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作者:五點零九      更新:2022-07-09 16:00      字數:3468
  第六十二章

    李彥逐的心一下就軟了, 其實在認出沈亦槿的那一刻就軟得不成樣了,現下聽了她說的這些話,怎麽還舍得讓她離開。

    “別窩在藥材車上了。”他回頭看了一眼道:“可惜這裏沒有適合你的營帳, 今夜你先去我的馬車上宿著,明日我讓衛安去慶城采買一輛馬車,你一個姑娘家, 從沒行軍作戰過,別還沒到地方先累病了。”

    李彥逐還是第一次這般溫和地對她,長期以來積攢的不安和恐懼這一刻得到了紓解, 沈亦槿隻覺得胸中那塊壓著的大石頭消失了, 就像是一直做錯事的人, 得到了安慰一般, 不自覺就紅了眼尾,她汪著一雙淚眼,看著李彥逐, “殿下,你這是在關心我嗎?”

    有些事,李彥逐始終逃避, 因為他知道一旦承認就再也沒了回頭路, “不是,我是怕你死了沒辦法向沈將軍交代。”

    沈亦槿眼中的亮光滅了, 她低下頭道:“殿下的馬車何等金貴, 我怎敢在裏麵休息,殿下不趕我走, 我就已經感激不盡了, 還是回到藥材車上的好。”

    “沈亦槿!”李彥逐真想敲開沈亦槿的腦袋看看清楚, 裏麵究竟裝著些什麽, 有舒服的地方不去,非要窩在那個束手束腳的小地方,“你若不去,明日我就讓江鋒送你離開,去或不去,你自己想清楚!”

    沈亦槿生怕李彥逐氣惱了自己,忙道:“去,我這就去。”

    *

    衛安見主子出營地散心,想去看看沈亦槿,又怕主子突然回來要使喚,不敢走開。

    正在百無聊賴之際,卻見一道身影停在了自己麵前。

    他懶懶地道:“殿下散步這麽快回來了?”

    隻要出了府,主子走到哪裏江鋒就會跟到哪裏,他若到了,主子定然也快到了。

    江鋒道:“衛公公,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待會你可別驚著了。”

    衛安還想著伺候李彥逐歇下,就到馬車上看看沈亦槿,也不知這個除夕夜她是怎麽過的,根本沒在意江鋒的話,隨耳聽了聽,順口搭話道:“驚著什麽了,有話就直說,我發現這一年你怎麽囉嗦起來了。”

    江鋒也不回話,而是搗了搗他的胳膊,抬抬下巴,示意他抬頭看。

    衛安順著江鋒的目光看過去,險些沒一屁股坐在地上,整個身子都顫抖了起來,他不是被驚著了,是被嚇著了,他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後悔自己不能未卜先知,把早就準備好的軟墊帶上。

    沈亦槿看見衛安的神情,生怕他先磕頭認罪,即刻開口道:“還請殿下別治罪運送糧草的百夫長,我給他銀子是我的錯,如果他因為我受罰,殿下還是罰我吧。”

    衛安一聽就明白了沈亦槿的意思,舒了一口氣,他這個屁股算是保住了,否則少不了一頓仗刑,行軍在路上,不能好好修養,非得落下病根。

    聽見沈亦槿突然沒頭沒腦這麽說一句,李彥逐皺著眉說道:“這件事我不會追究,不是因為他不該罰,而是此事不該鬧大,也不能讓有心之人知道你在此處。”

    沈亦槿被拒絕慣了,聽了李彥逐的話竟有些不知所措,且那日在無憂齋見李彥逐時,他分明對她那般狠厲,還質問她為何還要出現在他麵前。

    今日卻好像變了個人,冰冷不見了,拒絕不見了,狠厲也不見了,整個人都溫和了起來。

    她想,對於她不遠千裏的跟隨,李彥逐應該還是有些許感動的。

    如果真是這樣就太好了,她這一趟,總算是沒白來。

    沈亦槿福禮道:“多謝殿下。”

    李彥逐的嘴角微不可查地揚了揚,對衛安道:“你先將我的馬車收拾一番,多加一床棉被,今夜讓沈姑娘暫時歇在我的馬車裏,明日你去慶城采買一輛新馬車,再買些女子的用品。”他看了看身邊的沈亦槿,突然覺得很安心,“你問問沈姑娘喜歡吃什麽糕點,給她買回來吧,行軍路上的幹糧怕是不合她口味。”

    說完,李彥逐大步走向了營帳,就在放下帳簾的一刻,他又回頭說道:“衛安,今夜你不用進來伺候了,照顧好沈姑娘。”

    看著李彥逐的身影消失在帳簾後,帳外站在的三個人都有些怔愣,都有些懷疑,方才那個人究竟是不是他們所認識的六殿下。

    衛安先回過神來,“沈姑娘,請隨我來。”

    江鋒也對著沈亦槿抱拳道:“沈姑娘有什麽事,也可吩咐我。”

    他雖然是大老粗,但也看得出來,主子十有八|九是打算接受沈姑娘了。

    沈亦槿回禮,“多謝江護衛。”

    衛安道:“沈姑娘,夜深了,我們走吧。”

    李彥逐的馬車可真是太寬敞了,又大又暖和,衛安拿了個小炭火爐進來,又拿了一床新棉被,還為她準備好了水盆和恭桶,想得真是周到。

    這一夜沈亦槿睡得很香,一覺就睡到了天大亮,等她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馬車在走動。

    應該是拔營繼續趕路了。

    她伸了個懶腰,又扭了幾下,一想到自己費了這麽多心思,終於讓李彥逐對自己的態度有了改觀,高興地抱著被子笑出了聲。

    “就這麽開心嗎?”

