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封信
作者:Zoody      更新:2022-07-08 16:09      字數:3840
  第35章 第三十五封信

    山城的冬天不會下雪, 樹木終年呈綠色,每早推開窗,外麵的世界總是霧蒙蒙的。

    收到何智穎發來的結婚請帖,岑蔚有些意外, 問她怎麽挑在冬天結婚。

    何智穎說, 那天是她和石嘉旭在一起的第七年, 他倆準備以毒攻毒一下, 看看“愛情的墳墓”能不能抵消“七年之癢”的魔咒。

    岑蔚笑著送上恭喜,包了個紅包給她,但那天恰好是學生藝考, 她可能沒法到場。

    何智穎讓她一定抽空來。

    婚禮是在山城辦的, 石家本身就是做酒店生意,婚禮當天排場盛大, 到處擺滿了藍白色的鮮花和氣球, 夢幻的像是童話世界。

    門後是熱鬧的宴會廳, 周然站在電梯前的過道打電話。

    每到年末就開始兵荒馬亂,聖誕節、元旦、春節、情人節接踵而至,別家已經開始預熱聖誕節的限定飲品, 這兒卻連個像樣的活動策劃都沒見到。

    “又是紙杯蛋糕,去年剛被吐槽過難吃, 他們忘了?”周然靠在牆邊, 用食指點了點煙身, 眉目間濃雲密布,語氣透著不耐煩。

    叮,電梯門打開, 響起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

    周然叼著煙, 偏頭抬眸。

    一眼看過去, 他被定格在原地,忘記呼吸,嗆了口煙。

    周然咳嗽一聲,迅速把煙頭碾滅在垃圾桶上,站直身子出聲喊:“岑蔚。”

    被叫到的人停下腳步,回過頭。

    視線交匯在一起,有一會兒他們都沒說話。

    隔著三四步的距離,就這麽看著,看對方身上的同與不同。

    岑蔚裹著厚重的大衣,脖子上的圍巾擋住了下半張臉,齊劉海長了,被她撥在兩邊。

    “好久不見啊。”她笑了笑,開口說。

    周然邁步走過去:“何智穎說你不來了。”

    岑蔚說:“我想了想還是過來一趟。”

    “進去吧。”周然推開宴會廳的大門。

    婚禮已經進行到一半了,屋裏坐滿了賓客,聊天喝酒,好不熱鬧。

    岑蔚站在門口,捏緊包帶,默默提起一口氣。

    這半年以來她不是在家就是在畫室,不常去外麵走動。

    麵對眼前烏泱泱的人群,她突然有些不太習慣,覺得喘不過氣。

    “要扔捧花了。”周然說著,抓起她的手,帶她快步走進去。

    舞台前擠了許多人,也有來幫女朋友搶的,個個伸長手,躍躍欲試。

    岑蔚對接捧花沒興趣,不想湊這個熱鬧,可進來容易出去難,她被人群推搡著無法動彈,隻能回頭求助似的看向周然。

    他收到示意,朝她走近。

    舞台上,主持人高聲倒數著:“三、二、一!”

    新娘洋溢著燦爛的笑容,將象征幸福的手捧花向後拋高。

    四周喧嚷,周然貼在岑蔚身後,舉高胳膊,手臂上的西裝布料蹭過她的耳朵。

    兩人之間幾乎沒有距離,除了熟悉的香水味,岑蔚在他的外套上隱隱聞到了煙草,還有薄荷香。

    192的身高優勢下,周然隻是一伸手就穩穩接到。

    “喏。”他把捧花從背後遞到岑蔚麵前。

    周圍有人拍手,有人起哄,岑蔚懵圈著,低頭看看花,半球形,簇擁著白玫瑰、藍繡球,還有幾種她不認識的花葉。

    看她一直沒動,周然抬高了些,問:“不是想要嗎?”

    岑蔚接過花,隻能將錯就錯,說:“謝謝。”

    岑蔚被安排的那桌都是她不認識的人,她揪揪周然的衣袖,問:“我能去你那桌坐嗎?”

