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村中閑話21
作者:路歸途      更新:2022-07-13 21:44      字數:7649
  第21章 村中閑話21

    東坪村兩大姓,顧、趙。

    教顧兆的夫子就姓趙,是如今東坪村村長的遠房堂叔,因為有功名在身,可免五十畝田稅,村長家的三十畝田就掛在趙夫子名下,免得稅收。

    趙夫子膝下一兒一女,女兒早已嫁出去,兒子也讀書,隻不過不是讀書的料,如今趙夫子專心培養孫子。

    “……我讀書的時候,和夫子兒子一起念,他虛長我八歲,才考上童生,我第一次試院試時,他已經不考了。”

    “趙夫子家中隻有十畝田,靠他兒子趙銘打理,夠一家幾口的一年吃的,生活上的開銷全靠趙夫子收的束脩,隻是如今他年歲漸高,村中很少有孩子送過去念書。”

    顧兆牽著周周的手,一路積雪,兩人走的很慢,正好說一些夫子的事。

    “相公十歲就中了童生嗎?”黎周周算了出來。

    顧兆嗯了聲,原身十歲中了童生,當時在村中也風光了一陣,小神童的名號都叫了出來。可能也有傷仲永的關係,後來原身就疏於學。

    到了東坪村,趙夫子家在裏頭,位置清靜有些偏遠。顧兆特意繞了下,從田地那頭進,直接避免了村口,繞到了趙夫子家。

    趙夫子家院子和村裏其他院子看上去沒太大區別。黃泥院牆,兩扇黑色木門,門上貼著對聯,紅底黑字,字體略板正一些。

    應該是趙夫子八歲的孫子寫的。

    顧兆抬手敲門,裏麵有婦人聲:“誰呀?”

    “師娘,是我顧兆。”

    腳步由遠及近,咯吱開了門。婦人挽著發髻,別了一根銀簪子,收拾的很幹淨利落,一見顧兆,笑著說:“是兆兒啊。”目光又轉向顧兆身邊的黎周周。

    顧兆當即介紹:“是顧兆妻子,黎周周。”

    雖然周周是哥兒,但在正式場合,介紹妻子更尊重。

    趙師娘一聽也明白過來,欣慰笑笑,招呼兩人進。黎周周來時就有些緊張,聽相公說夫子為人嚴肅,倒是師娘為人和藹很好說話,一見果然如此。

    “師娘好。”

    “好好。進來坐,怎麽還拿東西了,客氣了。”趙師娘也沒推辭,接了籃子放灶屋,回來端著茶壺茶杯,給二人倒上了茶。

    沒一會趙夫子出來,五十多的人,穿了一身將洗幹淨有些發硬的夾棉袍子,人身消瘦,背脊挺直,臉上神色嚴肅,兩側顴骨高,兩頰深陷,沒什麽表情。

    黎周周瞧著就覺得緊張。

    顧兆先和夫子打了招呼,黎周周也跟著叫了聲夫子。

    趙夫子沒看黎周周,而是問顧兆上門有什麽事。顧兆深知這位夫子為人固執,甚至有些古板,以前就愛板著一張臉,如今他做了上門婿,趙夫子是瞧不起上門婿的,心裏可能覺得他丟了讀書人的臉。

    但趙夫子再怎麽瞧不起他,還是要過日子。趙銘打理十畝田,供一家六口吃,賣不了多少。平日裏開銷都是靠趙銘媳婦兒和婆母兩人喂豬養雞,還有以前收的束脩攢的銀錢,趙夫子一心功名夢,他自知自己考不了,把所有期許都給了孫子。

    讀書寫字科舉哪樣不要錢?

