆著換成了錢拿手裏,還要衝你擺臉色,那別怪村裏人說她了。”顧兆說的自然。有句話叫窮山惡水出刁民,不說絕對,但也有幾分道理。

    小時候他在福利院,裏頭孩子多,吃的穿的都緊缺,靠社會善心人士捐助,幾個孩子為掙個玩具、多吃口肉都能打起來。後來他靠國家資助上了大學,其他幾位同城打工上班的聯係上說一起吃飯。

    以前為掙小玩具動手的,那次聚餐上特別和氣,還掙著搶著買單。

    主要是窮。

    “不過咱們還是離王嬸不近不遠客氣處著就成。”顧兆說。

    窮也有窮的有骨氣的,也不能什麽都賴在窮上。黎家當年的境況比隔壁王嬸家還要窮,一間茅草屋,旱地不出糧,父子倆青黃不接時就餓肚子,可也沒貪過誰家小便宜,有那種心思。

    當年伸一把手的情誼,黎大一直記著,有啥的順手就能幫。

    給人家殺豬都少要一些下水。

    黎周周也記著王嬸在他小時候幫過他,顧兆敢打包票,要是燒爐子是黎家父子,王嬸來買,那絕對是便宜十文的。

    “我知道相公。”黎周周醒著麵團,開始摘野菜,拿著個下麵條鍋裏,在別人麵前,黎周周可能不會說這種落人口實的話,在自家相公麵前沒所謂,他知道相公站他這邊的,說:“我覺得王嬸心胸小氣,也幸好水田肥這次好使。”

    不然的話,王嬸更記恨了黎家,不知道要做點啥。

    雖然村長說好壞都自己受著擔著,但人家心裏恨黎家,偷偷摸摸的搞點壞,村長還真能鬧大了動村法不成?

    小人難防,尤其是鄰裏,所以對這王嬸就遠著些不咋打交道就成。

    黎周周鍋裏下麵條,黎大背著一筐豬菜,手裏拎著兩捆幹柴火回來了,顧兆給爹準備了熱水洗洗臉和手,正巧能吃上飯。

    吃過飯,黎大也不閑,在家裏待不住,還是往山腳跑多撿柴火。他家哥婿身子骨弱,進了秋冬要喝湯,還要燒爐子,都是廢柴的。

    黎周周便去杏哥兒家做衣裳。

    早上裁剪好,下午黎周周便開始給對襟胸前繡福字,幹繡活前還洗過手,一針一線的,做的又快又好。

    這福字簡單,顧兆字也特意寫的圓一些飽滿。

    老人瞧著指定覺得好,有福氣。

    黎周周花了四天繡好的,杏哥兒婆母瞧著說好,圓圓潤潤的一看就能帶來福的。杏哥兒便說娘喜歡,改明他去鎮上也扯塊布,給娘繡一件短襖。

    “花那個錢幹啥,我又不過壽。”杏哥兒婆母嘴上不要心裏是高興。

    後來黎周周給袖口領口繡祥雲,杏哥兒便問黎周周買了塊靛色的,也給他婆母做了件對襟襖子,說是當新衣,按照黎周周做的款式來,也繡了福字。

    杏哥兒婆母嘴上嗔怪杏哥兒花錢破費了,可心裏愛著呢。許氏一瞧,可能有了緊迫感,沒幾天,黎周周這邊短襖塞了棉花,開始做盤扣,許氏去鎮上也買了布回來,說給婆母做裙子。

    簡直像是打擂台。

    幸好黎周周的短襖做好了,說不打擾,抹額他回去做也成,端著竹簸籮趕緊回家。

    “別是我做短襖惹出來的事,讓杏哥兒和他大嫂不睦了。”黎周周還挺忐忑,跟相公學。

    顧兆給老婆揉手,說:“隻剩抹額了,你別熬壞眼睛,白天在做。”然後才說:“我雖沒怎麽和堂弟公爹婆母打過交道,但聽你說,王家掌家的麵上還是不偏不倚的。”

