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作者:吳蠶已老      更新:2022-07-10 15:50      字數:3714
  第六十三章

    因為何氏鬧著要把沈霄從軍中弄回來, 而沈崇束手無策,隻能逃避到官衙去躲清靜,官衙中無人, 沈崇便鬼使神差去了酒肆吃酒, 隨後幾個同僚就拉著他去了勾欄裏。

    然而, 就在當晚, 聖人微服出巡,意在查看戰時京中民間的氣氛。正和從勾欄裏一身酒氣出來的沈崇打了個照麵。

    本來,京中的官僚往勾欄裏去尋開心,也不是什麽大事, 更何況是夜裏不當值的時候,然而當下正是薊州舉兵之時, 一個堂堂禮部的侍郎, 還有閑情逸致吃花酒, 這讓朱霈勃然大怒。

    當即就在街頭,命身邊的人賞了沈崇等人二十大板, 更讓他停職待用。

    沈書雲見到沈崇的時候, 他躺在綠野院的寢室裏哎呦哎呦地怪叫。何氏亂了心神,隻知道在一旁哭,這次是真的知道自己胡攪蠻纏捅了大簍子。

    沈崇在朝廷沒了最後一點顏麵,沈霄調崗之事, 更變得遙遙無期。

    吳媽媽和幾個婢女進進出出傳送棉錦熱水,一會兒招呼郎中, 一會兒給沈崇換洗衣物, 七手八腳沒有個頭緒。

    沈書雲看著這一屋子主仆, 亂作一團的樣子, 就從寢殿退了出來。

    曹管家急匆匆趕過來, 問沈書雲:“老爺停了職,府上又少了進項,這可如何維係?大姑娘你得想想辦法啊。”

    沈書雲覺得自己連難過的力氣也沒有了。

    分明榮恩公才辭世不過半年,整個沈家已經去了一大半人手,莫說是昔日國公府的氣派,就連一般的京城官宦人家也比不了了。

    現在正是春播之季,沈家的農莊上沒有產出,正是青黃不接需要用錢的時候。

    次日一早,幾乎一夜沒合眼的沈書雲命念春去拿了自己收藏多年的前朝玉杯,讓念春悄悄拿出去典當。

    念春拿著錦盒打開看,裏頭的玉杯熠熠生輝,她心裏舍不得,對沈書雲說:“這是老公爺的心愛之物,因為貴重才賞賜了姑娘,就這麽典當出去,恐怕早早晚晚是贖不回來了。”

    沈書雲默然,抬起眼眸,對念春說:“錢財,不過是身外之物。”

    話雖如此,她自己卻也不知道這樣的家自己還能撐住幾時。

    數日後,遞交了自薦書的沈雷,果然如願以償奔赴了戰場。翁姨娘和王氏都掛著淚痕,送別沈雷的時候並不敢再說什麽埋怨的話。倒是作為父親的沈嵩,對沈雷的自薦格外支持,縱然心中也是不舍,但還是給沈雷配備了頂尖的鍛刀,以備戰場上能殺敵防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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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雷等人北上之前,在紫宸殿,新帝朱霈為一幹意氣風發的世家子弟壯行。

    沈雷與這些世家子弟並列而立,接受新帝的授勳。

    即將奔赴千裏以外的江蘇道戰場,但是少年意氣,臉上都是自信,毫無膽怯的形容。

    這些少年給了朱霈很大的寬慰,所有自薦的人的家眷都受到了褒獎。

    授勳儀式之後,沈崇的官職果然恢複了,沈嵩甚至提升了在巡檢司的官階。

    戰爭中的一切都要服務於前線,沈崇從禮部調往兵部,擔任選武司郎中。

    還在養傷的沈崇知道自己因禍得福,與何氏在綠野院額冠相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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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很快到了夏日,一路勢如破竹的安王叛軍,終於遇到了麻煩。

