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作者:咪咪蝦條      更新:2022-07-10 16:03      字數:5104
  這一天焦灼而漫長,一大早,忽然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來,看著越來越密的雨簾,一身嫁衣的夏青一顆心變得更加焦躁不安,倚在門邊不停的向外張望,青蔥似的手指在大紅的羅裙上擰出了萬千個褶皺。

  雨下得越來越大,突然,天邊一個開天辟地的驚雷把夏青唬的一驚,連著晴了大半個月的天,偏偏在她出嫁這日下起雨來,實在不是個好兆頭,夏青隻覺得這黑黢黢的屋子就要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仿佛再呆一刻就都要窒息過去。

  “花轎怎麽還沒來呢,下這麽大的雨,可別誤了吉時了。”夏青拉了拉領口,太悶了。

  劉嬸笑道:“人家大姑娘都是害羞,哭嫁,你倒好,就這麽急著洞房花燭麽?你若悶了,要不要劉嬸這個過來人給你傳授些如何在床上侍候夫君的功夫啊?”

  “好啊好啊。”夏青立刻盤腿坐在桌麵上。

  劉嬸拉著鬆弛的老臉,“你倒真是不客氣。”

  正說著,和她在一起混火房的丫鬟婆子們全都來了,人一多,屋子就熱鬧起來,眾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圍著夏青打趣,恭喜她嫁給了全京城少女心目中的完美男人,但很快她們的目的就暴露無遺:“青青,你一走,我們就少了一個強有力的競爭對手,從此以後,侯爺就是我們的了,嗬嗬嗬~~~~~”

  夏青惡寒,她沒嫁那人也不是她的好不好,“喂喂喂,說歸說,眼裏不要冒星星啊,嘴裏不要噴唾沫星子,很難看的。”

  劉嬸興奮地透露:“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哇,聽青衣說,不近女色的展昭都娶親了,皇上急壞了,把侯爺召進宮,那是狠狠地罵了一頓,說侯爺一表人才風流倜儻,竟然落在了展爺後麵,如果侯爺再不選定夫人,皇上就要讓侯爺跟契丹的野蠻女和親,聽說那野蠻公主的火爆脾氣和小郡主有得一拚,咱家侯爺慘嘍,侯爺沒有辦法,隻好答應了要拋繡球選妃。

  如果口裏有茶,夏青一定噴了劉嬸一臉。

  “拋,繡,球?”她吼,“你,確,定?”

  眾女齊齊點頭:侯爺說:“不分貴賤!”

  夏青無言望天,她知道趙祏變態,可沒想到他會這麽變態。

  鬧了一會,大家要各自去忙,臨走之前,劉嬸拉著她的手,遞給她一包東西:“青青,雖然你來侯府隻是短短半年,但是我們大家都很喜歡你,你嫁了人之後我們就很難見到你了,這是我們下人集體送給你的禮物,算是我們的一點心意。”

  “這是什麽?”夏青摸著那包東西。

  劉嬸附在她耳邊說悄悄話:“有廚子大嘴送的春宮圖,洗衣房小竹用了三日趕出來的鴛鴦繡鞋,我劉嬸連夜蒸的百子饃饃,還有去相國寺為你夫妻二人求的平安結,青青小妞,還是咱侯府對你好吧,我們才是你的娘家!”

  夏青抱著包裹,看著她們的背影,一直傻笑著,直到外麵響起了震天的鑼鼓。

  “吉時就快到了,還在傻笑什麽?”趙祏走了進來,怔怔的望著眼前那女子,她身上是一襲火紅的嫁衣,那紅豔豔的顏色竟比太陽還熱還刺眼晃得他的眼睛酸酸辣辣的疼。

  凝視那嫁衣,像極了杜鵑花的顏色,那抹紅,終於找到了歸宿,可卻無關於他,那曾穿梭在其間的歡笑也已漸漸蒙塵,隨風飄逝,如今,一切竟都已塵埃落定了……

  夏青舔幹淨唇邊的糕點,看著趙祏發呆的樣子,湊上臉道,“侯爺今日很憔悴,是不是早上起床沒洗臉?”

