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作者:張佳音      更新:2022-07-12 13:34      字數:8060
  第97章

    南柯與岩峻約定的時間,就在明天晚上。

    岩峻心緒起伏,一整夜輾轉反側,這短短的幾天,他一直在受到種種衝擊。

    原本隻是打算搏一把,帶著族人過上好日子,但他先是招進一座難伺候的大佛,村裏鍋都沒了,苦不堪言。

    後來他們又得到了這輩子都沒辦法想象的一筆錢,到現在都有人腳底下打飄。

    經曆了大悲大喜,也沒有透徹,一頭是樹大根深的豪族,一頭是直觀感受到不同尋常的謝家人,腦子裏一團一團理不清的思緒,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做。

    如果隻想最急著解決的事兒,他……他想去光明正大地求娶南柯……

    他想去提親……

    岩峻滿腦子都是這個渴望,實在睡不著,天還未亮便蹲在母親門口。

    曲婆子一起床,看見門口杵著這麽大個人,嚇了一跳,忍不住拍打他,“你幹什麽!”

    岩峻頂著一對黑眼圈兒,抬頭直愣愣地說:“阿媽,你幫我去提親吧。”

    曲婆子一震,揪著他的耳朵往上提,“你再說一遍?!”

    岩峻順著她的力道站起來,怕她揪耳朵費力,沒站直,半蹲著說:“我想去提親。”

    曲婆子喜上眉梢,鬆開他的耳朵,急忙問:“是誰?你這一走半年,可算是要成親了!”

    岩峻道:“南柯。”

    “南柯是誰?”曲婆子迷茫,“咱村子裏沒有姓南……南?!”

    曲婆子一下子回過味兒來,“你咋去攀他們那兒的高枝兒,人家能瞧上你?不行。”

    岩峻忙解釋:“不是,我……我和南柯定情了,想正經婚嫁,當然得提親。”

    曲婆子拉著臉,“你說清楚。”

    岩峻半遮半掩地說了他和南柯相識的過程,怕親娘不喜,沒說南柯找他私奔的事兒。

    曲婆子仍然沒有笑顏,轉過來勸他:“他們村子的人嫌貧愛富,你去提親,就是伸出臉去教人踩,別去了,不合適。”

    “怎麽會?南柯說她村子裏的人很和善。”

    “你不懂。”曲婆子轉身就走,並不想理會。

    岩峻很急,他今天就想去提親,“阿媽,沒做怎麽就不行?就算不行,也得讓我死心……”

    曲婆子一聽,轉回來,“聘禮也得準備,先準備聘禮再說吧。”

    今天晚上南柯就要私奔,他臨時去縣上準備聘禮,來回確實來不及,所以現在又涉及到,是否要向謝家低頭。

    先把好處占了,其他的往後再想。

    這都是跟謝家婢女學的,岩峻一咬牙,道:“阿媽,我有準備,你隻要陪我去一趟。”

    曲婆子見他非要去撞牆,到底還是答應了,隻是看著兒子神情期待又忐忑,完全沒有剛得知時的喜悅。

    岩峻到竹樓找謝家婢女。

    時辰太早,尹明毓還在睡夢中,被金兒叫起來,眼皮還半闔著,“什麽事兒?”

    “娘子,岩峻說想要見您。”

    尹明毓霎時清醒,“這才一夜,便想通了?”

    銀兒抱著衣服過來,喜氣洋洋地說:“娘子,他若是說出實話,咱們今日是不是就能動身了?在這兒屬實不方便,婢子想早些到州衙見那南夢美人。”

    尹明毓邊穿衣服邊笑道:“我可是先見到一位,跟畫裏那位美得如出一轍,就是稚嫩些……”

    她說著,忽然停下。

    金兒銀兒疑惑,“怎麽了娘子?”

    “把那幅《南夢美人圖》找出來,我看看。”

    金兒立即去找出來,拿給她。

    尹明毓展開畫卷,仔細打量畫上人片刻,抬手遮住她的下半張臉。

    這眉眼,幾乎一模一樣,但她拿開手,再看畫上人,又覺得與南柯不甚像,因為氣質相差極大,所以不直接對比的話,根本不會多想。

    “難道是有親緣關係嗎?”

