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龍台花
作者:碉堡堡      更新:2022-07-09 21:09      字數:4956
  第223章 龍台花

    彼時桑非晚正蹲在湖邊的花圃裏全神貫注尋找著那株龍台蘭, 身邊是一堆被他挖得七零八落的草。他目光不經意看向水麵,忽然發現一抹黑色的人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自己身後, 動作就此頓住。

    眾所周知,這是一個玄幻世界,妖魔橫行,大半夜萬一出現個什麽狐妖精怪的也不是沒有可能。桑非晚嚴重懷疑自己是不是晚上出來的時辰不太對,不小心撞鬼了?

    但怎麽想都有些不可思議。主城之內有陣法相護,又有百裏渡月這種仙君坐鎮,尋常妖邪應該進不來才是。

    “……”

    桑非晚盯著湖麵的倒影, 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回頭吧, 他怕看見什麽不該看的。

    不回頭吧, 他又怕自己連死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

    現在他手裏隻有一塊巴掌大的螢石和一塊挖地用的鋤頭, 打老鼠都費勁, 更別說打鬼了。

    就在桑非晚有些拿不定主意的時候,身後忽然襲來一陣涼意, 緊接著一具柔韌的身軀悄無聲息貼上了他的後背, 挨得密不透風。耳畔響起了一道沙啞的、刻意壓低的、帶著幾分慵懶不明的聲音:

    “月上中天, 為何貪戀花叢, 還不回屋就寢……”

    百裏渡月修長的指尖落在桑非晚那挑不出絲毫瑕疵的側臉上,來回輕撫。卻不是欣賞這份容貌, 而是在欣賞這張上等細膩的人皮。

    桑非晚沒聽出來這是百裏渡月的聲音, 隻是察覺到自己身後陡然貼上了一具軀體, 暗自皺眉, 心想難道是惑人心智的狐妖之流?他麵不改色握住自己臉上的那隻手,思索一番, 最後低聲輕笑道:“月上柳梢頭, 人約黃昏後, 貪戀花叢自然有貪戀花叢的緣故。”

    同時不著痕跡將那隻手拉離了自己麵前。

    他調戲別人,行,別人調戲他,不行。

    “哦?”

    那人察覺到桑非晚躲避的動作,將下巴抵在他肩膀上,饒有興趣問道:“那你不妨說說,是何緣故?”

    一縷霜白的長發悄無聲息滑落,好似綢緞。

    桑非晚心想這種狐妖無非是為了吸食精氣罷了,應當不會害命,不過若想脫身,隻怕難上加難。他正思索著該怎麽回答,垂眸之時卻忽然瞥見自己肩頭多了一縷瑩瑩的白色,赫然是身後那人的頭發,不由得微微一頓——

    百裏渡月?!

    他怎麽會在這裏?!

    那一瞬間,桑非晚腦海中閃過了無數個念頭,驚詫有之,疑惑有之,但最後都歸於平靜。他並不回頭,而是繼續低頭挖著自己腳邊的一株花草,裝作沒認出對方來:“城主喜歡作畫,我見這些靈株秀美曼妙,便想挖一株回去擺在他書房裏。閣下若是草木花妖,趁早離去吧,我隻是一介無仙根的凡人,沒什麽精氣靈氣給你吸食。”

    百裏渡月聽見他的話,淡淡挑眉,這才反應過來桑非晚將自己當做了妖精。他冰涼的指尖在桑非晚後頸遊走,好似毒蛇遊曳而過,發出一陣意味不明的笑聲:“你待本城主如此忠心,可惜卻不能時常相見,真是好生可惜……”

    他好似想到了一個絕妙的法子,忽然笑開:“不如這樣,本城主將你的人皮剝下來,揉做畫卷,掛於主殿廊壁之上,這樣日日夜夜都能瞧見,如何?”

    神經病。

    桑非晚心中如此想,麵上卻適時顯露出一絲驚訝,詫異回頭:“城主?!你怎麽會在這裏?!”