    顧兆先是說拜年來的。趙夫子臉一黑,還沒開口,旁邊趙師娘先清了清嗓子招呼顧兆和黎周周喝茶,還說顧兆帶了肉糖酒,真是破費了。

    趙夫子黑著臉把話咽進去了。

    他這位師娘麵上看著和藹見誰都幾分笑,但是管家拿捏趙夫子一拿捏一個準。顧兆心裏笑,麵上很嚴肅對著趙夫子拜了拜,說明了來意。

    還想繼續讀書科舉,想請教夫子學問。如今住在西坪村,來往不便,以後攢了不會的前來詢問,每年還是按照以前的束脩給,一兩銀子。

    “成啊。”趙師娘一口答應了,笑笑說:“如今家裏空著,兆兒來,正巧和澤兒做個伴,想問什麽就問什麽。”

    趙澤就是趙夫子的孫子。

    顧兆借坡下,從懷裏掏出他的‘問題本’。

    “不打擾你們了。”趙師娘衝黎周周招招手,說:“他們說起學問來,得一會,咱們去灶屋暖和暖和……”

    黎周周便和趙師娘去了灶屋。

    趙師娘將灶屋大門敞開,黎周周雖說是哥兒畢竟是個男的,還是要注意。

    這一問到了中午,黎周周肚子餓了,不好意思張口,隻能喝了熱水。一直到下午,他看天色,平日裏該做晚飯了,相公才出來,對著夫子拜了拜。

    趙師娘便站起來說:“出來了,我送你們出去,路上慢些走,雪天路滑小心些。”

    黎周周和相公出了趙家院門,還是按來時的路繞著田走,很遠看不見後頭趙家院子,黎周周實在是憋著話,可又覺得背後說人不好,便改口成了問相公:“餓不餓?”

    “餓。”顧兆摸了下周周肚子,也是癟的,笑說:“我晌午的時候就餓了,夫子也餓了,肚子響了聲,我聽得清楚。”

    黎周周啊了聲,那、那這都餓了不吃飯嗎?

    “趙夫子家是不是一天吃兩頓,不吃晌午的啊?”

    灶屋熱水倒是一直燒,師娘見黎周周茶杯水見底了就給添熱水。

    熱水管飽。

    “平日裏怎麽吃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我自六歲開蒙去趙夫子家讀書,到如今,從未在趙夫子家蹭過一口飯吃。”顧兆挑著記憶裏印象最深的跟周周說:“有一次夫子罰我抄書,我那時候才考中童生,心中不服,故意磨磨蹭蹭的,天都快黑了,夫子餓的不成,擺手讓我回去明個兒再來。”

    “我還沒走出去,就聽夫子跟師娘說有沒有饅頭先墊一口。”

    黎周周眼睛圓了,“難不成餓了一天?”

    “夫子早上應該吃過,也不算一天——半天多吧。”

    和今個兒的情況一模一樣,黎周周實在是憋不住了,見四周都是田地無人,才小聲說:“那為什麽夫子一家不偷偷吃?難不成有了外人在,就一直不吃餓著嗎?”

    村裏人看中糧食,有些節省的會過日子的,家裏有人串門都不做飯,或者做了也變著法的送客,是不會輕易張口問‘吃不吃’,留著串門人一碗飯。

    這事黎周周知道,所以沒覺得有啥,各家情況不一樣,沒什麽好笑的。他不輕易串門聊天,有事了也是挑著不是飯點的時間,問完了趕緊走,省的人難做。

    可今日不同,他們帶著禮上門,按道理是客人。就像前個兒朱大嫂大哥過來,人帶了東西,一定是要留人吃飯的。

    不然傳出去就是小氣、摳門,不講禮數。

    “不做飯了,那就是趙夫子家不吃晌午那一頓,真做了偷摸吃,可就是不講禮數,防著人了。”顧兆說完,又添了句,“我以前撞見過,趙澤他娘偷偷給他喂著吃。”

    畢竟是小孩子嘛,不好餓肚子。

    黎周周:……

    !!!