    但是有親緣的話,一個南夢美人被送到新刺史那兒,一個南夢美人要私奔……南夢美人的人生這麽波折嗎?

    銀兒幫她梳頭,從她身後瞧見畫上人,羨慕道:“婢子什麽時候能親眼見見……”

    尹明毓收起畫,隨口道:“有機會帶你見。”

    她整理好,便走下樓,岩峻一見到她,立時從石頭上坐起,學著他們漢人見禮:“金兒姑娘。”

    尹明毓含笑道:“岩兄弟,你可是考慮好了?”

    “還沒有。”

    “那你……”來叫早?

    岩峻憨傻地笑,“不是金兒姑娘說的,不能聽人家說幾句好話,就以身犯險嗎?我想先去提親,金兒姑娘能幫幫我嗎?”

    尹明毓:“……”漂亮。

    岩峻一臉老實巴交,問:“金兒姑娘?我這有些著急,你們這樣了不起的人家,隨便漏下一兩件,就夠我們鄉下人長見識了。”

    怎麽忽然開竅了……

    尹明毓惆悵地看了他一眼,道:“我們少夫人的東西,可不是好拿的。”

    岩峻不說話,隻撓頭,“我這實在是沒辦法,真不是想要麻煩你們。”

    “行吧,你等等,我去請示我們少夫人。”

    尹明毓轉身,麵上露出一絲好笑,微微搖頭,上樓吩咐金兒給岩峻準備幾樣兒聘禮,“記得記賬。”

    金兒應下,“是,您放心。”

    而銀兒一聽岩峻竟然是要去提親,滿臉都是“想去”,眼巴巴地望著尹明毓,“娘子,咱們帶幾個人在身邊保護,一起去瞧瞧吧?”

    尹明毓慢條斯理地喝茶,“你說帶幾個人,人家便能同意?”

    “您是金兒,我是銀兒,又不是少夫人出去。再說,您和婢子也沒少走出這竹樓,現下不過是再走遠些罷了,他們拿咱們的東西,這點小小的要求總要同意吧?”

    “你去與岩峻說,與我說有何用?”尹明毓好整以暇,“我可不幫你。”

    銀兒見她不反對,真下去找岩峻說去了,而岩峻雖然沒明說,但行為上已經有所偏向,稍微遲疑,就答應他們去了。

    尹明毓借著銀兒的光,讓護衛趕了兩輛馬車,便前往南夢村。

    與此同時,南越州衙——

    謝欽和褚赫通過目前的種種跡象,反複商討,也作出了一些合理的猜測,認為在南越能夠如此囂張跋扈,那兩族最有可能。

    而他們在此時此刻選擇這種激烈的方式,許是有什麽緊迫的事兒要做。

    可惜他們能完全信任的人手太少,先前謝欽帶過來的護衛一半都派去了尹明毓和謝策身邊,剩下的護衛得留一些保護謝欽,其餘人手調遣皆得用到要緊處,否則來回實在不便。

    褚赫原來風流不羈的一個人,近來折扇都不是用來瀟灑的,是用來扇去心中煩躁的,“若是戚節度使能給予些幫助,我們此時便不會如此束手束腳。”

    戚節度使掌整個嶺南,手中有兵權,權力頗大。

    他們自然去找過戚節度使,但戚節度使話說得極好,也願意借給他們三百個士兵,可也僅此而已。

    他還反過來訴說為難,勸他們不要輕舉妄動,萬一發生動亂,勞民傷財,遭難的是百姓。

    是以真正束手束腳的原因,不是戚節度使,是謝欽身為一方父母官,不能置大鄴安定、百姓安危於不顧。

    褚赫折扇刷刷扇,道:“我現下十分懷疑,陛下為何獨獨外放你到嶺南來……”

    謝欽並不深究此事,依舊思索正事道:“那兩族勢力根深蒂固,整個南越官場不知有多少他們的人,我們暫時不便輕舉妄動。”

    “如果我們接回弟妹和謝策,卻不動他們,官威何在?日後在南越恐怕更難有所動作,你先前打開的局麵也得功虧一簣。”

    “或許……”謝欽抬頭,“亂拳可打。”

    褚赫不解,“何意?”

