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小奶狗
作者:三日成晶      更新:2022-07-10 16:14      字數:10334
  第18章 、小奶狗

    顧蜜如朝著大門口走的腳步頓住。

    剛才司獻春明明還好好的, 為什麽突然間自毀值上升?

    顧蜜如這才僅僅走了幾步遠,翠蓮就扶著司獻春進屋這一段時間,能發生什麽事?

    畢竟還是關乎到能不能弄到積分續命, 顧蜜如原地腳步一轉就又朝著司獻春屋子的方向走去。

    許林成見與不見, 都沒有太大的關係。無論他說出天花亂墜,顧蜜如也是要把店鋪要回來的。

    顧蜜如迅速走回到屋子門口, 看到翠蓮正好關了門出來。

    翠蓮一看到顧蜜如折返回來了, 疑惑道:“主子你怎麽回來了?”

    顧蜜如並沒有回答翠蓮的話, 而是直接推開門進屋。

    司獻春就在桌邊上坐著呢,他一打眼,看不出任何的異樣。

    但仔細一看就會發現他姿態過於僵硬, 坐在那兒背挺得像一個棺材板子。

    係統一直在顧蜜如腦中播報:【自毀值還在漲!現在已經到了87%了!快, 快找點什麽解決辦法呀?!他到底是怎麽了!】

    顧蜜如朝著司獻春的旁邊走過去,司獻春抬起眼看了顧蜜如一眼,但是他的眼中很空。

    司獻春的眼睛本來就瞳孔特別的淺淡, 此時此刻他的眼中像山中的霧海,朦朦朧朧什麽都看不清楚。

    顧蜜如走到他身邊直接抓住了他的手,司獻春雙手冰涼, 被顧蜜如抓住還攥著拳頭。

    顧蜜如迅速把剛才發生的事兒在腦中過了一遍,就是翠蓮說她表哥來了……然後顧蜜如去大門外見他,司獻春進屋的功夫就變成了這樣。

    那問題就是出在表哥的身上?

    顧蜜如在腦中想了想關於司獻春和表哥的糾葛, 而後很快就明白了司獻春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因為他在害怕。

    因為他很清楚地知道, 顧蜜如這個人非常的愛她的表哥許林成,和她的表哥是青梅竹馬。

    顧蜜如不止一次用他的表哥貶低司獻春的人格, 每次在虐待司獻春的時候, 都會說, “要不是為了我表哥, 我就不用嫁給你這個怪物。”

    “表哥”這兩個字,在司獻春那兒,等同於惡魔。

    他對別人都沒有這麽大的反應,就連之前幫著原角色虐待過他的翠蓮,現在司獻春偶爾也能說上一兩句話。

    唯有許林成,是帶給司獻春寒冷、折磨、羞辱和痛苦的源頭。

    顧蜜如迅速想通關竅之後,抓著司獻春的手搓了搓。

    側身坐在他的身邊,對他說:“我不去見我的表哥了,我以後也不會見他。”