    “我見師娘人和藹客氣,說話也好聽,沒想到……”

    顧兆看周周恍恍惚惚的,牽著手說:“你我大家沒什麽區別,雖說夫子有功名在身,但都是村裏人,所以不用緊張,他們家行事還不如咱家呢。”

    稍微拉踩下下。

    周周自從知道要來拜訪趙夫子,越到跟前越緊張,早上起來的早,熱水洗漱後,換了身新衣,帶的禮也是再三檢查,拿的算是厚禮。盡管他說了不用緊張,來的路上還逗著周周,可沒用。

    讀書人和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是不同的。

    顧兆說沒能打消周周的緊張,還有骨子裏對趙夫子一家的看重和對讀書人的幻想,現在應該是沒了。

    “也不能這麽說。”黎周周想給趙夫子一家找補,話剛說完肚子咕咕叫,隻好說:“下次相公再去問學問,先要吃飽,不成,我再給你帶著些吃的。”

    顧兆笑著應好。其實是吃不了的,趙夫子古板,講究禮數——分情況講。像顧兆去問學問,兩人說話聊書本的內容,那是斷不能吃東西的。

    偷偷吃也不成。

    不過帶著回去路上能吃,都是周周心疼他的一番心意。

    至於束脩一兩銀子,顧兆先是覺得貴,他家周周和鎮上三兩一對比,覺得一兩便宜,怕再給便宜了,趙夫子不願意教,以及不好好教。

    也是,以前一年一兩銀子,如今折半五貫,雖說不是見天的來,但人的心裏老會跟以前對比。黎周周拿王嬸買爐子的事舉例,說服了相公。

    “要是王嬸沒聽過咱家爐子二十文,那三十文她先是覺得貴但看過好使應該是也沒猶豫會買的。”

    “周周說的是。”

    兩人回家天已經黑了。黎大坐在堂屋烤火,一邊剝著花生吃,一年到頭,終於能鬆快鬆快了。

    黎周周要準備年夜飯,顧兆先把他的‘功課本’放回去,本來說換上這一身的新袍子,但想了下還是沒換,然後去灶屋幫忙。

    家裏的丸子、炸雞、果子都是昨個兒做好了,早上出發先黎周周就包好了餃子,白菜肉餡的,直接放在蒸屜裏蓋著竹蓋子擱外頭的石磨上,這會回來輕鬆許多。

    丸子、炸雞塊放粗瓷大碗裏蒸著吃。

    “周周,桶裏有三條草魚,做一條吃了。”

    “知道了爹。”

    魚是黎大今個兒拿豬肉換的,村裏膽子大的去河裏頭砸冰釣了一桶,這魚個個四五斤的肥美。

    黎周周挑了個大的,撈起來放案板上,葫蘆瓢敲暈,放在盆裏開始宰殺掏內髒,動作熟練,三兩下就弄好了,他兩手沾著魚鱗,便自然說:“相公,你舀一瓢水,幫我衝一下。”

    “好啊。”顧兆卷著袖子舀水。

    洗過第一遍,髒水倒在放灶屋外頭的豬食桶裏,黎周周端著盆本來說自己來,一看相公興致勃勃拿著水瓢,便讓相公給他衝洗。

    魚是要用黃豆醬燒著吃才好吃。

    草魚身劃刀,鍋燒熱,滑油熱了放魚還有幾片生薑,黎周周拿出黃豆醬壇子,一大勺黃豆醬下去,添冷水,放早上買的凍了一天的豆腐進去,蓋鍋蓋煮。

    沒一會功夫,魚燒開,咕嘟咕嘟冒著泡。

    “相公火小一點了。”

    “好。”

    顧兆抽出根柴火滅了。

    黎周周趁著燉魚的功夫,拿著餃子盤去堂屋鍋裏下餃子,等餃子煮好了,這邊丸子、雞、魚也好了,黎周周還順手又炒了個白菜,添了個素菜。

    魚是用盆裝的,特別香,豆腐切得大,燉的表麵蜂窩狀,吸飽了汁水。

    顧兆最愛吃這個了。

    院子關著門,堂屋爐子熱烘烘的,一家三口過年三十。冬日裏白菜蘿卜見天吃,如今桌上都是肉,花樣雖然不多,但量給夠了。

    主食是肉餃子。

    還沒吃,先拜年。

    顧兆和黎周周跪在黎大麵前,兩人磕頭拜年。顧兆說著吉祥話,新年快樂,祝爹身體健康心想事成來年平安順利。

    “祝爹身體健康。”黎周周認真說。

    黎大滿臉的褶子舒展開,掏出了紅紙包的錢,一人給了一個。

    拜完了年,黎大先動筷,一口一個元寶大的餃子,再一口肉丸子。

    等最後那碗白菜很少動,肉、魚吃的幹淨。顧兆想著白菜留明天吃,黎周周笑:“相公,年三十的飯不能留著來年吃,一會守歲我吃了。”

    都是有講究的,年末最後一天的剩飯可不興年初吃這個。

    那碗白菜就留在堂屋,用幹淨的碗扣著。

    黎周周和相公一起收拾了鍋碗,燒了熱水洗漱過,也不能上炕回屋睡覺,今個兒要守歲。

    顧兆一聽,“那豈不是袍子白穿了?”