    每年收成賣了銀錢充公,王家老兩口還給大房二房發零花錢,一年各一兩銀子。小家手裏有錢,不至於給孩子買根線都要看婆母臉色伸手要錢。

    杏哥兒婆母把中饋捏的死死的。

    “咱家給了免費的肥田法子,現在村裏人見了咱家人都和和睦睦的,再加上光宗留府縣了,幾層關係,堂弟婆母對著堂弟親近一些,你都瞧出來堂弟大嫂怕她婆母偏心,她婆母指定也看出來了,沒準借著做衣服的機會敲打許氏。”顧兆給老婆寬心。

    黎周周聽相公的,心裏踏實不少。

    “還是咱家好,人少簡單沒那麽多矛盾,主要是有什麽說什麽。”顧兆真心實意說。

    不然過日子真成了鬥心眼了。

    果然沒兩天,杏哥兒來黎家玩,黎周周難得主動提起來,問沒惹出什麽事吧?杏哥兒噗嗤笑說:“你一走,我婆母就說成啊,那你給我做條裙子,不然我穿二房的襖子,不穿大房的裙子,你還覺得我偏心二房。”

    許氏當場臊的說不出什麽話,那點小心思被婆母看穿。

    “後來呢?”

    “我做襖子也是話趕話,糊塗的就說出去了,其實還是有點心疼我買的布和棉花錢,現在大嫂做了,我心裏舒坦了。”

    杏哥兒想不能單他一人出錢出力,也得讓大嫂出一回。

    沒事就成。黎周周徹底是寬心了。

    到了月底,鐵蛋又跑來一次說明個兒家裏擺席。十二月初,顧兆和黎周周便帶著禮去了東坪村。

    蓋屋落地的禮是一塊糖一壇子酒,用紅紙包了二十文錢。這算是很不錯很體麵的禮了。給顧阿奶過生的禮是黎周周親手做的短襖、抹額,孫子輩孝敬錢給包了三十文。

    酒席自然是擺在顧四家新蓋的院子裏,熱鬧。

    黎周周和相公進了東坪村,順著路找過去,嶽家大變樣了,中間的堂屋左右各加蓋了兩間,灶屋、糧庫也是,這邊用的黃泥牆搭著瓦片屋,正屋是青磚瓦房。

    不過因為中間的屋子老,有些舊,兩邊新蓋的格外新,看上去就不是很利索。這會院子中間擺了七八張桌子,旁邊臨時抹了個泥灶,用來燉肉炒菜上席麵。

    黎周周和相公進了屋,先把禮送過去。

    李桂花接了籃子和紅包紙,眼神還瞅著顧兆手裏拿的包袱,不知道裝了啥,鼓鼓囊囊的一大包。

    “這是送阿奶的生辰禮。”顧兆當著村裏人麵說。

    李桂花便訕訕笑,收回目光,說:“對著呢,你阿奶還在大伯家,一會接過來一起吃席。”

    “那我和周周去大伯家。”

    “去吧去吧。”李桂花客客氣氣的笑,等黎周周顧兆一出門,先拆開紅包,一瞧有二十文,籃子裏還有糖和酒高興的不得了。

    顧大伯家不遠。

    院牆是矮的一米多高,顧兆和黎周周身高足,一眼就看見大伯娘朱氏正搭晾洗衣裳,不過瞧著神色不好,像是生氣。

    朱氏能不生氣嘛,本來顧四家蓋屋要擺酒席,李桂花非得拉上她家,顧四說他娘六十生日,不然大哥咱兄弟合起來擺酒席,我家是蓋屋,你家是給咱娘祝壽。

    顧大就同意了。

    朱氏氣的是,他們家也掏了一半酒席錢,現在酒席擺顧四院子裏,場麵話、人情全讓顧四做了,她婆母說顧四兩口子的好,想起來她的生,給她過壽如何如何。

    結果呢?

    她婆母是十一月尾的,愣是拖了幾天到今天擺席。

    因為顧四查了黃曆,說今個日子吉利。她婆母之前逢人就說顧四好的那些話,現在咋不說了?