    此時的百裏渡月與白日隱有不同,卻又讓人難以分辨到底是哪裏不同,隻是氣質忽而乖張邪肆了起來。他見桑非晚發現自己,終於不再戲弄對方,而是緩緩站直身形。唇色此時不再是鮮紅色,更像是鮮血凝固後的暗紅,微微勾起,怪誕惑人:“今日宴席之上,你不是說想見本城主嗎,現如今見到了,怎麽,不高興?”

    桑非晚敏銳發現了一絲絲不對勁,但並沒有放在心上,隻當百裏渡月情緒多變。他目光落在對方鬆垮露出大半肩頸的衣領上,隻覺那片皮膚瑩白得有些過於刺目,從地上起身,抬手捏住了對方緋色的衣領:“能瞧見城主,非晚自然高興……”

    他不知是要拉下那礙事的衣領,還是要替對方穿上,但約摸是前者,誰人能對美色無動於衷?

    百裏渡月注意到他的動作,垂眸看了一眼,卻不曾躲避,隻是唇邊笑意愈深,莫名透著一股帶著血腥氣的危險:“是嗎?”

    “自然是。”

    桑非晚竟是緩緩替他拉上了衣領,聲音低沉關切:“隻是更深露重,寒意凜然,城主莫要著涼了,不如非晚送城主回寢殿?”

    桑非晚這麽多年隻調情,從來不發生身體接觸。最多拉拉手,摸摸臉。盡管百裏渡月現在衣衫半解的樣子極為誘人,他也沒打算做什麽。

    百裏渡月沒料到他會有如此舉動,愣了一瞬,隨即笑出聲來。他抬手解下束發玉冠,三千霜發瞬間如瀑般盡數滑落,好似月下仙人。隻是神情恣睢邪佞,不似謫仙人,更似折仙人,引人折墮。

    “桑非晚,”

    百裏渡月好似笑得沒了力氣,趔趄上前一步。桑非晚下意識扶住他,懷中就陡然多了一具柔韌無骨的身軀,緊接著脖頸被人環住,耳畔響起了一道低沉冰涼的聲音:“你壞了本城主的道心……”

    這道聲音仍是帶著笑意的,卻猶如寒冰刺骨,讓人脊背發寒。

    桑非晚聞言一頓,終於察覺不對勁。

    百裏渡月微微蹙眉,指尖在他臉側輕撫遊移,最後緩緩移到頭頂,那是剝人皮最好的落刀位置,無不惋惜道:“本城主可真舍不得殺了你,這世間的有趣人實在太少,殺一個,便少一個……”

    百裏渡月修的是無情道,雖不一定要斷情絕愛,但倘若心思被擾,多半於修為無益。若遇良人,使心性彌堅,便無不可,若遇劫難,便如《貪歡》原著中那樣,最後被段陽所棄,走火入魔,不得善終。

    現在這個惡人格,想殺了桑非晚……

    桑非晚察覺到了對方身上冰冷的殺機,雖不明所以,心中卻也猜到了幾分因由。但他並不覺得這是什麽壞事,百裏渡月動了殺意,恰恰說明對方確實被自己擾亂了心智。

    “修道之途清苦幽寂,如何比得上人間情愛歡愉?”

    桑非晚忽然反客為主,攥住了百裏渡月的手腕。緊接著長臂一圈,直接將對方拉入了懷中,緩緩收緊力道,一瞬間貼得密不透風。他生就一張絕色之容,在月色下清冷皎潔,眼眸卻深邃含情,比妖更為惑人:“城主不缺富貴名利,不缺權勢美人,但可曾嚐過魚水之歡,人間情愛?那才是世間最令人神魂顛倒的東西……”

    百裏渡月不懂。無論是之前那個人格,還是現在這個人格,都不懂。他原本笑得放肆張狂,聞言終於漸漸止住了笑意,不以為然的問道:“那種髒汙之事,有何令人神魂顛倒的?”

    桑非晚笑了笑:“城主想知道嗎?”

