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京市夏日，連日無雨，烈日曬得滿城炎炎，持續不斷的橙色高溫預警讓所有人對出行望而卻步。

  　　中午一點，平時熱鬧的靈江路上行人寥寥，路邊的梧桐張開的葉子灑下斑駁的光影，上方一片鬧人的蟬鳴。

  　　一輛黃色的外賣小摩托嘟嘟嘟的穿過烤的發燙的靈江路，停在了一處小洋樓前麵。

  　　前座的阿胡單腳撐地把摩托停住，後座的人邁下兩條長腿，摘下那個支棱著兩隻兔耳朵的黃色頭盔，露出一張白嫩的正太臉，抖了抖略微有些汗濕的頭發，一雙亮亮的眼睛對著小洋樓興奮的四處打量，“這就是妖管局啊。”

  　　“怎麽樣，好吧？”

  　　“好是好，就是太熱了，比不上咱們莫幹山裏涼快。”元青擦擦汗，板藍根是喜陰植物，這樣的日頭曬得他大汗淋漓，縱然已經化形幾個月了，他還是沒能適應。

  　　話音還沒落，妖管局的大門一開，從裏麵懶散的走出個高個的男孩，

  　　阿胡對他招了招手，“胡有機，你元青叔叔第一次辦妖怪簽證，以後在局裏你照顧著點他，聽到沒有？”語氣裏帶著當爹的威嚴。

  　　對著個正太叫叔叔，胡有機一臉便秘，不情不願的嗯了一聲。

  　　“元青，我就不陪你入職報到了，還得去送單，反正有我兒子在，有什麽事你就跟他說。”

  　　元青點點頭，“你去忙。”

  　　阿胡叮囑完，便急匆匆的套上兔耳朵頭盔，走了。

  　　元青看著小摩托突突開走的背影，心裏頗多感慨。

  　　時過境遷，阿胡已經不是從前那隻在樹洞裏嚶嚶叫的小狐狸了，現在的阿胡，結婚生子，事業有成，是隻地道的城裏妖怪，多年在京市打拚，是公司裏有名的妖怪精英，沉穩內斂，瞅這爭分奪秒的架勢，不愧是事業心超重的男人！

  　　“走了。”旁邊的那隻小狐狸不耐煩了，單手插兜，抄起元青的書包大步流星，

  　　元青收回目光，忙不迭跟上小狐狸的步伐，

  　　“等等，侄兒。”

  　　一句侄兒叫的小狐狸腳底打滑，身體一歪，手裏被強塞了一個手機，“先幫我拍張照片。”

  　　胡有機轉頭不耐煩，“我說你能不能……”

  　　“侄兒，你看我站這能照到整個妖管局嗎？”元青靈活的閃身到妖管局前麵，左右看著周圍景致，尋找最佳的攝影位置。

  　　左一句侄兒又一句侄兒終於把胡有機叫的惱怒了，“喂！”

  　　元青看著他，“嗯？”

  　　“我老爸沒跟你說嗎？我是三百年的老狐狸精了，簽證都辦了兩次了。”

  　　元青眨眨眼，“三百年也不算老啊，還隻是一隻青少年小妖怪。”

  　　青少年小妖怪不耐煩的嘖了一聲，“總之，以後不準叫我侄兒，尤其在公司！”

  　　“為什麽？”

  　　“以後你在妖管局工作，有幾件事情我想我得提醒你，第一，咱們妖管局的老大說了，局裏一律比照化形後人類身體年齡來算，我今年二十五、你二十不到、入鄉隨俗你都應該稱呼我一聲機哥；第二，老大最討厭裙帶關係，如果你不想遣返深山，就別在公司跟我亂攀關係。”

  　　元青看著他侄兒的嚴肅臉，覺得很有必要跟自己的傻侄兒介紹一下自己的來曆，“你可能不知道，我雖然剛剛化形，但是我其實一千年以前就有靈識了，按照妖怪的年齡計算方法，就算是你爸都怕是要叫我一聲祖……”

  　　胡有機不耐煩的掏了掏耳朵，比了一根手指在嘴邊，“噓……”

  　　“第三，老大最討厭論資排輩，不要在妖管局比資曆，上一個妄圖在妖管局倚老賣老的妖怪，這輩子就再也沒出過山，懂嗎？”

