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風流骨
作者:鳳九幽      更新:2022-07-12 15:19      字數:2926
  第19章 風流骨

    耳邊風聲呼嘯,眼前光影斑駁,世界好像慢的不可思議,又像快的無法追趕,徒留光怪陸離的剪影。

    玉骨扇在空中飛掠,時而與來敵劍鋒撞出金戈鳴響,時而打個旋,回到修長指骨的男人手裏,或者男人隻是順勢屈指一敲,雙指一彈,它就變了方向,再次飛殺出擊,角度刁鑽。

    扇子飛得很快,仿佛攜風雷之勢,脾氣暴躁,帶著嗜血寒光,可翩翩嬈嬈回轉間,又有一種特殊的韻律感,悠閑散漫,慵懶優雅,連與兵器撞出的火花都很克製,像矜持又風流的,跳了一支舞。

    這是朝慕雲第一次直麵這樣的危險。

    抬眸看到的,是大理寺少卿的側臉。

    男人的手很有力,掌心微燙,輕而易舉就能把他抱架起來,快速飛掠,不用他走路,側外角度看不到正臉,看不到表情,隻覺下頜線完美到極致。

    唇線上翹,男人在笑。

    他似乎很習慣,或者很享受這種場麵?

    天生笑唇……

    朝慕雲微垂眸,掩下眸底墨色。

    轉了四次方向,解決所有危機,玉骨扇重回指骨修長的男人手裏,二人落到一個偏僻角落,四周無人,靜寂無聲。

    夜無垢放開朝慕雲:“朝公子睿智無雙,總能料人先機,不知今次之禍,朝公子可有預料?”

    朝慕雲看著麵前鞏直的臉。認知一旦打破,很多之前沒在意到的東西便全部浮現,比如這張又僵又假的臉,這般明顯,為何別人都察覺不到?

    他斂了眸:“不如先聊聊,閣下是誰?”

    夜無垢扇子一合,負手身後:“朝公子此話何意?”

    朝慕雲:“你會武。”

    “誰規定朝廷命官不能會武?”夜無垢眉微低,似笑非笑,“我救了你,你倒來質疑我?”

    “麵紗,因何沒戴?”朝慕雲看著他,“知道裝不下去,破罐子破摔,還是懶的裝了?我幫閣下分析了黃氏那麽多,你是不是該謝謝我?”

    “有意思。”

    夜無垢笑了聲,刷一下打開玉骨扇,沒半點被拆穿的慌張,姿態好整以暇,麵上仍然是大理寺少卿的沉肅端穆:“說說看,為什麽這麽想?”

    朝慕雲眉目安靜,眸底墨色流轉,似寂夜所有靈氣,都匯於這雙眸中——

    想聽?我便告訴你,你哪裏露了餡。

    “你很聰明,思維縝密,對人對事觀察入微,可以完美融入辦案氛圍,且懂威壓,懂如何適配大理寺少卿身份,但你好像,過於關注我。”

    “上次大殿提調,你問的問題並非都與案子有關,你似乎借題發揮,更想了解我,你好奇我的本領,好奇我的人——”

    “聊到死者,你關注更多的是黃氏生平,她在想什麽,她在做什麽,以她的脾性,藏著什麽秘密……誠然,了解死者相關是破案所需,但和首要目的‘抓凶手’的官員相比,你顯然對死者本人更感興趣。”

    “厚九泓新近打聽到的侯府辛秘,是你故意讓人放過來的吧?方才我與他在房間內分析,你的人是否又在屋外偷聽?”

    夜無垢搖著扇子,但笑不語。

    這點,還不夠。

    朝慕雲便又道:“大殿提調,你故意覆麵紗,隻針對我,是不想我看清你的表情?你猜到了我的本事,對麽?”

    “你說‘看到’過我轉動銅板,因此好奇,想看,但鞏大人因病困在屋中,並未能去外走動,能親眼目睹的人,必曾在外停留,甚至暗中觀察所有與案相關人,雖你同我說這句話時,不著痕跡抖了抖手中卷宗紙頁,好像說‘上麵就是這麽寫的’,但你抖紙頁動作比話音慢了一拍,這是後續補漏,你意識到自己話中有漏洞,你在補救——”

    “還有當時大殿裏的聲音,風拂屋簷,銅鈴輕搖,這本沒有什麽特別,可你好像特別關注突如其來的響動,朝殿中陰影裏看了一眼。那裏有人,對麽?為你辦事,向你匯報的人?”

