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村中閑話16
作者:路歸途      更新:2022-07-13 21:44      字數:4322
  第16章 村中閑話16

    “咱家稻子、麥子、黃米,並著些花生豆子,水田肥些,一年到頭雨水好了,收成好了每畝田有一石五鬥,十畝的水田這就是十五石……”

    黎周周說起莊稼收成很快。

    顧兆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因為計量單位不同,腦子裏要換算下,一石等於十鬥,一鬥米等於十升,一升等於兩斤,那就是一石米是二百斤。

    幸好大曆稅率不高,百分之五。

    一畝田沒天災人禍,仔細照料,一年到頭約有個三百斤。家裏十畝水田,那就是三千斤,上稅一百五十斤,剩下兩千八百五十斤。

    官方收糧,稻米、小麥是一個價,約八文錢一斤,賣給糧商是十文錢一斤。按照賣糧商算,十畝田全賣出去也就二兩銀子八貫五十文錢,不到三兩。

    他一本手抄本的書就要一兩銀子。

    “旱地收成少一些,好一些一畝一石,有時候連一石都沒的。這時候就靠地裏的花生、紅薯、黃米雜糧混著吃,不至於餓肚子。”

    黃米、豆子、花生這些,糧商收價錢還要低一些,約五、六文一斤,所以農戶大多都是賣稻米麥子,雜糧留著自家吃,一年到頭很少在鍋裏見到精米白麵。

    “相公你說這個地方它不種黃米,麥子也種的少,那一年到頭隻吃白米精麵不成?要是隻自家吃不賣了換銀錢,那平日裏鹽、醋、布,冬日裏做棉衣要買棉花,這些日常花銷可咋辦?”

    顧兆:“他們種麻,養蠶,靠這兩樣賣錢花銷。養出的蠶吐出蠶絲,繅絲,然後織成綢緞,質地上乘的綢緞,一匹能賣十兩銀子。”

    黎周周瞪圓了眼,這麽多錢?

    他們家十畝水田,一年也不過三兩銀子。

    “也不是什麽綢緞都能賣到十兩,這裏麵功夫也費心。”

    黎周周羨慕,倒是不酸,“那自然,我和爹兩人,仔細看著田裏的稻子,半點岔子都不出,出了稻子舂米也弄的幹幹淨淨,這樣三兩已經好了,能賣出十兩銀子的,一定是花了更多心血。”

    顧兆笑,他家周周很為人想。他現代上學時候,宿舍裏有個舍友玩遊戲,有一次說賺了一千八,另外一個人就說怎麽這麽多,看你每天光玩玩遊戲什麽都不幹,輕輕鬆鬆就賺了一千八,請吃飯請吃飯。

    但其實那位舍友熬了一個禮拜,做了攻略,網上論壇看教程,費了心血功夫還有運氣才開出個稀有道具,賣出高價。

    一樣的道理,他家周周先是替別人著想。

    “是的,大部分還是養麻,織成麻布,粗糙像是咱們裝米麵的麻布包,這個便宜些,好一些的穿身上的麻衣,一匹也不過三五十文錢。”

    古代普通老百姓生活都不容易。

    黎家一年地裏好一些的收益能有個四兩,之前父子倆花銷省,一年按一兩銀子算,攢個三兩。

    古代不輕易提分家,人多興旺,地多,人多,收成多,不過在顧兆看吃喝花費也一樣,比單的小門小戶強一些,可事情也多,要是一家人心齊還好。不過成家有了孩子,孩子大了,總歸還是要分。

    “咱家裏還好。”黎周周見相公神色,怕相公覺得讀書費銀錢,寬心說:“爹會劁豬、殺豬,我還養豬養雞攢蛋,這些都是進項。今年雪下得這麽早,來年一定是個雨水充足的好年,刨去平日裏花銷,能攢七、八兩銀子。”

    顧兆想著明年開銷也大,他的筆墨紙硯,還有買書。

    要是能提高產量就成了。一畝地收成二百多斤也太少了,是不是古代的種子沒培育優化?