    沈雷一種年輕將士,在榮恩公昔日部下趙世康的帶領下,一改從前禁衛軍畏首畏尾的作戰方式,亂拳打死老師傅一般把安王的叛軍遏製在了蘇州城外,戰爭仿佛一瞬間出現了有利於朝廷的轉機。

    新帝大喜過望,將趙世康提拔為兵部尚書,從二品大員,沈雷也從昔日按察使司的刀筆小吏,提拔為與沈崇同階的兵部給事中。

    王氏與翁姨娘整日提心吊膽,但看到沈雷前途可期,更多的是自豪和欣慰,得知沈雷已經是從五品的檢校,王氏和沈嵩都流下了感激的淚水。

    在京中營房做文書的沈霄,為兄長得到新帝垂青趕到快慰,但快慰之餘,則是失落。他自幼身體瘦弱,不像沈雷有一副好身板,因此即便是新帝有心重用他,也不會信任他這般書生的纖弱能擔負起戰場上的艱苦。

    軍功,果然是最容易另有誌者實現官階跨越的方式。沈家時代因為軍功而享受尊榮,從今看來,這種局麵還將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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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新帝對沈家態度的轉變,沈崇的書房也有了三三兩兩前來求教和走訪的儒生與官僚。從前榮恩公府門可羅雀的局麵,似乎一去不複返。

    “這下可好了,有了雷哥在聖人麵前掙了臉麵,咱們家也跟著要東山再起了,說起來到了事情上,才看得出咱們這種簪纓世家,能為了國家鞠躬盡瘁,說到底聖人還是明鑒,誰是忠良。”

    念春高高興興地對沈書雲如是說,以為沈書雲能同她一樣歡欣雀躍,卻隻看到她平靜地靠在庭院的美人靠上,看日漸舒展的荷葉尖角上停駐的蜻蜓。

    “大姑娘,你不高興嗎?”念春上前關切。

    “哦,並沒有。”沈書雲回過神,依舊是嫡長女從容溫良的氣質,若是外人並不能看出什麽不同。

    念春是與沈書雲一起長大的貼身丫鬟,卻能看得出沈書雲心有所想,她低頭思忖了一下,有幾分訝然,試探著問:“大姑娘在想那個人……”

    沈書雲並不想提起所謂的“那個人”,並不回應,而是起身對念春道:“父親和大哥都提了官階,俸祿也跟著漲了,去歲冬日拉下的饑荒,也可以填補,加上咱們田莊上入了夏日,就有魚獲與瓜果的收成,今年的中秋必然是豐贍富餘的,可以請曹管家再著手添置人手,小廚房和馬廄,現在都有缺位,正需要一些踏實可信的人,你快去傳我的話給曹管家,不要延誤了。”

    念春心裏有些不豫,但到底主仆之別心中還是有數。她心裏擔心沈書雲有心事憋在心裏,但也知道當她拿出執掌家權的威嚴的時候,那就是她並不想被人窺探內心,去知會曹管家這點小事的差事什麽時候都能辦,念春知道隻不過是沈書雲此刻想一個人呆著而已。

    念春小步疾走地去辦差了,臨走前回頭看沈書雲,那是一張高貴而孤寂的臉。念春覺得沈書雲自從掌管家權快一年以來,改變了許多,從前她是無憂無慮的少女,如今卻有點閨閣之中權臣的深沉之意。

    念春並不覺得自己被沈書雲冷落,反而有些心疼,沈書雲的成長自然對沈家是一件好事,但是她說不出為什麽,她寧可沈書雲沒有這些治家理政的能為,也不希望她變得這樣孤獨內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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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家得以喘息,何氏便開始躍躍欲試,隻是因為戰事穩定,沈霄暫時也不會被發往前線,便開始打起了另一個主意。