    顧蜜如扳著司獻春的臉,讓他轉過來看向自己。

    司獻春的眼中還是茫茫大霧沒有聚焦。

    他覺得自己正在朝下墜,像一個好不容易從坑底爬上來的人。又被人一腳踹到了坑下麵。

    那種深入骨髓的絕望,讓他連呼吸都變得艱難。

    隻要顧蜜如見了他的表哥,每一次回來就會打他折磨他,一次比一次更狠,更加痛恨他。

    司獻春覺得,顧蜜如見了她的表哥許林成之後,就在今晚,他的好日子就會結束。

    他又會回到那個寒冷破舊的屋子裏麵,像狗一樣被拴上鎖鏈,痛苦和折磨又會環繞著他。

    可是司獻春如果一直沒有出來過就罷了,他都已經出來了,他從深淵裏麵爬了出來,現在又要他回去……他已經無力再和那些“惡鬼”戰鬥。

    他會死在那兒的。

    用不了多久,一夜或者是兩夜,司獻春知道自己就會死在那間屋子裏麵,無聲無息。

    他的妹妹如果來的話。就隻能看到他凍僵的醜陋的身體。

    司獻春想著想著,眼淚不受控製地奪眶而出。

    他已經想好用什麽樣的表情和語氣,用什麽樣的話對他妹妹說他沒有關係,一切都會變好。

    可是現在一切都完了,一切都完了。

    顧蜜如的表哥來了,她從小愛到大的表哥。

    為了有錢拿給他的表哥,她不惜出賣自己貞潔,和數個男人牽扯不清的那個表哥。

    司獻春眼看著自己的夢在眼前崩塌,所有的溫暖舒適都像是泡影一樣,轟然破碎。

    他甚至已經對外界失去了感覺,他眼睛看著顧蜜如的方向,可他眼睛裏卻什麽都沒有。

    噩夢漸漸地將他吞噬,司獻春連鼻息都要變涼。

    然後……他突然間感覺到唇上一暖。

    顧蜜如喊了他半天,又是掐他的肩膀又是搓他的手,無論說什麽保證什麽,司獻春都沒有回應。

    他的眼神越來越空洞,腦中的自毀值已經達到了百分之九十以上。

    顧蜜如摸著他的手冰涼,抱著他渾身僵硬,實在沒辦法——就隻好將嘴唇壓上了司獻春的嘴唇。

    然後撬開了司獻春的齒關,舌尖在他的上膛狠狠勾了一下。

    癢和溫熱,瞬間占據了司獻春所有的感官。

    司獻春像一尊冰凍的雪神,被嘴對嘴就吹了一口灼熱無比的氣息,而後從眼睫開始,一寸一寸融化。

    顧蜜如輕輕地卷著他的舌尖,手掌捏在他的兩腮,防止他突然間閉合齒關咬傷她。

    不過司獻春並沒有突然間閉合齒關。

    他的眼睛裏麵重新有了東西之後,就張大了盯著近在咫尺的顧蜜如。

    有那麽一段時間,司獻春根本不知道顧蜜如在幹什麽。

    他這一輩子沒有跟人親吻過,也沒有見過類似的事情。

    成婚的前一夜,有婆子給了司獻春一本書,讓司獻春按照那本書裏麵畫的,去疼愛自己的夫人。

    可是司獻春並沒有翻閱,因為他見過自己的夫人之後,就知道她根本不喜歡自己。

    這世界上沒有人會喜歡他這樣的怪物。

    他不必學去怎麽樣跟人親近,沒有人會願意跟他親近。

    在司獻春的認知當中,親吻就隻是淺淺地用嘴唇碰一碰額頭。

    像他母親對他做的那樣。

    他根本就不知道……還能這樣。

    他甚至有那麽一會兒在懷疑顧蜜如要咬他,她是生氣了想要狠狠地懲罰他?

    但是很快司獻春的呼吸就有點接不上了。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裏麵清晰見底,就隻映照出顧蜜如一個人的影子。

    他有些窒息,下意識抬手在顧蜜如的肩膀上推了一下。

    顧蜜如見他終於有一個活人一樣的反應,這才退出來。跟他稍微拉開一點距離,兩個人鼻尖抵著鼻尖。

    “你清醒了嗎?”顧蜜如在這種過於近的距離下,詢問司獻春:“自己想什麽,能把自己給想傻了?”

    “你不想讓我去見我表哥,為什麽不說?”

    聽到表哥兩個字,司獻春又下意識地僵了一下。

    不過很快他就向後躲開,躲避顧蜜如的眼睛,和顧蜜如的鼻息。

    司獻春後知後覺的明白,顧蜜如不是要懲罰他,也不是要咬他。

    她剛剛是在親吻他。

    可是怎麽會?

    她怎麽會親吻他?