    周然應好,他本來就打算開這個口。

    他算是男方賓客,和高中班裏的那群男生坐在一起。

    有人問周然:“這誰啊?”

    他隻回答了名字:“岑蔚。”

    人家好奇的根本不是這個,但看他那副態度也沒繼續問下去。

    屋裏開了空調,岑蔚脫下圍巾和外套搭在椅背上,突然被旁邊的男人握住手腕。

    周然的手是熱的,握在她冰涼的皮膚上燙得岑蔚一驚,下意識想往回縮。

    “我剛就覺得不對。”周然盯著她的臉,眉心微蹙,“你怎麽瘦了那麽多?”

    “沒有啊。”岑蔚抽回自己的手,搪塞說,“冬天穿得多,顯瘦吧。”

    她拿起筷子,問他:“你這次回來幾天啊?”

    “明天就回去了。”

    岑蔚又問:“石嘉旭怎麽沒有找你當伴郎啊?”

    “怕我搶他風頭吧。”

    兩人間沉默了會兒,周然問她:“最近還好嗎?”

    岑蔚點頭:“挺好的。”

    一問一答,有來無回,每個話題都剛開始就結束,許久不見還是有些生疏。

    大人們摘走桌上的氣球拿給自家小孩玩,有小朋友一不小心送了手,氣球飄到天花板上。

    身邊的人從椅子上站起身,岑蔚喝著湯,視線跟隨過去。

    氣球末端的細繩在空中飄飄蕩蕩,周然伸長手臂,用手指勾住,一把拿回氣球。

    他半蹲下身,把那氣球綁在小女孩的手腕上,打了個蝴蝶結。

    周然和她說了什麽,中途朝岑蔚的方向看了一眼。

    回來時,他手上攥著一個藍色氣球。

    手機鈴聲響起,岑蔚如夢初醒地收回視線。

    “我知道了,馬上過來。”她站起身,匆匆忙忙地穿上外套。

    周然站在那,剛要開口,就被岑蔚打斷:“我還有事就先走了,這是我給智穎的新婚禮物,麻煩你幫我帶給她。”

    他手裏被塞了個紙袋,什麽都沒來得及說。

    有小孩過來,抱著他的腿問:“叔叔,可以把這個氣球給我嗎?”

    周然彎腰遞給他,直起身時抬眸看了眼大門,岑蔚的背影已經消失不見。

    就該在她身上綁個氣球,周然無奈地歎了聲氣,省的他總是找不到她。

    除了婚禮上的匆匆一麵,他們未再見過。

    來年開春的時候,畫室裏來了一批新學員。

    岑蔚也因此意外地和董依純重逢,她是她的高一同桌,當時兩個女孩關係很好,隻是高二分班後漸漸少了聯係。

    董依純的弟弟就在岑蔚的畫室,那天她來接弟弟放學,兩人在門口遇上,一眼就認出了對方。

    她經常約岑蔚出來逛街,兩人也會偶爾聊起高中的時候。

    有一次在咖啡館,岑蔚裝作不經意地問:“誒,你還記得周然嗎?”

    “周然?我們班最高的那個?”

    岑蔚點頭:“對,就他。”

    董依純感到奇怪:“你怎麽突然想起他了?”

    岑蔚端起咖啡杯,說:“就,聽說他後來瘦下來了,變得很不一樣。他以前在班裏不是不怎麽招人喜歡嗎?”

    “啊?還好吧。”董依純反駁她,“周然挺好的啊,長得白白胖胖的多可愛。我記得班裏的水都是他搬的,哦,還有我值日的時候擦不到黑板上麵,也都是他幫忙的,他還幫你搬過語文試卷呢。”

    這下輪到岑蔚迷惑了:“他幫我搬語文試卷?什麽時候?”

    “一直都是他搬的啊,我還羨慕你呢,我每次讓吳嘉述幫我搬數學試卷,他都不情不願的,還找我要報酬。”董依純拉下嘴角,“想起來就氣,上學的時候喊班裏男生幹活喊不動,現在喊老公洗碗也喊不動。”

    岑蔚撓撓額頭,問:“不是老師喊他搬的嗎?”