    謝欽道:“二娘。”

    從前,妻子對他來說,是後宅婦人,需要護在羽翼之下,內宅之外官場之上的事,跟女眷無關。

    可尹明毓偶爾一句話,常能教他豁然開朗,是以他開始想要跟她交談。

    而她緊急之時的應對,雖出乎意料,卻也足夠果斷、機智,若依舊以從前對女眷的看法視之,實在太過狹隘。

    他們夫妻,分明可以比肩協力。

    “你我無法預料二娘的行為,想必旁人也無法預料。”謝欽嘴角微掀,眼含笑意,隨即又認真道,“現下我們需得想辦法安插人進去,打探清楚,搜集罪證,日後便是出兵也可師出有名,一擊即中。”

    褚赫折扇稍稍慢下來,道:“也隻能如此。”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

    “郎君,有事稟報。”

    “進來。”

    護衛風塵仆仆地走進來,抱拳道:“稟郎君,屬下等昨日在岩族村附近發現可疑之人,一路跟隨其到達蝴蝶穀,正欲繼續跟上查看,就發現從蝴蝶穀出來的車隊,粗估有幾十輛,向東南方向去了。”

    謝欽與褚赫對視一眼,褚赫當即起身,“我親自去察看。”

    “小心為上。”

    褚赫點頭,隨後帶著一行謝家護衛出去。

    提親的一行人驅車到達南夢村附近。

    越走越是路途平坦,尹明毓透過馬車窗看出去,見眼前竟是一片良田廣闊,田中有幾個勞作的人,起伏走動之間帶著一股輕鬆之感。

    再往遠處望,竹樓村傍山而立,山下村口,巨大的粉紅色樹冠,極為豔麗。

    馬車緩緩駛上一座寬闊的石橋,青山、綠水、田野、花樹互相映襯,一幅極秀美之景。

    尤其他們馬車行過,路過幾個行人,年老者慈眉善目,年少的眉清目秀,無人腳步匆匆,無人神色憂慮,端的是鍾靈毓秀。

    從前讀遊記之時,關於桃花源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所有想象,眼前之景皆能滿足。

    銀兒直接感歎出聲:“真美……”

    曲婆子瞧一眼馬車外的良田,道:“南夢族地原來不在此處,是三四十年前搬過來的。”

    尹明毓問:“田地都是村子裏的?果然富裕。”

    曲婆子說:“他們村女兒長得好,嫁的好,聽說有不少嫁到州城裏,聘禮豐厚極了,可不是富裕。”

    尹明毓和銀兒看向對方,皆想到了那畫上的南夢美人,該不是出嫁後因為太過美貌而遭了難吧?

    然後兩人又聽曲婆子幽幽地歎道:“還是族長的女兒,哪是我們這樣的窮人家能攀上的。”

    馬車行至村口,他們到了那棵花樹近前,發現這樹冠張開,直徑足有兩丈,嶺南有不少這種花樹,但如此茂盛,還是頭一遭見到。

    而樹下幾個老人,本圍坐在石桌邊下棋閑聊,見到他們的馬車,便停下來,其中一個白發仙風的老人眉目和善地問:“敢問客人們從哪兒來啊?”

    尹明毓等人下車來說話。

    護衛們為了不顯眼,都換了岩族人的衣服,尹明毓和銀兒也衣著極低調,且他們皆非提親的主角,便不遠不近地安靜隱在眾人後頭。

    岩峻是來提親的,自然想要表現,上前見禮,極客氣地說:“我們是岩族村人,岩峻,前來拜見南族長。”

    “岩族?”老人語氣有些奇異,像是有一絲輕慢,掃了一眼他們的馬車,才平和地說,“我是村裏的族老,為了村子的安全,不能讓外人隨意出入,先道明來意。”

    這老人的漢話,說得極好。

    銀兒湊在尹明毓耳邊,低聲道:“怎麽像讀書人似的……”

    尹明毓輕聲回道:“日子寬裕,想要讀書另謀前程也正常。”

    她們悄悄說話時,前頭岩峻說出來意:“我是想向南族長求娶南柯。”

    他說完,花樹下一默,幾個老人麵麵相覷,繼而審視地看向岩峻。

    岩峻以為他們是以村中長輩審視前來求娶的人,有些拘謹,卻也挺直背,目光不躲閃,任他們打量。

    這時,先前說話的族老和藹道:“那你恐怕得白來一趟,南柯早就定親,三日後就要出嫁了。”

    “什麽?!”