    司獻春的腦中沒有什麽關於感情的概念,他整個人對於男女情愛,和男女之間任何的事情都是一片空白的。

    因此他並沒有想到顧蜜如喜歡他或者是怎樣,他就隻是奇怪顧蜜如的做法。

    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為什麽?”司獻春心裏實在疑惑,又因為這些天他跟顧蜜如之間,已經不會再是顧蜜如單方麵地自言自語。

    司獻春敢於提出自己的一些要求,自然也敢問問題了。

    所以他在問顧蜜如為什麽。

    顧蜜如後退了一些,舔了舔嘴唇。

    她沒有親吻過這樣單純到像一張白紙一樣的人。他都不能用生澀來形容,他就是完全不懂。

    幸好他的智力是沒有問題的,年紀也夠了,要不然顧蜜如會覺得自己在親傻子。

    司獻春的嘴唇和他的內心一樣柔軟,有點像荔枝味道的果凍,還是用冰箱冰鎮過的。

    司獻春滿眼疑惑,顧蜜如其實有點想笑。

    她其實把司獻春當成一個“小朋友”,不過今天因為某種不可說的原因親了他,嚐了嚐味道發現他確實不是一個小朋友,隻是味道有點特殊。

    司獻春過於單純,又太乖了。

    顧蜜如看著他,伸手給他擦了擦唇上的水漬,說:“因為你是我的夫君,我們這樣是很正常的。”

    “因為你是我的夫君,所以你不想讓我見誰,就可以直接跟我說,不要一個人生悶氣。”

    “我沒有……”沒有生悶氣。

    司獻春覺得自己的腦子現在好像被火給烤著,滋滋啦啦的,裏麵很吵,但是他又理順不清楚很多東西。

    隻是嘴唇上的觸感太過清晰,哪怕顧蜜如已經退開了,司獻春也還是無法忽視顧蜜如殘留的味道。

    像梅花。

    因為她剛才親吻司獻春的時候,床前的這一瓶梅花的味道,正好鑽進司獻春鼻腔。

    這梅花已經徹底開放了,花瓣都已經開始飄落,但是香氣仍舊凝固在枝頭上,久久不散。

    兩個人坐在床邊上,一時之間誰也沒有在說話。

    係統在顧蜜如的腦中一直報數:“自毀值下滑5%,10%,13%……回到之前的數據了!61%!”

    【宿主牛.逼,再親一口再親一口!】

    係統說:【再親一口說不定直接就滑下60%了!宿主你命倒計時十三天,趁著今天直接續上吧!】

    顧蜜如聽著腦中係統說的話,抿了抿嘴唇,看向司獻春。

    但很快她對上司獻春迷茫但是已經平靜下來的視線,顧蜜如並沒有湊上去親吻他。

    那樣做很容易,司獻春不懂這種事,而且看樣子從小到大也沒有什麽人親近他。

    顧蜜如想要用這種手段的話,搞定他確實很容易。

    僅僅隻是一個願意親近他的人,就足以讓司獻春形成各種依賴,從而無法離開這個人。

    因為人類都是需要擁抱,需要別人親近的生物,司獻春缺少這一方麵的東西,換成是誰給他,他都會離不開。

    但是顧蜜如不想走這種路子,不是司獻春不夠動人,是他確實有點特殊。

    他是顧蜜如從來沒有遇見過的類型,就連修仙世界的那些坐騎化成人,也比司獻春要聰明懂人事。

    他根本什麽都不懂,顧蜜如是來救贖他的,又不是來馴服他的。

    剛才那一下是事急從權,現在如果再親上去就是欺負人了。

    如果用這種方式讓司獻春離不開她,那還不如一開始就讓他斯德哥爾摩個徹底。

    顧蜜如做完任務是要離開這個世界的,如果她隻顧著完成任務,不管離開後他的死活,那算什麽完成救贖任務?

    那樣司獻春一輩子也分不清自己對別人是依賴,還是真的喜歡。

    沒必要。

    顧蜜如這一次沒有直接出聲回應係統,而是在腦中拒絕了係統的提議。

    顧蜜如從司獻春的旁邊站起來,又去撥動火盆,然後對司獻春說:“爐子上麵溫著一碗甜湯,喝完之後洗漱好了早點休息。”

    她對司獻春說:“從今天開始,我們可以分開睡了。”

