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作者:吳蠶已老      更新:2022-07-10 15:50      字數:3183
  第三十二章

    “我聽聞公爺近來身體不爽, 恰好薊州我們府上的太醫進京到太醫院研習,就被我請來了,現在正在府門的耳房內聽命。過來給公爺稟告, 沒想到, 這麽巧, 又是一天遇到大姑娘兩回。”

    在公開的見麵場合, 朱霽總是這般風朗氣清的神態儀容,談吐典雅有禮,若不是沈書雲知道他內裏是一個何等狂狷瘋蠻的人,也會被他這樣輕易騙過去。

    “既然如此, 多謝世子惦念。祖父方才咳血了,正在寢殿歇息。”沈書雲對朱霽解釋道, 並微微側首對念春吩咐:“去給翁姨娘知會一聲, 再差遣個小丫頭去耳房把安王府的太醫請過來。”

    念春猶豫地看看這兩人, 最後還是低頭去按照沈書雲說的做了。

    淩雲院的人都在寢殿忙著伺候榮恩公,念春一走, 竟然偌大的院子隻剩下這兩個人。

    “世子, 請到側殿一坐,稍事休息。”沈書雲端方有禮地對朱霽說,比一個手勢,把他讓到去側殿的方向。

    朱霽卻動也不動, 隻是仍然立在那裏看他。

    “親都親過了,沒人的時候也要裝得這麽見外嗎?”朱霽眉梢微挑, 這樣問她。

    “對我來說, 世子確實是需要敬而遠之的外男, 這並沒有錯。”沈書雲平靜而冷淡地回應她。

    “看來嫁不成表哥, 大姑娘心裏很有怨懟。”朱霽的眼神都在沈書雲臉上, 她的臉色並不好看,但並不妨礙她在他眼裏好看至極。

    沈書雲不想和他在祖父的院子裏糾纏,這裏不時會有下人走過,這般親近地說話,總是容易讓人懷疑。

    她想就此走開,不等念春回來,就想走,卻看見朱霽身後站著一個人,一雙眼睛狐疑著看著他倆,正是沈書露。

    “大姐姐,怎麽站在廊下說話?咱們家嫡長女什麽時候這般做派了。”

    沈書露分明站在朱霽身後,卻越過朱霽,直接對沈書雲這樣嘲諷,之後才對朱霽行禮:“世子閣下,此廂有禮。”

    朱霽並沒有回禮,而是視而不見。

    沈書露也並不在乎,她瞄一眼身前的朱霽,再看看沈書雲,覺得兩人之間的氣氛,絕對有些不同尋常。

    朱霽看也沒看沈書露,便款步往側殿的茶室走去。

    “大姐姐和安王世子,似乎很是相熟?都能在廊下說悄悄話了。”沈書露繼續揶揄道。

    “祖父在寢殿,應當換了衣衫,你要請安可以過去了。”沈書雲說得冷冰冰,自從上次出手打了沈書露,姐妹兩個人隻在中秋說了幾句可有可無的客套話,這是真正的事後第一次交鋒。

    “安王世子送給姐姐的名貴石色顏料,姐姐可試用過了?我不會畫畫,還想見識見識是怎麽樣奢靡無度的寶貝,被這位尊貴的皇親,當成貢品一般給大姐姐獻寶。”

    沈書露語帶機鋒,沈書雲微微一笑,道:“石色到底隻是寫石頭研磨烤製的色彩罷了,能多麽金貴?我倒是很感謝安王世子把祖父的田黃石刻章尋了回來,要說寶貝,那才是。”

    沈書露瞬間就沒了氣勢。

    田黃石刻章找回來以後,她也心虛了一陣子,擔心沈書雲會順藤摸瓜,查出來是她派紅簪典賣了出去,事後在家裏給她來個秋後算賬。

    好在似乎沈書雲被家裏的各種瑣事絆住了手腳,她便漸漸也忘懷了這件事。

    如今沈書雲點到為止地敲她一敲,倒讓她渾身一個激靈。

    “什麽寶貝不寶貝的?大姐姐有見識,我是破落戶一個,沒見過什麽寶貝。”

    沈書露支支吾吾有幾分心虛,她是個很驕傲的人,但是從小到大,在沈書雲麵前,那份驕傲總能瞬間支離破碎,別說是祖父,就是自己也常常會感覺到自己和沈書雲如同雲泥之別。

    “你最好是不知道。”沈書雲微微一笑,語氣平和地說。

    可是沈書雲越是說得淡然,沈書露聽起來就越是驚心。

    再懶得理會沈書露,沈書雲見念春也回來了,便撇下她,走出了淩雲院。

    翁姨娘也從寢殿中走出,招呼沈書露去給榮恩公請安了。

    念春回頭看看,皺著眉頭對沈書雲歎息:“二姑娘真是越來越像夫人了。不僅婀娜體態像,嬌俏的眉眼也越來越像。”

    沈書雲輕輕嗤一聲:“心胸狹隘、自私自利也像得出奇。”

    “若不是大姑娘,霄哥現在還不知道是什麽結局,夫人和二姑娘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對大姑娘有一絲一毫的謝意,咱們家竟是出這種白眼狼了。”

    “霄哥的事情,不要再提。”沈書雲叮囑念春:“他們感激不感激一點也不打緊,重要的是這事絕對不能走漏半點風聲。”

    念春稱是,神色也肅然起來。

    ,

    沈書露從淩雲院出來,神色十分難看。紅簪本沒有跟她去給祖父請安,隻是在滿枝紅等著沈書露回來。

    見她回來,黑著臉生著悶氣,戰戰兢兢不敢說話。

    沈書露坐在桌邊秀墩上,氣得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又噴出一口水。

    “好涼!就不知道給我到點熱茶麽?”

