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已經落我手裏了
作者:鳳九幽      更新:2022-07-12 15:19      字數:4045
  第6章 你已經落我手裏了

    大號紫色花蝴蝶,來勢洶洶,生機勃勃,是陰沉晦澀天氣裏綻放的唯一色彩,煙雨青峰都因這一抹亮色,變得不再沉鬱,有了春天的氣息。

    紫衣男子戴著異獸麵具,遮了上半張臉,看不到全貌,隻隱現一雙多情目,下巴線條完美,天生笑唇,不笑也似在笑,配上凶戾麵具,不知怎的,更為嚇人。

    他修長指骨拈著一柄扇子,‘刷’一聲打開,旋身間衣角如流雲散開,端的是風流倜儻,君子如玉。

    “都說依雲峰險峻,就這?”

    他抬腳往前走,一息後,一個玄色勁裝的青年男子隨之躍上崖頂,悄無聲息隨侍在側。

    “這間不好,院門過窄,小氣。”

    “這間也不好,窗臨正西,不怕被風閃了舌頭?”

    “這間……門板上竟然有泥點子,寺廟裏的和尚也不勤快?”

    紫衣男子一邊搖著扇子,一邊在清靜寺廟閑逛,跟豬肉鋪子前挑豬肉似的,把一個個院子批評的一無是處,天大地大都盛不下他了,最後,才在一個院門停住,扇子‘啪’一收:“這個不錯,大小合適,味道也清雅。”

    玄衣隨侍似是習慣了,中間一個字沒說,隻停下時,慢吞吞提醒:“幫主,裏麵有人。”

    “你單聽出裏麵有人,沒聽出人睡著了?”紫衣男子笑眯眯,扇子虛點隨侍額間,“小木頭,你該學的東西,還多著呢。”

    玄衣隨侍眉心一涼。隻是被扇柄虛點,後背便汗毛盡數豎起,像被殺了一次似的。

    紫衣男子抬扇子推開院門,慢條斯理往裏走:“我夜無垢想去的地方,都能去,便是鬼城惡淵,也得給我讓路……”

    一句話沒說完,他已推開中廳房門,對上了一雙幹淨澄澈,墨如點漆的眼睛。

    怎麽形容這雙眼睛呢,這種幹淨的黑白分明,是隻有在小孩子身上才能看到的純澈,可內裏墨色氤氳,如寒潭,又似寂夜,隱隱有種知世的蒼涼與隱晦,像有無盡風雨巨浪隱在暗中,隻是不為人知。

    自認閱人無數如夜無垢,也短暫怔了一下。

    朝慕雲方才的確暈了過去,可內心的不安全感,身處環境的不確定感,哪怕暈倒,潛意識也在抵抗,被院子裏不明異動影響,眼睛就睜開了。

    可也隻是睜了睜眼,身體的疲乏無力無法支撐他的意識,隻一瞬,他又閉上了眼睛。

    “沐十,噤聲。”

    本就慢後一步才到的玄衣侍者頓住,他好像沒說話,也沒打算說話?

    剛剛那一瞬仿佛錯覺,床上人一直在昏睡,根本就沒醒過,呼吸平緩連綿,不可能意識清醒。

    靜待片刻,夜無垢輕笑,一切如他所料。

    沐十不動聲色看了看四周:“幫主,可要換地方?”

    “嗯?”

    “在這裏說話,是不是……不太禮貌?”

    就站在人床前……

    “是不太禮貌,”夜無垢嫌棄桌椅擦的不夠幹淨,將床上人的被子拉過來點墊著,坐下,“可誰叫他睡懶覺呢?”

    旁邊的確有房間,也不知多久沒打掃過,這寺裏的懶和尚……嘖,還是這間房舒服點,廊前有一株老杏,味道也好聞。

    他懶洋洋搖扇子:“不用把他當個人,他聽不到,說吧,放你出去小半個月,查到什麽了?”

    沐十:“……暫時還未有結果,隻抓住了個尾巴,死在這裏的黃氏很重要,是目前唯一確定線索。”

    “所以你帶了信給我?”

    “屬下想請幫主示下,可要介入本案?”

    “說你是木頭,你還真是木頭,我走這一趟,幹什麽來了?”