  “我忘了。”趙祏摸了把臉,硬生生的目光從她身上移開,轉身尋了個椅子,懶懶向後一靠,沒精打采地說:“青青你馬上就要脫離苦海了,本侯下朝回來找不到人欺負,所以很心煩啊,唉!”說完,他換了個姿勢,加重了語氣:“唉!”

  夏青聞言不由得笑歪了嘴。

  “不許笑,再笑本侯就上書皇上讓展昭將舒雲郡主一並娶了。”趙祏沒趣的翻了個白眼,

  他這句話夠毒,夏青立刻收斂了。

  “聽說侯爺不日要拋繡球招親了?”

  趙祏瞄她一眼,點頭:“本侯就是在煩這個事啊。”

  “我說什麽事能讓神通廣大的侯爺愁成這樣,”夏青同情地問:“侯爺莫非不想娶親?”

  “不想,太不想了。”趙祏點頭。

  “皇上的態度很強硬?”

  “這回他玩真的了。”

  “侯爺何不趁此機會,找一群嬌妻美妾,夜夜風流?”

  “不行。”趙侯爺一副不敢想像的樣子。

  “為什麽?”

  “娶妻是天大的事,怎麽也瞞不過醉夢樓的小玉,若是被她知道,我這一輩子都不要踏進她的香閨半步了。”

  “侯爺一向不顧禮數,你告訴皇上你隻娶小玉姑娘不就完美了麽?”

  趙祏搖頭:“那柳園的小倌阿柳怎麽辦?”

  接著搖頭:“折花居的蘭姑娘怎麽辦?”

  繼續搖頭:“碧園的春倌怎麽辦?”

  再度搖頭:“蘇州的小寡婦怎麽辦?”

  “我的好侯爺,你究竟糟蹋了多少可憐的少男少女啊!你這個千古罪人!”夏青痛心疾首。

  “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的,你就告訴皇上你心有所屬,可對方不願嫁給你,要嫁給別的朝中大臣,不就完了麽?到時候,你再擠兩滴傷心淚出來,做個要死要活的樣子,皇上絕不會為這事強行賜婚,哪裏還敢逼你。”

  趙侯爺沉吟片刻,“要不,我說不肯嫁我的心上人是你?”

  “皇上會信麽?”夏青奸笑。

  “不會。”趙祏點頭,“皇上豈是這麽好糊弄的。”

  夏青想了想,突然邪惡的笑道:“簡單,反正侯爺你本來就是個斷袖,不如你就說你愛的人其實隻有皇上。

  趙祏差點從軟塌上摔下來:“邪惡,太邪惡了。”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侯爺你還是拋繡球去吧。”夏青甩了甩袖子,不忘打擊他,“別以為會有人來接繡球,你的紅粉藍粉知已一堆堆一簇簇,以你的名聲,怕是除了以上那些人,沒哪個良家閨秀敢嫁你。”

  他抗打擊能力奇強,不愧是從宮裏混出來的,“你敢嫁麽?你敢嫁我就敢娶,你不敢嫁,我也敢強娶,你有句話說對了,我這種人,早就破罐破摔了,何嚐把禮法放在過眼裏。”

  “我才不嫁你呢,侯門深如海,嫁你多慘啊,你家大業大花銷也大,分到手裏也沒幾個錢,還要看著你討一堆老婆,跟著她們爭風吃醋,勾心鬥角,這不是自討苦吃麽?嫁不得,嫁不得,展昭就不會了,他隻愛我一個,我們一生一世一雙人,天荒地老。”

  他靜了片刻,半垂著臉,輕聲問:“你為何會喜歡展昭?”

  “我不知道過去我喜歡他什麽,但是當我那日蘇醒後第一眼看到的人便是他,他微俯下身凝視著我,宛若天神,於是我便淪陷了。”

  趙祏聽得專注,撐著下巴,悠悠一歎:“那若第一眼看到的人是我呢?”