    兩人說了會話,顧兆便去看書,黎周周坐在炕上也不吃瓜子,怕發出聲打擾到相公看書,結果炕上暖和,屋裏安靜,迷迷糊糊的睡了一小會。

    一覺醒來,相公還在看書。

    黎周周輕手輕腳的下床,那壺紅棗水已經涼透了,黎周周拎著壺去了灶屋,看著外頭的天兒,該做晚飯了。

    天剛擦黑,黎大背著竹筐回來了。

    黎周周從灶屋出來迎爹。

    黎大卸下筐,說:“五日後我再去取。雞蛋送了,朱家收下了。”

    黎周周才安心,給爹倒了熱茶先暖暖,麻利的把晚飯準備好了。

    一家人點著油燈在堂屋吃飯。黎大說:“朱泥匠單燒一個不接,我就做主,燒了兩個鍋,兩個爐子,統共六十文錢。”

    這是冬日裏下雪天費柴火,要是夏天去燒能再便宜個五文、十文的。去鎮上買,一個泥燒的大盆也不過七八文錢。

    過了五日,取爐子那天是個晴天,雪化開地上有些泥,不好走。

    “這沒什麽,說好了今個兒去取的。”黎大背著竹筐早早去了。說是難走,有些路雪沒化完,撿著積雪的地方走,也成。

    黎大到了十裏村直接去了朱泥匠家。

    敲門,裏麵應聲。

    “來了來了。”朱泥匠的兒子開的門,叫了聲黎大叔,“我爹第一次做這個,雖說是藥爐大點但怕拿捏不好火候——”

    “怎麽燒壞了?”黎大問,今個兒白跑一趟不成?

    朱泥匠兒子說:“沒有,您先進來坐,喝口熱茶,讓我爹跟您說。”

    原來是一天前就燒出來了,朱泥匠雖然是第一次做這個放大版的藥爐,但憑著十幾年的經驗,火候拿捏得還是很到位,第一爐窖就燒成功了。這個東西,朱家人瞧著稀奇,問這好不好使。

    朱泥匠也想試試咋樣,當即讓婆娘從灶膛取了燒好的硬木柴,點了幾根,上麵搭上燒好的鍋,結果沒想到好使,真是好使。

    爐子跟灶膛比當然是小,也好搬動,就放在家裏堂屋,上麵燒著一鍋水,家裏孫子孫女都愛往跟前湊,坐著小板凳離不開,說暖和。

    “……柴火費不了多少,啥時候想喝口熱的都有,不燒水了,上麵烤個紅薯,我婆娘還拿爐子做了一鍋紅薯黃米稀飯,雖說火慢了些,沒大灶快,但屋裏暖和也沒費多久。”朱泥匠說來說去,一句話好用。

    黎大喝著熱水,知道朱泥匠什麽意思。

    “成了,多燒的一套你家先使著,改日我再過來拿。”

    朱泥匠便笑嗬嗬說:“哈哈是這個意思,我家裏都用了,也不好給你用舊的不成。這樣,我退你十文錢,再隔三日你過來,你說我燒了半輩子的盆盆罐罐,鎮上的藥爐子也是我燒的,怎麽就沒想到做大了呢?”

    分明就是很簡單的東西啊。

    “我也沒往這兒想,誰家想往家裏擱個藥爐不是?”黎大順著說:“也是我家哥婿主意,他是讀書人,平日裏在家看書燒炕嫌廢柴火,單他屋子裏暖和,我和周周沒法取暖,就想能不能做個大點的,放堂屋省了柴火都能取暖。”

    朱泥匠豎著大拇指,“難怪難怪,還是讀書人腦子好使,你家哥婿好啊,有孝心,老哥以後享福了。”

    黎大臉上褶子都舒展開帶著笑似得,嘴上卻說:“咱們莊稼人就是日子湊合過著。我那哥婿身子弱了些,下不了地,不過人是聰明的。”

    朱泥匠自然誇了又誇,說了一通漂亮話,讀書好啊,以後跟他們村朱秀才一樣,考上秀才,見了官老爺都不用下跪,地裏的莊稼也不用交糧稅。

    這一通說的黎大心裏高興,雖說不知道以後顧兆有什麽造化,但現在聽聽心裏通暢舒心。

    在朱泥匠家裏喝了熱茶,吃了一頓雜糧飯,黎大背著爐子鍋子回村了。

    到了家天已經黑了。

    堂屋點著油燈,黎周周聽到院門有動靜,想必是爹回來了,連忙去開門,幫爹卸了筐,一掂力道不對,還沒問,爹說:“朱泥匠說好使,他家留了一套,讓我三天後過去。”

    父子倆進了堂屋。

    黎周周小心翼翼抱著爐子找地方放。

    黎大看了眼哥婿,有心想誇讚,可平日裏沒說過這種話,說出嘴的是:“朱泥匠說爐子好用,退了十文給我。”

    “那挺好的,就是勞爹多跑一次。”黎周周放好了位置。

    黎大:“反正閑著也是閑著,走走路也不算啥。”有些遺憾周周聽不出來。

    這十文錢不多,但黎大心裏高興。

    說明他這個哥婿聰明,連外人都瞧出來誇起來呢。

    顧兆和黎周周還沒吃,都等著爹回來一起吃飯。如今人回來到齊了,灶屋鍋裏的粥餅子還熱乎,吃飯時,黎大又說:“冬日裏還沒扒拉兩口,飯就涼了,我今個去朱泥匠家,他家用爐子燒的,吃喝都是熱乎的。”

    “那明個兒我就把爐子點起來,用爐子燒熱水,這樣爹和相公能喝熱茶了。”黎周周說。

    顧兆聽出來爹的話意思,直球笑問:“也是我聰明,想出這麽個招,爹去朱泥匠家,他家沒誇誇我嗎?”