    “是嗎?我以為是你讓他幫忙的。”

    岑蔚搖頭:“他以前那麽討厭我,怎麽可能?”

    董依純笑起來:“他怎麽討厭你了?”

    “他從來不和我眼神對視,一不小心看到就會立馬撇開。”岑蔚細數回憶,“還有,他不肯把書借給我看,他還覺得我虛偽,有心計。”

    董依純笑得更厲害,不以為意道:“你是不是想多了呀親愛的,人家當時就一高中生誒,哪有那麽多心思啊。”

    岑蔚捋了把頭發,她現在腦子裏有些亂,董依純描述裏的周然和她記憶中的仿佛不是一個人。

    從咖啡館回來,岑蔚心裏還惦記著這事。

    祝樾回來後,岑悅彤從家裏搬了出去,兩個人的房子買在一片老居民區裏,地理位置倒是很好,離他倆上班的地方都近,而且岑悅彤覺得老居民區才最安全。

    有的時候祝樾要值班,岑蔚就會來和岑悅彤睡。

    “真的是我的記憶出問題了嗎?”岑蔚打開冰箱門,看到有瓶牛奶,“我一直以為他高一的時候很孤僻,但是依純和我說人家就是內向了點,和班裏同學關係都很好。”

    岑悅彤在客廳裏回她:“那可能就是你的偏見唄,你自己帶著有色眼鏡看人家。”

    “不會吧?”岑蔚突然有些不認識周然了。

    她打開瓶蓋喝了口牛奶,一股濃鬱的核桃味,飲料是用玻璃瓶裝的,沒有外包裝,看起來像是自製的。

    味道不錯,岑蔚多喝了兩口,問岑悅彤:“這哪兒來的?”

    岑悅彤抬頭看了眼,回答說:“樓下阿姨給我的,說是她自己做的杏仁核桃露。”

    杏仁、核桃、露。

    空氣安靜了兩秒,兩個人不約而同地都倒抽一口氣。

    “你喝多少了?”岑悅彤一下子站起身。

    岑蔚伸手去抓自己的脖子,皺著臉說:“我好像開始癢了,怎麽辦?”

    “別撓別撓,走走走,去醫院。”

    路上,岑悅彤打著方向盤,兀地開口問:“我怎麽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啊?”

    岑蔚兩手攥拳,強忍著癢意,咬牙回答她:“高中的時候,有人每天早上給你送吃的,我也是喝了你的杏仁核桃露過敏。”

    “哦哦哦哦哦,我想起來了。”岑悅彤說,“不過那不是給我送的,本來就是你的。”

    “啊?”

    “媽看見的,你們學校的校服,她說小夥子個挺高的。”

    岑蔚一下子精神起來,連癢都忘了:“那你們怎麽不告訴我?”

    “我們不是怕你被小男生騙嗎,就沒和你說,反正沒過多久他就不來了。”

    岑蔚問:“媽看見是誰了嗎?”

    “看見了她也不認識啊,你知道是誰嗎?”

    岑蔚搖頭,高中沒人追她啊。

    她晃晃腦袋,不去想了。

    過去這麽多年,說不定人家都已經結婚生孩子了。

    祝樾和岑悅彤的婚禮定在了20年的春天。

    岑蔚才知道原來婚禮前要準備的事有那麽多,大到婚禮場地,小到賓客名單,甚至當天的跟拍攝影師都得精挑細選著來。

    又一年歲末,彼時的人們還不知道,這一年將成為永遠回不去的好光景。

    夜幕低垂,華燈初上,岑蔚站在街口,把下半張臉都埋進圍巾裏,不會下雪的濕冷天氣太難受了,冷風像刀刃刮過皮膚。

    口袋裏的手機響起鈴聲,是首英文歌。

    岑蔚的耳朵敏感一顫,她把手裏的紙袋扔到地上,伸手進口袋。

    手指被凍得僵硬,不太靈活,她點了好幾下才終於接聽,把手機放到耳邊。

    “喂。”

    “喂。”周然說話時氣息不太穩,語氣卻是不容置喙,“站那,別動。”

    作者有話說:

    他來咯他來咯