    紅簪忙不迭賠罪,\"是我忘了,還請姑娘不要動氣。\"

    沈書露哼了一聲,本想拿紅簪當出氣筒,但最後還是最後一點理智讓她沒這麽做。

    倒不是她心慈手軟,不拿下人出氣,相反她是一個一旦外頭受了半點委屈,就會回來把丫鬟小廝當出氣筒的人。

    她不想把火氣灑在紅簪身上,隻是因為紅簪當初幫她處理了那塊田黃石刻章。此時此刻她不能和紅簪離心離德。

    見她平靜下來,紅簪才試探著問:“姑娘,公爺的身子骨是不是不好?方才在淩雲院,可見著老人家了?”

    “嗯,見著了。祖父一副枯骨模樣,沒有多少時日了,今年的這個壽辰八成是他最後一回了。”沈書露在妝台前坐定,雲淡風輕地說著,仿佛是別人的祖父,與她無關。

    紅簪把妝台前的畫眉黛遞給沈書露,她悠然自得的畫著。

    “真希望祖父不要受這些嘴,一夜睡死過去是最大的福報。”沈書露看著鏡中的自己,十分滿意自己的姿色。

    實話實說,沈書露很像何氏年輕的時候,腰肢若柳,丹鳳眼輕輕吊著,尖尖的下巴,小小的繡口,作為京中勳貴的嫡女,沈書露的容貌可以稱得上上乘。

    設若沒有長姐比在那裏,人們不會覺得她豔麗有餘,而端莊不足。

    而沈書雲是鵝蛋臉、潭水目,美得大氣雍容。

    在天鵝的高雅與閑適之美麵前,一般鳥雀的繁華多彩的羽毛,便顯得豔俗。

    但是沈書露自己不這麽想。在京中,她也是有名號的美貌貴女,不然當日蕭唯仁看她的眼神,也不會讓她自鳴得意許久難忘。

    “蕭表哥明日就要來給祖父請安了。”沈書露對紅簪說:“我剛剛去祖父院子,就為了打聽這件事。”

    紅簪自然心知肚明,但是沈書露自己不提,她是絕對不敢問的。

    “蕭公子過來請安,姑娘也要過去侍奉公爺嗎?”紅簪好奇問道。

    沈書露臉色一沉,忍不住罵:“就是煩心在此處!明日蕭表哥進府,竟然隻讓父親和大姐姐過去祖父的院子作陪。這叫什麽道理?合著家裏來了祝壽的表親,我和霄哥都不配上桌子敘舊了。”

    紅簪低聲念叨:“府上都傳,這次蕭公子進京給公爺祝壽,其實是為了跟大姑娘議親。”

    沈書露啪地一聲把手上畫眉的黛筆敲在妝台上,登時眉筆就碎成了兩截。

    “在家裏作威作福就算了,出閣以後也還要做富貴閑人。議親的還沒來,就和亂臣賊子眉來眼去的,在上房院子裏就敢單獨說悄悄話,誰知道兩個人隔著一道牆,做了多少見不得人的事,又是送禮物又是尋東西的。都道她多麽端方知禮,我看是個浮浪貨罷了。”

    紅簪知道沈書雲恨得是誰,卻不敢大聲喝止她,隻道:“二姑娘,隔牆有耳,畢竟她還掌管著家權。”

    沈書露冷冷笑了一聲:“說到家權真是笑死了,我看祖父沒多少時日了。這是想咽氣前把大姐姐托付到給富貴閑人,哪有這麽容易的事。有我在一天,當日她無故打人的事情,就要一報還一報。”

    紅簪知道沈書露是個何等錙銖必較的記仇的性子,但是扯到了榮恩公的生死,確實是大不敬的話,於是連忙禁止沈書露再繼續往下說:“姑娘不要再說了!”

    沈書露惡狠狠地盯著被她擱置在一側的眉筆,拿起來殘存的一截,清冷了目光,繼續勾畫起來。

    她發誓要把長姐這門親事攪黃,才能讓自己睡個安生覺,否則真的是寢食難安。

    “去探探明日蕭表哥的行程,我要和準姐夫來個不期而遇。”

    紅簪默默看著她,心裏想說點勸阻的話,但又忍住了,自己的主子是何等冷血無情的人,她心裏清楚,隻是默默答應下來:“奴知道了,這就去曹管家身邊的幾個手下那裏打聽。”

    沈書露看著紅簪急匆匆就去按照她的吩咐打探消息,心中妒火才稍微緩和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