    岩峻震驚。

    曲婆子也沒想到兒子巴巴讓她來提親,姑娘卻馬上就要出嫁,忙扯過他,低聲問:“怎麽回事兒?”

    尹明毓在後頭,抬頭打量著前方的村子,村裏隻有一支支與花樹上相同顏色花朵的花枝伸出來,並無其餘新婚的喜慶布置。

    也或許,這個族裏跟漢人的習俗不同,但他們又學漢話,竟然沒受到影響……

    而且,南柯想要私奔,這個婚事,她是不樂意的吧?

    但婚約和婚事上挑剔性質不同,今日估計要無功而返,尹明毓已經打算要原路返回。

    然而岩峻突然固執,滿心都是南柯想要逃婚私奔一定有緣由,仍然提出想要進村見一見南族長。

    他沒表明和南柯有關係,但幾個老人想到南柯昨日才出去過,便有些懷疑,當即便變了臉色。

    “見什麽?識相些,趕緊走!”

    “別壞南柯的名聲!”

    “離開村子!”

    岩峻解釋:“我沒有壞南柯名聲的意思,我之前不知道她要成親……”

    “走!”

    老人們不聽她的解釋,態度極為強硬,甚至驟然變得極為惡劣。

    他們突然變臉,銀兒反應不過來,呆了。

    尹明毓心中違和感越發重,微微蹙起眉。

    曲婆子則是扯著岩峻的手腕,勸道:“咱們回去吧,人家都要成親了。”

    岩峻雙腳釘在原地似的,一動不動。

    村口,一個年紀不大的小丫頭聽到這裏,眼睛一轉,趕忙往村子最裏麵的連片的幾個竹樓跑去。

    她跑得快,沒多久就跑到目的地,闖進一間竹樓。

    南柯匆忙往身後藏起一個包裹,心虛地罵道:“你急什麽?!”

    小丫頭邊喘氣邊道:“南柯姐姐,村、村子外麵來了一群人,說是來向你提親的。”

    南柯嗤道:“向我提的什麽親,去別處玩兒去,別鬧我。”

    “不是。”小丫頭稍稍喘勻了氣,“那個人說,他是岩族村的人,南柯姐姐,岩族村在哪兒啊?”

    南柯倏地抬頭,驚慌地追問:“岩族?他說是岩族的?”

    小丫頭點頭,“是啊,爺爺們好像很生氣。”

    南柯背在身後的手緊緊攥著包裹,眼神慌亂地閃動,應該是岩峻,她沒想到岩峻竟然會來提親,怎麽會來提親呢?

    他是岩族下一任的族長,那麽重視族人,不是應該晚上到老地方告訴她不能跟她走嗎?

    怎麽會來提親呢……

    “南柯姐姐,你怎麽了?”

    小丫頭伸手碰她肩膀。

    南柯一哆嗦,回過神來,忙起身跑出去。

    小丫頭隻感覺她一陣風似的跑出去,疑惑不已,見竹床下有一個散亂的包裹,應該是南柯姐姐剛剛帶掉的,便蹲下身去撿起來。

    她邊收還邊奇怪地嘀咕:“南柯姐姐拿舊衣服做什麽?”

    另一邊,南柯匆匆跑到村口,見岩峻正被一個老婦人拉扯,連忙過去。

    岩峻看見她,眼睛一動,隨即又黯下來,卻又不敢問出來壞她的名聲。

    然而他本就不是極能夠控製神情的人,即便嘴上不說,也能輕易被人老成精的人瞧出異常。

    族老麵無表情地看向南柯,語氣雖平靜但夾雜著陰沉,問:“南柯,你跟他是怎麽回事兒?”

