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作者:五點零九      更新:2022-07-09 16:00      字數:2535
  第二十五章

    屋內一方簡單的木桌,兩把凳子,炕頭上的被褥破舊,牆上掛著的灶王爺畫像發黃。

    “有光,快給沈姑娘倒茶。”

    方母將沈亦槿拉到炕頭坐下,手遲遲不肯鬆開,一下又一下拍著她的手背,臉上始終洋溢著笑意。

    “一直聽有光提起你,隻可惜,我現在看不見你的模樣。”

    沈亦槿納悶,方有光為何會一直提起她?他們並沒什麽交情。

    方有光馬上輕喊一聲:“娘。”

    顯然是不想讓老人家再繼續說。

    方母會意,轉移了話題,說著她如何拖累了兒子,又說著方有光多麽不容易,多麽孝順,言語之間都是歉疚。

    方有光將熱茶遞給沈亦槿。

    用口型說道:“見諒。”

    沈亦槿很理解老人家的心情。許是這三月以來,沒什麽人陪她說話,而這些堵塞的心事也無人可說。

    且在方家落敗之後,所有人都遠離他們之時,她的到來,給了老人一些安慰,能在此時還願意靠近他們,在老人家心裏,她就是大大的好人。

    方母說著說著,眼中又泛起了淚花,越說越激動,“沈姑娘,能不能求你幫幫我老婆子,我家老頭肯定是冤枉的,我也沒幾天可活了,隻想在死後見了他,能親口告訴他沉冤昭雪之事。”

    方有光預料的沒錯,老人家果然說了這件事。

    對誰來說,這件事都是心頭的刺,她的到來就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的稻草,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放過的。

    可她悠閑慣了,不與官場上的人打交道,況且這件事肯定有不為人知的內情,要幫忙至少得去找兄長,兄長一定會問她為何要幫。

    她同方有光確實沒什麽交情,如今也不過是因為憐憫之心坐在了這裏,讓兄長為了陌生人大動幹戈去得罪京兆府尹,實在沒有必要。

    方有光走到炕邊攔住老婦人的肩膀,“娘,郎中說你不過是傷心過度才會頭痛的,你還要長命百歲呢,別說喪氣話了。”

    他看著沈亦槿,話卻是說給老婦人聽的,“我們別為難沈姑娘了。”

    方母也意識到自己話說得不妥,擦了一把眼淚,忙道:“老婆子我就是太著急了,沈姑娘別忘心裏去,你今日能來看我,已經感激不盡了。”

    沈亦槿又握住了方母的手,輕拍她的手背,“伯母,您別擔心,我會找上京最好的郎中給你治病的,還有這座茅屋不利於養病,我在城中找一處宅院,您和方公子搬進去住吧。”

    查冤情她幫不了,但讓他們生活得好一些,還是能做到的。

    方有光看著沈亦槿認真說道:“多虧了沈姑娘,母親今日才會這麽開心。沈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領了,但過兩天,等母親頭疼好一些了,我們就離開上京,不麻煩沈姑娘了。”

    他看了眼窗外,無不留戀地說道:“在上京我很難賺到銀子,遠離上京,隻要我肯花力氣,就不愁賺不到母親的藥錢和我們的吃穿。”

    方有光說的是大實話,沈亦槿都明白。

    麵對著一個家境敗落,失去父親,母親生病,又四處碰壁,三餐不飽,四季破衣,卻依然沒有喪失對生活信心的人,很難不讓人心生敬重。

    “你要離開,我攔不住,宅院可以不找,但伯母身體本就不好,一路上風餐露宿,顛沛流離會拖垮伯母的,況且上京的郎中是最好的,你何必舍近求遠?先給伯母治病吧,等伯母的病治好了再離開也不遲。”

    沈亦槿說得句句在理。

    方有光看著自己的母親沉默了。

    方母道:“我這病不治也罷,治好了也是拖累。”她拉住方有光,“兒啊,你若想離開,母親便跟你離開。”

    沈亦槿瞧著方母,明白她心裏擔心什麽,“請郎中的銀子不必擔心。”

    她轉身端起方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怪不得最近父親總說茶沒有之前的香了,原來是換了茶商。”

    她放下茶杯,直直看住方有光,“方公子別覺得欠我什麽,這麽多年父親喝你家的茶葉喝得很順口,我替伯母請郎中,就當是對伯父這些年精心給將軍府挑選茶葉的感謝吧。”

    這實在算不上什麽理由,但猛然間有太多思緒湧入方有光腦中,讓他拒絕的話梗在喉嚨裏說不出。

    他從來不敢想,自己和沈亦槿還會有交集。

    一直以來,他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默默注視了她五年,每一次和父親去將軍府送茶葉,每一次看向她所在的院落,每一次期盼見到她的身影,都讓他心生溫暖。

    但他知道身份懸殊,隻敢將這份心事瞞在心底,哪怕被母親看穿,也不敢承認。

    所以,當他受了重傷一身狼狽出現在女子麵前時,又怎麽能夠正視麵對,強烈的自卑讓他隻想鑽進地縫裏去,尊嚴碎落所帶來的的恥辱感,哪裏還能接受她的幫助。

    可那日分別後,一陣陣懊惱充斥著內心,既渴望又不敢靠近,好像要把他撕裂了。

    原本以為那次是最後一次見她,不曾想會在上元佳節目睹她跳水救人的一幕。上元節那日,他站在岸邊,最初看不清棧橋上發生了什麽,直到少將軍攔著沈亦槿走下棧橋時,他才瞬間明白了過來。

    頃刻間,心情異常複雜,攪弄著他每一寸神經,沈姑娘有了如此愛慕的男子,他是該傷心還是該替她沈姑娘高興呢,可他既沒有傷心的資格,更沒有替她高興的資格,他的心思,原本就見不得光。

    失落,酸楚,自嘲,譏諷,一股腦兒湧上心頭。

    眼前的女子根本不知道,此刻她對他說出的這些話,究竟意味著什麽。

    自從父親死後,親友遠離,母親生病,他漸漸陷入了奇怪的狀態,旁人的好意和善心都會讓他有一種難言的痛苦,他曾不斷告誡自己一定要堅強,他還有母親要照顧,還要為父親沉冤昭雪,他不怕吃苦受累,好像隻有這些苦痛才能讓自己撐下去。

    他用堅硬的外殼將周身包裹了起來,沈亦槿的出現就好像腐蝕他外殼的毒液,他寧肯死在殼裏麵也不願別人看見他柔軟的脆弱。

    可是,此刻女子的目光太過誠懇,用這樣別扭的借口,體麵的維護著他的外殼,不昭示施舍者的善良,不彰顯幫助者的品德。

    用不需要感謝的感謝,來換他最需要的幫助。

    沈亦槿見方有光看著自己的眼眸深沉,似有千言萬語,卻又很久不說話,想著他也許會再一次拒絕。

    如果這次他拒絕了,她就將這份善意收回。

    方母久久聽不到兒子的回答,心下了然,“有光,我知道你是不想欠一份還不起的恩情,明日我們就離開上京。”

    沈亦槿聽了這話,心中歎息,頓感自己已經沒必要再在此逗留了。又想到自己隨身還有些銀子,那就在離開之前都留給他們吧。

    剛抬起要拿錢袋的手,就聽方有光道:“我接受。”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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