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別動,乖一點
作者:鳳九幽      更新:2022-07-12 15:19      字數:3324
  第18章 別動,乖一點

    火光明爍,照亮了寂沉暗夜,大理寺少卿指揮若定,命令下發井井有條,肅正威嚴,皂吏齊聲喝應,隊列整齊,現場勘查的即刻就緒,周遭搜索的散開搜索,有條不紊的展開了罪案調查工作。

    在場其他嫌疑人麽,自然是大殿過堂,看能否排除嫌疑。仍然不是一起,嫌疑人們依次被提調,獨自麵見大理寺少卿。

    這次過程似乎慢了很多,也許是一群人之間氣質最紮眼,厚九泓仍然是第一個被叫過去的,久久也不見歸來。

    朝慕雲依著窗,看遠處火光明滅,有人來了又走,腳步聲頻頻,除了官府皂吏,還有其他嫌疑人,他看到了住在寺廟裏的小姑娘拾芽芽,看到了寺裏武僧嘉善,大殿提調進程在往前,厚九泓卻一直沒有回來。

    他去做什麽了,朝慕雲心裏大概有底。

    “篤篤——”

    很輕的聲音,力道不大,是院門被敲響。

    他過去打開門,卻沒有看到人,地上放了個食盒,略大,共有三層,拎回房間打開,是鬆軟精致的小點心,和熱騰騰的薑茶。

    看小點心的貓貓頭造型就知道,是拾芽芽。

    朝慕雲垂眸,將薑茶倒進巴掌大的小碗,雙手捧起,一口口喝。

    熱燙薑茶暖胃,小半碗下肚,他冰涼指尖已不再僵直,唇上潤了些血色,總算覺得這料峭春夜,不那麽難熬了。

    麵頰微癢,伸手去拂,是不聽話,悄悄滑下來的發絲。

    朝慕雲看著繞在指尖滑溜溜的長發,淺淺蹙了眉。

    他可以掌控身邊形勢,做好所有安排,哪怕身處不利環境,也能第一時間調整,掌握主動,獨獨對古人長發……沒辦法。

    頭發……要怎麽梳?

    學別人那樣高高束起,他不會,隨便一綁,又太鬆散,動一動就要滑開,他對著鏡子愁了半天,最終從兩鬢側分別挑一絡,挽在指間繞了繞,合在腦後綁住,頭發仍然披散,但至少有了約束,不會隨便落在頰邊。

    房門微響,有腳步聲,是厚九泓回來了。

    “要不說你厲害呢,還真叫你給猜著了!”

    厚九泓走到桌邊,連著幹了半壺涼茶,兩眼放光:“這奇永年成親時,薛談果然在!”

    朝慕雲不動聲色將梳子放到一邊:“哦?也在陪伴相看?”

    “那沒有,這回不是陪伴相看,幫忙采買聘禮來著!”厚九泓眉毛跳的都快飛起來了,極有八卦勁頭,“奇永年這麽多年親事不順當,哪知這回這麽快,相看完人女方就點了頭,說馬上辦事,三個月內完婚,尋常人家操辦婚事,不說從小吧,至少提前好幾年準備,奇永年這什麽都沒有,豈不叫人瞧笑話?於是各種托朋友,托朋友的朋友幫忙,薛談這不就來了?薛談不僅幫他采買聘禮,成親之日還混在男儐相裏,幫忙接親,招呼客人,得了好大一個紅封!”

    朝慕雲垂眸:“這樣……”

    厚九泓看著他思索的表情:“所以這個薛談是不是有問題?你又想到了什麽?”

    朝慕雲卻搖頭:“暫時還不能確定。”

    “行,那你想通了跟我說,”厚九泓看了看窗外,壓低聲音,“還有,這個死者黃氏有點厲害的……她為了主母位置穩固,襄助丈夫,在十六年前,曾介入侯府後院密事……”

    朝慕雲抬眉:“侯府?”

    厚九泓點頭:“嗯,汾安侯府。要說這侯府也是有意思,汾安侯先後娶過兩個妻子,發妻和續弦是一家姐妹,姐姐嫡出,妹妹庶出,姐姐頭胎大出血傷了身子,活不過一年,兩邊為這個嫡出男丁著想,便將妹妹嫁了過來,妹妹轉年也生了個兒子,隻不過她這個兒子胎裏不足,體弱多病,也不聰明,看著就是個夭折的命。那家主是侯爺,後院自然不隻有妻子,還有曾經青梅竹馬的表妹,這表妹可了不得,爭寵本事大,都快把繼室妹妹擠的沒地方站了,這繼室妹妹也是個狠的,就想想個法子一勞永逸,正好她又有喜了,丈夫把脈說妥妥的男丁,她便將希望全都寄托在這胎,布了一盤大棋,於她生產這夜,侯府兩個嫡子都出了意外,種種顯示是那青梅竹馬的表妹幹的,除了她也沒別人啊,這繼室妹妹還在生產呢……”

    朝慕雲聽完:“此事於黃氏何幹?”

    “我正要說到呢!”厚九泓手掌一拍桌子,“你道這繼室妹妹生產時,穩婆誰找的?就是黃氏找的!”

    朝慕雲微頓:“穩婆?”