  　　這妖管局老大規矩還真多。

  　　元青雖不滿意，還是點了點頭，

  　　作為長輩，他不應該跟一個小輩一般見識，況且，還是一隻正處於青春期逆反的青少年小妖怪。

  　　狐狸精本來就是凶獸，胡有機平時少爺脾氣慣了，凶起來的時候自己都察覺不到，這時候看到他耷拉著腦袋站著不動，心裏又有些過意不去，覺得話說重了，畢竟是剛從山裏出來的，還是個靈力低下的植物精，“你……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元青的小鹿眼盯著他手裏的手機，“那你把我拍好看一點啊，長得好看才有妖怪願意給我報恩。”

  　　胡有機：“……”

  　　看著那個呆頭呆腦的的家夥雙手比劃出一個上世紀的拍照姿勢，胡有機舉著手機白眼差點翻上天，有人找你報恩才怪了。

  　　……

  　　“滴。”

  　　胡有機拿著妖怪護照轉頭，“看到沒有，拿妖怪簽證刷一下門才能開。”

  　　妖管局外麵看起來是一幢有年代感的小洋樓，毫不起眼，連門牌都隱沒在滿牆的爬山虎裏，但是裏麵裝修的倒是很氣派，大理石地板光可鑒人，前麵是個氣派的前台，旁邊則是一排高科技的全自動妖怪簽證機。

  　　迎麵而來的是一陣空調冷氣，激的元青一個哆嗦，隱形葉子都有些打蔫兒。

  　　“樓上左邊，老大的辦公室，沒事幹別去找不自在，右邊是大辦公室，一樓是辦事大廳。”胡有機簡單的介紹了一下，把書包往前台一扔，“以後這就是你工作的地方。”

  　　元青眨眨眼，“前台啊？”

  　　“嗯，原來的前台是朵喇叭花，上個月簽證到期回山了，所以招了你。”胡有機從前台拿出原本準備好的合同，遞給元青。“前台的工作很簡單，適合你這種剛入社會的小妖精熟悉生活，早上照顧咖啡機，中午定外賣，晚上打掃衛生，平時收發快遞，指導來辦簽證的妖怪使用簽證機，基本技能應該你們生存學校都教過。”

  　　這不就是打雜嗎？元青看著他家侄兒，“其實……我妖怪考試是滿分唉，是我們學校的第一名，我也可以幹幹局裏別的什麽有技術含量一點兒的工作。”

  　　胡有機看了眼他，抿唇歪了下頭，斜倚在前台桌子上，“妖管局現在有二十多個人，研究員平均人手2到5個博士學位證書，專業覆蓋大數據分析，聲圖識別，妖怪心理學，古代妖怪研究，老大說過，咱們妖管局是憑實力說話的，你哪個學校的第一名來著？”

  　　元青低了頭，“莫幹山妖怪生存技能培訓學校。”

  　　胡有機看著他，

  　　元青訕訕笑笑，“嗬嗬，沒想到城裏的妖怪都這麽愛學習啊。”

  　　胡有機哼笑一聲。

  　　接下來的步驟就順利的多了，元青看完合同便簽了字。

  　　總的來說，妖管局對他們這種新人小妖精還是很友好的，工資三千還包住宿，元青來京市兩天了，不能總在阿胡家賴著，關鍵的關鍵是，這工作能接觸到妖怪檔案，要不然人海茫茫，他到哪找到那些欠恩不報的妖怪們。

  　　“入職手續基本辦完了，不過老大出差了，宿舍得等他簽字才能給你安排。”

  　　胡有機言必稱老大，“老大是局長嗎？”

  　　“是，妖管局局長，上古大妖睚眥。”語氣滿滿囂張。

  　　睚眥的大名元青在山上的時候就聽說過，新婚夜把老婆給嚇跑的就是他，傳說睚眥是四海八荒第一醜妖，任何人看一眼噩夢十年精神錯亂，看兩眼七竅流血小命嗚呼，因為見過他的非死即瘋，所以，睚眥的長相到現在都是妖界的不解之謎，是最神秘又最可怕的事。

  　　此時元青八卦心起，“睚眥大人到底長什麽樣啊？”

  　　胡有機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上一個見過老大真身的妖怪已經死了，原本他還有千年好活。”

  　　元青：……

  　　“最後警告你一點，老大最討厭別人評價他的長相，不想死的話說話小心點。”說完雙手插兜，轉身上樓。

  　　看來，江湖傳言非虛啊。

  　　……

  　　領了妖怪工作證，換上工作服，前台的工作很簡單，元青很快便上手了，一下午定了三份外賣，收了兩個快遞，學會了使用咖啡機、打印機以及多功能妖怪□□機。

  　　有了妖管局的員工賬號，元青可以光明正大的登入妖管局工作係統，不費吹灰之力就查到了一隻欠他恩情的大妖怪，這隻大妖怪上山最多，剛好在京市居住，奈何他的級別不高，隻能查到這些基本信息，元青拿了小本本記了，準備下班就去收賬。