    他們二人不知何時倒在了花圃之中,引起一陣輕響,視線內天旋地轉。四周白若羽紗的雪沁花瓣夾雜著幽香,如雪般簌簌落下,晚風一吹,四處飛散。

    桑非晚以掌心墊在百裏渡月腦後,替他避開了花圃中的碎石與枝葉。肩上落下零星幾瓣白花,悄然無聲飄落,眉眼深邃而又帶著欺騙性十足的深情,緩緩俯身,低聲細語:“髒汙之事,反倒令人上癮淪陷……”

    他在原著之中,曾無數次描寫過百裏渡月這具身體的美感,自然知曉對方的敏感之處在哪兒。溫熱的唇悄無聲息靠近百裏渡月白皙的耳垂,猶豫一瞬,最後落下了一個看似熟練、實則暗藏生疏的吻。

    “……”

    桑非晚生平第一次親人,心中難免感覺怪異。

    當這枚溫熱的吻悄然落在耳畔時,百裏渡月的身形也微不可察顫了一瞬。一股陌生的癢意頓時席卷而來,抽空了所有的力氣,渾身發軟。他瞳孔微縮,不明白自己會為什麽會有這種奇怪的感覺,神情難耐地動了動身軀。

    桑非晚卻好似沒看見他的動作,骨節分明的指尖落在百裏渡月腰間,隔著衣衫輕輕逗弄,癢意更甚。

    百裏渡月一開始勉強能忍住,到最後實在癢得受不了,低低笑出了聲。他抬手勾住桑非晚的脖頸,指尖在他的喉結處輕輕撓動,唇邊出現了一抹肆意的弧度,笑得甚是開懷:“桑非晚,你果真有趣,本城主忽然舍不得剝下你的人皮了……”

    他語罷忽然靠近桑非晚耳畔,偏頭在他耳垂上用力咬了一下,殷紅的舌尖舔舐著上麵腥甜的血液,壓低聲音興奮詢問道:“將你做成傀儡如何,這樣本城主既不用擔心你逃跑,你也能日日夜夜與本城主相見了。”

    他大抵覺得這個主意極好,不等桑非晚回答,唇間便溢出了一陣低沉病態的笑聲,仿佛頗為自得。與此同時扼住桑非晚脖頸的手卻毫不留情用力收緊,帶著與麵上笑意截然不同的殺機。

    然而桑非晚臉上卻並沒有出現百裏渡月預想中的窒息與痛苦,反而平靜得不可思議。他雙手撐在百裏渡月身側,指尖旁邊便是一株白色的花,外形與雪沁花相似,區別在於綠色的莖葉上卻有一條白痕。

    “城主可曾見過龍台花?”

    “龍性本淫,騰雲飛過高台,纏柱而歡,遂生此花。月夜盛開,幽香襲人,嗅之情動,神仙難抵。”

    桑非晚語罷直接掐斷了手邊那株龍台花,對著百裏渡月一揮,空氣中頓時甜香四溢。他自己早已提前屏住呼吸,百裏渡月卻不妨此招,猝不及防嗅入花香,眼前一陣暈眩,連帶著指尖力道也鬆懈了下來。

    百裏渡月眼眸猩紅,隻感覺體內熱流湧動,詫異看向桑非晚:“你……”

    他艱難直起身形想做些什麽,卻因為氣力盡失,又跌坐了回去。躺在一地散落的花瓣中,無力抵禦著體內傳來的燥熱。

    桑非晚卻目光平靜,站到了離他兩米之外的地方。同時抬手摸了摸自己刺痛的耳垂,見指尖沾血,淡淡挑眉,心中暗道真是牙尖嘴利。

    好險,幸虧自己發現了龍台花,否則今日必然要命喪於此。

    桑非晚此時再傻也發現了不對勁,百裏渡月方才的做派分明與白日判若兩人,絕不是性情大變就能解釋的。他思來想去,隻能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另外一個人格顯現了。

    他本以為平常的那個百裏渡月是惡人格,但今日一比較,才發現對方實在善良的不行。

    這叫什麽,對比產生美?