    南柯也教族老不同尋常的神情震了一下,但隻當他們是可親的長輩,太過生氣才會如此,便依舊親近地求說:“大爺爺,我這就讓他離開,您別生氣。”

    她說完,就轉身麵向岩峻,眼裏湧起愧疚、無力等等複雜的情緒,勸他,“岩峻,你回去吧,我跟你不可能的,別鬧了……”

    她要是無情,岩峻還能死心,可她看來來就像是身不由己,岩峻自然放不下,“南柯……”

    南柯作出狠心的樣子,推他,“你快走吧!”

    岩峻教她推得肩膀後撤,向後退了幾步。

    尹明毓在後頭,將南柯眼神的變化看在眼裏,若有所思。

    這時,族老身後一個老人走出來,嘲諷道:“不知道你一個窮酸的岩族人從哪兒弄來的馬車,但得有自知之明,南柯是要嫁出去過好日子的,你能出多少聘禮,還敢過來提親?”

    不止他,幾個老人都鄙夷地看著岩峻身上的衣服,衣服是新的,可是布料粗糙,一看就不值錢。

    南柯仿佛聽到了什麽不可置信的話一般,呆怔地看著長輩們,他們說……好日子?

    而曲婆子臉上火辣辣的,拉著兒子似是哀求:“岩峻……”

    岩峻垂著頭,聽見母親的聲音,轉頭看見她因為他而受到羞辱,心生愧疚,一閉一睜眼,“阿媽,咱們走吧。”

    其他人隻得又提著聘禮回馬車上。

    尹明毓上馬車前,最後回望了一眼南柯空白失神的神情,垂眸掩住思索,進入馬車。

    馬車輪滾動的聲音越來越遠,南柯扯動嘴角,臉頰也跟著動了動,確信似的問:“怎麽會是好日子呢?您是為了趕岩峻離開故意這麽說的吧?”

    族老等人冰冷地看著她。

    南柯笑容又大了些,自我說服道:“我知道,是為了族裏女孩兒的名聲才這麽說的,我們勢弱,沒辦法的,隻能任人宰割……”

    族老質問:“昨日去哪兒了?是不是見了那個岩族人?你想幹什麽?”

    南柯的笑容僵住,否認:“我隻是出去走走,我沒有見他。”

    族老根本不信。

    村口,從方才開始,便漸漸圍了些人,族老命令:“將她帶回去。”

    兩個年輕人遲疑地走過來,道了一句歉,抓著南柯的手臂帶她走。

    南柯被拖著,神情越發茫然無措。

    一眾人回到她家,族老等人也一並過來。

    族長聽到動靜,走出來瞧見這一幕,尊敬又疑惑地問:“大伯,這是幹什麽?”

    族老冷冷地看了南柯一眼,直接道:“你最好讓人去她屋裏搜一搜。”

    南柯頓時一慌,忍不住掙紮起來。

    族老在族中極有威望,族長也得聽他的,隻能教人去竹樓上搜。

    片刻後,搜查的人便帶著一個包裹下來。

    族老等人看見包裹,立時憤怒,質問南柯:“你還有什麽要說的?你收拾包裹要去哪兒?”

    南柯不住地搖頭,淚流滿麵,“我沒有,包裹裏隻是衣服,沒有……”

    “啪!”

    錢和值錢的東西……

    南柯捂著臉緩緩抬起頭,呆怔地看著族老。

    族長身體一滯,懦弱地低下頭。

    族老冷酷地說:“為了全族人,自然要有所犧牲。不過你將來綾羅綢緞、好吃好喝,也不算是犧牲。”

    她當然願意為了救族人犧牲……

    南柯緩緩看向族人們,見他們避開她的眼,那一刻他們的臉忽然可怖,她心裏也仿佛什麽東西破碎了似的,眼淚再也流不出來

    族長不敢對上女兒的眼,走到族老麵前,說:“大伯,我親自把她關起來,上馬車前都不準她出來。”

    他還親自拿了跟繩子,綁住女兒的手腕,證明他的決心。

    南柯始終沒反應,呆呆地站在那兒,呆呆地被推進屋裏。

    族老和族人們這才散去。

    南柯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地上,坐到天色徹底黑下來,繩子不知何時散開,看著雙手許久,才行屍走肉一般起身,推開門走了出去。

    旁邊竹屋裏,中年男人聽著動靜,翻了個身。

    提親眾人沉默地回到岩族村,岩峻黯然神傷地下馬車,將自己關了起來。

    曲婆子又將聘禮還給尹明毓他們,也歎著氣離開。

    銀兒看著那些失而複得的東西,問:“娘子,怎麽處理?”