  “你嘴巴太壞了,是你我也不會喜歡。”

  趙祏濃眉一掀。

  不知是誰叫了一聲:“吉時到。”

  外邊的喜娘們衝進來,給夏青蓋上喜帕,塞了一個大蘋果在她手上,便被扶著出門了,甚至沒來得及看一眼仍在榻上歪著的趙祏。

  目送著那身鮮紅越走越遠,趙祏隻覺一陣悵然若失,起身仰首看天竟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她離開了,快樂竟好像也都隨著一起遠離了。

  一瞬間頓時又酸楚彌漫,心頭諸般滋味齊湧而上……

  “方才不說,現在又何必一副可憐相?小時候的你不是這樣的,原來那個囂張的小王爺,也有暗自落淚,為情傷懷的一日。”窗外,蘇羽冷冷說道。

  “你終於肯認我了?”趙祏收拾起情緒,平靜的看著蘇羽。

  “哼。”蘇羽不置可否,轉身一個箭步向前衝去。

  夏青被人推上了花轎,轎子還沒有動,頭頂處唰一聲響,跟著展昭壓抑著怒氣的聲音傳來,“你做什麽?給我下來。”

  夏青探出頭,是蘇羽,跳到轎頂上去了,也不肯說話,像隻貓那般蹲著,一雙眼冷冷的斜睨著展昭。

  “展大哥,就讓他跟著吧。”夏青向上瞟了一眼,淡淡道:“要不要跟到轎裏來?”

  蘇羽冷哼一聲。

  夏青在轎裏說道:“我聽到了好多人在叫,這是為什麽?”

  跟在轎旁的喜娘道:“侯爺府辦喜事,哪裏有人敢怠慢,他們向這邊丟棗子和花生呢,青青,現在整個京城都知道展爺娶親,展大娘也特意從鄉下趕了來,今兒從侯府到開封府的路都被京城的百姓們圍得水泄不通,真的好熱鬧啊。”

  喜轎外人聲鼎沸,夏青掀開轎簾的一角,立刻有花生落到轎子裏,打在她身上,癢癢的。

  花轎才起來,喜娘便歡天喜地大叫道:“騷動了騷動了!那些女人真要不得,昨兒還誓死追隨展護衛,人家一娶親就變心了,眼裏隻有咱侯爺了,青青,侯爺跨上馬了,他親自給你送親啊。”

  “這說明本姑娘受歡迎。”夏青嘴裏嚼著花生,耳聽著一路上此起彼伏的歡呼聲,不禁想起第一次在街上看到黨項公主時的盛況,不知道和現在比起來,誰更惹人注目。

  揭開喜帕一角,她隻能看見外麵那一小片天地,簾外景物如浮光掠影,那小天地中,映著是她良人同樣的一身大紅。他的手有力的握著韁繩,攥得是那樣的緊,夏青覺得自己的心好像也在他手裏,那手每緊一分,她的心就跟著跳動一下……

  察覺到她的眼神,展昭偏過頭微笑的看著她的嬌顏,那笑容猶如清淡雪墨在潔白宣紙上漫漫渲染開去,好看得讓人的心一直軟下去,軟下去,最後慢慢融化。

  展昭是一個溫和的男子,能夠成為他的良人,是她幾世修來的福分,從今以後,要快樂的和他生活在一起,幫他操持家務,為他生兒育女,安穩的過一輩子。

  夏青看得發呆,過了好久才回過神來。

  喜娘把手伸進來,重重的拍了她一下,“你怎麽把喜帕給揭了,新娘在路上讓外人看到會不吉利的,你給我老老實實坐好。”

  夏青吐了吐舌,趕緊正襟危坐,這一坐便坐了將近一個時辰。

  花轎停在開封府門口再沒有走動,夏青幾次想從裏麵鑽出來都被喜娘狠狠地推了回去,在轎裏耐著性子坐了一會兒,聽到人群裏的議論聲漸漸大了起來,終於坐不住,跳下了轎子。

  夏青掀開喜帕,掙脫了喜娘的手,看向立在一旁的蘇羽:“發生了什麽事?”

  門口一陣抽氣聲,有說她很漂亮的,更有說她不該壞了規距的。

  夏青又逼問了一句,“展昭呢,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蘇羽看看裏麵,搖搖頭說:“剛到門口展昭便被人叫進去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夏青幾次欲衝進門,均被人攔下,就這樣僵持著,門外小小的議論聲終於變成了大片的起哄。

  這時,趙祏從開封府裏走出來,他的臉上陰沉著,一雙桃花眼分外淡漠的掃過送親的隊伍還有起哄的人群,沸反盈天的場麵在他收起折扇的那一刻靜止了。

  喜娘結結巴巴的說:“侯、侯爺太太太有魄力了……”

  夏青踹她:“現在不是花癡的時候。”

  “對對對,不是時候。”喜娘問:“侯爺,新郎官呢?”