    一個突兀地聲音飄進了她耳中,嚇得她從軟墊上一下子就支棱了起來,一時竟忘了自己在馬車裏,腦袋重重撞在了馬車頂上,疼得她抱著頭蹲了下來。

    李彥逐看著她的樣子笑了起來,“你這般莽撞,看來得讓衛安在新的馬車頂鋪些棉墊,省得你每日清晨起身都撞得頭疼。”

    他的語氣帶著寵溺和溫柔,沒有一絲冷淡和戾氣,沈亦槿蹲著身子,捂著腦袋抬頭看他,覺得自己是不是在夢裏,因為隻有在夢裏,李彥逐才會這般溫柔對她。

    她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想要確定是夢是真,誰料正好敲在了方才碰到車頂的地方,疼得她“哎呦”了一聲。

    李彥逐覺得又好笑又心疼,來到她身邊單膝蹲下來,“餓不餓?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衛安買了很多吃食,你再不吃,都該涼了。”

    沈亦槿看著李彥逐的笑容,覺得很不真實,她伸手戳了戳李彥逐的臉,“你是真的李彥逐嗎?我不會還在夢裏吧。”

    李彥逐的笑容僵在唇邊,他這才意識到,從昨夜開始,自己變得很不對勁,整夜他的嘴角都沒有放下來過,心中充斥著滿滿的珍視感,還有很多的愧疚,讓他暫時忘記了沈亦槿的身份,隻把她當作一個追隨自己而來的普通女子。

    在遠離上京的剿匪路途上,是他最放鬆的時刻,不用再連出入自己府邸,都得小心翼翼走暗門,也不用害怕父皇突然宣召自己,問些不知該如何回答的話。

    他知道,六年前那場兩國之間的惡戰,始終是父皇的心病,有時父皇問他可知罪,他說知罪,父皇氣惱,說不知,父皇也氣惱,但也隻是氣惱,並不懲罰,隻讓他退下。

    有時父皇會問他是不是已經忘了,他說忘了,父皇訓斥,說沒忘,父皇還是訓斥,但也隻是訓斥兩句,並不懲罰,還是會讓他退下。

    隻要父皇想起了那場慘烈的戰事,就會召他入宮,他每天提心吊膽,不知何時哪句話說錯了,父皇會真的氣惱,懲罰他。

    再者,因他知曉太子目的,所以這一路,他也不用擔心太子會動手,或許是這一年太過小心,太過謹慎,長久以來的壓抑,過於釋放,才讓他忘記了繼續克製。

    如今沈亦槿的這一問,忽然覺得自己竟有些可悲,以往分明很樂意看見沈亦槿,卻非要說些口是心非的話,此刻不再克製也不再口是心非,可他卻又不得不提醒自己,沈亦槿是沈譽的女兒。

    他敗了,生離死別,他勝了,也難以饒恕沈家,他們很難善終。

    不論是哪一種關係,都不該讓沈亦槿心存希望。

    他會拚了命護她周全,但卻不能讓她陷得更深。

    李彥逐額角突突地跳,握緊了拳頭。

    沈亦槿看著李彥逐的神情不太對,忙躲進了被窩,蒙著頭說道:“殿下請先出去,我換身衣服馬上吃早膳。”

    李彥逐看她害怕的樣子,心不斷被撕扯,他實在不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麽呢,她的靠近還是她的遠離?

    轉身下了馬車,他又讓衛安給沈亦槿的馬車裏準備了一些取暖的,聽說沈亦槿喜歡看話本子,讓衛安到下個城鎮多買些話本子,再買些換洗的衣物,還讓衛安在趕路這段日子,不用來伺候他,去好好照顧沈亦槿。

    最後交代衛安,別讓沈亦槿知道這些都是他吩咐的。

    李彥逐又讓江鋒找了幾個可靠的護衛,在馬車兩側保護沈亦槿的安全。

    而他則打算,剿匪這一路盡量避免與沈亦槿見麵。

    相見,隻會徒增煩惱,隻要她是安全的就足夠了。

    之後趕路的日子,沈亦槿過得十分舒服,整日裏吃了睡,睡了吃,話本子都看了好幾本,且她需要的,衛安都會幫她買來,除了被限製自由外,沒有什麽不好的。

    她整天待在馬車裏,時不時下馬車走一走,根本不知道大年初五行軍路上突遇大雪,一場大風雪,讓很多人士兵得了風寒一病不起,後備營少了近三分之一的人馬。

    後備營應該不至於這麽弱,雖說沒有其他軍隊武力強,但都是經過訓練的兵將,李彥逐問過劉信才知,出發前很多人被調走了,又換來了一些人,除此之外,劉信一問三不知。

    李彥逐讓江鋒調查這些換來的士兵,才知後備營在出發前被太子動了手腳,但凡有點戰鬥力的都被調走了,從太子能插手的軍隊中,換了一些受了舊傷,剛入伍的新兵過來,這其中就有飛騎營的。

    其實李彥逐早就知道,太子會動手腳,他一直以為隻是針對他,沒想到太子會拿傷兵和新兵的性命不當回事,這樣的人若登上皇位,勢必民不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