    司獻春現在已經不會因為她抬手,大聲說話,或者是突然出現而感到害怕了。

    這是一個非常大的進步,顧蜜如不打算跟他走什麽夫妻線,以後脫離世界會很麻煩。

    那從今天開始遠離他,也是一個比較好的契機。

    顧蜜如說完之後,司獻春突然抬起眼,看向了顧蜜如。

    顧蜜如聽著自己腦中的自毀值又上升了,係統急得吱哇亂叫。

    不過很快,自毀值又重新降到了之前的數據,司獻春也沒有說什麽。

    顧蜜如撥完炭盆之後,就打算離開,這個時候翠蓮的聲音再度在門口響起:“主子,門口等著的人還沒走呢,讓我催催主子趕快出去。”

    司獻春聞言立刻攥緊了手,他甚至想到了顧蜜如要跟他分開睡,是要去跟她的表哥睡。

    腦中的自毀值再度波動,係統簡直不知道怎麽好了。

    顧蜜如卻輕飄飄地對門外的翠蓮說:“不見。”

    “把人趕走吧。”顧蜜如說:“我跟他本來也沒有什麽好說的。”

    翠蓮應聲之後去趕人了,司獻春攥緊的手掌慢慢地放鬆,手指都在細微地顫抖著。

    顧蜜如並沒有馬上從屋子裏麵離開,又在桌子邊上坐了一會兒,拿著剪子又剪了燈芯。

    等到翠蓮再次來回稟,說:“主子,人已經走了。”

    顧蜜如這才說:“嗯,你去把我那屋的被褥鋪好,炭盆燒得旺一點。”

    翠蓮雖然很疑惑,但是隔著門不好問什麽,就隻管應聲去做事了。

    顧蜜如沒有再跟司獻春說話,從屋子裏麵離開之後,就去廚房端了之前溫著的甜湯過來。

    看著司獻春都喝掉了,扶著他洗漱過後然後讓他上床。

    這才熄了燈之後,從屋子裏麵出去回到自己的房間。

    單獨住對顧蜜如沒有任何的影響,顧蜜如的睡眠一向都很好。無論在什麽地方隻要她想睡著都可以秒入睡。

    但是司獻春這一晚上睡得卻是不安穩的。他剛剛習慣跟顧蜜如一起睡,敢把自己的身體舒展開睡成一個長條,結果顧蜜如就回到自己的屋子去睡了。

    司獻春睡在床最裏麵,外麵空了好大一塊,他竟然覺得後背有些空蕩蕩的,而且聽不到顧蜜如平緩的呼吸聲,司獻春一整晚輾轉反側,徹夜未眠。

    第二天早上精神狀態非常不好,沒能起來自己洗漱。

    顧蜜如做好了早飯端過來,結果司獻春竟然沒起來。

    顧蜜如有些驚訝地到他的床邊上,見到他裹著被子又睡成了一個卷兒。

    而且非常的不安穩,一直在抽動。

    “司獻春?”顧蜜如隔著被子拍了拍他。

    司獻春一個激靈,迅速從床上坐起來了,而且他的手還抓住了顧蜜如再度抬起來,要拍他的手腕。

    “你又要打我?”司獻春腦子都不太清醒,抓著顧蜜如的手含含糊糊地問了這麽一句。

    他夢裏,顧蜜如就突然間翻臉又開始打他罵他,結果夢境和現實重合在一起——顧蜜如就成了冤大頭。

    顧蜜如大概也猜到了他應該是做噩夢了,而現在顧蜜如替換成原角色之後,她就是司獻春的活體噩夢。

    “我沒有要打你,”顧蜜如說:“我什麽時候打你了?”

    司獻春因為屋子裏彌漫著的飯菜香氣,還有和噩夢當中完全不同的顧蜜如,稍微清醒了一點,卻沒有放開顧蜜如的手。

    他下意識地開口,問出他昨天晚上的疑惑。

    “那你為什麽不跟我一起睡了?”

    顧蜜如:“……”

    係統:【我就說他是個釣係!嘖嘖,領口都要開到肚臍眼了,這個小排骨他很不安分啊!】

    顧蜜如在腦中嗬斥了係統一聲,正要說“我們不是早就說好了,等你好了之後就分開睡”嗎?