  　　下班時分，元青提著吸塵器和拖布上了二樓，牢記左邊的老大辦公室是職場禁地，直接進了右邊，開始掃地拖地。

  　　諾大的辦公室一個人都沒有，據說都跟著老大去出差了。隻有他侄兒一隻頂著兩隻狐狸耳朵，一邊啃著雞爪一邊盯電腦，元青一下午定的三份外賣都是給他定的，說是晚上要加班，侄兒果然是阿胡親生的，遺傳了他爸妖怪精英的基因，十分努力。

  　　元青打掃到近前，發現精英附近全是狐狸毛。狐狸的換毛期一般在3-4月，現在都8月份了，侄兒怎麽現在還在換毛？元青看著啃雞爪的侄兒，那兩隻小耳朵上的毛一點兒都不濃密，可憐見的，小小年紀就開始掉毛了？

  　　元青帶著長輩的擔憂轉身下樓，從包裏掏了一小袋從莫幹山帶來的風幹枸杞，泡了一杯放在侄兒桌上，“掉毛都是腎虛引起的，枸杞子滋補腎氣，腎髒精氣充足，就不容易掉毛了。”

  　　胡有機嘴裏的雞爪掉了：“……”

  　　你……你瞎說什麽大實話！

  　　……

  　　大妖怪住的地方離妖管局不遠，元青下了班，背上書包，十分奢侈的在隔壁的吃了碗38塊的草本番茄湯牛肉麵，路燈亮起才出發。

  　　大妖怪住的不錯，是個環境優美的別墅區，周圍都是修剪的整整齊齊的花花草草，小區門口還有好幾個凶巴巴的保安，要不是元青變成了小植物從花園偷偷鑽進去，都不好進來。

  　　活了幾千年的大妖怪混的還不錯，元青對於要他報恩這點兒事更有信心了。

  　　靈江花園B棟88號

  　　確認了門牌號，元青摁了門鈴。

  　　幾分鍾後，門開了，

  　　元青視線微轉，跟屋內的男人目光相交，

  　　哇，好俊俏的大妖怪！

  　　此時傍晚時分，外麵的天空已經完全黑了，屋內淡黃色的燈光從門內透出來，大妖怪的眸子在淡淡的燈光下呈深黑色，像莫幹山晴朗深夜的夜空，深邃的沒有一絲情緒。他似乎剛剛洗過澡，微微淩亂的發尖上掛著幾滴水珠，周圍的空氣裏有一種清爽的味道，像莫幹山剛下過雨的清晨。他眉眼深邃，線條淩厲，隻穿著一件簡單的白色家居服，卻有本事散發出一種慵懶而優雅的高貴感覺。

  　　元青的腦袋嗡嗡的，心砰砰砰亂跳，指尖有點蘇蘇麻麻的，這還是他化身人型以來心跳的最厲害的一次，元青抬手摸著胸口，難道這就是傳說中……心動的感覺嗎？

  　　大妖怪神情有一閃而過的錯愕，旋即便冷淡下來。

  　　元青回過神來，尷尬的放下捂著胸口的手，輕咳了一聲，“那個，你好，是這樣的，我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元青，是莫幹山上的一顆菘藍，很久以前，我在山上救過你一命，你還記得嗎？我對你有救命之恩，算算時間，你也該向我報恩了，聽說你們城裏的大妖怪報恩都是以身相許的，要不然，以後你就當我媳婦吧。”

  　　門口的時空似乎凍住了，大妖怪瞥開了眼，

  　　難道是不想報恩？

  　　長得這麽好看不報恩好嗎？

  　　大妖怪沒有主動報恩的自覺，元青隻好從包裏翻出自己的記賬本，“我不是來騙報恩的，我們板藍根包治百病，你真的舔過我的根，我這裏都有記錄的。”

  　　元青自顧自的打開記賬本，指給他看，“你看，這記得清清楚楚的，你，周傲龍，四足動物，屬種未明，第一次受傷是在一千年前夏至，當時你坐在莫幹山山頂的那顆老鬆樹下，好像受了很重的傷，疼的直哭，哭得好大聲……”

  　　大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