    “……”黎大。

    黎周周好奇瞅爹。黎大咳了咳,說:“誇了那麽一兩句。”

    “真好,相公就是聰明。”

    黎大心想,還是和朱泥匠聊起來痛快。

    第二日,堂屋的爐子黎周周就生上了。用灶屋的柴火太大,還得另劈小一些,裝一籮筐放在爐子旁邊,爐子生著後,先用新鍋燒了一鍋熱水。

    柴火燒的灰燼,從格擋掉下來,離地麵一手掌高,也好打掃。

    火力也快,一會會水燒開了。

    黎周周泡了一壺粗茶,給爹和相公端過去,還真是好使。不到半日,黎周周就喜歡這個爐子,下午用來燉骨頭湯,省柴火還能取暖,相公還用筷子叉著饅頭放在上麵烤,烤出來的饅頭表皮脆脆的,和蒸的不一樣。

    都好吃。

    屋裏的炕白日不燒了。

    家裏地方大,單一個爐子熱乎氣也傳不到裏屋,顧兆便將書桌移到了堂屋,反正黎家白日裏沒人來做客,十分安靜,他坐在堂屋學習看書,周周坐在爐子邊縫縫補補幹點零歲活,爹烤個紅薯吃著。

    顧兆剛說完家裏沒人做客,第二天就有人敲門了。

    黎周周沒成親時就不愛聽熱鬧往人堆裏紮,成了親也一樣,並沒有變成村裏磕牙閑聊瞧熱鬧的婦人、阿叔。

    他不愛,但冬日裏屋裏憋得慌,有人忍不住就想串門。村裏其他人竄門絕不會選黎家,黎大是個鰥夫,婦人、阿叔上門要避嫌,加上黎周周又是鋸嘴葫蘆,人說半天,黎周周話都沒一個,聊不盡興。

    唯獨杏哥兒會上門聊天。

    杏哥兒憋不住,想找人說說婆母小話,其他人靠不住,就是他娘,他前腳說了,後腳他娘就傳給別人,為此杏哥兒還氣哭了一次,後來心裏煩了有委屈了,隻給黎周周講。

    敲門的就是杏哥兒。

    黎大開的門,杏哥兒叫了聲大伯,黎大嗯了聲沒說話。杏哥兒其實有些怕他大伯,說:“我找周周說說話。”

    黎大看了眼。

    杏哥兒連忙改嘴:“找周周哥。”

    兩人差不到一歲,從小一起長大,黎周周處處樣樣不如杏哥兒,加上杏哥兒阿娘喜歡拉踩,誇杏哥兒貶低黎周周,這樣環境下,杏哥兒養的骨子傲氣,對黎周周也不是說瞧不起,就是相處更隨意一些。

    杏哥兒七八歲時就不叫周周哥,私下相處就叫黎周周名字,黎周周也沒為這個說過杏哥兒。

    “進去吧。”黎大和三房有過節,鬧得不愉快,二房是人家主動疏遠他的,瞧不起他這個大哥。黎大自此也冷了下來,對二弟一家淡淡的,但也不會為難小一輩。

    隻是稱呼還是要有的。

    他家周周是比杏哥兒大,論理是該叫哥。

    杏哥兒來了,雖說是侄子,黎大還是出門溜達去了。杏哥兒一瞅大伯出了門,鬆了口氣,腳步快快往堂屋去,揚著嗓子喊:“周周、周周,我來找你說說話,你可別提,這些天可憋死我了。”

    黎周周早聽見院門口動靜,瞅見杏哥兒來了,一時有些發愁,想著和杏哥兒去灶屋聊好了,不然說話聲吵著相公。

    “沒事,你們聊你們的,我桌子搬進去看會書,冷的就坐炕上。”顧兆看出來了主動說,他嫁進來這麽久了,也就見過這一個堂弟來家裏找周周說說話。

    朋友還是要有的。

    黎周周便同相公將桌子搬回了裏屋,想著過兩日另外一個爐子回來了就好,不用相公挪來挪去不方便。

    兩人剛搬好桌子,黎周周裏屋門帶上,杏哥兒到了堂屋。

    “誒喲你這屋裏擺的什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