    桑非晚一直注意著百裏渡月的動靜,卻見對方不知何時停住了掙紮,一動不動。他微微皺眉,試探性上前查看動靜,卻見百裏渡月不知何時昏迷了過去。

    “城主?城主?”

    桑非晚把百裏渡月上半身抱入懷中,嚐試把他叫醒。幾息之後,隻見對方霜白的眼睫輕顫,終於悠悠轉醒,瞳仁是淺淺的琥珀色,不見半分猩紅——

    原來的那個人格終於回來了。

    百裏渡月睜開雙眼,眼底滿是迷茫,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身處湖邊,隻覺體內一陣燥熱,火燒火燎,奇癢難忍。

    他無意識皺眉,以為有敵陷害,條件反射聚起靈力想要抵禦,但沒想到一張熟悉的麵孔忽然出現在了視線內,動作就此頓住。

    是桑非晚……

    百裏渡月瞳孔微縮,指尖一鬆,靈力瞬間消散,錯失了片刻的清明。在龍台花的效力之下,他的大腦開始神誌不清,無力倒地,並且開始胡亂拉扯著自己身上的衣帶。

    桑非晚察覺到百裏渡月體溫的灼熱,隻覺燙手,沒想到龍台花的效力如此之大。反應過來,連忙製止了對方亂動的手,低聲道:“城主?”

    百裏渡月在耳畔陣陣呼喚下勉強聚起了一絲清明。他艱難抬眼,卻發現自己正躺在桑非晚的懷裏,無力掙紮著起身,皺眉啞聲問道:“你為何……為何會在此處……”

    話音未落,又跌坐了回去,不偏不倚恰好倒入桑非晚懷中。

    百裏渡月側臉緊貼著桑非晚的脖頸,隻覺冰涼舒爽,澆熄了幾分體內灼熱的躁痛。嗡的一聲,他腦海中那根名為理智的弦倏地斷開,隻是依靠本能去扯桑非晚的衣領,在對方頸間笨拙輕蹭,落下一個個生澀的吻。

    頸間的觸感濕熱輕柔,就像小動物一般無害。桑非晚短暫愣了一瞬,反應過來,立刻拉開百裏渡月。然而就在此時,對方喉間忽然響起了一陣低低的嗚咽,帶著難耐的哭腔,如雪般的發絲淩亂四落,眼眸幹淨好似稚子,帶著茫然難受:“好熱……”

    百裏渡月霜白的睫毛被淚水浸濕,凝成一綹一綹的。掙紮間緋色的衣衫已經淩亂散開,卻還是難抵燥熱,一直往桑非晚懷中擠去:“好難受……”

    他淚眼迷茫,不知道該如何才能讓自己舒服點。

    桑非晚替他拉好衣襟,然而未過片刻就又被百裏渡月自己扯開了。桑非晚隻好用自己冰涼的掌心緊貼著對方的側臉,聲音低沉道:“再忍忍,半個時辰就好了。”

    然而此時莫說半個時辰,連半盞茶的功夫百裏渡月也難忍。

    百裏渡月不得其解,竟是低聲啜泣起來。他緊緊圈住桑非晚的脖頸,那是對方唯一外露的皮膚,臉頰潮紅蔓延,笨拙親吻著他的耳垂:“好難受……”

    百裏渡月神誌不清,竟真的哭了出來,滾燙的淚水掉入了桑非晚衣領中,如受了委屈的孩童般低聲嗚咽:“好熱……”

    這個人格的黑化度僅有34%,心性其實淨若白紙。

    桑非晚已然察覺到百裏渡月身體的反應,心知再這樣下去隻怕不行。他眼見對方睫毛上掛著淚珠,抬手用指尖抹去,皺了皺眉,最後終於有所動作,卻是將人從地上打橫抱了起來。

    一瞬間百裏渡月的紅袍下擺滑落曳地,抖落無數紛然般的花瓣。風一吹好似下了一場飄忽的雪,夢中客,雪中花,不似人間之景。

    桑非晚抱著百裏渡月,直接朝著湖中走去。冰涼的液體從四麵八方湧來,吞噬著他們的身軀,最後淹沒到了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