    黎周周都忘了早上的事,聽相公說起來還愣了下,很快明白過來,臉都燒起來了,“我、我也沒答應。”

    “那是我厚臉皮,我想和周周這麽鬧。”顧兆沒皮沒臉湊過去貼。

    反正灶屋就他們倆人。

    黎周周臉滾燙的熱,最後也說了句我也想。相公才不是厚臉皮呢。

    守歲就是年三十不能睡,坐一晚上到第二天天亮。堂屋油燈亮著,三人圍著爐子烤烤火,吃著瓜子花生,渴了喝口熱茶。那碗白菜,後來沒多久,顧兆估摸著十點十一點的樣子,他和周周分著吃完了。

    村裏也沒計時,大家都是估摸著算時間。

    第一家傳來炮仗聲,很快緊跟著響了。

    黎大也去院子放了炮仗,周周顧兆給他拜年,他給紅包沒說,這會聽著炮仗響,心裏想的是:新的一年保佑周周和顧兆能懷個小子。

    末了又添了句,姑娘、哥兒都成,隻要健健康康的,是周周生的就成。

    放完了炮仗回屋。

    哥婿顧兆正給周周剝花生。黎大扭開臉,當沒看見顧兆借著遞花生還摸了下周周的手,顧兆喜歡周周,是好事。

    後半夜就坐不住,實在是犯困。顧兆以前在現代當學生,寫論文熬通宵都沒問題,剛穿過來的時候還不習慣晚上七點不到就上炕睡覺,如今這才多久,不會熬夜了。

    顧兆搓了把臉,黎周周見狀說:“相公困啊?你靠著我眯一會。”

    “不是不能睡嗎?”

    “不去炕上睡就成。”

    顧兆便腦袋靠在老婆肩膀上,不過也沒睡,說:“說說話,我就沒那麽困了。”

    不等老婆想話題,顧兆先說:“我打算開了年,元宵過後,以後每月逢一三五去夫子家,以前在村裏時也是上午學,晌午放了下午在家學。”

    “逢年過節帶著禮,不用昨個兒那麽重禮。”

    以前原身讀書,除了一兩銀子的束脩外,每到莊稼熟了收成了,還要帶上兩鬥糧食,一鬥米,一鬥小麥。換算就是二十斤米,二十斤麵,過年得帶三斤肉。

    如今糧食就不拿了。

    黎周周聽相公的答應下來。

    “初一不拜訪,初五過後再去朱秀才家。”

    “好。”

    夫夫倆說著話。顧兆打開了話匣,黎周周便也說起來年後要做的,初一不能動刀,凍得餃子還有,下著吃,家裏爹拿回來的下水,腸衣能做香腸,下水也要盡快吃。

    “鹵著吃?”顧兆想到鹵肉有些餓了。

    黎周周:“鹵?相公說的是不是醬著燒?”

    “黃豆醬燒魚那個燒法嗎?不是,我是說——”顧兆想起來了,如今還真沒鹵味這一說法,改口說:“等來年開春,咱們一起去鎮上,藥店鋪子應該有。”

    像是八角、桂皮、香葉、小茴香、草豆蔻這些現在應該是用做藥材,具體的還得去鎮上藥鋪去瞧瞧。

    “成。”黎周周應聲。

    說了會話,顧兆迷迷糊糊的倒在老婆肩膀上睡了會,醒來,爹和周周還坐著,他直起身給周周捏肩膀,“累不累?是不是酸了?我捏捏。”

