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餅幹

  　　唐一陽每天都會去醫院打個卡。

  　　一開始季傑森清醒的時間還很多，可是漸漸的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唐一陽放學後去，隻能看見昏睡的季傑森。

  　　於是唐一陽向唐月牙征求能不能和學校請幾天假，唐月牙同意了。

  　　然後，唐一陽就和住在醫院沒兩樣了。

  　　兩個孩子見麵總是說說笑笑，嘻嘻哈哈的，要麽一起寫作業。

  　　連季夫人都驚咦這兩個孩子哪來的這麽多事和話說。

  　　而且季傑森的性子因為生病的影響其實有點內斂，但是對著唐一陽卻是完全打開了心扉一般。

  　　唐月牙今天一早又把陽陽帶到了醫院去。

  　　“姐姐，記得要來接我啊。”

  　　“放心，忘不了。”

  　　看著唐一陽蹦蹦跳跳地走向那條通往季傑森的病房的路，唐月牙眼裏滿是心疼。

  　　每次看著陽陽高興的和那個孩子見麵，關係日益地親密，她就忍不住心揪。

  　　季傑森那個孩子的生命已經步入了倒計時，現在每多一分歡喜，都是之後的傷心。

  　　可是唐月牙也不願意阻止陽陽做他想做的事情。

  　　唐一陽抱著一個小保溫盒，裏麵是姐姐做的小餅幹。

  　　剛走到那裏，就聽到了一陣痛哭聲。

  　　其中季夫人的哭喊聲最大。

  　　“我的傑森！”

  　　“季夫人也昏過去了！”

  　　唐一陽猛地停住腳步，迷茫地看著四周比他高的白衣服大人們走來走去。

  　　手緊緊抓住盒子。

  　　他跑到左閃右躲大人們匆匆忙忙的腳步，跌跌撞撞走到那間病房，可是病房的那張病床上早已空無一人。

  　　唐一陽心慌慌地拉住一個醫生：“叔叔，我哥哥呢？”

  　　那名醫生記得這個男孩是總往這邊跑的，看著他無助的神情，他有些不忍。

  　　“你哥哥他，他睡著了，去了別的地方。”

  　　唐月牙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撅著嘴：“醫生叔叔，你別騙我了，哥哥是不是、死了？”

  　　醫生歎了一口氣，把他帶到還留在這裏處理事情的季先生那裏。

  　　強忍悲痛的季先生看到他，一把抱住他。

  　　“你哥哥走了，你要去看看他嗎？他在另外一個房間裏睡著。”

  　　這次唐一陽沒有躲開這個全身溢滿悲傷的男人，而是輕輕用小手拍了拍他的後背。

  　　季傑森被穿上了一身黑白的小西裝，眼睛緊閉，麵容平和，躺在那裏，如同是墜落凡間的小天使。

  　　有可能小天使下凡累了，他想回天上玩了。

  　　唐一陽怔楞地看著不久前還一直弟弟弟弟喊他，現在卻無知無覺的小少年。

  　　季夫人哭暈過去了，被人照顧著還沒有醒來。

  　　季先生上前給他心愛的大兒子理了理落在蒼白眼簾上的發絲。

  　　觸碰到臉的時候，因為呼吸停止的時間距現在不算長，尚有一絲餘溫，讓季先生恍惚他的傑森還活著，而不是躺在這裏逐漸冰冷，最後變成塵煙。

  　　他像是在自言自語：“今天早上，傑森醒來地特別早，精神也特別好，我知道他是回光返照，醫生說的時間差不多了，我心裏有數。

  　　但是看著他難得有精神的樣子，我就想著，也許他會多撐一會，撐到明天，哪怕今晚……”

  　　說著說著，他用手掌捂住自己的眼睛，有淚水從指尖滑落，嗓音沙啞：“傑森醒來說了很多話，說愛爸爸媽媽，說對不起弟弟，但是，他很愛弟弟。

  　　他還說，陽陽說今天要給他帶他姐姐特製的好吃餅幹，他好想嚐一嚐。

  　　然後，傑森說著說著，就困了。

  　　他說他想睡一會會，讓我和他媽媽記得喊他，等一會陽陽就來了。

  　　然後、然後傑森就再也沒有醒過來了……”

  　　男人說完渾身顫抖地倒坐在地上。

  　　“傑森……”

  　　唐一陽呆呆地站在那裏，手指不自覺地扣著盒子的外殼。

  　　然後一直溫暖的帶著熟悉氣息的雙手環住了他，抱住了他。

  　　“姐姐……”

  　　“姐姐！”

  　　唐一陽臉上空白，呆了片刻，轉身嗚嗚地抱住姐姐，手指無助地抓住唐月牙前襟的領口。

  　　“姐姐……哥哥……嗚嗚嗚～他、騙子，他沒有吃我的餅幹……”

  　　裝著餅幹的盒子沒有被真正要品嚐的人打開，也沒有機會被季傑森打開。

  　　唐一陽攥著它，餅幹盒子壓在他和唐月牙之間，擱著，硬地心口生疼。

  　　唐月牙心疼地抱住陽陽。

  　　她出了醫院走了不久，就被季先生叫的人喊住了。

  　　告訴她，來接一下唐一陽，他今天不用整天待在醫院了。

  　　唐月牙當即就明白了，飛跑回了醫院，連來喊她的人都跑的沒她快。

  　　然後她就看到了這一幕。

  　　唐月牙輕輕擦拭他臉上的淚，輕聲道：“你已經告訴過他餅幹有多好吃了，他知道的。”

  　　唐一陽嗚咽地搖頭：“不一樣，他沒有親口吃到，他走了，他就再也吃不到了。”

  　　唐月牙低頭抵著他的額頭，手輕柔地撫摸他的後腦，無言地以這種方式安慰他。

  　　——

  　　現在天氣不熱，還帶著微點的寒意。

  　　在把季傑森多留了兩日後，季夫人在痛哭中終於願意讓她的兒子火化了。

  　　他們執行的是火化，唐月牙和唐一陽也在那裏一起等。

  　　世間最悲痛的莫過於白發人送黑發人。

  　　在寥寥灰煙中，一個家庭碎了一地。

  　　火化完，裝進一個瓶子裏，再放進一個小房子裏，等著後人的煙火祭拜。

  　　這場葬禮來的人不多，很清靜。

  　　走之前，每個人都為這個已經消失在世間的小少年送上了一朵鮮花。

  　　唐月牙和唐一陽各自都送了一朵上前，除此之外，唐一陽還在小房子前留下了一盒小餅幹。

  　　盒子還是那個盒子，但是裏麵的餅幹已經換成新的了，裏麵有唐月牙做的，也有唐一陽做的。

  　　“哥哥，這是給你的餅幹，說好的。”

  　　走回家的路上下了一場稀稀拉拉的小雨。

  　　這是今年除了雪之外的第一場小雨，透著淒涼與清冷。

  　　但這又是第一場春雨。

  　　春雨象征著新生，真正的春天要來了。

  　　時間能淡忘一切。

  　　但也許那場春雨真是一場預兆，一個多月後，當唐月牙舒舒服服坐在政府大樓的辦公桌後摸魚，突然收到了一份加急文件。

  　　打開文件的她愣住了。

  　　此刻她清晰地知道，所有人的天要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