    結果司獻春又來了一句:“你昨天晚上……是去跟別人睡了嗎?”

    顧蜜如:“……”

    好一個夫君質問他“紅杏出牆”成性的夫人。

    係統發出一些滋滋啦啦的聲音,估計是憋笑憋的。

    顧蜜如就覺得不應該給它升級什麽人性化的情緒數據,人工智能會嘲笑人能是什麽好事?

    顧蜜如覺得她今天穿得這身雪白的裙子上麵,現在全都是血,冤出來的那種血。

    像竇娥一口老血噴紅的白練裁紙製出來的裙子。

    她可以改名叫竇蜜如。

    “沒有,我昨天就睡在你的隔壁,一個人睡的。”

    顧蜜如伸手搓了搓自己的眉心,鑒於原角色的累累前科,顧蜜如不在乎被別人誤會,卻在乎司獻春因為這種事情不安,再長一點自毀值什麽多。

    於是她解釋說:“我如果跑去跟人睡,何必一大早又跑回來給你做飯吃。”

    “趕快起來吃飯吧,”顧蜜如微微歎了一口氣,掙開了司獻春抓著她的手。

    司獻春這會兒徹底清醒了,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那句話像質問一樣。

    但其實司獻春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妻子和誰睡。隻要她不變回以前那樣,不打他不罵他就好了。

    早飯吃得還算平和,吃早飯的時候顧蜜如順便把這些天在做的事情告訴了司獻春。

    “過幾天我會把這個宅子給賣掉,”顧蜜如說著拿起另一雙筷子,給司獻春夾了一塊子的青菜。

    她繼續說:“然後搬去在東街上麵的那個鋪子裏麵。”

    這炒時蔬是今天早上顧蜜如起大早去早市上麵買來的,非常的鮮嫩。

    這種植物有一點類似於後世的油菜,據說在山裏麵長著,是鎮子裏麵大娘進山采的,顧蜜如買回來的時候還帶著露水呢。

    用豬油一炒,炒到蔫蔫的時候盛出來,吸飽了豬油還有鹽,脆脆的很好吃。

    司獻春已經習慣了顧蜜如給他夾菜,夾起那塊青菜吃掉了。

    對顧蜜如說的話沒有什麽反應。

    顧蜜如又問他:“你還記得城東的那間鋪子嗎?就是我們成婚的時候,你家裏麵撥給你的那一間。”

    司獻春抓著筷子的手緊了緊,他當然記得。

    那間鋪子被顧蜜如的表哥給搶去了。還有他在巡州城裏麵的一個成衣店……也被顧蜜如賣掉了,錢全部都給了他表哥去賭。

    司獻春雖然在有些事情上是很生澀的,例如男女情愛人情世故。但是他又不傻,甚至對於經營鋪子也稍微知道一點。

    他母親手上有一些產業,記賬和查賬的時候是從來不會避著他的,甚至會教他一些算賬的技巧。

    這兩個鋪子都是他母親當初成婚時候的嫁妝,位置都很好,不管做什麽生意都是能維持生計的,是母親好容易給他爭取來的……

    顧蜜如敲了一下碗邊對他說:“不要胡思亂想,那鋪子之前確實是給了我表哥,但是我已經把它要回來了。”

    “這些日子正在重新裝修,以後我們把宅子賣了,就搬到那間鋪子裏頭去住,你覺得怎麽樣?”

    司獻春抓著筷子的手卻並沒有因為顧蜜如的寬慰而鬆開,他沉默了一會,連飯都沒有吃。

    顧蜜如也就停下來等著他,她在想著現在讓司獻春換地方,好像確實是有一點難,他才剛剛恢複一些。

    要是司獻春接受不了的話,顧蜜如就在和徐攬翠借一點錢,等到他能夠適應了再賣掉宅子。

    不過司獻春沉默了好一會兒,卻不是像顧蜜如想的那樣不能換地方。

    而是開口問顧蜜如:“那我們……以後要和你表哥住在一起嗎?”