    黎周周不好意思,都不知道眼睛往哪看了。

    爹還在呢。

    黎大悶頭嗑著瓜子吃著花生,嘴巴幹就喝水,喝了一壺就去後院解手。

    又添了兩根柴火。

    堂屋燒的暖和。

    一直到第一聲雞叫,結束了守歲,新的一年了。顧兆先開心,給爹和周周說新年好。周周問相公餓不餓吃不吃,他去下些餃子,被顧兆拉著手說困,隻想睡覺。

    黎大擺擺手,“你倆去睡會,不著急吃。”他也吃了一晚上的幹貨,肚子不餓。

    初一是不動刀、剪子,也不能掃地,老人說錢財會掃走。

    餓了就下餃子吃。

    各自回房還能睡一會。顧兆拉著周周別忙活了,進了裏屋就抱著老婆,他個子比周周還要矮差不多半頭,幹脆彎著腿貼著老婆胸肌上,哼唧說:“周周陪我睡覺,不然我睡不著。”

    “被窩好冷哦~”

    黎周周心裏軟,連著說:“好好,陪相公睡覺。”

    結果到了炕上,位置就不對了。

    顧兆穿著那身藍色袍子,長發傾泄下,皮膚白的,眼神明亮如星子,眨著問:“周周要不要親手拆了我的袍子?”

    這會倒是不困了。

    黎周周臉一紅,漂亮小相公乖乖躺著讓他解衣服——

    還是解了。

    新的一年,兩人把去年沒完成的事給辦成了。睡了一早上,醒來就晌午了,黎周周穿著衣服,腰還是有些酸。

    中午下了餃子囫圇吃過,下午還是在炕上補覺。

    過年就是吃吃喝喝,農村難得愜意,連平日裏摳門脾氣不好見天吵吵的田氏,這兩天院子也是安安靜靜的,難得一聲高聲喊個牛蛋,接下來就沒音了。

    初一一過,初二就是回娘家了。

    張家的田氏拿著雞、糖、蛋、肉挎著籃子,籃子上也沒蓋的,一路招搖,顯擺回娘家的禮重。旁邊是她男人張柱子默不吭聲,大牛背著牛蛋走在後頭,一家四口往大田村去了。

    黎周周和相公今個兒也要回‘娘家’。

    “抓把飴糖幹果脯子就成了。”顧兆說。

    黎周周還是顧相公麵子,這哪成?還真不給拿肉了?

    “她都吃了咱家的肉了。”顧兆一看老婆猶豫,立刻耍懶黏皮糖纏著周周,說:“周周你就聽我的吧~”

    不是顧兆小氣,而是後娘李桂花這人真的會得寸進尺見縫插針。上次回門拿的禮重,要是這次又是重禮,李桂花就會纏上來,覺得黎家家底厚,肯定想著法子從黎家掏東西。

    借口都不用想。李桂花馬上要生,生了可不得送禮?

    生了可不得哭哭窮,親家公幫不幫?

    對李桂花這樣的人,就是拿捏好分寸,不給多,缺一頓沒啥,反正上次回門給了臉麵,這次少一些也沒人會嚼舌頭。

    再說,李桂花可是拿了十八兩顧兆的‘聘禮錢’。

    她哭窮,村裏沒人信,還會背地裏笑話。

    最後在顧兆的耍懶撒嬌下,黎周周聽相公的話,帶了些幹貨果脯飴糖,覺得有些欠,又帶了些豬下水。

    “相公成吧?”

    顧兆心裏快笑死了,麵上認真說:“成,反正我娘愛吃下水。”

    東坪村顧家。

    李桂花大著肚子坐在炕上,屋裏燒的暖洋洋的,炕邊放著瓜子花生,想著今個兒顧兆黎周周回娘家日子,又是一塊糖一塊肉一壇子酒。

    “阿娘,大哥大嫂回來了。”虎頭喊。

    李桂花扶著腰站起來,臉上掛著笑,真心實意的,等著糖和肉呢。她懷上後,去年就沒養豬,照顧不過來,隻養了十來隻雞,過年時殺了一隻,如今還剩半隻,豬肉本來說買上兩斤自家吃。

    這不是年前遇上黎大拿著下水,李桂花動動嘴皮子就要來了。後來一想,初二黎周周顧兆回來要拿肉,幹脆就沒買肉。等這次拿的糖,李桂花想也不送人了,留著坐月子衝糖水蛋自己喝。

    要好好補補。

    李桂花滿臉笑出了屋門,先往黎周周手裏瞧,咋地隻拎了個籃子?肉放籃子裏了?