    夜深時分,綠野院的寢室最後一盞燭火熄滅,侍女們退了出去,落了門簾,何氏就向沈崇提出了這個建議。

    “咱們家日漸在聖人跟前有了臉麵,雖然比不起國公爺在世時那般了不起,到底也是體麵官宦人家,父兄都領了軍功,大姑娘也跟著有分量了。她妹妹都已經快要臨盆,妹妹出嫁在姐姐之前本來就少見,大姑娘已經十七了,正該尋個像樣的人家為好。”

    何氏的如意算盤是,隻有把沈書雲嫁出去,自己才能再度掌管家權。

    沈崇對此表示了同意,他的想法倒也簡單,因為沈書雲已經即將十七周歲,也正是談婚論嫁的時候。

    況且沈書雲才貌雙全,又是榮恩公親自教養的嫡長女,在京中很有些遠博的才名,若是能加入個親王丞宰之家,對他的官路自然也是有所裨益。

    得到了沈崇的首肯,何氏第二天便差了吳媽媽去打點京城中與她有些交往的命婦與牙婆,暗中開始給沈書雲物色人家。

    她並不想沈書雲加入什麽真正的高門大戶,至少不能比臨安蕭家高,以防將來沈書雲憑借婆家勢力,卷土重來。

    這事並不是什麽秘密,自然也很快傳到了沈書雲耳朵裏。

    念春氣鼓鼓地說:“哪有說媒拉纖卻不告訴正主的?好歹大姑娘是嫡長女,又掌管著家權,夫人倒好,相看哪家郎子都暗中不表,弄成盲婚啞嫁,堂堂夫人做事情與人牙子相似,真是沒有個體統了。”

    沈書雲皺著眉頭,心裏煩躁,放下手裏正對著的田莊賬目,提著裙子往書房去了。念春也緊忙跟上。

    今日是沈崇休沐,沈書雲想直接去告訴父親,自己的態度。

    走到書房院門口,伺候沈崇的小廝福山守在月門前,遙看沈書雲主仆,有些倉惶,連忙對著沈書雲擺手,擠眉弄眼地不讓她過去。

    沈書雲一愣,不知道為何今日父親在書房裏看個書還要讓福山在這裏把門。

    好奇心驅使著她並沒有停下腳步,而是走到了書房院門口。

    “父親可在裏頭?”沈書雲問得理直氣壯,福山卻神色慌張要把沈書雲往遠處趕,還竊竊低語:“大姑娘您怎麽這個時候來了,快走快走。”

    沈書雲甩開福山,訝異看著他。

    福山是曹管家身邊的人,一直做事很有分寸,何時變得這麽鬼鬼祟祟的。

    沈書雲納悶時,聽到了書房裏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纏綿膩味,一瞬間臉上也飛上了紅霞。念春也跟著一瞬間明白了什麽。

    沈書雲甩開福山,就往回折返,福山慌張地跟上,走了幾十步到了竹林裏頭的小徑裏,才拽住沈書雲,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大姑娘,這都是老爺的意思,小的也隻是聽主子的,您千萬不要遷怒於小人啊。”

    “什麽時候的事,裏頭是誰?”

    見沈書雲厲聲斥責,福山便道:“這事老爺不許小的宣揚,但大姑娘掌家權,小人也不敢隱瞞,求大姑娘看在小人一直在府上老實肯幹的份上,千萬別對外人說是小人說的。”

    “你個狗奴才,還跟大姑娘討價還價?快點說,要不然仔細你的皮!”念春上去揪福山的耳朵,斥責道:“別什麽事都推到主子身上,誰知道是不是你這皮緊的在後麵唆使主子。快點說!”

    福山嚇得竹筒倒豆子,將事情原委說了個清楚。

    原來,自從沈書雲執掌加權以後,何氏一直氣不順,從前與她恩愛的沈崇也漸漸生出了倦意。自從沈家情況好轉,後院裏便添置了一些人手,撥給綠野院下處粗使喚的有一個小丫鬟,今年剛好十六,出落得鮮花也似,名叫香梨。

    沈崇未及不惑之年,官運轉機,不似從前那般低落抑鬱,於是有了納妾之心,不就就和這丫頭扯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