    司獻春問出來有一些艱難,問完之後他就像被抽空了力氣一樣,垂著頭不再說話了,也沒有去看顧蜜如的神色。

    司獻春也很震驚,自己竟然能夠問出這種問題。但他真的很不想跟顧蜜如的表哥在一起生活,他又無處可去……

    他怕一切又回到原點,顧蜜如的表哥……不是什麽好人。當初他們兩個的親事,就是顧蜜如的表哥幾次三番登門,非要把顧蜜如許給他。

    顧蜜如的表哥當時說得很好聽,也非常積極,從司家要了很大一筆錢,保證顧蜜如絕對不會成婚以後跑掉……

    司獻春回想起從前那些事,又忍不住想起了他的母親。

    他實在太想念他的母親了,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司獻春隻希望一輩子都跟自己的母親生活在一起。

    “為什麽要跟他住在一起?我會把他趕走。那間鋪子要回來了,以後我們兩個就在那兒做生意,然後後麵用來居住。”

    顧蜜如語調和緩地對司獻春說:“我知道你想什麽,這間宅子賣掉的錢,也不是要拿去給我表哥賭博,而是拿去給你買藥。”

    顧蜜如臉上稍微帶著一些笑意,有一些欣慰地看著司獻春,誇他道:“你這樣挺好的,有什麽問題直接問我,這樣我們之間就不會有誤會。”

    “大夫說你還要吃一陣子的藥,調理你的風寒入體,免得年歲大的時候會得一身寒病。”

    顧蜜如又拍了拍司獻春的手,對他說:“趕快吃吧,一會兒都涼了,豬油炒的菜涼了就會腥。”

    司獻春聞言稍稍放下心,但是很快心卻又提了起來。

    為了給他看病連宅子都要賣了?

    他到現在還是不懂顧蜜如為什麽會這樣,真的指望他回到司家要一些東西回來嗎?

    可是母親已經故去,父親跟他之間毫無親情,至於他的祖母……司獻春抿住了嘴唇,垂下了頭。

    他如果要不回來那麽多錢,到時候會怎麽樣?

    顧蜜如還會變成從前那樣嗎?或者像她說的那樣,把自己賣給一些什麽亂七八糟的人。

    司獻春一時間有些憂心忡忡,顧蜜如這一次是真的沒有猜出來他在想什麽。

    就隻好事無巨細的,跟他把要回鋪子的過程,還有打算把這個宅子拆分開來賣這件事情說了說。

    司獻春都隻是點頭,沒有再發表任何的意見。

    他真的太好說話了。

    顧蜜如吃過了早飯之後又去了徐攬翠那裏,她現在每天不光要幫忙殺豬和拆卸豬肉,還要給徐攬翠醬各種各樣的下水吃。

    顧蜜如喜歡做這種事情,瑣碎的日常的,能夠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活在這個世界當中的所有事,顧蜜如都是非常喜歡的。

    夥計們也都非常喜歡顧蜜如做出來的東西,還有人想要拜顧蜜如為師,和顧蜜如學一手用刀的本事。

    顧蜜如在徐攬翠那兒耽擱半天,下午總是要回來的,要扶著司獻春在廊下散步。

    這種事情當然翠蓮也能做,不過翠蓮是不會去強迫司獻春多走兩圈的。

    隻要司獻春表示要進屋,翠蓮就立刻扶著他進屋了。

    顧蜜如如果扶著司獻春散步,就會盡力壓榨他的體力,他反正不怎麽敢忤逆顧蜜如,顧蜜如每一次都拉著他稍微走遠一些,鼓勵他離開回廊下麵往院子裏去。

    今天也是一樣的。

    “梅花馬上就要落了,你如果再不去樹下看看的話,就連餘香也聞不到了。”