    總有始料不及的事兒。

    尹明毓道:“收起來吧。”

    深夜,最寂靜的時刻,除了竹樓處值守的護衛們和岩族青年,所有人都在深眠之中。

    忽然一片火光由遠及近奔向岩族村,林中的護衛們率先警醒,盯著一大群舉著火把拿著各種農具刀具的人闖進岩族村。

    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便不敢輕舉妄動。

    而那群人一進到村子裏,便開始呼喊:“岩峻!將人交出來!”

    “岩峻!出來!”

    “岩峻!”

    岩族村沉睡中的人被呼喝聲嚇醒,慌亂之中一片驚叫,此起彼伏,驚醒了更多的村人。

    岩峻還穿著白日那身衣服,最先走出來,一見到這些闖入者,眼露凶狠之色,“你們幹什麽?”

    不多時,又有一些岩族青壯持刀出來,站在岩峻身邊與闖入者對峙。

    那些人絲毫不退縮,其中一個人逼問:“是不是你藏起了南柯?將人交出來!”

    岩峻心神震動,麵上卻不強勢不已,“我何時藏了人?你們找不到人,來我岩族幹什麽?當我們岩族好欺負嗎?”

    其餘岩族人皆怒目而視,“滾出我們村子!”

    南夢族後走出一人,正是白日裏花樹下其中一個老人,老人咄咄逼人,“岩峻,隻有你和南柯有關係,她怎麽會不來找你?”

    岩峻冷冷地回道:“我說沒有就是沒有,她若是來找我,我恐怕要帶著她遠走高飛,會留在這裏等你們?”

    那老人冷哼,“口說無憑,讓我們搜!”

    村裏人當然不可能讓他們搜家裏,年輕的火氣又盛,推推攘攘眼瞅著就要打起來,忽然,岩族身後響起一聲蒼老虛弱的聲音:“讓他們搜,搜不出來,必須給岩族一個說法。”

    這是岩族的老族長,臥病不出,也被吵了起來。

    而他發話,一眾岩族人自然不能說什麽,隻得看著那些南夢人挨家挨戶地搜。

    南柯不在岩族,他們當然搜不到人,每一家都搜完,便不甘不願地走出來。

    岩峻要求他們賠禮道歉,但南夢那個老人一眼掃過遠處有光亮,又起了懷疑,當即便招呼人去那頭繼續搜。

    那裏正是謝家人所在的竹樓。

    岩峻知道無法輕易打發這些南夢人,又起了些念頭,便假意提醒道:“那是我們村子的貴客,若是驚擾了他們,你們吃罪不起。”

    然而南夢眾人根本不相信,執意去搜。

    於是一群人又移到了竹樓外。

    而火光未至之時,謝家護衛們早就已經戒備起來,舉著火把的南夢人剛一靠近,寒光凜凜地長刀便擋在了他們身前。

    那些長刀,那些人,都帶著不同尋常的鋒意,南夢眾人懾的止住步,氣焰都降了。

    護衛長冰冷道:“來者何人!”

    南夢老人沒想到岩峻說的竟然是真的,瞬間欺軟怕硬,好聲好氣地說:“我們找人,找個姑娘……”

    “你看我是不是姑娘?”

    謝家護衛聞聲依舊戒備,而其餘人則是全都順著聲音抬頭

    竹樓上,尹明毓滿身都是被吵醒的不愉,“不必與他們客氣,膽敢擅闖者,皆殺了。”

    她一個年輕女子,說殺人,語氣尋常地就像是見慣了血,在這樣的夜裏格外陰森,南夢眾人下意識地退後一步。

    岩峻等岩族人皆麵露嘲諷。

    護衛長道:“我們這兒沒有你們要找的人,速速離開。”

    一眾南夢人麵麵相覷,最後在老人的吩咐下,匆匆退離。

    尹明毓嚇唬完人,微微打了個哈欠,便要轉身回去繼續睡。

    岩峻忽然叫住她,“金兒姑娘,我有話想與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