    “阿娘新年快樂啊。”顧兆滿臉笑容給後娘拜年。

    李桂花客套笑說:“好孩子,快進來坐,路上冷著吧?”一邊說一邊接黎周周手裏籃子。

    黎周周想籃子也不重,便遞過去讓嶽母拿著。

    李桂花拿了籃子一瞅,一把飴糖瓜子花生果脯,一兜子凍得硬的豬下水。

    沒啦?

    就這?

    糖呢?肉呢?

    李桂花笑不出來了。

    “知道娘懷的辛苦,大著肚子,不好勞累娘做飯,我和周周拜了年也不在家裏吃了。年前聽爹說,阿娘喜歡下水,這次特意帶了,我和周周的心意送到就成,娘快進屋坐著歇,別累著了。”顧兆笑眯眯說。

    李桂花:……

    顧兆和黎周周還真沒在顧家吃飯,說完了話,禮送到了就回。

    主要是真不好勞累李桂花做飯,吃也吃的不香。

    後來顧四從外頭溜達回來,聽到兒子顧兆帶著黎周周來過,拿了東西沒吃飯就走,也沒說什麽。上次他都說了,讓顧兆少回來,給他丟人。

    現在隻送禮不吃飯蠻好的。

    省的他見到了火大。

    “你瞅瞅都拿的啥,這下水連個肉都沒……”李桂花在顧四麵前抱怨,恨不得摔盆子摔碗,誰家回娘家拿下水的。

    顧四嫌耳根子煩,翻了個身,說:“你不是說下水炒著好吃嗎,現在給你拿來了又嫌。”

    那能一樣嗎。年三十炒的下水那是李桂花白得的,一文錢不花的東西吃著能不香嗎。

    李桂花是仗著肚子大,顧四不能拿她怎麽樣,翻來覆去念叨。最後搞得顧四煩了,說十八兩銀子都在你哪放著,嫌下水不好吃,我現在就去割三斤肉回來。

    這下李桂花沒了音。

    初三時,王石頭抱著裹得嚴嚴實實的元元,杏哥兒拿了禮來黎家給大伯拜年了。早前,杏哥兒沒嫁人時,劉花香說都分家了,還拜什麽年,又不是什麽大戶,你來我去的,沒錢沒禮不去。

    杏哥兒一個小孩,左右不過,隻能聽安排。

    後來杏哥兒嫁給王家,初二回過娘家,初三來黎家。去年沒來,因為生了元元坐月子。

    為這個事,劉花香還說過杏哥兒,意思胳膊肘朝外拐,我是你親娘,有那東西往我這兒拎,給黎大幹啥?

    杏哥兒早知道他娘性格,不想爭執分辨,全推脫到婆母身上,說王家有禮數,該去拜年,東西拿的就是飴糖果子,娘你要啊?

    他每年回娘家都帶重禮,不然就要被念叨白養了他一回。

    劉花香瞧不上那些薄禮,說杏哥兒也隻是因為杏哥兒和她不是一心的。村裏都知道黎大黎二了分家,他們家都不上黎大門,杏哥兒卻過去,叫人笑話她劉花香。

    飴糖果子給你弟弟光宗吃不好嗎。

    本來杏哥兒還聽著,說到這沒忍住駁了句:“我上大伯門是因為當初黎周周給我熬了兩副藥,不然還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今個兒。”

    劉花香被噎住,然後狠狠哭鬧了一會。

    意思我是你親娘,咋可能害你,你弟弟喝過的藥隻煎了一遍還是有藥性的,我養你這麽大,黎周周就拿了兩副破藥就把你收買了……

    自此後就和黎大家冷了,連黎周周成親也是當個客人,四五六什麽都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