    朱氏心裏解氣,同時也生氣,她家白花了銀子給顧四做排麵了。

    聽到院子門口有動靜,朱氏開了門,看是顧兆帶著哥兒黎周周上門,對著顧四一家正窩火,朱氏難免麵上沒多少熱情,招呼兩人進屋,老太太就在屋裏。

    顧阿奶坐在炕上,長籲了一口氣。

    以為小兒子真實心實意的想給她過壽呢,沒成想——

    “阿娘,兆兒和周周過來看你了。”朱氏說話。

    顧阿奶回了神,就看見推門進來的孫子,眼裏沒別人了,頓時眼淚婆娑說:“誒喲我的兆兒,你可來看我了。”下了炕,又是欣喜,拍怕孫子胳膊,看了又看,“高了,結實了。”

    “阿奶,都是我不是,怕您生氣,一直沒敢過來。”顧兆扶著阿奶坐好,拉著周周說:“阿奶,這是我家周周。”

    黎周周緊張,叫了聲阿奶。

    顧阿奶剛見孫子是真的滿肚子話到了點,隻能先借著哭一哭,如今緩過來了,瞧著孫子旁的哥兒——不像個哥兒。

    沒半點哥兒樣子。

    要是以往顧阿奶肯定不樂意黎周周,要說些什麽,但這次過生,被小兒子傷了心,她心裏也知道老大、老大媳婦生了埋怨。這會想開了,兆兒以前是她疼愛的孫子,如今入贅到了黎家,她也跟著老大過,那就不能再偏著四房了。

    “好好,好孩子。”顧阿奶嘴上說。

    顧兆聽出來是客氣話,不過客氣話也好,免得阿奶說些讓周周難過的話,把禮拿了出來,旁邊朱氏一瞧還是一件新襖子,不由心裏咋舌,這禮可重了,做這個得費不少錢的。

    “娘你瞧,料子好,還是件新衣裳,一會去吃席就穿這個吧。”朱氏說。

    顧阿奶說:“不折騰了,又不是鎮上富貴老太太,就村裏一個老太婆子,過什麽壽,我不想去了。”

    “這哪成,錢都給四弟了,不去不就虧了。”朱氏說話快。

    這話說完,顧阿奶臉上也沒多餘表情了,還歎氣。

    黎周周見這種情況先看相公,咋辦?咋回事?明明是阿奶過壽怎麽不高興了?

    顧兆先拍了拍老婆手,意思沒事。他在家就愛衝老婆撒嬌,這會哄老太太,笑眯眯撒嬌說:“阿奶,別不去啊。”手裏接過短襖抖開,“您看,這襖子對襟的,鎮上老太太這麽穿,可好看了,咱們村,您老是頭一份吧?旁的老太太可都沒有。”

    “這福字還是我寫的,周周花了好大工夫繡的,您在瞧這抹額……”

    顧兆是嘴上抹油,一會會就把老太太哄的高興了。

    主要是村裏老太太頭一份的襖子。

    顧阿奶皺巴巴的手摸著短襖,又摸摸抹額,短襖上還繡著字,真好啊真好,“這顏色也好,村裏我還沒瞧誰穿過。”

    “我買的時候,店夥計說是府縣才進來的貨。”黎周周答。

    “府縣的?”顧阿奶來了精神,越看短襖越好看。

    旁邊朱氏早都看直了眼,她就是嫁給顧大那天,也是紅布短襖穿上,也沒繡個花,這會婆母的短襖上胸前是福字,袖口領口還有繡花樣,真真的精巧漂亮,眼底羨慕,嘴上說:“阿娘你上身試試看,四弟那兒熱鬧,一會穿出去,可不得有麵子。”

    顧阿奶這會沒有不想去吃席過壽的想法了。

    “換上換上,你把我那件前兩年做的新襖裙拿出來,黑色那條。”顧阿奶指使著大兒媳給她拿襖裙。

    顧兆和黎周周便去外頭等了。

    裏頭朱氏給婆母穿戴好,抹額戴好,不用朱氏誇,顧老太先從大兒媳的臉上看出了她穿著好看,這幾天窩在胸口的氣一掃而空,精神抖擻的腰杆子都直了。

    “走走走,去顧四家,咱們過壽,把娃兒都叫上。”顧老太爽快說。

    等到了顧四家,顧老太可是逢人就說老大給她過壽,掏了一半的銀子,誇大兒子大兒媳孝順,又說她這襖子抹額是孫子顧兆和黎周周帶來的禮,是黎周周親手做的。

    “周周對兆兒好我現在是心裏放心踏實了,按理說兆兒入贅,現在成了黎家人,今個還帶了厚禮,這襖子費不少錢,你瞧瞧這花樣,都是孩子想著我,兩人孝順啊。”顧老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