    顧蜜如扶著司獻春,帶著一些強製性的拉著他,從回廊下了樓梯。

    拐棍的拄在地上的篤篤聲有一些密集,是司獻春在盡力跟上顧蜜如的腳步。

    顧蜜如半強迫著把他拉到了梅花樹下,然後鬆開了司獻春。

    司獻春就靠著梅花樹站著,仰起頭看一樹即將敗落的梅花。

    他身上擁著一件狐裘,不是什麽很上等的狐狸皮,是那種雜色的。

    不過他長發如雪,眉目霜凍,這樣重色的衣服穿在身上,倒也相得益彰。

    午後的風輕輕拂過,梅花樹上那已經到了花期的梅花,開始簌簌地飄落,落在司獻春的頭發上,像一朵朵開在雪雕之上的粉蓮。

    司獻春一直抬頭看著,安安靜靜,那梅花落在他的臉上眉間,甚至是睫毛之上,他就微微閉閉眼,甚至伸手撚了幾片花葉,送進口中慢慢咀嚼。

    顧蜜如一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喜歡,這幾日她折了梅花放在他的床邊,司獻春也是整日都盯著看的。

    他比誰都想出來,比誰都想像一個正常人一樣賞雪觀梅。

    顧蜜如見他吃花,問他:“好吃嗎?”

    自己走到近前,也從枝頭上摘下一朵送進嘴裏。

    “有點甜。”

    顧蜜如伸手,把司獻春肩膀上落的花瓣掃掉,然後對他說:“我會做梅花糕,還會做梅花甜湯。等一會兒就讓翠蓮收了這梅花樹上剩的花瓣,晚些時候做給你嚐嚐。”

    司獻春沒說話,隻是慢慢地轉頭看向了顧蜜如,好半晌都沒有挪開視線。

    【現在親上去。說不定直接突破六十大關!】

    係統又見縫插針地鼓動顧蜜如,還有理有據地說:【你看他這個眼神,這明顯就是求親親求抱抱的眼神啊!正常人誰會盯著一個人看超過五秒鍾?】

    顧蜜如不太適應在腦中和係統對話,但是係統的話實在是太多了。

    【閉嘴吧。以後也不要再說,這個世界不走那種線】顧蜜如在腦中說。

    顧蜜如生命倒計時十二天,自毀值卡在了百分之六十一。

    係統每天都在替顧蜜如著急,顧蜜如自己倒是沒有急。她大概知道司獻春什麽時候會掉自毀值,應該就是這幾天。

    這需要一個契機,顧蜜如可以製造,但她要等著司獻春自己說。

    兩個人在樹下站了一陣子,吹了幾陣梅花雨,然後顧蜜如就再次抓住了司獻春的手,說:“差不多了,我們慢慢走回去吧。”

    司獻春回握住了顧蜜如的手,拐杖在地上一下一下地敲著。

    兩個人走了好一會,總算進了屋子。

    顧蜜如給司獻春把身上的狐皮大氅解下來,掃掉頭發和肩膀上麵的花瓣,抱著狐皮大氅轉過身,正要掛回牆上,司獻春突然間伸手按住了顧蜜如的肩膀。

    顧蜜如背對著司獻春站著,微微挑了一下眉,對於他突然間觸碰自己的舉動有驚訝。

    顧蜜如沒有回過頭,司獻春有一些懼怕和她對視,顧蜜如是知道的。

    “怎麽?”顧蜜如背對著司獻春問。

    “明天……能不能請人找我妹妹過來一趟?”

    司獻春說:“我想在搬家之前,見一見我妹妹,好讓她放心。”

    顧蜜如這才轉過頭笑了笑,說:“一直就等著你這句話了,還以為你要能跑的時候才肯見你妹妹。”

    “你妹妹其實已經來過一次,被我讓人打發走了。”

    顧蜜如說:“她又給你帶了一堆能把牙給崩掉的餅,我全都拿去喂野狗了。”

    這話倒是真的,就在前幾天,司獻春的那個妹妹又要從狗洞往院子裏麵鑽,被章錢和徐四給截住了。

    當時顧蜜如不在家,在徐攬翠那裏幫忙,司獻春又在睡午覺。

    章錢合徐四跟司靖柔說了司獻春正在屋子裏麵睡午覺,不方便見她,因為顧蜜如交代過,司獻春睡覺的時候任何人都不要吵他,他的覺很輕。

    結果司靖柔根本就不相信,以為他們就是不讓她見哥哥,哭天抹淚一通,最後隻留下了一筐餅,淚汪汪拜托章錢和徐四交給司獻春。

    後來那些餅被顧蜜如拿去喂野狗了。

    呂婆家的那條巷子裏麵有好幾條野狗,顧蜜如每次去都會帶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免得被野狗給攔了路。

    “你妹妹不相信你變好了,章錢和徐四跟他們說你跟我在一起睡,你妹妹說我欺負你。”

    顧蜜如向前一步,仰著頭問司獻春:“我是跟你在一起睡了,但我欺負你了嗎?”