    夜無垢指骨捏著玉扇,笑唇微勾,風流態下,是如劍芒刀鋒的殺氣:“此次,我親自來。”

    沐十:“幫主……親自來?”

    那必然是山傾海覆雞飛狗跳無有寧日,打草必驚蛇,幫主認真的?

    夜無垢顯然很知道手下在想什麽,扇子刷一聲打開,遮了半張臉,不見笑唇,隻看到眸底意味深長:“今天就熱鬧開場,把這鍋粥煮亂,人心慌起來,咱們才好隔岸觀火……”

    “人這種東西,越是處在危機之中,表現才越真實,官服那群腦滿腸肥的蠢貨,我可信不過,凶手麽,還是自己揪的好。”

    他話說的慢條斯理,全然沒有壓力,沐十卻聽的臉色緊繃:“若這凶手是幫主要尋的……”

    “啪”一聲,手中玉扇收起,夜無垢笑唇翹的更高:“那自然是,給他鴟尾幫的最高禮儀。”

    非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是——生不如死。

    “可幫中要務……”

    “那些破事著什麽急?”夜無垢淡淡看沐十一眼,“小木頭,你莫忘了,我自江北一路至此,為的不就是攪動風雲?我太聽話,太配合,別的臭蟲怎麽表現?”

    沐十:……

    “給他們一個機會嘛。”

    夜無垢輕搖玉扇:“我既敢從別人嘴裏撕肉吃,就有那個本事守的住。”

    “……那昨夜劫船之人?”

    “殺了,一個不留。”

    “床上這位……”

    “他不是嫌疑人?還有用。”

    “屬下即刻準備行動——”

    “等等,再躲會兒雨。”

    ……

    朝慕雲清醒時,並沒有中途醒來的記憶,夜無垢看到的那一眼,隻是他的潛意識行為,他的確沒有清醒,不記得見過什麽人,更不可能聽到過什麽話,但被子有些不對勁。

    夜無垢野蠻歸野蠻,不講理歸不講理,把別人幹淨被子拉過來當坐墊,走時還是放還整理了的,奈何朝慕雲不是一般人,擅觀察,尤其這種沒太多安全感的環境。

    他暈在半路,被厚九泓拎回房間,以厚九泓的糙勁,就算記得給他蓋被子,也不會理的這麽整齊,而且人睡著了會翻身,會動,被子不可能這麽平整,還有房間裏遺留的淡淡的,說不出來的氣息……

    這個房間,有人來過。

    不管是誰,這個時間,這個地點,一定和案子有關係。

    朝慕雲深呼吸幾次,撐著床,起身下地。

    厚九泓正好過來,見他往外走,突然警惕:“你要去哪?”

    朝慕雲神情仍然淡淡:“去現場。”

    “現場?”

    “不是要抓凶手?破案不看現場,點兵點將點和尚麽?”

    厚九泓想了想也是:“可那裏有官差把守,不會讓你我隨便進。”

    “讓不讓進的,”朝慕雲一臉意味深長,“這不是還有你?”

    “我?”什麽意思?厚九泓不懂。

    朝慕雲微笑:“武藝高強者,總是會被崇敬重重用。”

    厚九泓就懂了,這是看上他身手了,又想使喚他呢!

    “你還真當什麽都能算計得了我?”他嗤了一聲,“我不去,你有本事就自己去。”

    朝慕雲也不惱,慢條斯理理袖子:“聽聞襄助官府破案,是有賞銀的。”

    厚九泓眼珠轉了轉,不為所動。

    朝慕雲又道:“案件偵破的數量,時間,牽連範圍,皆對上官政績有影響,鞏大人風寒未愈,心力不足,一定更迫切希望抓住凶手,相對他獲得的官場利益而言,這點賞銀,著實算不得什麽。”

    對啊,大人們沒必要計較這三瓜兩棗的……厚九泓沒說話,腳尖卻已默默轉了方向。

    朝慕雲繼續,言語諄諄:“人生在世,有些事有些人怎麽辦都容易,有些事有些人怎麽努力都難辦,官家大人們的人情,有機會的話,普通百姓尚要努把力……”

    厚九泓立刻板肅表情:“為什麽還不走,還懶什麽呢!”

    官府人情……他們這種刀口舔血的,當然更需要!