    朝慕雲眉目疏淡:“我對鞏大人並不熟識,亦不知他脾性,但就上山當日情境分析,多少也明白,鞏大人擅觀察,好迂回,在沒有方向的時候,他很樂意讓嫌疑人們接觸,生發矛盾,自曝其短,他會暗中安排武功好的皂吏觀察並記錄,這是一種常用刑偵技巧,嫌疑人情緒緊繃變化,會更方便觀察者確定一些信息,但這些皂吏並不是見不得人,隻要觀察時不被嫌疑人知曉就好,到了殿中,鞏大人並不忌諱皂吏被看到。”

    上山後第一次進殿,他就在鞏直身邊,看到隻來得及換衣服,鞋子全濕的辦差皂吏,應當是剛剛回稟完事。

    “鞏大人不忌諱,你卻忌諱,你不希望你的人走到身邊,被我瞧見,是擔心漏馬腳,對麽?”

    “你心有城府,知道我懷疑你了,在有皂吏上前稟話時有意表現,氣場莊嚴肅正,不怒而威,命令下發井井有條,表現的非常像一個大理寺官員,誰懷疑就是誰不對。”

    “還有你的手——”

    朝慕雲目光下移,落在男人執著玉骨扇的修長手指:“文官常年案牘工作,少不了握筆,鞏大這個年紀,指間必有繭,你連這個都做了,看不出假,但你虎口的繭子很難處理,是不是?”

    虎口有繭,必是常年抓握什麽東西,比如練習武器或兵刃,這種痕跡位置,在武官身上看到的更多。

    “沒人規定,大理寺文官不能習武,他可以文武雙全,但這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麽?為何要把虎口繭掩住?每日都這般,累不累?”

    夜無垢扇子停住。

    朝慕雲抬頭,眸底映著他倒影:“你遮掩,是因為鞏直身上沒有這種痕跡,你虎口繭重,遮得太輕,很容易被察覺,想遮狠一些,大約隻能增厚整個手部皮膚,但那樣會讓你的手不靈活,也厚重的呆板,反倒惹人注意,遂你半遮半掩,隻要注意些距離,沒有人會察覺,你可是大理寺少卿,威壓赫赫,別人連直視都不敢,哪敢盯著你的手看?”

    “我說我有用,想請你容情,你同我談條件……真正的官員不會談條件,至少不會像你這般談。還有你方才行為,此刻情緒表達——”

    “你助我脫險,扣腰動作是不得已的接觸,靠近的上身呢?肩部碰觸,手臂輕擦,雙腳未動,身體傾斜,你試圖讓我建立一種信任感,或者對我感興趣,這是一種釋放好感的趨近。”

    “玉骨扇擲出時,你眉微平,隻有一側唇角緊閉,上揚,你蔑視這些試圖過來攻擊的人,像在說‘就這?’;你方才看我時,頭微低,眼含笑意,盡管嘴唇的形態是壓抑和緊繃的,仍然抑製不住上翹和臉頰的隆起,你在偷笑,在觀察我,也很滿意我的反應及應對;你與我對視落落大方,但偶爾會有眼球轉動,瞳孔微移,你為什麽要轉移視線,是因為要說謊,還是被我發現了?”

    朝慕雲眸底黑色流轉,仿佛璀璨了整個夜空:“你猜的很對,我掌握有一項技能,擅讀人心,哪怕把臉遮起來,我也有其它方法解讀你的行為。你始終很愉悅,遊刃有餘,招提寺這點事,對你完全不構成影響,對麽?哪怕我識破了你,你也有辦法扭轉乾坤,不讓自己落入敗境——”

    “你頂替鞏大人身份,是為黃氏命案而來,但你最終目的並非是抓獲凶手本人,而是有更深的東西想要挖掘,她對你來說很重要,是麽?”

    “啪啪啪——”

    夜無垢合扇撫掌,為麵前人的分析喝彩:“你早就發現了,一直沒說?”

    “先前隻是懷疑,方才才確定,你不正是知道我懷疑你了,才不再偽裝?”朝慕雲看著他的眼睛,“鞏大人呢?你把他怎麽樣了?”

    夜無垢嘖了一聲,扇子掩麵,眼梢風流:“你還真是不體貼,人家病的那麽厲害,該要好好養身體,而非破案,把命拖垮了可怎生是好?”

    朝慕雲看著這與嚴肅臉一點都不搭的桃花眼,對方情緒舒緩,除了大約對官府印象不太好外,沒太多隱意,鞏直應該沒事,隻是被他藏起來了。

    “他是官,你就不怕他報複你?”

    “你這麽聰明,”夜無垢欺近,手中玉骨扇落在朝慕雲頸間,緩緩往上,挑起他下巴,危險又輕佻,“應該知道,秘密獲知多了……是什麽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