    司獻春聞言愣了一下,然後挪開了視線,耳根又泛起了粉。

    他明明站在那裏比顧蜜如還要高,長回了一些肉,至少穿著襖子的時候,看上去和正常人區別不大了。

    可是真的太過軟弱可欺,像一頭基因突變的碩大的兔子,體型再怎麽大,也是兔子罷了。

    “快去休息吧,我差人去巡州城告訴你妹妹,就定在明日讓她來。正好你的藥有兩味藥材也沒有了,順道去巡州城買回來。”

    司獻春這次沒有用拐杖,隻抓著顧蜜如一隻手稍微借力,就回到了床邊上。

    他躺在床上,卻一直都很不安,馬上就要見妹妹了……他到底應該說些什麽?

    他前些天想著有很多話想說,但是這幾天又不知道要說什麽好。

    顧蜜如去外麵吩咐好了之後,又端著一碟今天買回來的糕點回來。

    見到司獻春在床上轉來轉去,大概了解他為什麽不安,也沒有說什麽安慰他,就隻是順手拿了一塊糕點遞到他的嘴邊。

    投喂他。

    司獻春下意識地張開嘴把糕點含進去,這些天顧蜜如總是“順手”,他已經被喂習慣了。

    當然顧蜜如是想著讓他快點長肉,如果糕點放在那兒的話,司獻春隻有餓極了才會吃。

    因為之前他被關著的那幾個月,食物總是不夠,吃了上頓就沒有下頓,他都要留著到極限才會吃,養成了習慣。

    這個習慣顧蜜如在一點一點地幫他改。就比如像現在,這才不到一個月的功夫,他就已經習慣別人喂他吃零嘴了。

    吃掉了三五塊,司獻春才反應過來他又被喂了。

    顧蜜如給他倒了一杯水讓他喝了,就沒有再喂他而是起身出去準備晚飯。

    晚上吃得很豐盛,是顧蜜如親手燒的紅燒肉。

    湯汁金紅,偏甜口,司獻春又吃了不少,顧蜜如也吃了不少。

    晚上依舊分房睡。顧蜜如照例在司獻春的屋子裏麵撥弄了一會炭火,這才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去睡覺。

    不過這天晚上顧蜜如睡到一半。聽到門外有拐杖的篤篤聲,伴隨著拐杖的聲音,外麵是劈裏啪啦震天響的炮竹聲。

    今天是正月二十八,正月的最後一天,在這個世界叫歲始節。

    子時的時候燃起的爆竹聲,是提前慶祝一年風調雨順的意思。

    卻直接把司獻春嚇醒了。

    顧蜜如也根本不知道這個節日,醒過來之後迅速穿鞋下地,然後打開了房門——正看到在她門口徘徊,隻穿了一身單衣的司獻春。

    司獻春又是從噩夢當中被嚇醒的。

    夢到了他妹妹來了但是他還是被關在那個房間裏頭,不光是腳上戴著鎖鏈,他的脖子和手上也全都是鎖鏈。

    他醒過來的時候自己纏在被子裏麵,好一會兒才把自己拆開,然後就這麽赤著腳,拄著拐杖來找顧蜜如。

    他想確認顧蜜如並沒有把他再鎖起來。

    他的眼睛還有因為噩夢未散的恐懼,看到顧蜜如之後,那眼中的淺藍色海麵,蕩起了一點漣漪。

    顧蜜如看了他一眼,看到他竟然光著腳,狠狠皺了皺眉。

    外麵太冷了,顧蜜如伸手把他拽進了屋子裏麵。

    拐杖掉在地上,司獻春被顧蜜如拽著向前——直接抱住了顧蜜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