    厚九泓路很熟,很快帶著朝慕雲到了案發現場,兩個院子直線距離並不遠,都挨著依雲峰,他們的院子略低,死者住的更高些,過來的青石路彎彎繞繞,沒方向感的人就會覺得很遠。

    “看到了沒,旁邊有官差,隻能在外麵偷看,悄悄的。”

    “我不瞎。”

    “啊?”

    “守衛那麽顯眼,我得多想不開,還往裏走。”

    厚九泓:……

    等你落我手裏的!

    不過想想那張摁了手印的契紙,他又滿意了,你個病秧子已經落我手裏了,知道麽!

    朝慕雲心裏想著案子,沒關注他,靜靜走往旁邊,觀察四方。

    這個院子背靠高山,隻有一條路通到門口,窗外往西就是著名的依雲峰,極險極陡,他看了下,不是普通人能攀爬的路,他那嫡兄昨夜過來,隻能是這條正常的,通往院子的石板路。

    嘉善說,寺裏有規矩,除路口值守武僧外,各院酉時下鑰,均有鈴鐺為警,外人但有靠近,必生響動,嫡兄不會武功,酒醉後大剌剌行大路過來,為何一路無人知曉?

    還有這個門,怎麽進去的,怎麽殺的人?沒有聲響……有人開的門?或者,留的門?如此的話,母女二人其一,必與之是熟人……

    朝慕雲繞到前麵,調整角度,看能不能看到門閂。

    結果是不能。現場已被封存,各處有人把守,為查案方便差人進去,門開了半扇,但還是看不到。

    朝慕雲手指了指門:“你去看看門閂,可有異樣痕跡。”

    大約知道鬥嘴鬥不出什麽來,最後結果總會如病秧子所願,厚九泓幹脆不說話,運輕功去看了:“沒異常,沒勾沒坎沒斷的。”

    所以這門非暴力打開。

    “死者姿態呢?”

    “什麽姿態?”

    “怎麽倒的,仰臥還是俯趴,頭腳衝哪,身上有沒有特殊痕跡,你去看看……不對,”朝慕雲想起,“這個時間,官府定已殮屍入驗,現場大概沒有屍體,你得去翻一翻皂吏的文書記錄,他們的現場勘察裏,定會寫這些,甚至有圖示。”

    “嘖,麻煩。”

    厚九泓說著麻煩,還是想辦法偷了卷宗看了,回來說:“小姑娘倒在院子裏,頭衝著門口,不算俯趴,也不算仰臥,是側躺,胸口有一枚匕首,血流了很多,她娘死在內室,坐姿,頭歪靠在軟椅背上,看姿勢有點像睡著了,沒流血沒啥的,記錄說嘴唇有點青……”

    “嘴唇青?”朝慕雲抬眉,“指甲呢?”

    厚九泓想了想,道:“好像也有點青?我沒太看清。”

    朝慕雲:“那就去看清楚。”

    厚九泓:……

    他憋著氣,又去了一趟:“偷看不了了,人家封檔了,現在隻有鞏大人能調看。”

    朝慕雲仍然很淡定:“那就去停屍房看看,你的腳力,應該不用多久?”

    “你叫我去偷看屍體?”

    “不然呢?”

    “不去!老子隻會活的女人感興趣!”

    “賞銀……”

    厚九泓深吸了一口氣,行,這筆賬他記下了,等以後,有這病秧子還的!

    他速度倒不慢,沒多久就回來了:“紫的,指甲也是紫的,這回行了吧!”

    嘴唇指甲泛青泛紫,是典型的發紺反應,人死於中毒?

    朝慕雲垂眸,雙手束在小腹前,右手指尖輕叩左手手背:“有意思。”

    厚九泓沒懂:“有意思?什麽有意思?”

    朝慕雲:“若你是凶手,準備殺一對母女,可會帶兩種工具?一個用刀,一個用毒?”

    “大約不會,”厚九泓果斷搖頭,“一把子力氣的事,要麽都用毒,要麽都用刀,感覺自己打不過,製不住,就雙雙毒殺,有足夠信心武力致服,不怕引來什麽後果,帶把刀便是。”

    所以現場是怎麽回事?

    朝慕雲眸底墨色浮沉:“母女二人中,有一個並不是凶手目標,昨夜,發生了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