    厚九泓:“說是她那時剛生完二女兒,正好人頭熟,不過這裏頭水有多深,別人就不知道了,穩婆隻是穩婆,還是同時幹了別的事?這汾安侯繼室當夜產程好像也並不順,生下的兒子還算康健,如今長的也不錯,但侯府可是一連氣沒了兩個嫡子,這事不大?這黃氏夫君在三個月後,也升了職,我覺著啊,這裏頭不簡單……”

    朝慕雲:“那個穩婆呢?”

    厚九泓:“當然是死了,意外。”

    “所以現在侯府——”

    “哈哈哈,說起這個我都要笑了,”厚九泓拍桌子,“這發妻有妹妹,能弄來當繼室,人家青梅竹馬的表妹就不能有風華正茂的姐妹了?那之後侯府後院又添了一位美嬌娘,妻妾繼續做法,如今仍然是各占半壁江山,勢均力敵呢!”

    垂眸沉默半晌,朝慕雲才緩緩道:“……有意思。”

    厚九泓一怔:“嗯?”

    什麽有意思?是宅鬥大戲?雖然他也覺得很有意思,但他感覺病秧子說的不是這個……

    朝慕雲手背指骨一下一下,慢慢轉著銅板。

    事情有意思,但更有意思的是,這些高門大戶的宅鬥大戲,是怎麽跑到厚九泓耳朵裏的?還細節完備,什麽辛秘都有。

    厚九泓現在一看他轉銅板就頭皮發麻,這病秧子……又要算計誰!

    根本不用分析,朝慕雲就看透了厚九泓心內想法,淺淺頜首:“的確有個人……我還未摸透。”

    院牆外有皂吏打著火把經過,該是提調的人來了。

    朝慕雲起身:“你且睡一會兒,等我回來。”

    厚九泓嗤笑:“你當誰都跟你一樣,破身子還需要修修補補的,我沒事,一點都不困,根本用不著睡!”

    朝慕雲垂眸:“我的意思是,後半夜你恐會很忙,我身邊隻需要精力充沛的小廝。”

    “啊?”

    厚九泓愣愣的看著他,一臉‘你在說什麽鬼’。

    朝慕雲最後重複一遍:“現在上床休息。”

    厚九泓反應過來了:“你的意思是……咱們稍後可能會有麻煩?”

    有人會下殺手?病秧子需要保護?

    “希望是我杞人憂天。”朝慕雲已經轉身,聲音飄忽。

    “嘿嘿……”

    厚九泓突然笑出聲。

    朝慕雲回頭,眉梢挑高:“嗯?”

    厚九泓眼梢眯出狡黠,伸手比了比撚銀票的姿勢:“得給錢。”

    少了還不行,保鏢的活兒可以幹,但九爺的身價不能低!

    朝慕雲就笑了,唇角微勾,意味深長:“你不是有契紙?自己往上加不就行了?”

    落音落時,院門也被敲響:“案件相關人朝慕雲,少卿大人有請!”

    厚九泓眼睜睜看著病秧子身影消失在夜幕,好半晌才回神,瞪著從懷裏摸出的契紙,氣的不行。

    不加吧,這活兒不是白幹了?加吧,這病秧子看起來在擺爛,債多了不愁,虱多了不癢,根本沒帶怕的啊!他這錢什麽時候才能拿到手!

    氣了半天,還是舍不得把契紙撕了,小心收起來,改瞪著床。

    他現在一點都不困,並不想聽病秧子的話,但不聽……好像更麻煩?

    算了,給他個麵子。

    厚九泓轉到隔壁房間,上床,蓋了被子。

    沉默很久,他拿被子蒙上了頭。

    外頭又是火光又是人聲的,吵死了,讓人怎麽睡!

    ……

    漫漫寂夜,燈暗路遙。

    朝慕雲安靜隨皂吏往大殿方向走,突然有凜冽寒光劃破夜空,衝此而來——

    是劍影!

    “誰!”

    皂吏反應迅速,立刻衝到前方,與人纏鬥,但來者似乎非隻一人,朝慕雲不能在原地坐以待斃,他偏離大路,抄進院外的後牆巷。

    “鏘——”

    刀兵相撞鳴響就在耳畔,朝慕雲太知道自己體力,根本躲不過,再勉力奔跑——

    胸口一陣悶痛,唇角已現血線。

    他隻得停下,閉上眼睛深呼吸,指尖捏著銅板,快速觀察四周。

    深夜,陰天,沒有月光,沒有星辰,寺廟夜間很少掛大燈籠,燭火不足,遠處倒是有火把,但照不到這裏,光線不夠……

    蹙眉思考時,他目光一頓。

    日前雨下不停,有些地麵已經幹了,有些卻沒有,離他不遠處,有個水窪,雖小,但可以借鏡麵反光!

    手背指骨起伏,銅錢極富韻律感的翻轉,朝慕雲看向直麵殺來的蒙麵人,眼梢微眯,眸底透出幽暗凜光——

    來人身法迅速,手中長劍也不含糊,幾乎隻是呼吸間,就到了近前,鋒利劍刃直逼脖頸!

    “錚——”

    卻不是朝慕雲的銅板,他還沒來得及彈指,一隻不知從哪裏飛來的玉骨扇突然撞在了劍鋒之上,如風迅疾,如雷淩厲,傾刻間化解了危機。

    玉骨扇擊退長劍,打了個旋,乖乖飛到一隻骨節修長的手裏。

    來人走位飄忽,身形如鬼魅,暗夜之下,朝慕雲還沒看清楚臉,已被扣住後腰——

    “別動,乖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