  趙祏止住了她的話頭:“先把新娘子送進去再說。”

  蘇羽說:“這可不行,新郎不出來接人,這不壞了規距麽?不能這麽把新娘子送進去。”

  喜娘瞪了他一眼:“侯爺大還是你大?侯爺的話就是規距,大家還愣著做什麽,還不照辦!”

  “慢著!”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投向自屋內走出的一個五十多歲婦人,她一身新衣,眼睛和展昭的十分相似,她的身後緊緊跟著大紅喜袍的展昭,不用問夏青也知道,這是展昭的娘親,前些日子展昭特意從鄉下接回來的。

  展昭從小喪父,孤兒寡母相依為命多年,後來展昭被師父收留習武,一走多年,之後遇得包大人賞識,從此追隨包拯身邊,雖是極少回家,卻也是極為孝順的。

  老婦人臉色很不好,如果所料不差,剛才出聲阻止的人,應該是她,夏青心中七上八下,展昭乃朝廷四品官員,而她,一個身世不明之人,雖然得以從侯府出嫁,卻也是配不上展昭的,但是這些想必展昭早已告之,她即肯來,定然不會在此刻發難,到底是為什麽呢?

  展老夫人將目光投向夏青,從頭到腳打量了她一番,走到趙祏跟著,指著夏青說:“她今天不能進這個門!”

  展昭上前一步,“娘!”

  “你給我住口!”展老夫人蒼白著臉說,“隻要我在這裏,就決不會讓她進展家半步。”

  “這是什麽道理?”蘇羽一蹦三尺高,手已按住劍柄。

  夏青把他按住,上前一步,對展老太太道:“我和展大哥還未拜堂,所以隻能叫您一聲展大娘,大娘對不起,您雖是展大哥的親娘,可是今天他才是新郎,我能不能進去,隻有他說了才算。”

  夏青神色平靜,心中卻隻能苦笑,看來,還是他們太天真,太樂觀了,這個世上總有些事情是自己無能為力的。

  “娘!”展昭眼中有著哀求。

  展老夫人毫不動容,眼中好似沒有看到兒子的哀求,冷漠說道:“我兒子要休妻!”

  蘇羽長劍刷的抵上了展老太太的脖子。

  趙祏將蘇羽推開,“退下,不得無禮。”他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裏去,看向展老夫人:“理由。”

  展老夫人道:“她不過是看上了我兒子的錢,我展家不能要這樣的兒媳婦。”

  夏青自認為教養還可以,卻也忍不住出口成髒了:“你他娘的胡說什麽。”

  趙祏冷笑:“我安寧侯府的人可不是好欺負的,青青在侯府,要什麽本侯給什麽,一個區區四品官的家產,她還不放在眼裏,再說,青青是什麽樣的人,本侯和展昭再清楚不過,你這樣當麵羞辱人,可要拿出令人信服的理由來。”

  展老夫人氣得發抖,指著夏青說:“她是什麽樣的人,已經有人告訴老朽了,原來我也不全信,可現下看來,她簡直比市井流言還要不堪得多。”

  侯爺和蘇羽是她的娘家人,當然是向著她的,侯爺生氣了,蘇羽更是不示弱:“姓展的,你們一家最好把話說清楚,青青到底哪點配不上你。”

  趙祏發話:“若是展老夫人嫌棄青青的出身,那麽本侯便當眾認她為義妹,看在本侯的麵子上,這總可以了吧。”

  “侯爺,我展大娘也不是不明道理之人,展昭也不是出生在大富大貴,門第顯赫的人家,何來門戶之說,哪怕她是屠夫鐵匠的孩子我都會好好疼她,可是……她……罷罷罷,她即是你的義妹,你便為她另擇戶好人家吧,這攀皇家高枝的事,咱家不做。”

  “本侯一向好麵子,當初是展昭當著本侯的麵求的親,而今你們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欺負她,本侯怎麽會答應?如果不把理由說充分,我們皇上那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